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广勃然变色,这时,右卫大将军史祥奔了进来,急报:“陛下,突厥大军从四面八方围来,足有数十万之众,已将雁门城团团围住。”
杨广脸上露出惊惧之色,紧张得话都说不出来,宇文成都却十分沉着,道:“陛下莫急,我们有十万大军守城,这不是骑兵作战,我们未必吃亏,而且突厥不擅攻城,臣建议立刻坚固城池,和突厥一战!”
杨广稍稍平静一下情绪,他取出自己金牌递给宇尖成都,“大将军,朕任命你全权负责守城,十万禁军任你调遣。”
宇文成都单膝跪地,“臣宁愿肝脑涂地,也要护陛平安全!”
宇文成都随即调集三万大军上城防御,同时下令沿城墙一带的民房全部拆除,所得砖木石块用于守城防御,一座座房屋被推到,大梁被锯成数段,充作滚木,砌地基的大石也被士兵撬起,搬上城头用作插石,被拆毁房屋的主人则默默站在一旁,没有人呼天抢地,只是收拾自己的微薄的财物。
城上,数万隋军士兵密集地站在墙头,默默注视着城外突厥大军,每个士兵眼中都流露出惊惧恐怖之色,四十万突厥大军已经全部进入雁门郡,数里外,一座座营帐拔地而起,延绵数十里,望不见边际,将雁门城团团围住。
中午时分,‘咚!咚!咚!’巨大的战鼓声敲响,低沉的号角声响彻大地,十万突厥军出战了,他们俨如潮水般涌来,手执盾牌,扛着数百架数丈高的登城梯,一个个奋勇争先,喊杀声震天。
他们用长木板架过两丈宽的护城河,充作桥梁,近十万突厥大军奔涌而至,没有试探进攻,直接就发动了猛烈的强攻。
城头上隋军箭如急雨,密集地射向突厥士兵,尽管有盾牌遮挡,但依然有大片突厥军被射倒,只是军队太密集,没有投石机,箭矢的威力不足,数百架城梯搭城头,铁钩钩住墙垛,一万余突厥先锋开始向上攀登进攻,大石和木头如冰雹铺天盖地砸下,一串串的敌军被砸中,惨叫着从空中翻滚落地,但又不断有新的敌军登城冲击。
城下,数万突厥军开始用箭反击,掩护登城,箭密集如网,向城上守军射去,城上守军开始出现伤亡,上千人被箭射中,隋军被压在女墙后,抬不起头来,只能用盾牌掩护,向两边放箭,这时,东城出现了险情,第一批突厥军冲上城头,开始隋军士兵恶战,越来越多的突厥军冲上城头,东城情况万分危急
宇文成都大吼一声,纵马疾冲进敌群,他挥舞二百斤重的鎏金铿,力大无比,打得突厥军血肉横飞,脑浆迸裂,突厥军被他的勇猛震慑,纷纷后退,宇文成都身后的数百隋军一拥而上,奋勇杀敌,最终将冲上城头的几百名突厥军全部杀死。
攻城战打得异常惨烈,箭矢横飞,尸体堆积,双方都投入了重兵,郡衙就靠近北城,距离城墙只有七十步,密集的箭矢划过天空,射进城中,不少箭矢射进了郡衙之中。
御书房内,杨广的幼子杨暴惊恐万分,跑来找父皇,“父皇!”
