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的门吱呀响了一声,陆鸾抬头就见南方披着单衣,站在门口看他,天气虽然已经回暖,这夜风还是稍凉,陆鸾放下心事,将人从风口出拉过,紧了紧他身上的单衣。
“怎么醒了。”
南方笑笑,“醒了不见你,猜你在这里。”
屋内只点着一支蜡烛,昏暗的灯光下,映的南方的脸有些模糊,又有些虚虚浮浮,就连身形都有些模糊了,陆鸾心下一惊,随即抓住了南方的手腕,南方吃痛的皱眉,却也没有拂开抓在腕子上的那只手,只是任他抓着。
两人就这静静的站着,谁都没有说话,微风吹过,南方忍了忍,终是以拳抵唇,压抑的咳出声。陆鸾恍然间惊醒,帮他顺背,脸上的神情难以捉摸。
南方咳了一阵才缓过来,冲陆鸾摇了摇手示意他不用再帮自己顺背了。
“抱歉,让你担心了。”南方本就皮肤白皙,如今一咳,两颊升起团红晕,倒显得没刚才那般没有人气。
陆鸾没说什么,执起那双冰凉的手捂着,良久对上那双温润的眸子。“没关系,就快好了,一切都快好了。”
南方终是没再说些什么,兀自望着月亮发呆。
“女床之山,有鸟,其状如翟,名曰鸾鸟,见则天下安宁。”此时已近三更,周围静悄悄的,南方突然起唇念起了儿时常说的话,那时趁着老庄主疏于管教陆鸾学业,夫子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二人日日拿着山海经看的津津有味,少年心性,看着那些志怪直觉稀奇。
直到那日南方看到这句话,就日日里拿来揶揄他,那时的陆鸾调皮淘气,自是没有那天下安宁一说。“见则天下安宁,阿鸾,你当真辜负了这句话。”南方整日里这般,陆鸾也不恼,只是抿着嘴笑。
而今。倒有些一语成谶的意味。
陆鸾见他又说起了这句话,低头痴痴的笑,复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般,仰头大笑起来,“天下安宁,我当真是辜负了这句话。”
夜色如常,只是不知这夜色之下究竟有多少痴儿怨女辗转难眠。
陵越只知兰溪印在南方那里,却不知那方印信到底具体在何处。陆鸾只知钥匙在云晴身上,却不知该如何打开那祭祀场的大门。两方都有砝码又都欠缺了些什么,一时间面上倒也似平常那般相敬,只是这静水之下,不知是怎样的波涛汹涌。
天气越来越暖,屠苏的肚子也长的飞快,几天就一个样,小西瓜似的揣在身前。清晨陵越给他穿衣服的时候只觉这衣服有些瘦了,是该再置办些新衣服了。当即向陆鸾告了一天假领着屠苏上街。
天气回暖,阳光照在身上也是暖暖的,周遭的柳树彻底长开了,随着和风微微拂着,好一个东风送暖,绿树成荫。
屠苏撑着腰慢慢在街上走着,陵越在一旁小心的扶着他,生怕他被路人碰到。见他这般小心,屠苏嘴角弯了好看的弧度,“师兄太小心了。”
陵越闻言将他往怀里搂了搂,声音里带了一丝笑意,“对你,怎样都不为过。”
两人买了衣物见天色还早,就在集市上多待了一会儿,这镇子虽不大,可热闹的很,两人被这热闹的气氛感染,心情皆是不错,小贩又见两人衣着不凡,都上前来拉拢生意,两人一路下来有用的没用的倒是买了不少。
路两边的花早就开了,风一吹竟有些沁人心脾的意味,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屠苏放眼望去,之间一个卖铃铛的小摊,又一阵风吹过,铃铛叮叮当当响个不停,好听得很。
陵越见他那一脸喜爱的模样,当下柔了神情,一汪春水更是在眼底化开。“去看看。”
两人在小摊前站定,屠苏看看这个摸摸那个,一时间难以抉择陵越见他小猫儿贪吃一般的神情,有了将所有铃铛都买下的冲动。
