对于杨玄感,元庆是他的儿子,这是改变不了的血脉·他心中对杨元庆还是有一分父子亲情,会因为杨元庆的成就而感到高兴。
但郑夫人不一样,元庆不是她的孩子,丈夫和另一个女人生的孩子,天生就是她的对手,是她的敌人,尽管她也有五年没有看见元庆,但此时相见,郑夫人的眼睛里依然掩饰不住她内心的嫉妒,元庆小时候·她嫉妒元庆长得比她的两个儿子高大,后来她又嫉妒父亲杨素对元庆的偏心,现在她还是嫉妒。
她的长子只是从六品的上党县令,更没有什么爵位,次子嵘虽然昨天得到齐王仓曹参军之职,但杨元庆却已是四品军官·飞狐县子爵,这让她心里怎么高兴得起来,怎么会舒服。
不过郑夫人也不会再像十几年前初见元庆那样傲慢凶狠,她给丈夫一点面子,丈夫这些天都在反复嘱咐她,不要再和元庆闹什么矛盾,而且杨元庆对她也算尊敬,她便淡淡道:“不用客气,请免礼!”
杨玄感见妻子对元庆的态度就像待客一样,还居然加个‘请,字,他也无可奈何,妻子已经不止一次在他耳边表现出对元庆的嫉妒,她现在有这个态度,已经是很给自己面子了。
“元庆,之所以急着把你找回来,是有一件比较重要的事情。”
杨玄感又看了一眼妻子便道:“你的舅父上月在荥阳过寿,但我们消息得晚了,没有及时送去寿礼,有些失礼,今天他从荥阳归来,我们必须去补一份礼,这种事一般是晚辈前往,你大哥二哥正好都不在京,只好让你去一趟。”
杨元庆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原来只是让他去送礼,他心中也有些奇怪,明明二哥杨嵘就在京中,昨天还遇到他,父亲怎么说他不在京城?难道他一早离京了?应该不会啊!奇怪了。
心中虽奇怪,杨元庆却没有多说什么,他行一礼,“孩儿愿往!”
杨元庆对杨家的亲情一直很淡,他五年前从军,在一定程度上也是为了逃离杨家,尽管他此时住在杨府里,但和杨家族人也没有什么交往,每天早出晚归。
不过杨元庆的心态已经渐渐成熟,他知道杨玄感无论如何是他父亲,他对父亲再没有什●感情,但也不能违背基本的社会伦常,对杨玄感他始终保持着敬而远之的态度,礻l数有加,亲情淡薄。
一些必要的礼数他做得很好,比如杨玄感让他去送礼,尽管他不太想去,但他还是答应下来,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他没必要扫父亲面子。
杨元庆行一礼,退出了父亲房间,一直等他走远,郑夫人才冷冷对丈夫道:“相亲就相亲,干嘛还找个送礼的借口,难道我荥阳郑氏以五姓七家之尊,还配不上一个杨府的庶子吗?”
杨玄感连忙陪笑道:“这其实也是父亲的意思,给元庆配一个名门士族之妻,但你也知道他那个脾气,若说是相亲,他铁定不会去。”
“他去不去关我什么事?
郑夫人柳眉倒竖,她心中嫉妒之火开始燃烧,“我告诉你,就只有这一次,我看你的面子,不会再有下次,不会!”
