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的身体还未完全恢复,按理说应该是以草鱼或是半人半鱼的形态养着最好,可是他躲在缸里装鱼的日子已经过得太久,实在不愿意再装下去,宁愿多耗些灵力也要化成人形。
哪怕在新世界买了房子后,再在家里装成普通风水鱼呢?
两人并肩出了楼门,一路光明正大地边走边聊,再也不用担心邵宗严和他对话时被人当成精神病了。然而这么边走边说着,忽然有几道压得极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似乎是在议论他们。
“你看你看,我男神跟一个大帅哥拉着手出来了!”
“我看见了……没拉上,手都在下面垂着呢。不过这帅哥是谁啊?男神原来都是遛鱼的,我说这两天没见他托着鱼缸出来呢,原来是改遛人了。”
“你们没认出来?这不就是2栋那个搞淡水鱼研究的男神吗?有了新人你们就忘旧人了,太残酷了!这些日子他一直没出现我还以为他搬家了呢……”
“等等!我记得他住16楼,遛鱼男神也住16楼,就住我们家楼下!那个房间到底是?!!”
虽然那几名女子都是极力压低声音,可在修道之人耳中,这和直接在他们耳边说全无区别。邵道长后怕地说:“想不到这些人早已关注咱们了。幸亏你如今能化原形,咱们也要搬家了,要不然住得太久,别人都知道我住在你家里,说不定会以为我是杀了你,侵占你家产的贼……”
话音未落,背后传来几声死死压抑却仍显得尖利的:“在一起了!”
邵宗严忍不住按了按耳朵,晏寒江却是比他更适应现代社会的各种噪音,抬手拍了拍他肩头,低声道:“她们不过随便说说,走吧。”
两人默默出了小区大门,打了辆车直奔地铁旁的那座传送阵,拦住npc清景进行对话。
因为邵宗严是游戏客服,哪怕是编外的也能享受点员工福利,他们不用像玩家一样只能在随机的四个世界里选择一个,而是说出哪个世界的名字就能传送过去。他们在家里早已算准了世界,此时便毫不犹豫地踏进传送阵,对npc说:“去栖华小世界。”
传送阵光亮起,两人身周的一切都在飞速向后掠去,色彩与形体皆变得模糊,眼前光线由明转暗,最后只余冰冷黑暗的星空。
有人在身边陪着,这片黑暗冷寂的星空似乎都不像第一次传送时那样浩大得令人感到畏惧了。
邵宗严的目光忍不住瞟向草鱼精,看着他在星光照耀下越发精致清冷的容颜,脑海中蓦然浮上了那天夜里映在明月中的惊艳剪影。
相比起满身毛的狐妖,说不定鱼类这种水生的妖精才生得更动人呢。
就在他浮想联翩之时,脑中忽地传来了千蜃阁那位女修清婉稳重的声音:“峦峰小世界有客户求助,请客服邵宗严立刻准备救援。检测到客服正乘坐传送阵光,本次救援将不使用通界令,出口星标将被修改至峦峰小世界,通过客户端定位传送到达求援用户身边。”
邵宗严下意识握住了身边那只手,转过头问晏寒江:“我又有任务了,你要不到我身上来?”