“这个。”屠苏踮了脚想要够上方的铃铛,动作不大却看得陵越心惊,当即制止他的动作,自己踮脚将铃铛够下。这个小祖宗,也不怕重心不稳摔了。
将手中的铃铛交给屠苏,屠苏伸手接过摊放在掌心上,那铃铛晶莹剔透,阳光一照流光溢彩,直看得屠苏弯了眉眼。
陵越向摊主讨了红绳,蹲下身子将那铃铛系在屠苏腰上,才扶着人离去。
是夜,屠苏趴在桌子旁看着桌子上那个可爱的铃铛,怎么看怎么喜欢,抓起系绳在耳边摇了摇,清脆的声音立时响起,屠苏闭着眼睛听得心里欢喜。
陵越洗过澡回来便见他这般小孩子模样,蹑手蹑脚的走到他身边,一把将铃铛拿走,屠苏听那声音正听得欢喜,突然被人抢走,红唇一扁,一双大眼委委屈屈的看向陵越。
陵越有些扶额,逍遥告诉他怀孕的人可能性情会大变,可这屠苏怎么变得越来越像小孩子了。
看不得他那样,只得将铃铛重新塞回他手里,扶起人就往床边走,“怎么那么喜欢它。”
屠苏看了看身旁的人,笑容渐渐扩大,从怀里掏出陵越当初给他的那个铃铛,“和它很像。”
陵越细看,果真,两个铃铛倒是蛮像,只不过今天买的这个没有自己送他的那个有灵气。
挑了一边的眉毛,语气里有些期待,“那这个是送给我的。”
屠苏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歪着头张着红唇笑的开心,复有低头覆上小腹,“是送给他的。”
陵越第一次有了危机感,他深深的觉得这个小鬼要和他抢屠苏,危险的眯了眯眼,低头亲吻着爱人的睫毛,“那我呢。”
感受着柔软的唇在自己眼睛上流连,屠苏仰起头方便他亲吻自己,拉过陵越的手覆在自己的小腹,“我和他都是师兄的。”
陵越相当满意他这回答,拥着屠苏不想放手。两人静静的抱了会儿。突然屠苏像是想到了什么,离开陵越的怀抱,拉着他的手就往肚子上拍。
“给你看点好玩的。”陵越见他笑的调皮,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
屠苏脱了外衣,只着了雪白的中衣,拉着陵越的手轻拍自己的肚子,之间落手之处马上鼓起一个小包,屠苏又拽着陵越的手拍向别处,相应的拿出也起了一个小包。
陵越见他玩的高兴,心里柔软的不像话,此时,他只想把怀里的人放在手心里好好的宠着,溺着,任谁也不能欺负了去。
屠苏一人玩得不亦乐乎,抬头见陵越一脸温柔的看着自己,登时面上烧了起来,抓着陵越的手倏地拿开。见他害羞,陵越低头吻了吻他雪白的颈子,将人抱进被窝,自己也除了外衣随之躺进去。
两人走了一天,饶是习武之人也有些劳累,不多时房间里的呼吸声就变得绵长起来。
陵越睡得正香,只感觉有人拽着他的袖子轻扯自己,当是屠苏不舒服,旋即清醒过来,对上屠苏那亮亮的眸子,有些紧张的开口,“怎么了,是不是腿又抽筋了。”自他有孕以来,半夜抽筋时常有的事,每次都是陵越起身帮他按摩才得以纾解,陵越以为他又抽筋了,坐起身将手探向屠苏的小腿。
“不,不是。”屠苏制止了陵越的动作,言语却有些吞吐,陵越皱眉,“那是怎么了。和师兄说。”
“我,我饿了。”屠苏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说罢又害羞的将被子往上拉了拉,一双眼睛湿漉漉的,好不可怜的看向陵越。
“我还当什么事,想吃什么?师兄去给你做。”俯身隔着被子抱住屠苏,陵越笑呵呵的问他想吃什么。
“恩,鸡丝粥。”屠苏见他爽快的答应了,心里有些雀跃,他着实不想麻烦师兄,可夜里实在饿得睡不着,只好推醒陵越。
陵越吻了吻他的眉心,起身穿衣去给屠苏做宵夜。
半夜三更,陵越摸进厨房时惊奇的发现厨房里已经有一个人了。那人似是感受到陵越的到来,转头看向他。
是陆鸾,君子远庖厨,陵越还是第一次见陆鸾下厨房。
