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业七年正月,杨元庆的第一个儿子诞生了,消息传遍京城,有人欢喜,有人嫉妒,上门道喜的官员夫人们络绎不绝,百忙之中,出尘却没有忘记最重要之事,她立刻安排一名亲兵火速赶往丰州,向杨元庆报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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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元庆喜得贵子的消息也同样传到了杨府,家主杨玄感此时随圣驾去江南巡视,家中对外的事务都是由族弟杨玄挺负责。,
杨府在京城的宅子位于尚善坊,占地极大,约一百二十亩,和京城宅子的面积一样,这是杨素当年修新都时,特地给杨家留下的一座风水宝宅,也是整个京城的第四大宅子,仅次于齐王宅、晋王宅和乐平公主宅。
如果仅从面积上说,这个不是问题,杨家并没有逾规,但和别人家府宅一对比,问题就出来了,洛阳的面积本来就比长安小,所以各家权贵的京宅都普遍比长安要小。
本来杨家在长安的府宅占地就能排进前十,现在别人家在变小,而它却不变,这就使杨府鹤立鸡群,如果杨素在世,或许问题还不大,可杨素死后,杨家地位迅速衰落,它却依然占着比皇族还大的宅地,尤其是坐落在号称京城第一坊尚善坊这样的风水宝地内,这也是皇帝杨广对杨家心怀不满的原因之一。
杨府内,杨玄挺穿过一条小巷,来到了后宅,准备向郑夫人报告杨元庆得子之事,杨玄挺对郑夫人极为不满,如果不是因为杨元庆之事,他根本就不会跨进大哥院子一步。
现在杨家绝大部分族人都不喜欢郑夫人,以前大家体会不到,可当郑夫人掌握了财权后,大家便渐渐被她的所做作为激怒了,如果仅仅是偏心,这个房分多一点,那个房分少一点,或许只会是一种抱怨。
但郑夫人却未经族人同意,擅自将杨府一些珍贵之物送给外人,甚至娘家,有人亲眼看见在郑家书房内悬挂着一幅顾恺之的《斫琴图》,郑善果也毫不掩饰说这是真迹,可这副画的真迹是开皇十年从南陈皇宫缴获后,先帝赐给了家主杨素,一直便收藏在杨素书房内,现在却跑到了郑家。
大家都心里明白,这必然是郑夫人私自给了娘家,令杨家上下激愤,一致要求家主更换掌管财权之人,但杨玄感却因为朝务繁忙,没有时间处理此事,一拖再拖,本来今年新年族会时要讨论此事,不料杨玄感却跟圣上南巡去了,更换掌财人之事又没有结论,众人都对杨玄感失望之极,使杨玄感在族内的声望遭受到了重大挫折。
杨玄挺对郑夫人反感的另一个原因,是郑夫人挑起了杨家的嫡庶对立。
他以前掌管杨府财权时,都恪守嫡庶四六分帐的家族规矩,每年元日前两天,家族都要进行一次钱粮分配,这是年例,是各房很重要的收入。
一般是先由族会决定一个总额度,然后按嫡庶四六分配,嫡房拿大头,庶房拿小头,今年由于家主不在,大家便决定按照去年的标准来分配,不料郑夫人为了讨好嫡房,保住自己的财权,擅自改变了标准,改成了嫡庶三七分。
这使得本来僧多粥少的庶房们收入更加微薄,遭遇到不公平待遇的百余家庶之偏房心中都极为不满,庶房不买帐,嫡房不领情,杨府这个月上下都充满了敌视的情绪,整个新年气氛被破坏了。
这件事已过去了二十余天,庶房始终没有闹起来,主要是没有人愿意领头,大家都指望着家主回来处理,事态已经渐渐平息,此时杨玄挺老远便听见家主院子那边传来一阵叫喊声,人声鼎沸,他心中一惊,这是出什么事了?
