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倾迷茫的托着下巴,外面秋风习习,满树海棠摇曳。
耳边传来一阵脚步声,越来越重。
姚倾侧头,正看见流苏端了碧萝送来的那个瓷罐子,额头都大汗珠滚落,脸色绯红。
“怎么慌慌张张的?”姚倾挑眉,看了那罐子一眼,心里掩不住的烦躁。
流苏摸了一把额头,将罐子重重的放在姚倾面前的炕几上,不等气喘匀了,便道,“七小姐,二表少爷说,这药不能吃。那太医怎么这般的黑心肠,苦了三小姐的一番心意。”
太医哪里有那么大的胆子,姚倾苦笑,安抚流苏道,“生什么气,不知便是了,横竖他害不成我。二表哥还说什么了?”
流苏摇头,“只说不叫小姐吃,旁的什么也没说。只追问了几句,是谁有这么精妙的手法,包了这么好的糖衣。奴婢便说,府上除了三小姐,再没有这么花心思疼小姐的姑娘啦。”
姚倾默然,一旁的流萤心中叹气,有些怜悯的看了姚倾一眼,低头将那罐子拿走了。
第一卷 花落时节又逢君 039章 探望 上
很多时候,你笃定的情感背后都有不可触碰的真相。姚倾有点黯然,但却很快就释然了。
已经经历过一次生死的人,还有什么感情不能释怀?
只是她未免觉得有些凄凉,是否眼前所有疼爱自己的人,到最后都是将她推向灭亡的罪魁祸首。
因为没有血缘的暗中牵连,所以她们之间的情谊,很容易就在利益面前崩塌吗?
姚倾突然觉得,或许上辈子自己从未看清过姚碧萝。她比那时候的自己通透,所以早就看透了入宫并非是好结果,所以嫁给了贺伯卿,一声顺遂。
倘若真是如此,那今生又如何这般费尽心机要进宫?姚倾心头陡然一凛,脑海中一个念头闪过,没抓住,却留下了影子。
姚碧萝是重生的,而贺伯卿大抵也不似自己想的那样寿终正寝,碧萝上辈子过的也并不好。她的目标也许不是太子贺?,而是最后称帝的贺?。
可有了两个重生者,谁知道那个自称穿越的人会不会还出现,而这样的世界,上辈子的一切还会按部就班发生吗?
突然变得神情有些萎顿,姚倾也起身进了暖阁。
起初,她重生归来的时候,是有些恼怒的。她临死之前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却只知道一丁点,还有大部分的空白,叫她无法不好奇;而后眼睁睁的看着疼爱自己的丈夫因自己过世;还亲耳听见一直笃定情深的那个人是用什么样讽刺的口气送她上路。她的一生过的很难堪,最后也很绝望。
最艰难的心路历程都走过了,凭什么要叫她重新来一次。
开始她是消极的,带着一丝愤怒,没有半点求生的意识。
后来顾氏和姚碧萝轮流守在她的病床前,盼着她快些醒过来。感受着她们给的温暖,她又觉得,重生何尝不是上天的一种恩赐。既然上辈子做错了,那这辈子就纠正自己的道路。
带着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的从容,好好守护自己的亲人,爱人,好好的走过这一生也不错。
可当她发现自己要守护的人,原来也是重生党,瞧着这架势又要同自己为敌。她突然觉得有些无力。
重生有什么了不得?命运还是无法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唯一的优势,不过是带了前一世学会的许多东西,用更豁达的心绪面对着个世界。
姚倾和衣躺在床上,想着该如何叫姚碧萝知道,她无心入宫,她还是希望跟碧萝像上辈子一样交好的。
悉数她并不漫长的一生,知己寥寥无几,唯有碧萝一人而已。叫她舍弃碧萝,反目为敌,很难。姚倾想,自己该给她三次机会,倘若她害了自己三次以上,再作计较也不迟。
她做了很大的退步,连梦里都希望碧萝能够幡然醒悟。