晏寒江略一摇头,嘴角浅浅勾起:“幸好咱们是在传送阵里,不到出口不可能分开。我听到千蜃阁修士传音了,我也会跟你一起到峦峰小世界。作为补偿,她们答应给我一个小千世界新手礼包。”
传送阵光须臾落地,邵宗严的救生包和晏寒江的礼包也重新出现。
紧急救生包里除了他们塞进去的,竟还多了两瓶丹药和一包灵石,看说明是他这几个月的工资。之前因为他就是个凡人,用不了丹药灵石,这些都暂存在千蜃阁里;现在他修为到了,这些修行辅助用品便按着修为程度发放了。
晏寒江那边也打开了小礼包。里面不过是一张地图和一袋当地流通的金币,还有些蛋糕、饼干和矿泉水,以方便初入新世界的玩家生存下去。
两人将东西放进救生包收好,传送阵光也恰好落定,阵外的世界向他们展露出了真面目。
漆黑、闷热、黑暗、掺着潮气和朽烂臭味的空气……但空气里灵气浓厚到了令人感到粘着的程度,在这里无需刻意运转内息,灵气就从口鼻肌肤灌入体内。邵宗严享受着灵气洗礼,渐渐也就忽略了这肮脏闷热的环境,反倒觉着经脉中灵力如潮水奔涌,十分痛快。
但没等体验多久,耳边忽然传来断断续续响着痛苦的申吟和喘息。那哀吟声也是极虚弱低微的,似乎那口气随时都可能断掉。
这里难道是大狱?想不到这回要救的竟是个犯人,不知他是犯的什么罪,又或者是遭人污陷?他正自想着,走廊外便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一丝灯光也从门上一个小小的开口处流泻进来,照亮了他们存身的这间小小囚室。
地面很乱,到处散落着潮乎乎脏兮兮的稻草,老鼠、蜘蛛和不知名的飞虫朝着人乱撞,但好在囚室是空的,不会有人发现他们在这里突然出现。邵宗严听着脚步声在附近停下,摸索着在晏寒江寒凉的手上握了握,便运起轻功,无声无息地走到了囚室门口。
——这里果然和书上说的一样,灵气浓郁了,压强和引力也大,行动起来是不如原先世界方便。他提起真气,运轻功往外走时也觉着身子滞重,落脚时踩在一片稻草上,脚底微微陷了下去,险些发出声音。
还好他安然穿过了囚室,无声无息地透过小窗向外看去。走廊两侧站满了穿着鲜红制服上衣和黑色长靴的军人,手里握着长矛、提着玻璃壳的气死风灯,灯光就是从这些士兵手里发出的。
而在这群士兵当中站着一名身着雪白披风、衣袍上绣满金色花纹,长发垂肩的男子,看起来像是他们的首领。首领怀里揽着一名银发白衣、身上缠着细细锁链,通体萦绕着普通人无法看到的灵光之人——那就是他们的客户了!
那个揽着客户的人肤色也苍白似雪,眼瞳浓黑似墨,五官却极立体,看着有些像宗正小世界那些异国人。他的嘴唇贴到了客户额头,眼中含着森冷的笑意,威胁道:“你既然不肯好好做我的人,那就不用再做人了。让我们看看,高高在上的祭司大人沦入这最黑暗的黑石狱里,还能维持多久的清高态度?”
客户闭着眼一语不发,那人嫌他反应无趣,低下头狠狠咬住他的唇,直咬到鲜血流出,然后含着鲜血亲吻了许久。
长长的一吻结束,那人嘴角微挑,眉头却紧蹙着,露出一个似笑又似嫌恶的表情,掏出手帕慢条斯理地擦净嘴角,挥挥手命人把客户拖开。
“先找个空牢房关一阵子,若是他知道错了,就叫人把他带回宫殿;若是总不懂事,那也就没必要留了,把他扔给这里最凶残的犯人,让他尝尝什么叫真正的羞辱,什么叫肮脏的欲、望。”
旁边囚室的门开了又关,客户被人狠狠掼了进去,不知是撞到哪儿还是摔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那个穿着绣花长袍的男人丢下手帕,朝着囚室阴冷地笑道:“你随时可以跟这里的狱卒求饶,他们会送你回到我那里,让你过上和从前一样的日子。我对美丽又新鲜的玩意儿都很有耐心,可千万别让我在你身上耗尽了这东西……也别在我失去新鲜感前就死在别人身下。”
他转身离开,身后大披风随着步伐飘飘扬起,士兵们也跟着离开,并带走了这个黑暗地牢里唯一的光源。看守的狱卒似乎也跟着离开了,整片空间重陷入浓浓的黑暗当中。
邵宗严将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着外面传来的动静。直到这里陷入黑暗许久之后,一只凉滑柔软的手忽然握住他,晏寒江泉水般冷冽的声音也在他脑中响起:“没有人了。这里环境污浊,于我伤口复原不利,你拿个盛水的塑料袋来把我搁里头,随便挂在哪儿……就去救人吧。”
晏兄要求太低了!这怎么可以!买来的鱼才搁塑料袋里呢!
