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吃吧!”
杨玄感立刻命从事道:“再端一份饭菜进来!”
杨元庆也没有拒绝,很快,从事端了一份饭菜,另外两人又端来一张小桌子,杨元庆席地而坐,也笑问:“父亲感觉这里饭菜如何?”
杨玄感笑着点点头,“能吃到牛rou,这就是口福,大家都很夸赞这一点,在中原,随意宰牛,先杖六十再治罪,也只有边塞才能品尝到。”
杨玄感又关心地问道:“这次北巡,有没有给五原郡造成很大的压力,我是指献食。”
杨玄感毕竟是礼部尚书,他深知献食给地方上带来的深重灾难,巡游江南时,竟使运河两岸两百里范围内的农民悉数破产,这种献食恶果令每一个大臣都忧心忡忡,很多人都认为,这是因为洛阳粮食不足,圣上被迫想到的一种解决办法,就食地方,虽然有点荒唐,但杨玄感也觉得有几分道理。
杨元庆微微欠身道:“还好吧!五原郡毕竟靠草原,可以从草原上搞到牛羊,我们用茶叶换,基本上解决了这个问题。”
杨玄感瞥了杨元庆一眼,淡淡道:“你就不怕有人弹劾你si通突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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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宇文告密
第十六章
宇文告密
杨元庆愕然,边将从来都是这样,涿郡和马邑郡那边的边将也是这样,何来私通突厥之说?
杨玄感轻轻叹息一声,“当然,如果圣上不计较,什么事没有,可如果有居心叵测者拿这件事做文章,元庆,你久在边关,不懂朝廷人心险恶,你少年得高位,又深得圣眷,不知有多少人嫉妒你,越是这样,你越要当心。”
杨元庆默然,他承认父亲说得对,但除此之外,他也别无他策,难道也要让他像丘和一样,将五原郡盘剥一空,五原郡可是他的根基,那么多的军户,他怎么可能下手。
杨玄感见元庆若有所思,知道他心里明白,便不再多说此事,而将话题转到元庆的婚事上。
“元庆,你准备什么时候迎娶敏秋?”杨玄感尽量用一点轻松的口气问道。
“今年吧!具体什么时候还没有定,我等乐平公主和裴家商量的结果。”
杨玄感沉默了,他感到非常尴尬,儿子成婚应该是父亲去商量,但现在却是由一个外人长辈去谈,在婚姻这么大的事情上,元庆完全将杨家排斥在外,使杨玄感忽然明白了一点,元庆心中对杨家的怨恨相当深,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弥补,甚至永远也难以弥补,杨玄感心中生出一丝深深的遗憾,他们父子之间的亲情是回不来了,
沉默良久,杨玄感叹息一声道:“元庆,你今晚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父亲既然来五原郡,我作为地主,应该来看看父亲。”
杨玄感苦笑一声,“那就多谢你了。”
两人都不再说话,把晚饭默默吃完,从事进来将盘子收走,杨元庆便起身告辞,“多谢父亲的提醒,只是元庆诸事繁多,就不多陪父亲了,元庆告辞!”
“去吧!”
杨玄感听儿子一口一个元庆,连‘孩儿’的自称的都没有,令他一阵心酸,他忽然想到一词,‘敬而远之’,正是元庆对他的真实写照,元庆特地来看望他,陪他吃饭,礼数很周到,但他们的心却相距很远很远,杨玄感心中充满自责,这是他的责任,他甚至忘记元庆今年是十九岁,还是二十岁,他这个做父亲的都不合格,还指望儿子对他怎样?
杨玄感坐在大帐里发愣,就在这时,从事又来禀报,“启禀尚书,有个自称杨家子弟的高胖男子在外求见。
杨玄感愣了半晌,他忽然明白是谁了,连忙道:“快请他进来!”
片刻,杨巍激动地走进大帐,跪下磕头行礼,“巍儿参见家主!”