此时子时已过,云来山庄的厨房里还传来下油锅的声音,陆鸾熟练地将鸡蛋煎成圆形,陵越将鸡丝下进粥里,期间两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倒有些同病相怜的意味。
陵越将粥端回房的时候,屠苏早已拥着被子坐在床上,见他回来眼神倏地一亮,直勾勾的盯着那碗粥。
陵越好笑的看着他这般馋嘴模样,想来定是饿坏了。坐在床边一勺一勺的喂着他,一碗粥很快见了底,屠苏有些意犹未尽的舔舔嘴唇,眼巴巴的看向陵越。
“太晚了,不能多吃。想吃我明天再给你做。”陵越有些受不了他那眼巴巴的表情,撇开脸将已经空了的碗放到桌子旁,吹了灯,将人按到被窝里,睡觉。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事情太多了,本来说要十一更完的,现在看来,我太高估自己了
感谢小天使们没有放弃我,么么哒
☆、被抓
时间一天天过去,陵越表示很心塞,屠苏肚子一天一个样,他可不自己的儿子出生在这个鬼地方。
陆鸾则表示很淡定,就算不知道那要是被云晴藏到什么地方了,等到日食那日两厢吸引,自会出来。
两人各怀心思,暗中调查,终是无果。
陵越盯着屠苏高耸的肚子发呆,屠苏被他盯得发毛,撑起身子在他眼前晃了晃,“回神了,想什么呢。”
“他什么时候出生?”
突然没头没脑地被问了这么一句话,屠苏重新做回床上,“还有将近三个月呢。”他两臂向后撑着,身体也微微向后仰,月份大了,像以前那样坐着,屠苏只觉窝着肚子不舒服,如今这般坐姿虽然不大雅观,倒也是最为轻松的一种姿势。
“嗯。”孩子越来越大,动作也越来越大,整日里在他肚子里踢打,搅的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陵越听见他闷哼一声,知是孩子踢的狠了。起身走到床边版蹲下身子,将耳朵贴上那起伏不定的肚腹,一手安抚着腹中孩儿。
“这般能闹腾,定是个男孩儿。”陵越闭眼轻笑,屠苏哼了一声,作势要起身,“女儿你还不喜欢了。”
陵越扶他起来,给他整理了衣衫,又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发丝,“我只喜欢你。”
“下流。”
挣开扶着自己的手,屠苏快步走到门口,扶着门就要迈出门槛,陵越无奈只得跟上,“你做什么去。”
“南方叫我去教他做点心。”
陵越皱眉,有些担心的看了看他那高隆的肚腹。屠苏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的肚子,不在乎的一拍,“我们好着呢。你就是总爱担心。”
陵越苦笑,担心还出了错。
将人送到南方的院子里,陵越就被刚刚出来的陆鸾叫走了。
南方看着伏在桌前给他写菜谱的屠苏,几次欲言又止,终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神情复杂的看着那有些消瘦的背影。
陵越跟着陆鸾静静的走着,终到了一处久不住人的居所,陆鸾背对着陵越站在那院子前,良久缓缓回身,“这是我和南方以前住的院子,终是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陵越不知他为何突然和自己说这些,只是静静的站着,不做言语。
“云晴你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青梅竹马的恋人死在自己怀里么。”陆鸾眉眼悲怆的看向陵越,“我怎么能让南方死去呢。我那么喜欢他,他怎么舍得离我而去。”
陵越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寒意,心底突然升起一阵慌乱,“你要说什么?”