连续抄佛经,又郁结情绪在心,难免叫她瘦了许多。
顾家的二表哥顾缙来看受伤后早就已经活蹦乱跳的姚子瑜,拎着他一道来内宅给老太太请了安,便直奔姚倾的屋子里来。
埋头抄佛经的姚倾抬头时,正瞧见顾缙挑了帘子进门。眼前跳跃的颜色,叫她忍不住笑出声来。
顾缙总爱穿很花哨的衣服,比如今天身上的这件袍子,起码有五种颜色,里面的裤子又是很亮的翠绿色,脚踩粉底小朝靴。这样繁杂的颜色凑在一起,好似开了染坊,倘若是旁人穿上,难免会有些哗众取宠。可偏穿在她这位二表哥的身上,却是别有一番风雅倜傥在里头。配着他那俊俏的脸庞,当真叫人挪不开眼。
姚倾将手上的笔放下,唇边荡出笑容来,取笑道,“一点名医的风骨也没有,倒好似街上游手好闲的闲汉。”一面说着,一面往这边迎来,才刚要让他进门去坐,正瞧见紧随其后的那抹藏蓝色身影,脸上的笑容又凝住了。
姚子瑜万年不变的刻板脸孔,每次见到她都会露出一副厌恶的神情。叫姚倾自己瞧了,也觉得心里发堵,好似屋内的新鲜空气全叫人抽干了去,局促又有些不安。
两人四目相对,姚子瑜的眸光一沉。他更讨厌姚倾看见自己时的疏离模样,从前好好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了。他下意识的厌烦姚倾,姚倾也下意识的惧怕他的管教。不过,还好,他们从来也没起过什么冲突。
顾缙知道姚子瑜管教姚倾很严,见她这样的神情。自然是要解围,伸手就捏她粉嫩鼻头,道,“名医有什么风骨?偏要什么一身白袍,飘逸如谪仙一般才好?倘若我是那样,岂不知多少小媳妇、大姑娘被迷的晕倒,我岂不是更加手忙脚乱的医治?”
二表哥哪里都好,最叫人受不了的就是自恋。姚倾翻了一白眼,“好歹你也要像个正常人,免得叫瞧病的以为自己进了戏班子。”
“行医者要的是医术和德行,旁的那么在意做什么?”顾缙不以为意,挑了挑眉毛看向一旁流苏,“你家小姐废话太多,说的我口干舌燥,快去给我沏茶。”
流苏在一旁早就乐不可支,听到吩咐,又见顾缙一双迷人桃花眼望过来,竟是脸上一红,应声逃也似的去了。
姚倾撇撇嘴,最懒得就是和顾缙唇枪舌战,况且今天她头脑有些晕涨的难受。此刻总觉得屋内浑浊,瞧不清人似的。
索性也不去理顾缙,随他不拿自己当客人的坐在了主人的榻上,忙将姚子瑜让上了座位。
姚子瑜却没去坐,而是走到了姚倾的桌案前。提起了她才摘抄完,放在桌上的佛经。
那字迹不似女孩子的娟秀,笔锋之间自有一股洒脱和随意。不得不说,姚倾写的一手好字。那张明媚的脸,和这一手的好字交织在一起,浮现在眼前,姚子瑜又开始烦躁不安。将那纸一扔,冷着脸看向姚倾,“祖母罚你抄佛经多少时日了,怎么才写了这么点。日日,你都在做些什么?莫不是又想一些旁门左道的事情,想要给父亲和我招惹麻烦?”
姚子瑜口气生硬,目光冰冷。叫姚倾一口闷气堵在胸口,涨红了脸。撇开脸去,根本不理姚子瑜的挑衅。这叫姚子瑜,更是莫名的恼火。
顾缙见此,忙上前拉了姚倾的胳膊,叫在自己旁边坐下。“倾儿,我瞧着你这印堂发黑,面色苍白,必是生病了吧。伸出手来,我给你瞧一瞧。”
第一卷 花落时节又逢君 040章 探望 下
姚倾乐得被顾缙解围,便很乖巧的将手伸了出去。嘴却撇的卖力,“只说你想要试试自己的医术,何苦咒我生病。”
顾缙没说话,只将指尖搭在姚倾的手腕上。指尖传来的脉搏跳动,叫他皱起了秀挺的眉毛。
姚子瑜站在一旁瞧着,脸色越发铁青,眼底却满上一层焦灼之色。
“上次那药,你吃了?”顾缙沉了脸,将手收了回来。似乎有些责备,“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吃,你如何不听?”