杨玄感的家主院位于杨府正中,是一间重院,占地足有八亩,大院子里套着小院子,还有独立的花园,他的两个儿子各拥有一座独立院子。
此时在家主院的外院内聚集了上百名杨家年轻子弟,全部都是杨家庶孙,他们在杨巍的带领下,群情激愤,在家主院中抗议示威,要求郑夫人补还庶房的钱粮。
杨巍还没有回丰州,因为观王杨雄跟随皇帝南巡,还没有返京,不过杨巍也没有在京城傻等,他带妻儿随父母去了蜀中,恭贺外公六十岁寿辰,前天才返回京城,一进杨府便听说了嫡庶分配不公之事。
杨巍从小就是庶孙首领,这两年当上鹰扬郎将,统领上千人,更练就了一种号召能力,加上他性格刚毅耿直,绝对不能容忍这种不公平的事情发生。
他当即挺身而出,率领一百多名年轻的庶孙们来前来家主院闹事,逼迫郑夫人让步。
家主外院内,杨巍全身盔甲,手中拎着他那一百二十斤重的八楞铁锤,就仿佛要上战场厮杀一样,在他身后,百余名第三代庶孙们个个眼中满含愤怒,手执族旗木棍,群情汹涌,不断地大声叫喊。
“还我们的钱粮!”
“家主换人!”
“郑家人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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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家十几年来积累的嫡庶矛盾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了。
杨玄挺大怒,冲进院子对杨巍怒斥:“三郎,你这是在做什么?这是家主院,你是要犯上吗?”
杨巍硬着脖子对抗道:“挺三叔,既然家主已经破坏了规矩,那我们也要建立新的规矩,我们要求嫡庶平等,庶房每户的月例和年例都要和嫡房一样,你能答应吗?”
“胡闹!你们简直太胡闹,都给我回去。”
“不回去!”
百余庶孙一起大吼,他们的怒火沸腾了,甚至有人抡起木棍向杨玄挺打去,杨玄挺吓得跑出院子,他也感到事态严重,立刻跑去找其他嫡子商议对策。
杨巍手一摆,百余名庶孙们顿时安静下来,他高声道:“有人不讲规矩,但咱们讲规矩,咱们不打长辈,也不伤人,但这一次咱们就要抗争到底,大家听我的,如果嫡庶不能平等,咱们就不罢休!”
“决不罢休!”
吼声如雷,在杨府上空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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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危机前夜
第十六章危机前夜
杨府嫡子大部分都做了官,或外放为地方官,或为武将京官,而在京城为官的嫡子嫡孙们大部分都随皇帝南巡了,偌大的杨府只有五六名嫡子留在家中。,
家主院里发生的庶孙闹事使几名嫡房都十分紧张,紧急聚在一起商议对策。
“胖三郎竟敢领头闹事,真不知积善是怎么教他,我们去问积善,让他去管束儿子!”一名嫡子杨玄敬愤恨道。
“积善好像去蜀中还没有回来。”另一人接口道。
“那该怎么办,就任他们闹吗?传出去让杨家的脸往哪里搁?”
杨玄挺摆了摆手道:“大家听我说,刚才我问了万石,这次闹事他们这帮孩子有策划,有预谋,绝不是一时冲动,这件事很严重,不是说他们几句,骂他们几句就能解决,如果处置不当,还可能导致杨家分裂。”
房间里安静下来,每个人都意识到,这是老家主去世后,杨家遇到的最大危机。
“那怎么办?现在家主也不在京城。”杨玄敬沉声道。
杨玄挺苦笑了一下,刚才杨巍的样子,让他忽然想起了多年前的杨元庆,他心中生出一个念头,难道这件事的背后有杨元庆的策划?但想想又不可能,时间上来不及。
他叹了口气道:“其实这件事是杨家矛盾积累的爆发,根本还是嫡庶不平等造成。”
“这句话我不同意!”
另一个嫡子杨玄尚打断了他的话,“每个家族都有嫡庶问题,为什么别的家族都很安静,偏偏我们家族的庶子闹事,我觉得问题还是出在掌财权人不对,是她破坏了家族的规矩。”
“我同意玄尚的看法。”
“我也同意!”