陆鸾忽的欺身而上,“你身上有钥匙,告诉我怎么打开那道大门,我知道你进去过,那天你的气息突然消失了一段时间,我猜你已经进去了。”
“你凭什么要我把钥匙给你。”陵越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这个优雅的男人,此时他只觉这优雅不过是一层云雾,云雾散去不知又是怎样的丑恶。
“你猜你家小娘子现在在哪里?恩?”陆鸾笑的温柔,在陵越眼里却是无比寒冷。
“放过他,他与此事无关。”陵越眯了双眼,危险的看向陆鸾,陆鸾随即哈哈大笑,“她怎么会与此事无关呢,待到一个月后,你家娘子腹中的孩儿可便是最好的祭品。”
陵越恼羞成怒,掐了一个法诀就要攻向陆鸾,忽然发现,自己竟动弹不得,全身的气力像是都被抽走了一般。
“你做了什么。”
“不过是让你别再对我张牙舞爪。”陆鸾一记手刀,陵越只觉后颈一痛,变什么都不知道了。
陵越昏昏沉沉的醒来时,发现四周一片黑暗,倒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意味。
陵越坐起身,待眼睛适应了黑暗,细细的瞧了一番这周遭,密室,很简陋的密室。只有这张床和一张桌子两把椅子。
活动了一下手脚,微微能使上一些力,陵越刚想坐起身,就听见有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他不动声色的合了双眼。等待着来人。
陆鸾见陵越还未醒,点着了桌上的蜡烛,坐在陵越床边,“你是个人才,不过,谁让你身负那么重要的东西,我抓你,也是迫不得已。不过你放心,你那心心念念的小娘子我是不会杀了她的,我要的只是你身体里的钥匙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待到事成,我就放了你们,孩子你们还可以再生,何乐而不为呢。人,贵在识时务。”陆鸾说罢将一颗药丸放进陵越嘴里,随即转身离去。
陵越紧闭双眼等待着脚步声渐渐走远,将口中的药丸吐出藏好,起身思量对策。
都怪自己一时大意,不想还未到日食陆鸾这么早就动手了,不知屠苏现下怎么样了。起身走到门口想要看看是否有办法从这里出去,结果只看到一道蓝色的结界,陵越抬手运起真气发觉体内的真气所剩无几,想来大概是那药丸所致。陵越无奈,只能坐回床上运功调息。
从来没有这么窝囊过,陵越气急,不仅保护不了自己心爱之人,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掌控在他人手中。
每日陆鸾都将药丸喂他吃下,陵越倒以这药丸的数量来计算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
☆、早产
月余,陆鸾依旧每日都来,每日都劝他告诉他大门的打开方法,陵越依旧每日都沉默不语。
转眼间,日食之日将近。
“你可当真是好气魄,连自己的妻儿都能舍,就为了个印信的秘密。”陆鸾啧着嘴摇摇头不理解的离开。
陵越待陆鸾走后试着运气,虽真气有些瘀滞但是没办法了,救出屠苏要紧。刚刚堪堪打开结界走出去,就看到陆鸾拍着手走过来,“我还以为你当真不担心你家娘子,看来你也是个痴情的种子。”
陵越震惊的看着他,一双手气的发抖,原来这近一个月自己每日将药丸吐出他都知道。一种被戏耍的愠怒油然而生,自己小心翼翼都被他当了笑话看去。陵越感觉自己气血有些翻涌,径自调息了几次才将那怒意压下。
陆鸾见言语相讥不甚管用,从身后拿出个小小的盒子递给陵越。
“喏,给你看看。”陵越有些颤抖的将盒子打开。
那里面不是别的,正是一个小小的婴孩,连脐带都还未剪下,皮肤皱皱的,小手小脚蜷缩着,额间有那样一点好看的朱砂痣。
“是个男孩。长得那般好看。若是长大了,定是个俊俏的人。”陆鸾凑近,与陵越一同看着盒子里的婴孩。
陵越忽然感觉眼睛前雾蒙蒙的,血液翻涌,仿佛有什么要破体而出。他又颤抖着将盒子盖上,转头看向陆鸾。
陆鸾看着眼前的陵越,堕仙的标记若隐若现,他这是要坠入魔道了。
陵越只觉眼前血红一片,大片大片的血,他看到了那个小小的婴孩,还有,被开膛破肚的屠苏。
“啊····”陵越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真气,任它们在体内横冲直闯,忽的,一口鲜血喷涌而出,直直打向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