反正此时四下地人,邵宗严索性把生态鱼缸倒出来搁在牢房角落里,揽住晏寒江的身子,蹲坐下来,让他在自己胸膛里化成一条细小的草鱼。
草鱼“啪”地一声从胸口的高度落在他大腿上,轻轻颤动了一下。若是在原先的世界至少该弹起一二公分,可是这个世界灵力沉重,鱼身也重了许多,只头尾微颤,中间鱼腹没能起来,却是有种无力挣扎的可怜感。
他身上也有游戏客户端,在邵宗严眼里是散发着淡淡灵光的,那种无力的、类似怯生生的颤动看得清清楚楚。他伸手捞鱼时忍不住偷偷摸了一下颤巍巍的尾鳍,把鱼放到水里后也没直接放手,而是维持着托鱼的手势。直到草鱼精在他手里摆动身子,用充满弹性的尾巴甩了他一下,他才恋恋不舍地抽回手,在衣摆上蹭了蹭水,握着斩运刀走向那面和顾客囚室相连的墙。
第30章 第三次救援
现在牢里无人看守,客户就在这堵墙后面,只要砸开墙就能见到他,安慰他,让他知道元泱苍华不是那种把客户往外一扔就不管的三无游戏,然后请他……尽量……不要投诉。
只救助过两个客户,两个客户都要给游戏打差评,极负责任心的客服邵宗严也是操碎了心。
可是他的地图上显示不出这座监牢的结构和看守人员安排,他也不能简单粗暴的砸破墙扛着人闯出去。这座小千世界灵气这么浓郁,本地说不定也有仙人异士。万一硬闯时遇到了这样的人,客户在牢里没出事,在他手里反倒受了伤,那怎么像话!
还是做得隐秘些,先给那边的客户递个话,让他在牢里也有个盼头。
想到递话,邵宗严倒是想起了晏寒江有个神识传音的本事,退到水箱旁边悄声问道:“晏兄能否用神识传音,把咱们来救他的消息传到客户那里?”
草鱼在缸里摆了摆身子,传声告诉他:“不行,语言不通。你身上带着通界令没有感觉,实际上我们和客户和这里本地人之间的语言都是不同的。我们接触不同世界的文字语言时,客户端和通界令会先做翻译,然后将翻译后的幻象输入视听神经,可神识传音却是直抵心灵,无法翻译的。”
他能传音给邵宗严,是因为两个小千世界语言相似,这次的客户说的却是完完全全另一种语言,他一时也学不会。
既然没法沟通,只能先干了!
邵道长靠着里面的墙角蹲下,找了个不显眼而且容易拿稻草挡住的地方,提刀便朝着砖墙捅了上去。这座地牢用的砖石竟是十分结实,斩运刀抵上去感觉就像压在金属上一样,用力划也只留下一道浅浅的印子。邵宗严怕运力劈砖会发出声音,让人发现这囚室里有人,便先摸索着找到砖石之间的缝隙,用刀尖剔了几下,就有泥灰簌簌地掉下来。
看样子用来粘合这些砖的材料倒是没那么结实,慢慢撬也能撬开。
斩运刀顺着墙缝一下下来回划动,锉下的泥灰很快积成了尖尖的土堆。他细心地找了张旧报纸铺在下面接灰,自己索性也跪在纸上,握着刀慢慢往另一头推进。
推进到某一刻,他忽然感觉手上一轻,前方再也没有阻住他刀尖的东西,那口雪白的斩运刀已是穿过了砖墙。从刀身留下的部分看来,这个砖竟和弯刀上部差不多宽,外墙恐怕比这个还得宽,要逃真的要费一番力气。
他将弯刀推到尽头,像拉锯一样提着刀柄划动几遍,确保整条缝隙都被通开,这才要收刀回来,对付另一条边。然而抽刀的时候,他竟觉出刀身被人握住,同时还有一道极轻的、沉闷的敲击声从墙对面传来。
“咚咚,咚咚咚。”
不知这是哪国密码,邵宗严和晏寒江两人都解不得,邵宗严只好乱敲了几下,伏在墙上听着那边的动静,又试着抽了抽刀。客户的力道很快放松了,在对面轻敲了几下便停了手,从砖墙后面传来一声沙哑细弱的叹息。
客户的声音不大对,像是伤了心肺。
邵宗严心里有些着急,刀尖刻进砖缝时便运上了全身真气。体内灵力游走时,囚室中浓厚到粘稠的灵气便随着他一呼一吸渗入体内,持续改造着他的经脉体肤,更顺着手掌渗入斩运刀中。
不知不觉间,那柄刀身沁上了一层温润光辉,上面缠绕的丝丝桃花劫运也显得更艳丽诡异了。
草鱼精在水缸里静静看着这些变化,化分出一道神识附上那把斩运刀。这丝神识才一粘到红丝上,他便感觉到有一把刀当面劈来,将他一斩两断。那丝放出的神识就此完全消失,他自己心口也微微颤了一下,险些要被那丝气运影响,陷入情劫之中了。
之前他还真没太注意这刀。难怪邵宗严一副天道之子的模样,但看身周五气却那么普通,原来多的竟都凝成这把刀了。
这么强悍的气运之刀,简直比得上仙家法宝了。若是有人不长眼敢和他对砍,只怕不只武器会坏掉,连本人的命数气运也都要给他劈散了吧?