嫡子们纷纷表态,很明显,他们不认可是因为嫡庶不平等造成的危机,几十年来杨家嫡庶就一直不平等,为什么以前没有危机,现在却闹事,嫡子们更恨的是郑夫人的任性妄为。圣堂,
杨玄挺不想这个时候嫡子内部再闹内讧,便连忙道:“其实这是两件事,嫡庶问题等家主回来再说,现在是要平息这帮孩子们闹事,这是的当务之急,我的意思是说,先把欠庶房的钱粮都补上。”
“那嫡房多得的钱粮怎么办?难道还要还回去吗?”
“这个暂时不提,先把事情平息,其他一切等家主回来再说。”
几名嫡子都表示同意,并一致推举杨玄挺去和杨巍谈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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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经渐渐黑了,百余名杨府庶孙们依然拥堵在家主外院,不过他们很安静,都是静坐示威,他们策划得很周密,谁送饭,谁休息,谁当值,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总之不达到目的,他们绝不罢休。
房间里,杨巍带领几名庶孙和杨玄挺的谈判已经进行了近一个时辰,他们陷入了僵局,杨玄挺答应将少发的钱粮立刻补给他们,但杨巍的态度却坚决,必须嫡庶一样,嫡房拿多少,庶房也要拿多少,他绝不肯让步。
他们沉默已近半个时辰,杨玄挺终于叹口气道:“那让我去见见夫人吧!如果她肯答应,那我就让步。”
没有办法,为了平息事态,他只能让郑夫人来承担这个责任了。
杨巍刚要答应,忽然想起杨元庆告诉过他,要三思而言,不要轻易表态,他又沉默了,沉默了足足有一刻钟,见杨玄挺额头上出汗,他才冷冷道:“可以!”
杨玄挺长长松一口气,站起身向家主院走去,杨巍一挥手,守在外院的年轻庶孙纷纷让开一条路,这让杨玄挺心中有些感触,如果嫡庶能平等,倒也不是坏事,十年后杨巍可以做家主。
内院门从里面反锁,杨玄挺敲了敲,喊了几声,过了好一会儿,一名丫鬟才悄悄开了一条门缝,放杨玄挺进去,她惊恐地看了一眼外面,‘砰!’地将门关上了。
院子里很安静,几个房间都没有点灯,一片漆黑,杨玄挺这才想起,他今天本来是要来告诉郑夫人杨元庆有了儿子之事,本来是一件大事,但现在这件事却变得无足轻重了。(,)
“大嫂,我能说几句话吗?”
“你说吧!”一个阴森森的声音从旁边厢房传来,令人不寒而栗。
“我们几个嫡房都同意把欠庶房的钱粮补给他们,先平息这次闹事。”
“既然你们决定了,就这么办吧!问我做什么?”郑夫人的声音冷得可以让空气结成冰。
“可孩子们不肯,他们要求和嫡房一致。”
“孩子们?”
郑夫人冷笑一声,“看来他们的后腰有人撑腰啊!”
杨玄挺有点恼火了,也提高了声音,“这件事本来就是大嫂惹出来的事端,大嫂先破坏了规矩,所以他们也不守规矩,和我们何干?他们现在守在门口,提出的条件就是庶房的钱粮要和嫡房一样,如果大嫂答应,他们就不再闹事,如果不答应,他们就会一直坐下去,我只是带话,最后由大嫂来做主,告辞了!”
他转身便走,背后传来郑夫人的阴冷笑声,“你们是想让我来担这个责任吗?”
