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是仓促得紧,也没预备什么给你们做见面礼。给每位预备了一对儿玉镯子,若是不嫌少就请收下。也算是本宫的一点心意。”目示莫颜拿出两个锦盒,当面打开。两副一模一样的羊脂玉镯,雕琢工艺绝对与宫中之物有过之而无不及。
“娘娘,这是传说中的芙蓉玉镯吧?”邓娴妃笑着接过。
“不知是什么,我哥哥只是看着还不赖就给了我。”乐晖盈报之一笑:“只是听说这种玉有一种最好的成色,叫做紫气东来。浑若羊脂的玉石上带着丝丝紫韵,方才得名。也就是这个缘故,这块整玉才被买了下来雕琢成玉镯。”
“真的呢,果然是有娘娘说的那种紫韵。”邓娴妃推了推看着玉镯发怔的舒贵妃:“贵妃姐姐,你说是吧?”
舒贵妃微微发窘,不愧是相府千金。这样大手笔的见面礼,一块整玉只是用来雕成两副玉镯还用来打赏。若不是当朝一品的宰辅,富可敌国谁能有这样的气魄。“谢娘娘厚赏。”
“若是这般谦让,本宫会以为是嫌弃太过菲薄了。”乐晖盈丝毫不以为意,只是淡淡一笑。
“娘娘时候不早了,只怕妤琛这孩子不见臣妾,该闹起来了。”舒贵妃起身告辞,第一次见她不知深浅,便不想在她这儿多待。
邓娴妃本想多坐一会儿,看她做辞也只好跟着起身告辞。
“本想留你们一起用午膳的,既然担心大公主也就不虚留了。”乐晖盈欠了欠身:“下次,把两个孩子一起带来坐坐。”
“是。”两人道了万福,带着各自的宫女出了正殿。
乐晖盈由莫颜扶着下了宝座,慢慢走了几步:“卸了这凤冠吧,太沉。”
“小姐,那两对镯子是大公子好容易寻来的紫芙蓉玉雕成的。怎么就给了她们?”榛遐给她解着鸾带。
“还叫小姐,”莫颜提醒道:“被人听见就说是没规矩了。”
“一时叫顺了口,娘娘别见怪。”榛遐吐吐舌头。
“出了这儿就别犯了,只咱们三个人的时候没那么多计较。”乐晖盈换回简单的衣饰:“两副玉镯子算不得什么,再说哥哥原本就是与我赏人的。你们几时见过我戴这些东西?”
莫颜给她梳着头发:“听舒娘娘说话,分明有着炫耀的意思。”
乐晖盈自己顺着鬓边的两缕青丝:“掌六宫事,本来就能炫耀一二。”
莫颜从首饰匣子里挑了一只兰花头束发簪子给她绾住长发,又用小镜在后面照着让乐晖盈在铜鉴中看倒影。
“昨儿吩咐你的事儿怎么样了?”乐晖盈解下脖项上的项圈:“要是再不换个厨子,可就要腻味了。”
“小姐别急,不是几天皇上还在这儿么。要是这么急着换了,只怕不妥。”莫颜对镜笑道:“不过已经让人回府说了,只怕就要以前伺候的厨娘或是谁来伺候的。”
“不喜欢那温火膳,还有人尝膳。”乐晖盈转过头:“连个红枣建莲汤都做不好。”
榛遐笑起来:“是看着这几日小姐胃口不好,又不想跟御膳房打搅。所以在偏殿我们自己弄个小厨房,以后让云姨姨送个厨娘进来伺候。这两天小姐就委屈些,将就试试我们的手艺。”
“你们?!”乐晖盈睁大眼睛:“自来跟着我什么都做过,就是没下过厨房。我不信。”
“小姐也太小瞧人了。”榛遐有些不服气:“这是我做的银耳汤,小姐先尝尝。”
乐晖盈迟疑着拿起羹匙略略尝了一口:“是比他们的略好些。”
榛遐撇撇嘴:“小姐就不会夸夸我,瞧瞧我的手都烫起泡来了。”说着把葱管似地十指伸到乐晖盈面前。
“怎么不仔细些。”乐晖盈笑着拿出一只碧玉盒子:“这是上好的伤药,涂一次就好了。”说着用玉签子挑出一些涂在榛遐手上:“要是真不会做就罢了,我还吃那温火膳去吧。”
“别说小姐,就是我们看得都吃不进去。”榛遐特意出去看看,方才进来:“希公公的口水,呃,怎么还有胃口吃。”
乐晖盈看她吐舌头,掌不住笑道:“那天早上才一见我也受不得,还好清雪没给我搛赵希试过的菜。”
莫颜给她端来两碟新出炉的点心:“瞧着点心局做的蝴蝶酥和杏仁酥还不错,娘娘试试看。”
拈了一块拿在手里,一只展翅欲飞的金黄色蝴蝶在掌中翩翩起舞。“这东西不见得多可口,只是这模具做得精致。”
“娘娘!”门外传来脚步声,乐晖盈一人出去。清雪笑吟吟道了个万福:“万岁爷回宫了。”