他刚跑进御书房,一支箭从窗户射入,射中了他头上的金冠,宦官们一片惊呼,杨广一把将幼子抱住,背靠桌子坐在地上,这时一声惨叫,一名小宦官被箭射中肚子,倒在地上,血流如注。
又是一支箭从杨广头顶射过,射在墙壁上,弹落在杨广面前,杨广大为恐惧,抱着杨暴而泣,“今天我们父子就要死在这里了。”
就在这时,城外传来了号角声,‘呜~’号角声齐鸣。
这是突厥军停战撤军的号角声,突厥军的几百架攻城梯只剩下不到五十架,始毕可汗下令撤回攻城大军。
十万攻城大军如潮水般退下,但城上的隋军却没有欢呼胜利,短短两个时辰的攻城战,三万隋军已经死伤六千人,而突厥军也死伤一万余人,几乎每个人的身边都有血淋淋的尸体,一种对死亡的恐惧充斥在每个隋军十兵的心中。
杨广的十万禁军大部分都是大户人家子弟,其中不乏豪门权贵子弟,关陇籍士兵占了一半以上,很多都是关陇贵族子弟。
一直以来,加入禁军都是官家子弟们入仕的捷径,就像镀一层金,几年后便能升官,转而去担任府兵军官,禁军是护卫皇帝的军队,骏马高骑,衣甲光鲜,他们在意的是年轻少女们钦慕的眼光,而从来不会考虑参加战争,他们一直被戏称为‘公子军’。
但今天,一个意外的事件将他们推到了与四十万突厥大军作战的主战场上,开始作战时,他们顾不得恐惧,可当敌军退却,血淋淋的残酷战争呈现在他们面前,很多人的精神崩溃了,无力地坐在地上,大多数人却是充满恐惧,为自己的命运担忧。
宇文成都视察了一圈战场,隋军士气低迷,令他心中充满了忧虑,他原以为十万军守城,至少可以防御五十万人的进攻,而且对方是不擅攻城的突厥人,雁门城应该能守住,但现在看来这支军队令他失望,攻防死伤比一般是三比一,而今天的防死伤比达到五比三,由此看得出这支军队的战斗力薄弱,城池迟早会被攻破。
宇文成都叹了口气,如今的办法只有求援,最快最有效的途径就是向杨元庆求援。
宇文成都吩咐几名将军重新备战,他挥鞭猛地一抽战马,向城下奔去。
杨广的临时行宫已经从郡衙改到了代州总管府,这里位于城池中部,箭矢射不到这里,总管府会议堂内,杨广正和十几名大臣商议着对策。
右卫大将军史祥已经把先一步把战况进行了通报,使得在场每个人心中都沉甸每的,突厥仅用最简单的梯子攻城,就几乎攻破城池,如果再增加别的攻城器,那必定会凶多吉少。
杨广叹了口气,对众人道:“大家都各抒己见吧!现在大家都在一条船上,没有什么不可以说。”
他看了一眼宇文述,“宇文爱卿,你一向是比较积极,今天还是你先说。”
宇文述躬身道:“陛下,突厥要抓的是大隋皇帝,以陛下为人质,逼迫隋朝答应他们苛刻的条件,所以我们要保护皇帝陛下,臣建议陛下从十万军中挑选数千精锐之士,护卫陛下突围而去……”
“不可!”
宇文述的话没有说完,出现在门口的宇文成都便厉声制止,“陛下是万乘之主,怎么可以轻易行动?”
宇文成都原是宇文述的假子,其实就是他的家将,虽然宇文成都被杨广器重而逐渐提拔,但在宇文述眼中,他不过是假子而已,出身卑贱,只是碍于面子,他一直对宇文成都不理睬,两人见了面,也视若路人,从不打招呼。
今天宇文成都居然当着皇帝和重大臣的面驳斥自己,令宇文述的面子的挂不住,他勃然大怒:“你在胡说什么!”
宇文成都不理睬他,走到杨广面前深施一礼,“陛下,今天我们只投入了三万军防御,我们还有七万余人,还有足够的箭矢,防御还有余力,而轻骑突击是突厥骑兵的长处,陛下数千人出城,焉能逃得过他们的追击?路途遥远,一旦护卫丧尽,陛下只能束手就寝。”
“我赞成左卫大将军的意见,陛下切不可轻易出城!”
这是樊子盖在支持宇文成都,他轻蔑地看了一眼宇文述道:“我不知道某些人是出于什么目的?竟然劝陛下在四十万大军突围,三岁孩童尚知不可,陛下在城中尚有一线保全的机会,可一旦处于狼狈的境地,则追悔莫及,只要陛下在城中,便能鼓舞军心,挫败敌军锐气,臣劝陛下派死士突围,征召天下兵马前来勤王,亲自抚慰士卒,宣布不再征伐高丽,重赏爵位,必会人人奋勇争先,何愁不能防御成功?”