郑夫人重重哼了一声,站起身怒气冲冲出门去了,杨玄感望着妻子的背影,他无可奈何地苦笑起来,妻子就是他和元庆之间的一座大山,阻碍了他们之间的父子亲情,恐怕会让父亲失望了。
荥阳郑氏源于春秋郑国之裔,数百年来一直是中原名门士族,北魏孝文帝在五胡之乱后重立士族门阀,荥阳郑氏便和范阳卢氏、清河崔氏、太原王氏、赵郡和陇西李氏并列为汉人中品第最高五姓,与拓跋八姓一起成为北魏最显赫的家族。
隋建国不久,上柱国、沛国公郑译便成为荥阳郑氏的代表人物,他在朝中极为荣耀,杨素父子也因此先后娶郑家之女为妻,但在开皇十一年,郑译获罪失官,不久病逝,郑家显耀的光环便渐渐开始黯淡。
郑家的府邸位于安业坊,是一座占地三十亩的大宅,郑译的几个儿子都住在这里,长子郑善愿被封为归昌公,次子郑元琮封为永安县男爵,但郑译的沛国公爵位却是他的第三子郑元继承,而杨玄感之妻郑氏便是郑译小女儿。
下午,杨元庆拎着一只朱漆檀木盒出现在郑府大门外,他对郑家没有什么好感,也不刻意换光鲜的衣服,仍然穿着上午的蓝色布衣,头戴平巾,脚穿一双半旧乌皮靴,衣着显得很寒酸,这倒不是杨元庆故意如此,他从小就是穿一身半旧的蓝色布衣长大,对锦袍金冠之类服饰一点不习惯,他对蓝色情有独钟,穿一身蓝色布衣,使他倍感轻松自在,就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时代。
杨元庆压根就不想进郑府,就等郑府管家出来后,把礼物交给管家便离开,等了半天,郑府的管家出来了,对杨元庆拱拱手,“杨公子请进读书阁!”
杨元庆把木盒递给他,“我就不进去了,这是杨府给你们大老爷的寿礼,里面有书信,请你们转达。”
“这个。。。。。”
管家脸色有些怪异,他挠挠后脑勺笑道:“这个我不好代给,杨公子还请进读书阁!”
杨元庆毕竟是杨家子弟,他也知道自己是代表父亲前来,不进郑府就有点失礼了,可跨进郑府的大门他脑海里便浮现出郑夫人那高高的颧骨和薄薄的嘴唇,想到到她从小对自己的刻薄,恨乌及屋,他对这个郑府也连带着厌恶起来。
杨元庆跟着管家一路往中堂走去,经过前院,院子里种了几圃菊花,此时已是九月初,几朵黄灿灿的菊花已经竞相开放,一种身着白袍的中年男子正背手站在一株菊花前细细欣赏。
“二老爷!”
管家恭恭敬敬向中年男子行了一礼,中年男子便是郑府的二老爷郑元琮,他在史馆编书,爵封永安县男爵,长得文质彬彬,仪容俊雅,下颌留有长须,郑元琮点点头,看了一眼杨元庆,笑道:“这位小兄弟是。。。。。。”
“这是鸿胪卿杨柱国之子元庆公子,给大老爷送寿礼。”
郑夫人是郑元琮之妹,杨玄感便是他的妹夫,郑元琮也听说过杨元庆的名字,知道他颇有军功,不过郑家大多是文人,现在天下承平,对这种武功征战没有什么兴趣,所以对杨元庆也知之不多。
郑元琮眯着眼打量杨元庆半天,脸上的笑容也略略淡去,不冷不热道:“原来是杨贤侄,久仰。
杨元庆感受到了他目光中的冷意,令他心中不快,便拱拱手,“打扰世叔赏花了。”
郑元琮望着他的背影,摇摇头,“无礼后辈,竟穿一件布衣进郑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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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郑家春水
从一扇小mén出了前院,来到中院,中院正堂前有一株百年老魏树……树边围一个大huā坛,和杨府颇像,前方是正堂和几间客堂,两边是长廊,长廊内还分布着一间间院子,分属于各房兄弟
“杨公子,请跟我来”
管家并没有领他进正面客堂,而是上了台阶,向左边长廊而去,这让杨元庆心中微微有点奇怪,送个礼也会这么麻烦吗?
“公子,我们到了,请进”
管家带他到长廊上的第二个院mén前,恭敬地请他进去,“公子请稍坐,我去禀报主人”
杨元庆走进小院,正面有三间屋,和前面正堂结构一样,只是缩小了一圈,三间屋mén都开着,但里面没有人,杨元庆走进了左边小客堂,布置得还算清雅,墙壁雪白,挂了几幅名人字画,正面摆了几件上好的乌木家具,两排六张单人坐榻,正面摆放着一架山水背景的纱罗屏风
杨元庆坐下,把木盒放在桌上,这时一名丫鬟端了一杯茶进来,放在他面前,“公子,请用茶”
“请问这位姑娘,你家主人什么时候来?”