杨玄感的眼睛一下子有些湿润了,侄儿杨巍的及时出现使他在绝望中又看到了一线希望,这一线希望正是他父亲当年种下的一颗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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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元庆离开礼部大帐,一名从事领着他来到了高熲的寝帐,高熲正在接待两名官员的来访,见杨元庆进来,两名官员连忙起身见礼,高熲笑着给杨元庆介绍道:“元庆,来认识一下我大隋的两名远征男儿。”
他指着一名身材魁梧的男子对杨元庆笑道:“这是鸿胪少卿朱宽。”
杨元庆见朱宽年约三十岁出头,皮肤黝黑,目光明亮,知道此人在去年率军出海,征服了琉球,不由对他肃然起敬,向他拱手还礼笑道:“朱将军去年的壮举,元庆亦有耳闻,不知可去了夷州大岛?”
夷州就是后世的台湾,三国时称为夷州,隋时统称为琉球,朱宽微微笑道:“杨总管说的是琉球大岛吧!途径那里,只是岛上瘴气弥漫,难以久驻,只在河口补充了淡水便返回,杨总管怎么知道那座岛?”
“呵呵!我只是听人说起过,可惜了,那可是宝岛,将来朱使君若有兴致,可以再向南,那边便是南洋群岛,有商人往来大隋,那边更是富饶,有名贵的香料、木材和宝石。”
高颎微微笑道:“元庆,说到南方诸国,我看过高僧法显的记载,那边有一个赤土国,是一个大国,方圆几千里,我们这位隋使马上就要前去那里。”
高颎笑着给杨元庆介绍第二人,“这位是屯田主事常骏,马上要出使赤土国,居然来向我讨教,我那能教他什么?”
常骏也是三十岁左右,身材中等,杨广因赤土国遥远,风险极大,便向满朝文武招募志愿使者,常骏便应募前去。
他向杨元庆施礼笑道:“杨总管有所不知,高相国虽不问相国之事,但在我们这些后辈心中,他的威望无人能代,这次出使赤土国,我特来请求高相指点。”
高颎得到后辈尊重,心中着实受用,他捋须笑道:“我也没有什么好的见解,无非就是八个字,不卑不亢,有礼有节,展现我大隋威仪,让赤土国王心服来朝觐。”
常骏长施一礼,“高相之言,晚辈铭记于心!”
常骏和朱宽见高熲有事和杨元庆谈,便告辞而去,高颎又重新请杨元庆坐下,给他倒了一杯茶,笑问道:“见到父亲感觉如何?”
“很淡!”
杨元庆叹了口气道:“高相,我给你说实话,我对他感觉真的很淡,称他为父亲,我觉得仅仅是一种礼貌,我想对他亲切一点,可总觉得我们之间隔着一重大山。”
高熲缓缓点头,“我能理解,记得我第一次见你,你和一群小孩打架,打得头破血流,结果你父亲不分青红皂白就要严惩你,我还记得清楚,当时你对父亲充满了怨恨,我以为是孩子气话,却没想到你长大后,你们父子的关系竟变得如此淡薄?”
“不!其实和那件事无关,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说实话,我从小到现在,见他的面最多只有十次,实在是没有什么感情,还有他的妻子,我应该叫母亲那位,对我伤害尤深,高相,我今天也只能做到这个程度。”
“你能主动去见他一面,已经不错了。”
高熲微微叹息一声,又勾起了自己的心思,“至少你还能听别人劝谏,不像某人,别人劝他,他就要杀人!”
杨元庆知道他说得是皇帝杨广,他沉默片刻道:“高相,你应该回乡去养老。”
“元庆,记得上次你告诉我,若长宁王有难,让我立刻辞职,果然,去年前太子杨勇的几个儿子都被杀了,在去年北巡时,我因为修长城之事劝谏他,结果差点被他所杀,被你言中,我也考虑过辞官回去养老,可是一想到先帝辛辛苦苦建立的隋王朝,我们这帮老臣殚尽竭虑,奋斗了几十年才出现的大隋盛世,竟被他这样糟蹋,我心不甘啊!”
