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听见动静赶过来的姚子瑜,在门外听了半天,见永宁侯迟疑,便一步跨进门来,缓声道,“我曾听说苗疆有特别手巧的玉匠工人,凡所见古墓中出土的玉器亦或配饰皆可仿造,且其仿造技术一流,可以假乱真。为了提高真实性,每件东西他们只仿造一件,而后以假充真贩卖以牟取暴利。是以,这世上不会找到两个相同玉佩的说法便自此再也说不通了。”
永宁侯眼珠一转,看向儿子问道,“你想说什么?”
姚倾如醍醐灌顶,情绪也平静下来,沉声道,“父亲就一定确定这玉佩便是倾儿自小带在身上那一块吗?”
永宁侯此时也动摇起来。
姚倾虽生的美艳,可却并非是轻浮之人。自己似乎有些太冲动了。面子上有些挂不住,还想要继续争执一番。
顾氏最了解永宁侯的脾气,于是上前软声道,“侯爷稍安勿躁,明日我且去肃王府上走一趟,真相也就大白了。”
永宁侯点了点头,又指着姚倾教训了几句,便由顾氏搀扶着走了出去。
永宁侯前脚一走,后脚林妈妈便哎呦一声,被吓的腿软跌倒在地上。
尚且还能动弹的流苏和流萤赶忙上前将她拉了起来,带到下面休息。
姚倾看着躺在地上的刀,也是一阵颤栗。世上最怕是后怕啊!
姚子瑜见姚倾面色惨白,上前扶了她按住肩膀在屋内的堂椅上坐下。叹了一口气,“何必生得倾城颜啊。”
姚倾眸光闪动,看向姚子瑜。忽而觉得满满的委屈都涌上了心头,喊了一声三哥便哭了起来。
姚子瑜见她哭,已是手忙脚乱。顾不得礼数,上前搂了轻轻拍着后背。“就算大家都不信你,三哥也信你清白。”
这般境地之下,能有一个人相信你,且毫无理由的相信你,该是多大的安慰啊。
姚倾越发的抓紧了姚子瑜的衣角,哭的伤心。
待她哭累了,姚子瑜又哄着她吃了粥,吩咐流苏、流萤仔细照顾,方才离开了沉鱼阁。
而心力交瘁的姚倾,也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姚倾身子本来就弱,夜里又连发恶梦,折腾下去第二日竟是病了。顾氏哪里还顾得上去肃亲王府,便一直留下照顾姚倾。
贺綫不知消息为何如此灵通,第二日晌午便就到了永宁侯府。跪在门口,求让见姚倾一面。
虽然唐突,可他是皇子,永宁侯府上下谁敢拦着。恭恭敬敬的请了进来。
顾氏看着他便恨的牙根痒痒,行了礼之后,便冷声道,“萝姐儿未出阁之前,与倾姐儿最为交好。二皇子还真是爱屋及乌啊。”
贺綫面上一讪,笑道,“岳母大人说笑了,倘若当时若非我与倾儿闹了别扭,恐怕也不会生出这许多事端来。”
顾氏原本想提醒他自己取了永宁侯三小姐为嫡妻,就不要打七小姐的主意。却不料他根本不把姚三小姐当回事,反倒说的如此露骨。让她接不上话。
贺綫颇为得意,看着高烧昏睡中的姚倾。伸手探了探姚倾额头,惊道,“怎么这么热?可叫太医瞧了?”
“嗯,”顾氏点头,也露出焦急之色,“吃了两服伤寒的药。”
“吃了药还不见好,岂不是庸医?”贺綫怒,吩咐道,“去太医署请了江太医来。”
姚倾此时正是半睡半醒,听见贺綫声音,挣着着睁开眼睛。入目出明黄色腰带异常刺目,她恨的要开口骂他,却只引来一阵剧烈的咳嗽。
贺綫转头,忙扶她坐起来,轻拍着后背哄到,“我请太医来给你好好瞧瞧,你且忍一忍,就快好的。”
姚倾恨极,却说不出话。顾氏只好上来拉开贺綫。片刻之后,江淮便急匆匆的赶了过来,装腔作势把脉。
姚倾最是厌恶他,可病来如山倒,此时也做不出什么反抗的举动。
顾氏在一旁却颇为焦急,问道,“太医,我儿如何?”