草鱼精操心他前程的时候,邵宗严已经把砖块四周的缝隙都通透了,掉下来的泥灰用报纸接着,均匀地洒到囚室角落里。然后他就把弯刀伸到砖下方,来回晃动刀身,托着石砖慢慢往这边拉,直到它突出的部分可以用手指抓住。
用技巧的部分慢,需要力量的地方就是他的本行了!
邵道长指尖捏住砖缘用力一拉,一块足有十几斤重的石砖就给他稳稳当当地拉了出来。他托着砖底轻轻放下,把下半张脸贴到留下的空隙处,压着嗓子轻轻说道:“我是元泱苍华网游的客服,尊贵的顾客,我来救你了。”
墙对面传来一声压抑的哽咽声,客户并没答话,而是从砖墙对面摸索着伸过了一只手来。
那只手真是白得发亮,皮肤上附着的灵光在暗牢里竟显得有些刺目,手腕上还拖着条银链子,撞到墙时发出细而清的响声。邵宗严把脸挪开,让他的手可以伸到墙这头,然后一把握住那只手,将斩运刀抵到链子上,全身灵机注入刀身,像拉锯一般缓缓切了下去。
链子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看起来细细的像是饰品,刀斩下去时竟有一股力量反弹出来,震得斩运刀不停颤动,被他压住的那只手也不停颤动,掌心冷汗淋漓。
邵宗严只觉着那只手越来越冷,正犹豫着要不要收手,脑中忽地响起晏寒江的声音:“继续,他的链子上有反弹攻击的法阵之类的东西,可是法力及不上你的气运深厚。”
那就只能让客户忍忍了。
只要是晏兄说的,他就都深信不疑,抓着客户的那只手紧了紧,狠下心继续切割。
那只手在他掌心不停颤抖,墙对面也不时响起细细的哀鸣,但客户还是极有毅力地撑了下来。直到斩运刀完全切开锁链,顾客的手才脱力般从他掌心滑脱,切断的链子落到地上稻草里,发出一声闷响。
邵道长拿帕子替他擦干手心,想了想又从包里翻出一枚大鸭梨塞进掌中。
梨能清热去火、润肺止咳,虽然还没洗……不过都到这环境了,大伙儿也甭讲究了。
那只手几乎托不住梨,邵宗严索性给他拿手帕连手带梨一起包住推了过去,又顺着空隙递过去面包和矿泉水。过了好一会儿,客户才把脸挪到了挖掉砖的位置,对着空隙低低道了声:“谢谢。”
邵道长淡然答道:“没什么,这是我该做的。你先到对面休息,我趁着没人把这面墙撬出个洞来。”
客户听话地捡起水和食物,拿衣摆盛着走向远处。邵宗严提起斩运刀,顺着刚才开出的洞口横向锉磨砖缝,将旁边的砖块也弄下来。有了第一块的空隙就容易下刀了,刀身有空间可以活动,剩下的砖也只用通掉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