“公子请稍等,主人马上就来”
丫鬟仔细打量杨元庆一眼,笑了笑,便出去了
杨元庆只得耐着xing子,慢慢喝茶等候,他也知道自已是代表父亲前来,不光是送送东西那么简单,对方主人也会出来和他寒暄几句,算是一种非正式的做客
可是等了半晌,也不见主人进来,他的眉头不古皱了起来,难道白己是杨家庶子,郑家就轻视几分吗?
还真被杨元庆猜对了,郑家内宅里正在商讨关于杨家求婚之事,内宅主堂上坐着七人,长子郑善愿以及他妻子蔡氏,次子郑元琮和妻子张氏,老三郑元藩在外为官,不在府中,但他妻子李氏却在坐,另外还有一个nv子,是郑译长nv,名叫郑萧娘,寡居在娘家
正面坐着一余岁的老夫人,便是他们的母亲,郑译之妻刘氏,一家七人正在讨论这决关于杨家请求联姻之事
这mén婚姻是杨玄感委托妻子向郑家提出,当然,这并不是正式求婚,还只是一个意向,杨玄感有意为第三子元庆求娶郑家之nv
郑氏mén阀一共有六房,家族庞大,人口众多,郑译只是其中一房,但也是最重要的一房,郑阀在家主郑译去世后,在隋王朝地位稍减,略显颓势,一直是通过联姻关系依靠弘农杨氏
如果是杨玄感的其他两个儿子杨峻或者杨嵘来求婚,那一点问题没有,郑家会立刻应允,但这次是为一个庶子来求婚,而且指明想娶郑元琮的第四nv郑chun水为妻,这便让郑家心中有点不是滋味了
当初郑家主动提出要和杨家第三代联姻,也就是希望把郑家之nv许配给杨素的嫡长孙杨峻,却被杨素婉拒,最后杨峻娶了清河崔氏之nv,而次子杨嵘已经和太原王氏之nv定亲,其他杨府子弟或娶关陇贵族之nv,或娶京城大户人家之nv,却无一人和郑氏再联姻,这便让郑家对杨家很有点不满,上个月长子郑善愿在荥阳老宅过寿,便没有给弘农杨氏发请柬
而在昨大,杨玄感忽然通过其妻子郑氏向郑家提出,愿意为其三子尧庆娶郑氏之nv
郑家没有立即答应,也没有一口回绝,而是委婉提出,可以安排一次相亲
“这mén联姻我不是很赞成”
老太太刘氏一脸不高兴,对儿nv们道:“很明显,这决善愿过寿,没有请杨家,他们才意识到对郑家的冷漠,所以要补救一下,便想用一个庶子来挽回郑杨两家的裂痕,我觉得,这是杨家对我们郑家的敷衍,也是一种无礼,我不想答应这mén婚事”
次子郑元琮咳嗽一声,便缓缓道:“母亲的话我也赞成,刚才我故意在外院赏菊,想亲眼看一看这个杨元庆,结果让我大失所望,你们猜猜他怎么样?”
他妻子在一旁轻轻捅了他一下,低声道:“二郎,你不要打哑谜,就给大家直说”
“是啊我们猜不到,元琮你就直说”他的母亲刘氏也道
“哎真的是很无礼,我好心和他打个招呼,他却冷冷淡淡回我一句,重要是,他竟穿一件蓝衣布袍登mén,这分明是羞辱我们郑家,我不想要这种粗鲁无礼的nv婿”
“我听yu娘说,这个元庆其实是个si生子,从小由ru母养大,连族学都没有上,他怎么能懂礼?”