江淮似是有难言之隐,半天后方才道,“七小姐有孕在身,如此高烧怕是保不住肚中胎儿。”
第一卷 花落时节又逢君 045章 验身
江淮神情镇定,全不似说谎一般。众人却如遭电击,全都愣住。姚倾更是羞愤难当,咬着嘴唇却不知该说什么。
贺綫眉头微微蹙起,往前走了几步,似是有些慌张又有一些惊喜。拉过姚倾的手,“倾姐儿,你怎么不告诉我,你有了身孕?”
那神情竟是那般深情笃定。姚倾觉得胃部一阵绞痛,抽出手来便给了贺綫一记耳光。
断喝道,“你若得不到的东西,必定要毁了才甘心吗?接二连三的毁坏我的清誉,便就是真的得到了我又能如何?”
脸颊火烧一样的疼,口中竟有一股腥甜的味道。她这一巴掌打的如此用力,怕是将心中所有的愤恨和不满统统宣泄了吧?真是下得去手啊!心中隐隐的痛和失落被唇边一抹淡笑掩盖。贺綫伸手用大拇指擦掉唇角一丝血痕,突然笑道,“我能如何?我能如何?被心爱的人用双手狠狠推开的感觉,你不是比我更清楚?我能如何?我不知道我能如何,我只知道我一定要跟你在一起,才不枉费我这一生!”
前世的凄苦,懊悔他受够了!老天垂怜,让他凄凉死后又在自己年少时的寝宫重生一次。这难道不就是为了让他弥补欠了姚倾的?她为什么不明白,为什么那么抗拒。
前世种种犹如一根刺梗在心间,因为时日久了没人碰它并不觉得疼。可贺綫却生生用手又将那根刺狠狠推入,疼却又拔不出来。姚倾看着他惨白的脸,恍如梦中又回到了前世。几番挣扎之后,才平静下来。抬头看向呆若木鸡的顾氏,“娘,劳烦您亲自去肃王府走一趟。我要退亲!”
顾氏大惊失色,“你……你说什么?”
她是万万不信姚倾与贺綫私下有了首尾。却也不能理解姚倾为何如此。
“我已经身败名裂,如何还要连累了肃王世子被人嘲笑。娘请稳婆来为我验身吧。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证明我的清白。待我还了自己清白之后,便就此削发为尼,青灯古佛了此残生。”姚倾虽是对着顾氏说了这番话,眼睛却一直紧紧盯着贺綫。
顾氏扯了帕子捂嘴哭,却不敢指责贺綫。
贺綫定定的看着姚倾,好看的眉毛拧在一起。即便活了两世,姚倾也从未见过贺綫流露出如此痛苦和不堪的表情。虽然十分悲痛,可心里却隐隐的有些快感。这次被伤害的,似乎不仅仅只有自己而已。
江淮没想到姚倾会这般破釜沉舟。事情倘若败露,吃亏的自然是说谎的自己。此时站在这里已经是抖如筛糠。
贺綫猛然起身,拎起江淮便往外走。
姚倾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尽一般。颓然倒在床上。衣服已经被汗浸湿透了。
顾氏心疼,忙叫人伺候姚倾擦了擦身子,又换了一件干爽的衣服。又命人煮了姜汤驱寒。
自己则坐在床边安慰姚倾,语气里却颇为无奈。“谁也料想不到二皇子竟是出了这般不入流的手段。倾姐儿,他今日自然是走了。便是败下阵来,不再会为难与你。退婚的事情,便别再说了。”
姚倾有些愧疚的看着顾氏,“让娘跟着操心了,倾儿着实不孝。”
“说什么傻话!”顾氏握着姚倾纤细冰凉的手,叹气道。“是娘没有保护好你。倘若早早嫁人了,又何生如此祸端。”
只要贺綫在一天,便不会放过她。姚倾太清楚不过了。正了正神。“今日这屋子里里里外外不知多少人都听见了江太医的话,此刻老太太怕是已经知道了。从前不知被人冤枉过多少次,虽都澄清了,可到底坏了名声。如今又不知有多少人等着瞧我笑话。娘去肃王府退亲吧。再请皇后娘娘在宫里头挑一个妥帖的接生嬷嬷,来给女儿验身。证明清白吧。我不愿意在这样活在别人的陷害和怀疑中了。”
稳婆验身,那隔着帕子的手指进入身体染了那落红之后。便就是败柳之身了啊!
顾氏落下泪来,强色道,“那江淮老眼昏花,便是说他号脉号错了也未可知。太医署那么多太医,都能证明你的清白!”