一身轻装软扮的乐晖盈忽觉自己卸妆太早,只是再换已经来不及了。顺手拢了拢头发,罩上一件外袍迎了出去。
“臣妾参见皇上。”依旧是端庄的大礼。
龙瑄炙点点头:“早间贵妃他们来过了?”一面示意她坐下。
“是,贵妃和娴妃都来过。”乐晖盈点点头:“六宫之事繁缛,皇上顾虑极为周详。着实应该有如贵妃者才能事事妥帖。”
龙瑄炙慢慢啜着茶,他是熟知乐家人的。乐文翰自不必说,从督抚直到如今位列三台,他的门生故吏遍布朝野上下。放眼看去,每日在自己眼皮下晃动的官员有大半是出自他门下。人说天子门生,而这朝中连天子都是乐府门生。
至于乐晖盈的两个同胞哥哥更是有名的能吏:乐辉懿掌管禁军多年,又兼管着吏部跟户部。不论是官还是钱,都是他两手互换为之。而乐辉慡,应为性情不羁又爱冶游。乐文翰干脆把他扔到北疆署理边务,其实是为了替自己监管住远在北疆的异母兄弟安王龙瑄蕤。
眼前的乐晖盈是乐文翰夫人所出的最小的女儿,而乐夫人也就是乐晖盈的生母已经在三年前过世了。这个女儿据说是乐文翰的掌上明珠,不论她前面还有其余的几房姬妾所生的女儿都不及她得到的宠爱多。但是这几日看下来,除了行为举止细枝末节之处甚是讲究之外,竟不肯在自己面前多说一句话。居然没有权相之家的张扬跋扈和娇横作态。
“这些事情会多得让你应付不来。”龙瑄炙看了她一眼,只是半坐在锦墩上预备随时会打自己的问话。
“臣妾才疏学浅,只恐处置有差。”乐晖盈微微欠身:“入宫日浅不熟宫中礼体,只怕会贻笑大方。”
“皇后与朕说话,勿需如此拘谨。”龙瑄炙把茶盏搁下:“昔年朕曾在你家跟你两个兄长一起读书来着,那时你还小的。”
乐晖盈嘴角微微一翘:“常听父兄提起皇上读书甚是勤勉用功,就是先帝在日也是赞不绝口:夸赞皇上原是状元天子。”
“状元天子?!”龙瑄炙愣了愣,这话先帝确曾说过,只是很少有人说起。乐文翰是当时在场为数不多的人之一,看来乐文翰真是什么话对于这个女儿都是百无禁忌的:“说起读书勤勉,只怕从你长兄开始都是这样,你父亲是极严厉的。”
“纵然勤勉也不敢和皇上相论。”
“朕听说皇后也是小有名气的才女千金,由是一手字极为飘逸大气。今日看着无事,皇后不妨写与朕看看。”龙瑄炙不止一次被人在耳边聒噪,夸赞乐晖盈怎样出挑。这倒要看看究竟是不是真话。
乐晖盈原本白皙的脸颊泛起一阵娇红:“微末本事怎敢在皇上面前献丑。”
“是觉得朕不够看你家家教若何?”龙瑄炙径自起身去了西暖阁书室,乐晖盈无法只好跟在他身后进去。
莫颜跟榛遐早在书室备下笔砚,墨池里的墨研得恰到好处。摊开一张洒金的薛涛笺,沉吟半晌方才落笔。
“《春江花月夜》!”龙瑄炙惊得不是乐晖盈写的诗句,而是她的笔体居然跟自己写的字是如此相似。咋一看去,就是他自己都会惊异这字是出自自己笔下。何其肖似的颜体,从前乐文翰教导自己习字之时就说过这等字方才是开明盛世天子的字体,没承想他的女儿也是这样一番字迹: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让皇上见笑了。”手里的紫毫笔搁在青瓷笔架上,乐晖盈报之羞赧地一笑。
“这首《春江花月夜》本是绝妙词句,略略一首诗竟然将这最常见的景色写得让人生出无限神往。”龙瑄炙抓起她放下的笔,在墨池里点了点: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明月相思楼?……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乐晖盈侍立一旁看他专心写字,尤其是他的字迹心中莫名泛起一丝慌乱。
“若是旁人看见,会说是谁写的?”放下笔,龙瑄炙指着字问道。
“臣妾的字儿见不得人,皇上在后续写实是让臣妾无地自容。”
龙瑄炙笑笑,却不说话。“皇上,娘娘,传午膳了。”赵希躬身进来。
“嗯。”龙瑄炙摆摆手,出了书室。
乐晖盈看着那张薛涛笺,为何两人的字迹是如此相近?父亲曾说自己放着好好的小楷不练,非要去临颜体。非要练得跟别人一样,原来这别人是他!