高熲的语气中充满了悲愤和苍凉,“元庆,你知道他怎么修长城吗?从榆林到紫河,长达五百余里的长城,他征发了百万民夫,要求二十天修筑完成,二十天啊!你知道最后死了多少人,一百多万人死了近一半,还有他挖掘通济和永济渠,又死了多少人,要求十个月修建完东都,勒令地方献食,这些又死了多少人,多少人家破人亡,他视民为草芥,可他赠送给突厥人的布帛,一挥手就是二千万匹,对胡人如此大度,可对自己的子民却那么凉薄,元庆,你让我怎么能安心回家养老,我担心先帝建立的大隋王朝会毁在他手上,等我死了,先帝问我,你怎么不去制止他?让我怎么回答先帝?”
杨元庆没有说话,他能体会到高颎心中的忧愤,体会到一个老臣的忧国忧民,杨元庆沉吟片刻,便缓缓解释道:“其实圣上很多事情本意不坏,但他做事的手段和方法不对,造成了恶果,就像高相所说,他赠送给突厥人二千万匹布帛,事实上,突厥人也回赠了几千万头牲畜,这其实是一种赠与贸易,但就是圣上在细节上没有处理好,以至于引来大家的愤恨,还有运河开凿,可以说利在千秋,可他却只用两年的时间完成,弊就落在了当代。”
高颎冷笑一声,“是!我承认突厥人是回赠了几千万头牲畜,可这些牲畜在哪里呢?他分给自己的子民了吗?没有,一小部分用作他的军粮,而绝大部分都宁可死掉而掩埋,可从左藏里拿出去的布帛却是实实在在,他一点都不心疼,那可是天下子民的血汗,是我们一年年积累下来的财富,他开凿运河,我可以理解他有雄才大略,但我却恨他视民如芥、挥霍无度,秦朝不就是这样亡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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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元庆离开了高颎的营帐,他能理解高颎的心情,看不惯杨广的所作所为,想制止却又无能为力,被压抑了一年多,好不容易见到一个可以相信的人,一时情绪有点失控,但他着实为高熲担忧,如果他那些话被杨广听见,他真的就活不成了,杨元庆也无能为力,只得叹口气,离开了朝官区,返回自己的大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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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帝杨广此时也正在**城的御书房里批阅奏折,他同样也朝务繁忙,不因为巡视而放弃朝政,他每天非常忙碌,没有人能替他,一直要忙道深夜才能入睡。
这时,一名侍卫禀报,“宇文大将军有急事求见!”
“宣他进来!”
杨广放下笔,他不知宇文述来找他有会什么急事?
片刻,宇文述匆匆走进来,躬身施礼道:“陛下,臣刚刚听说了一件事,和杨元庆有关,臣不敢隐瞒,特来向陛下禀报。”
“和杨元庆有关?什么事情?”杨广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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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君心难测
卷三一入京城深似海'第十七章君心难测
第十七章君心难测
“启禀陛下,臣听说这次杨元庆供应给圣驾的牛羊,都是他从突厥得来,一共有十二万头。”
杨广笑了起来,“这有什么?他肯定是拿茶叶什么的跟突厥人jiāo换,不是很正常的贸易吗?再说,五原郡连十万人口都不到,朕的五十万大军,他怎么献食,宇文爱卿,你有点草木皆兵了。”
“陛下,并非是臣草木皆兵,朝廷有规定,作为一个边将总管,他不能擅自和突厥人贸易,他如果通过商人去jiāo换,是可以,臣无话可说,但他没有那样做,而是直接派人去和突厥人贸易,他这么顺利就换到牛羊,臣怀疑他和突厥人有勾结。”
杨广摇了摇头,“宇文爱卿,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样,或许他做法有点欠妥,但可以理解,他们这些边将怎么可能不和突厥人打jiāo道?朝廷的一些规矩也是文官所定,他们并不了解实情,如果说杨元庆勾结突厥,这个帽子就有点太大了,不可能的,朕了解他。”
宇文述还想再说,杨广却摆摆手不想再听了,宇文述一咬牙,抛出了他的杀手锏,“可是陛下,杨元庆宁可违规和突厥人贸易,却不肯从丰州军民手中掏钱,他是在收买人心么?”