姚倾大惊,“我没有吃啊,现下还在柜子里装着。”
只是药就剩下半瓶了。那日之后,姚碧萝常来探望她。关心她是否好好吃饭,吃药。殷殷嘱托宛如前世疼爱自己的三姐无异,姚倾为了敷衍她,就叫流萤偷偷按每日药量自罐子里取出来,偷偷扔掉。
顾缙的眉头越蹙越紧,又将姚倾的手腕提了上来,把脉。而后轻轻扒了姚倾的眼皮,叫她向上看,瞧瞧眼底有什么异样。又叫伸舌头,瞧了瞧舌苔。越发的不安起来,“你近来都吃了什么药,怎么会这样?”
话音一落,一旁的姚子瑜便白了脸。虽不动声色,但眼底的担忧却是浓的化不开。
姚倾也是心中一凛,难不成万般小心还是着了别人的道。脸色有些难看,吩咐小丫头们去廊下将门看好了。对顾缙道,“我什么药也没有吃啊。因不愿意旁人知晓我发现了上次那药有问题,便一直没叫太医再开方子。左不过是中了暑气,以为喝几碗冰镇的酸梅汤便也就罢了。二表哥,我又得了什么病吗?”
顾缙眉头紧锁,有些怜悯的看了姚倾一眼,哽了半天才道,“算不得是病,只是身子虚了些。”
姚倾舒了一口气,又道,“那便求二表哥开几幅方子吧。”太医是信不过的,家里药房的人也信不过。便也就只能依靠顾缙了。
顾缙听了这话两眼放光,“你信的过我?”
他学医不久,还是偷学,外加顾相看管孙子极其严格,他基本没有机会给人看病。无非是抓了自己屋子里的丫头下手,医术如何其实根本无人知道。
姚倾很诚心的点头,若非是知道前世这位救了病重的姚皇后一举成名,姚倾也是不敢的。
“那我定不负妹妹所托。”顾缙神采飞扬起来,又捉了姚倾的手腕,仔细的瞧起来。那认真的模样,一点没有往日纨绔的影子。
姚倾抿唇笑着,而姚子瑜在一旁却是一直沉着脸的。
他是知道内宅腌渍之事不少,却从不曾想过竟有人会如此蛆了心肠害姚倾。这宅子里的人,全都是血脉至亲。姚倾有什么错值得旁人如此对待,无非就是长的太过艳丽罢了。姚子瑜突然觉得心口被小手抓挠一般,乱了阵脚。他以为素日里自己是最厌烦姚倾不过的,可现下的担忧也叫他有些不知所措,兴许这就是血缘的力量,他可以厌烦、伤害姚倾,可别人不行。姚子瑜一言不发的坐在一旁,看着顾缙为姚倾把脉,瞧着姚倾比上次见面的时候清减了不少,眉间的川字纹越发的深了起来。
顾缙看的仔细,开了药方后,又千叮咛万嘱咐姚倾,万不可吃寒性或者是凉的东西。姚倾问起原因,他便只说是胃寒脾湿,需要温补调理才是。另外又在姚倾房间里里里外外转了不下三圈,才告辞去了。
此时天色不早,姚倾也不虚留他们,吩咐流萤亲自将两人送出去。
姚子瑜和顾缙一直并肩而行,姚子瑜一直阴沉着脸,叫顾缙十分不爽,用手肘怼他,不满道,“昨夜里丫头侍奉的不好?你这幅要爽不爽的样子,做什么?”
姚子瑜最是洁身自好,虽已十六岁却从不曾碰过一个女人。听到他这般有辱斯文的话,不禁板起了脸。却也懒得教训他,道,“我七妹的了什么病,你在她面前要遮遮掩掩的?”
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宫寒到那种程度,定是遭人下了手。而来源是哪儿,顾缙已经是一清二楚。倘若告诉了姚子瑜,岂不叫他尴尬?自家内宅姊妹争斗里那么点腌渍之事,全叫他一个外人知道了。依他的脾气秉性,怕是又得闹起来。顾缙可不想他在挨永宁侯一顿神抽,也不希望姚倾被折磨。于是便道,“小姑娘月信事的病症,难道我要大张旗鼓的在两个大男人面前说出来?”
姚子瑜听了,顿时脸色涨红,瞪了顾缙一眼,道,“有辱斯文。”语毕便拂袖顾自往前走去,将顾缙仍在后面。
顾缙撇嘴笑的很猥琐,忙不迭追上去。道,“在我面前装什么正经,这么大人,我怎么不相信你没碰过女人,不懂这些道理?”说完后,又好似恍然大悟一般,上下左右仔细的将姚子瑜瞧了一遍。见他那副正气凛然的模样,表情越发深不可测起来。
姚子瑜叫他这样一瞧,浑身不自在起来。怒目圆瞪,道,“瞧什么?”