姚倾垂眸冷笑,“不会有人说是咱们家仗势欺人,让江太医改了口吗?我是皇后娘娘的侄女,这太医署里还有别人敢说我有身孕了吗?众口铄金,人言可畏啊!”
只有下一次狠手,方才能杜绝后患。
中原若真呆不下去,她也许还可以去蒙古投奔哥哥。内维中的争斗当真让人太累了。姚倾不是想要逃避,而是不得不逃避。
顾氏心疼不已,想了许久也想不到办法。
最后便也只得去肃亲王府退亲。
贺伯卿听了前因后果之后,不等肃亲王和王妃做出决定。便自己先跑去了永宁侯府。
此时正值盛夏酷暑,姚倾穿了一身轻纱小衫靠在支起的床边,随手翻着书册。因是病了一场,又遭逢被辱一事整个人神色恹恹的。
贺伯卿进了沉鱼阁时,正从窗口看见她低眉垂眸的样子。单薄的身影撞入他的眼中,墨黑的眸子里荡起一阵涟漪。
流苏正要去给姚倾取冰镇水果,见了贺伯卿先是一愣。随后便屈膝行了一礼,“世子爷,我们小姐……”
不等流苏说完话,贺伯卿便点头道,“我知道她受了委屈,怪我来的太迟了!”
流苏原是以为贺伯卿是来兴师问罪的,却不料他竟说出这样的话来。心里头又惊又喜,忙不迭的跑回去打了帘子,让贺伯卿进门。
流萤见了,忙进去通报。姚倾抬头时,正好瞧见一身白衣的贺伯卿穿过珠帘,向自己走来。
看到贺伯卿,姚倾心里是有些欢喜的。可旋即巨大的愧疚和羞耻感便爬上了心头。让她不得不垂下头去。只管吩咐人上茶,却不敢看贺伯卿。
贺伯卿在她对面坐下,自怀中掏出姚倾那块玉佩放在桌上,有些气恼道,“你送我的东西我一日不曾离过身!你做什么要退婚,又要什么劳什子的稳婆给你验身?我贺伯卿的未婚妻,便是皇子想要欺负也不行!”
姚倾惊疑不定,抬头看去。却见贺伯卿剑眉紧蹙,薄唇紧抿,似乎是真的在生气。
可那话是什么意思?姚倾讷讷道,“我……”
贺伯卿忽而展眉而笑,两颊酒窝俏皮温暖。“阿綫手段太拙劣了,而你又为什么为了不相关的人来证明自己?你要嫁的人是我,只我一个人知道你是清白的就够了。旁人怎么想又与我们什么干系?”
话是这么说,可是……姚倾迟疑道,“这世界有几人不活在别人的目光中?世子若为了履行两家婚约,倒也不必如此。退亲的原因,怕是人尽皆知。没人会诟病肃王府的。”
贺伯卿神情一滞,半晌后挤出一丝笑容,“七小姐果然善解人意。”
姚倾有些瞠目结舌,心似乎被高高提起后又狠狠的摔了下来。
多可笑,曾经无悔付出过的人尚且都会伤害自己。为什么要对一个交情浅薄的人抱有希望和幻想呢?
姚倾抿唇,低了头。
贺伯卿却又道,“只是你的善解人意往往要先曲解了别人的意思。我不知道应该怎么样才能还你清白,但是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做到最好。最后就算结果不尽人意也没有关系。我娶你,就是证明你清白的最好办法!”
姚倾身体一僵,猛然抬起头来看向贺伯卿。见他唇边带着自信的笑容,道,“我们月末就成婚吧!断了阿綫那小子的念头。你知道,他没什么自信的。遇到我这么强劲的对手,总觉得争抢不过我,便就出了一些馊主意。我自小与他一道长大的,虽然那厮总是阴晴不定的,可心底还是极好的。今日做出此事,初衷一定不是想要伤害你。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了他吧。你若真做出什么傻事来,证明他诬陷了你。以他的性子,保不齐要对自己下狠手呢。咱们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他吧。怎么样?以后咱们俩和和美美的,让他瞧着羡慕,干瞪眼,就是对他最好的惩罚了。好么,倾儿?”