杨广脸sè一变,重重一拍桌子,“宇文述,你再敢胡言,朕可不饶你,退下!”
宇文述心中对杨元庆恨之入骨,他好不容易才抓住杨元庆这个把柄,在皇帝面前告他一状,却没想到皇帝竟然如此偏袒杨元庆,几乎要和他翻脸,他心中大恨,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悻悻退了下去。
但正如黑猫叫了一声,尽管没有什么效果,但还是让人意识到了黑猫的存在,宇文述最后那句话,‘他是在收买人心么?’重重刻在了杨广的心中。
杨广这才惊觉,杨元庆在丰州已经快十年了,没有任何一个总管可以在某地呆十年之久,尽管杨元庆担任总管的时间并不长,但毕竟他在丰州呆了近十年,相信他是对丰州有了感情,所以他才不忍向丰州军民加献食税。
杨广背着手在房间里慢慢踱步,他之所以来五原郡视察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准备效仿汉朝,大规模开发河套,正如韦嗣云在奏折中所言,河套会成为遏制突厥的一大经略之地。
坦率地说,他准备继续让杨元庆在河套呆下去,大利城之战给杨广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十万强大的薛延陀人也攻不下六千人守卫的大利城,几近全军覆没,有杨元庆在河套,突厥人就不敢越过yin山一步。
但如果真的大规模移民开发河套,最后让杨元庆经略一个拥有百万人口的河套平原,他会不会生出野心呢?就像宇文述的担忧,他在收买人心。
杨广陷入了久久的沉思之中,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名宦官的禀报声打断了杨广的沉思,“陛下,有礼部的情报。”
“呈上来!”
一名宦官用金盘将一张叠好的纸呈上,杨广面无表情地打开纸条,里面应该是杨玄感的一些情报,杨素去世已两年,可在朝中至今还有影响力,使杨广对杨家颇为忌惮,派人盯住了杨玄感的一举一动。
当然,杨广的用意并不是怀疑杨玄感想造反之类,他只是想抓住杨玄感的一些把柄,在必要的时候作为罢免他的借口。
杨广定期会收到一份关于杨玄感的报告,但一般都是jimáo蒜皮的小事,构不成罢免他的理由,杨玄感颇为谨慎,时间久了,杨广对这份报告也不是很感兴趣了。
他只是随意打开,瞥了报告内容一眼,可当他看清报告内容时,他的瞳孔陡然间收缩成了一条线,里面只写着一句话,‘杨元庆拜见玄感,双方叙父子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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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元庆的营帐位于**城北部,是由近百顶大帐组成,杨元庆、韦嗣云以及一些比较重要的官员都住在其中,还有千余名士兵。
杨元庆刚回到营帐,老远便看见自己的营帐mén口站着一人,慢慢靠近了,他认出了等候自己的人,是茶监崔挚。
崔挚已等候杨元庆多时了,见杨元庆终于回来,他连忙上前行礼,“参见杨总管!”
杨元庆一下子想到了宇文化及的商队,估计是有消息了,便摆手笑道:“崔使君请帐内说话。”
杨元庆的帐内非常简朴,就一张桌子和一chuáng毯子,帐角还有一口木箱,有他的si人物品,另外还有一只兵器架,放着他的长戟和弓箭。
帐内灯光明亮,杨元庆进帐脱去了沉重的铠甲,浑身轻松,他笑着问崔挚,“可是瀚海商队的消息?”
崔挚点点头,“今天一早他们来批茶引了,买了五百担茶叶。”
“你确定是瀚海商队?”
“没错,确实是他们,卑职特地去他们的商队里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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