这是老三妻子李氏在评论杨元庆,她和杨玄感之妻郑夫人关系很好,很多年前便听郑夫人说起过杨元庆,这种si生子之事,nv人一般记忆很深刻
“就这样拒绝他……”
“si生子‘三个字像一把刀在老夫人刘氏心中狠狠刺了一下’她心中也开始恼火起来,对nv儿yu娘极为不满,她怎么能给娘家联系这mén婚姻
这时,一直不吭声的长nv郑萧娘忽然道:“母亲,这个杨元庆听说也不错,封仪同茫司,环有爵位,是不是我们再考虑一下”
大堂里立刻安静下来,刘氏闭了眼睛,长nv这句话也颇有分量,她要再考虑一下
杨玄感想为元庆求婚之nv,是郑元琮的四nv儿郑chun水,也郑家目前适合出嫁的唯一嫡nv,郑chun水年方十三岁,香肩削瘦,体态婀娜,少nv初长成,容颜还算清秀,过了十三岁后,她便开始考虑自已的终身大事,不过她做不了主,都是由长辈决定,不过她也会暗暗憧憬,希望能嫁一个温文尔雅,知达理的丈夫
今天她已听说有相亲的人来,令她的芳心扑通扑通luàn跳,她想去偷偷看了一眼,却又没有勇气,只得让自己的贴身丫鬟去替自己看一看
“姑娘,我看见他了”
郑chun水贴身丫鬟叫小荷,就是刚才给杨元庆端茶那个丫鬟她急冲冲地跑进来,气喘吁吁道:“那个杨家公子……”
她弯下腰,喘得说不出话来
“别急,休息一下再说”
小荷慢慢平静下来这才踮起脚尖,把手伸得高高,“他长得这么高,我连他肩膀都比不上,而且他的胳隙……那个,比我的tui还粗,真的是个武将”
郑chun水眉头皱了起来,她不喜欢武将她喜欢斯文的读郎小荷又笑道:“不过他长得很好笑起来啊让我的心都怦怦直跳,姑娘,你去看一看”
“这……不太好”
“姑娘,去看一看,没安系的,我感觉他蛮好的”
杨元庆已经等了一刻钟有多,郑家的无礼他着实有点不耐烦了,几次都想一走了之最后还是克制住了存心的不满
坐在房间百无聊赖,杨元庆便走出房间来到院子里,小院里种满huā草树木此时已是深秋,秋风肃杀,满地落叶,huā木倜零,只有左边huā圃里的十几株秋菊开得正yàn,给人一种深秋惊yàn之感
杨元庆的骨子里缺乏一种悲秋伤月的情怀,对开得yàn丽的菊huā没有什么兴起,重要是,他对郑家没有好感,在这里他感觉很压抑,根本没有赏huā的心情
他瞥了一眼菊huā,转身要回屋,忽然身后有人问他,“你不喜欢秋菊吗?”
声音是个年轻nv子,杨元庆一回头,见身后站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nv,身材偏瘦,还长得还算眉清目秀,穿一身淡黄sè长裙,杨元庆心中一怔,她是怎么进来的?
他又向两边看了看,这才发现在东面几株桂huā后面有一扇月mén,估计是通过内院,不知这是郑家的哪个nv子?
由于长期受胡人凤气的影响,北方汉族要比南方汉族开放,大家闺秀也能抛头lu面,也能和陌生男子说话,甚至名mén士族以外的大户和中小户人家,一些nv子还能决定自己的婚姻
郑家是名mén士族,nv子的婚姻虽然自己没有决定权,但相亲时见见面也是可以,不过一般都是和长辈们在一起,像郑chun水这种偷偷跑来单独见面,却比较少见,若被长辈看见,肯定是要被训斥
郑chun水见杨元庆果然像丫鬟说的那么高,自己也只齐他脖子,使她心中略感压力,但要是,杨元庆居然对yàn丽的菊huā有点不屑一顾,郑chun水心细如发,她心中便感到杨元庆似乎没有那种huā前月下的情趣,使她心中又感到一丝失望
“难道这菊huā不美吗?”她又轻声问道
杨元庆这才反应过来,他笑了笑道:“我比较喜欢自然的huā,比如草原上的小huā,森林中满地满树的鲜huā,不知名的,chun天里绽放开,数十里一望无际,很灿烂壮丽,我不喜欢这种深院大宅中养的huā,太娇嫩了”
“你……是在讥讽我吗?”郑chun水的目光不满地注视着杨元庆,秀眉紧皱,她敏感地觉得杨元庆是在讥讽她太娇嫩
“我都不认识姑娘,讥讽你做什么?”
杨元庆摇摇头,向房间里走去,话不投机,他不喜欢这个nv子,“姑娘,有一个盒子,你能替我转j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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