樊子盖一席话说得有理有节,众人皆点头赞同,内史侍郎萧蝠也道:“突厥毕竟是大隋之臣,他们以下犯上,道义上有亏,陛下可派使臣前去质问他,为何不守君臣之道?在和他谈判条件,就算没有用,但也能拖延时间,然后陛下明确下诏,宣布不再征伐高丽,专事对付突厥,那么大家心安,就会为自己的生存而战了。”
虞世基在事关自己切身性命的时刻,他顾不上宇文述的面子,他也赞成道:“宣布停止征伐高丽,以重爵赏赐将士,确实是鼓舞士气的良方,臣支持!”
众人的意见都趋向统一,裴矩和裴蕴也表示赞成,杨广被迫无奈,为了保命,他只得同意了众位大臣的意见。
这时宇文成都道:“向天下郡县征召勤王,可能时间上来不及,臣建议直接向杨元庆求援,臣相信他一定能率军前来救援陛下!”
……
第四十三章 苛刻条件
宇文成都的提议使房间内的气氛变得尴尬起来,圣上这次北巡就是为了惩处杨元庆而来,最后却变成向杨元庆求援,这未免有点让人颜面扫地,裴矩和裴蕴对望一眼,两人的脸上都有点不自然起来。
宇文述被众人抢白一顿,一直不敢吭声,此时他抓住这个机会,怒斥宇文成都:“杨元庆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你竟然想向他求援,置圣上的颜面何处,是何居心?”
宇文成都刚要反驳,杨广却摆摆手,止住了他们的争吵,“朕也不想向杨元庆求援,这件事暂且不提。”
宇文成都怒视宇文述一眼,不再多言,杨广又对裴矩道:“裴爱卿,朕也知道此时谈判非常危险,但也没有办法,和突厥谈判,朕最信任的就是你。”
裴矩知道自己躲不过,他上前一步,深施一礼,“臣愿为陛下分忧!”
杨广点点头,“朕知道爱卿总会在关键时挺身而出,此番和胡酋交涉,望爱卿不卑不亢,据理力争,不失上国之尊。”
“臣宁可死,也不会坠大隋天威!”
杨广听他说到死,心中暗暗叹息一声,又对众人道:“募天下之兵勤王,不知谁可以突围送信?”
众人面面相觑,从四十万大军的包围中突围,谈何容易,裴蕴上前施礼道:“陛下,强行突围几乎是不可能,只能用混迹出围的方式,臣推荐一人,可以担此任。”
杨广大喜,“卿举荐何人?”
“臣举荐原西突厥特勒阿史那大奈,他随处罗可汗入京,一直跟随在圣上身边,参与过辽东之战,被封为朝请大夫,陛下可准突厥夜间收尸,趁这个时候,阿史那大奈可混进敌营突围。”
裴蕴这个办法极好,众人纷纷赞同,杨广立刻道:“宣他来见朕!”
片刻,一名宦官领着一名突厥臣子走进议事堂,他长得魁梧高大,满脸大胡子,相貌威武,此人叫阿史那大奈,是西突厥王族,大业七年跟随处罗可汗来大隋,后来便定居于隋朝,不愿再回国,他给自己改名为史大奈,一直跟随杨广左右,已经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
他走进房间,躬身施礼,“臣史大奈参见陛下!”
“爱卿平身!”
杨广给裴蕴使了个眼色,裴蕴便将诈死突围之事说了一遍,史大奈慷慨道:“臣愿为陛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时,旁边虞世基有些担忧道:“让阿史那突围,朝廷会不会以为是突厥使诈?”
其实这也是杨广的担心,他骨子里还是有点不太相信突厥人,他沉吟了一下,这时史大奈胀红脸道:“臣和太原留守李叔德熟识,臣可以把旨意给他,由他向天下宣旨。”
这也可以,杨广欣然答应了,“就依爱卿所言!”