顾缙卡巴卡巴眼睛,摇了摇头。啧啧叹道,“这么好的样貌,倘若是个断袖,可要委屈死多少怀春少女。”
一句断袖,彻底触犯了姚子瑜的底线。伸手便将顾缙的双手反剪在身后,喝道,“你再胡说,就将你扔进这池塘里喂鱼。”
此时两人正走在外院一处人工湖旁边,秋风习习正将那水面吹得波光粼粼,阳光反射下能将湖中畅游的锦鲤瞧得一清二楚。
顾缙不怕被锦鲤吃,倒是怕弄湿了他一身时髦的衣裳。于是苦声求饶道,“好兄弟,我错了。我再不说你喜欢男人的混话,饶了我吧,留我一条小命给倾儿瞧病。”
说道倾儿时,姚子瑜的手倒是下意识的松开了。顾缙得空,赶快逃窜,理好了自己的衣服。好了伤疤忘了疼一般的瞪着姚子瑜,“你这厮才是真的有辱斯文。君子动口不动手都不懂!”
姚子瑜皱眉,脸上一副不关我事的表情。哪里还管顾缙在后面不停的指控,顾自往院外走去。他现下要出门,就去顾府,去顾缙的屋子里搜些书出来。
顾缙和姚子瑜走后,姚倾的脸色一直很不好看。突然想起母亲屋里燃宜兰香的事情,瞧了瞧自己屋子里的花儿,凝眉问流萤道,“现下花草芳的管事婆子是谁,咱们院里素日里是谁去领花儿?”
第一卷 花落时节又逢君 041章 礼物 上
流萤不知她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个,一瞬间的愣怔后,回道。“花草房是乔妈妈管着的,屋里的花草都是几个粗使婆子负责搬回来,到了屋里,便由奴婢负责摆放的。”
到底管理上是自己参了份的,流萤有些忐忑的看了姚倾一眼,细声问道,“小姐,可是有什么不妥吗?”
“我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可我瞧着二表哥的样子,我这病似乎和屋子里的摆设有关。”姚倾道,神色并不怎么紧张。
她回忆着当时顾缙为自己把脉后一瞬间愣怔和悲悯的神情,再加上他之后不停的对她的花花草草进行检查,姚倾便已经心中知晓了大半。
看来,从前她出嫁后落下的毛病,是早就在娘家留下隐患的。
到底是谁,这么丧心病狂!姚倾下意识的握紧了身下的引枕,鹅黄色流苏自葱白指尖倾泻而下,竟映衬的她手上的肌肤越发的凝白如玉。
流萤听了这话,又见姚倾这细微的动作,心头一紧。有些慌乱道,“奴婢,这就将屋子里的花都换掉。”
姚倾扬手,“先别急。去叫流苏悄悄打听一下,这花草房的乔妈妈家里都有什么人,哪里当差。咱们心里好有数。”
流萤应声去了,找到流苏将这事情说了。
流苏性子跳脱,偶尔会犯糊涂,但却并不是个十分蠢笨的。因她心直口快,又是个守信用不爱乱嚼舌根,许多丫鬟婆子都跟她交情不错,什么事情说给她听也不避讳,她打探消息的本事一流。
不过一两个时辰的功夫就问了个清清楚楚。
“那乔妈妈家祖上就是咱们府上的家生子,如今他男人在外院管着门房上的事情,女儿是老太太屋里的二等丫头云朵,虽不得用,却也是个有脸面的。这乔妈妈素日里,仗着女儿在老太太跟前走动,男人又大小是个管事。便张狂的很,花草房的另一位管事李妈妈常吃她的排头。不少人也叫她排挤过,口碑不是很好。但是却忠心于老太太,素日里跟老太太屋里的程妈妈关系不错。”
那程妈妈也是个极品,姚倾记得她和钱妈妈一样都是老太太从前的贴身婢女,做婢女的时候就跟钱妈妈比谁在老太太跟前得宠,做妈妈后便比谁在丫鬟们跟前更有威严。可却是比比皆输,从没有压过钱妈妈的时候。
她搬了不知多少是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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