杨玄挺没有回答,直接走了,他也不再管这件事,郑夫人也没有答复,静坐依然在继续,这场抗争一直持续到二十二号傍晚,已经近三天水米未沾的郑夫人终于屈服了,答应了庶子们的要求,按照嫡房的标准,将所欠钱粮补给庶房。
家主院中顿时爆发出一片欢呼声,百余名年轻的杨家子弟们将胖大的杨巍一次次抛向天空,欢庆他们的胜利。
当天晚上,百余户庶房们便领到了补发的钱粮,数量多得让他们喜出望外,他们第一次享受到了嫡子的待遇。
杨巍在当天晚上便离开京城去了江南,去找观王杨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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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杨家庶子们欢庆胜利的同一时刻,一辆华丽的马车在十几名随从的护卫下,缓缓在元府门前停了下来。
从马车出来一名年近六十岁的老者,身材高大,一脸严肃,此人便是独孤罗的长子独孤良,袭父爵赵国公,官拜金紫光禄大夫,是独孤家族中的第二号人物,仅次于家主独孤震。
他是散官,并不担任朝廷职官,这次杨广南巡他便没有跟去。
独孤良心情也很沉重,即将爆发的高丽战争令他忧心忡忡,今天上午他接到家主独孤震的信,天刚擦黑,他便来到了元府。
两年来,关陇贵族内部一直处于一种严重对立分裂的局面,主要就是两大关陇贵族首领独孤氏和元氏的对立,两年前元寿因米行事件被罢官,而独孤震却升为内史令,直接导致了他们矛盾的尖锐。
数十家关陇贵族名门纷纷被迫选择站队,要么支持孤独氏,要么支持元氏,使关陇贵族分裂成两大阵营。
今天独孤良第一次来找元寿,也是迫于一种严峻的形势。
独孤良中午时便已经派人送来了拜帖,元家没有送还拜帖,也就是接受了他的拜访要求。
独孤良刚下了马车,等候在台阶前的元敏便立刻迎了上来,这两年元敏一直在家中养伤,腿已经完全好了,能行走自如,唯一的后遗症就是阴雨天他的双腿会疼痛。
“家父已经在等候赵公了,请跟我来吧!”
独孤良点点头,跟着元敏走进了府中,一直向书房走去,走到书房门口,元敏敲了敲门,“父亲,赵公来了!”
“请进吧!”房内传来元寿的声音。
独孤良跟着元敏进了书房,房间里光线明亮,已经在家赋闲了两年的元寿正坐在一张书桌后看书,看得出他的精神不是很好,人非常清瘦,就像大病初愈一般。
元寿的语气很平淡,既不热情,但也不冷漠,淡淡笑道:“赵公请坐吧!”
独孤良知道,元寿肯在书房见他,这其实就是元寿最大的诚意了,其他礼节都是不值一提。
他也坐了下来,元敏则站在父亲身后,这两年他成熟了很多,很多事情元寿都会和他商议,一些重大的事情也会让他参与。
一名侍女送来热茶,“请喝茶!”元寿一摆手道。
独孤良端起茶杯,沉重的忧虑使他无心喝茶,他又将茶杯放下,问道:“元公以为圣上发动高丽战争的真正用意是什么?”
元寿也是一样忧心极重,他之所以肯在书房接见独孤良,也是同样的疑问压在他心中。
元寿冷笑一声道:“高丽弹丸小国,人口还不如我们一郡,兵不过数万,他却要举倾国之兵去发动战争,一百二十万大军,当年先帝平南也没有用这么多兵力,醉翁之意不在酒,他这是什么意思,还用问吗?”
独孤良叹了口气,“今天上午接到家主来信,家主同样也是这个意思,我们都能猜到他会对关陇贵族最后下手,却怎么也想不到他竟会用这种毁灭的手段,将大隋之兵一锅粥地端去丧送,简直是丧心病狂,令人匪夷所思。”
元寿又哼了一声,“你说错了,不是举国之兵,也不是全部大隋之兵,仅仅只是北方之兵,南方之兵他动用了多少?”
独孤良想了想道:“江淮以南动用水军一万人,弓弩手三万人,岭南又征调了三万短矛兵,好像就这么多,一共七万人。”
“哼!总兵力一百二十万人,南方军只有七万,这是在哄谁呢?做个样子也是这么恶心。”
元寿想到两个儿子都被征调去了辽东,很可能就死在他乡,心中便忍不住地燃起一股怒火,恶狠狠道:“他是想把整个北方的军队全葬送,然后调南方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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