。。。。。。。。
裴矩回到住处,稍微收拾一下,他心情有点沉重,当初他出使突厥,劝叱吉设接受隋朝册封为南面可汗,今天他去见始毕可汗,对方能饶他吗?虽然两国相争,不斩来使,但那是指中原,草原胡人可不理这一套,裴矩对此行有一种凶多吉少的感觉,但他又不能不去。
裴矩收拾完毕,便带了两名随从出门了,刚出门,迎面见裴蕴骑马而来。
“兄长这就走吗?”裴蕴勒住缰绳问道。
裴矩点了点头,叹息道:“此一去,不知我兄弟二人还能否再见?”
裴蕴默默无语,他也知道此行凶险,但他也无计可施,只得安慰道:“兄长毕竟是大隋相国,地位高崇,尽管两国相争,胡酋也不会太过于无礼,兄长不要担忧。”
裴矩笑了笑道:“我已年近七十,俗话说,人到七十古来稀,就算有什么事,我也无所遗憾,我惟独放不下就是元庆那边,我裴矩一生最大的押注就在他身上,但愿他不要走错路。”
裴矩取出一封信,递给裴蕴,“这是我写给他的信,如果我回不来,你就替我把这封信交给他,算是我对他的最后一个交代。”
裴蕴接过信,却不知该怎么说,裴矩仰天一笑,“走了,走了,老骥伏枥,走完最后一程!”
他整肃衣冠,挺直腰板,执节向城门而去,城门缓缓打开,士兵们默默地望着他苍老的背影,一人一骑,带着两名随从,向突厥大营而去。。。。。
突厥大营内,突厥工匠们正忙碌地制造攻城武器,尽管突厥人已从逃亡的隋民那里学会了制造先进弓箭,掌握了一些锻造技术,但在制造攻城器方面,还是远不如隋朝,更重要是,制造云梯、攻城槌、巢车之类大型攻城武器,需要很长时间,他们没有这么多时间准备,只能砍伐松木,制造简易的攻城梯。
始毕可汗咄吉骑马在大营内视察战备情况,攻城并不是突厥人擅长,但今天第一次进攻,却险些攻破了城池,这使咄吉发现了隋军的软弱,他们士气低迷,战力软弱,只要自己迅猛攻城,最多三天,雁门城就会被攻破,想象着杨广在自己面前下跪求饶,咄吉忍不住眯着眼笑了起来,这一刻,他期待已久。
这时,一名士兵跑来禀报,“启禀可汗,隋帝派大臣裴矩来谈判!”
“裴矩?”
咄吉重重哼了一声,此人竟敢离间他们兄弟,分裂突厥,来得正好,他一调马头,向王帐奔去。
片刻,裴矩带着两名随从走进了杀气腾腾的突厥大营,俨如进入虎狼窝一般,不断有突厥士兵向他们凶狠地咆哮,仿佛要把他们撕成碎片,两名随从吓得两腿颤栗,裴矩回头瞪了他们一眼,“莫要丢了上国之尊!”
两名随从惭愧地低下头,不敢多看,跟着裴矩向大营深处而去。
王帐门口,站满了密密麻麻的突厥近卫军,个个身材威猛,相貌凶恶,手执大斧大刀,站列成两队,斧刀之间只有一条狭窄地通道,仅容一人通过。
裴矩从容不迫,从锋利的刀斧间穿过,对两旁一双双凶狠的目光视若不见,走进了王帐。
王帐内倒是没有裴矩想象中的放一只大鼎,火油沸腾,相反,帐内整洁而肃然,两边坐满了突厥高官,和外面的凶狠杂乱完全不同,颇有几分威严之气,大帐内铺着毡毯,最尽头坐着一名金盔金甲的男子,身后一杆金狼头大旗,正是始毕可汗,他身旁跪着四名掳来的汉族少女,给他轻轻捶着腿和肩背。
如果说启民可汗还有几分草莽之气,那到了始毕可汗这里,草莽之气淡了很多,换成了一种王庭之气,这是一种从草原游牧民族向草原王朝转变的关键时期,裴矩暗暗心惊,突厥照这样发展下去,他们就会有夺取中原的野心。
裴矩上前行一礼道:“上国天使裴矩参见始毕可汗!”
咄吉冷哼一声,“你见我为何不跪?”
两边突厥高官一起大喝:“跪下!”
裴矩傲然挺立,“我是大隋皇帝之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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