姚倾想说不好,可贺伯卿诚挚的眼神却让她拒绝不了。原本是一件呢么让人气愤的事情。原本是一个那么卑劣的人。可他轻描淡写之下,一切似乎都变得明亮了许多。
贺伯卿是个温暖的人,从前姚倾竟然从不曾发现。
她点了点头。
贺伯卿又哄着她吃了饭,看着她睡下才自永宁侯府出来自回了肃亲王府。
肃王世子的书房,那日彻夜点着灯光。起夜的小厮远远瞧见似乎屋子里围着桌子坐了八个人。
而这一夜贺綫站在姚倾画像之前,听身后暗卫汇报。嘴角荡起一丝苦笑来,“当时你饮毒酒时,是不是像我此刻一样。绝望、不甘又舍不得恨?”
姚倾打了一阵喷嚏后,渐渐的进入了梦乡。
原本嫉妒姚倾的五小姐姚碧芸此时却有些同情姚倾,与四太太絮絮叨叨研究了半天姚倾归宿,最后也睡了过去。京城沉浸在一片沉默当中。
第一卷 花落时节又逢君 046章 大婚
姚倾与贺伯卿的婚事在众多争议声中,定了下来。肃王府独自定住压力,按照整套的旧俗过了六礼,一项都不马虎。折腾下来,一个月折了进去。七月末正当酷暑之时,姚倾穿上了大红嫁衣,嫁入了肃亲王府。
肃王府到永宁侯府一路都是披红挂彩,锣鼓喧天,爆竹声声。肃王府门口的整条街都被挤的水泄不通,满是瞧热闹的人。新郎贺伯卿一身大红色喜服,胸前挂着大红花,意气风发的坐在枣红色骏马之上,身后是二十六人的鼓乐吹奏队伍,十六匹高头大马,三十六人迎亲扈从,簇拥着一顶把人抬花轿。姚倾此时坐在轿内,异常忐忑。
如此排场竟不比她当年嫁给太子入宫差,可见肃王府上是费了心思的。
这一路看热闹的人多,说是非者自然也不少。
交头接耳中,隐隐有人声传出来,多是惋惜贺伯卿这样的人品样貌却要娶一个败柳做妻。也有少数人为姚倾抱不平。最后到家一致认同,无论如何两人到底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到了肃亲王府,姚倾被喜婆扶着下来花轿,手上便被塞了一段红绸,嘈杂人生中姚倾本是略微紧张的。但想到红绸一端被贺伯卿紧紧拉着,便也安下心来。
一路随着喜婆的提醒跨火盆,走门槛,进了肃王府正院喜厅。拜了天地,在一阵热闹声中被人送进了洞房。
王府与宫里不同,洞房里头竟是比外面还热闹。姚倾只听得一阵女眷们的笑闹声,才自喜床上坐下便觉眼前一阵光亮,头顶罩着一个高大身影。抬头正对上贺伯卿含着笑意的眸子。随后贺伯卿便在姚倾身边坐下,轻握了他的手。
“哎呦,果真是名不虚传。这新娘子美得哪似人间的,简直比天上仙女儿还要好看几分。”说话的是穿了紫红色对襟褂子的圆脸夫人。声音娇俏。举手投足见却带着矜贵,眉眼间似乎柔的能溢出水来。
姚倾前世与她有过书面之缘,知道是那位颇得肃王爷喜爱的程侧妃。于是弯了眉眼,越发羞怯的垂下头。紧接着姚倾与贺伯卿两人便被洒了一身的红枣、桂圆一类象征早生贵子的吉祥之物。
贺伯卿条件反射抬起手臂用衣袖遮住姚倾头顶,让她免遭荼毒。
一旁顾侧妃笑道,“素日里大喇喇的世子爷竟也这般心细。新娘子当真好福气。”
顾侧妃一儿一女傍身,王妃缠绵病榻,素日里内宅多由她管。新娘子姚倾是她的外甥女,众女眷自然多有附和。
贺伯卿笑道合不拢嘴,看着姚倾被人喂了一口水晶轿子。姚倾知道婚礼风俗。自然知道这饺子是夹生的,硬着头皮咬了一口。紧接着便听一妇人笑道,“生不生啊?”
姚倾脸色涨红。低头小声道,“生。”
众女眷嬉笑声中,那夫人转头瞧了大家一眼,“诸位可都听见新娘子的话了,她说生呐。日后必定是枝繁叶茂。多子多福。”
姚倾囧的垂着头,不敢看大家笑闹声色。又在提示下与贺伯卿喝了合卺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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