“臣妾参见皇太后,愿母后千岁千千岁。”皇后正式朝觐皇太后已经是大婚以后的第五天了,身着一袭赤色的皇后九凤朝袍由宫中女官引导着到了皇太后居住的奉慈宫。
此时居住奉慈宫的苏太后并非皇帝生母,皇帝生母早在皇帝幼年时就薨逝了。当时苏太后还只是皇贵妃身份,皇后薨逝自然是她一跃成为六宫之主。苏太后之子安王龙瑄蕤奉旨镇守北疆,不在朝中。
“平身吧。”皇太后端坐在玉堂富贵琉璃屏风前的宝座上,一脸慈爱的笑意。
“谢母后。”乐晖盈到底是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后方才缓缓起身。
皇太后兀自打量着她,究竟还是小了点。虽然高挑的身形足以撑起这厚重的凤袍,只是这**多事只怕她还须多多磨砺才得无恙。皇帝虽不是亲生子,这些年的母子反倒比自己亲生的要见得多得多。这个**里,那么多的美貌嫔妃谁不是一按机括浑身会动的主儿?舒贵妃倒是费了不少心,也未见得压制得住。这个娇怯怯的小姑娘,能够胜任这六宫之主吗?
在这奉慈宫住了这么多年,早已不用担心那些嫔妃争宠之事。只要一想到那**不见狼烟的沙场比之于短兵相见的沙场,却依旧不寒而栗。
皇太后特地让人抬了张圈椅放到自己下首:“来,坐下说话。”
“谢母后。”乐晖盈告了座方才坐在圈椅上。
“宫里还住得惯么?”皇太后携着她的手:“只怕是规矩太多,受了拘束也未可知。”
“住得惯。”乐晖盈腼腆地点点头。
“皇帝未免有些小孩儿心性,只怕过些时候你就知道了。”皇太后略喝了一口手边的茶:“你二哥还是在北疆?”
乐晖盈起先还是陪笑着听她说话,忽听提到远在北疆的二哥便觉诧异。心思微微一转,便回过心神:太后所生的安王,正是与二哥一同在北疆。
“入宫之前二哥不曾回京,只怕还在北疆。”遇到这种事,乐晖盈便心生警惕。不论父兄若何,她都不愿涉足这些事务当中。这也是二哥从来告诫于她的话。
在她家,姊妹兄弟甚多。一母所出只有大哥二哥两个,大哥秉性像极了父亲加之年长自己许多,兄妹说话未免多了许多顾忌在里面。二哥乐辉慡性情跳脱加上从来不拘规矩礼制,因此从小便和他相从甚密。自己有时甚至是他身后的一条小尾巴,他的很多事情也从不瞒着自己。还记得二哥走时,用从未见过的审慎态度告诫自己:不论将来发生何等事故,都不要掺和进去。从来这权谋事故就是男人的游戏场,若是自己搅了进去就一世不得脱身了。
听莫颜说过,大婚之期二哥就是被父亲派人生生挡在外面不许回京的。要不他回来,只怕父亲必有一场气生。
皇太后看她兀自出神:“怎么,想家了?若是真想家,就让人接你母亲进宫来瞧瞧你。”
“谢母后关心,是臣媳一下走了神。”乐晖盈起身道谢,亲手捧了一碟新制点心放到她手边。
“在宫里若有什么不惯的或是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尽管来和我说,在这儿就跟在自己家里是一样的。”皇太后拉她在身边坐下:“我在这宫里住了几十年了,这里什么样子我清楚得很。”
“是。”乐晖盈含笑点头:“臣媳有什么不懂的,定然要来叨扰母后。”
“今儿算是咱们婆媳第一次见面,也没什么好东西给你做见面礼。这是历代皇后专用的九凤簪,打今儿起这个就该给你了。”皇太后郑重地将手边备好的锦匣递给她:“这凤簪堪比皇后凤印,我虽做过皇后却不能服用。因为这个只有天子元后才能佩戴,记下了?”
打开锦匣,一支纯金横梁上并排列着九只点翠含珠的斑斓彩凤。凤嘴下各自含着一粒如指头般大小的水滴珍珠。这等首饰也不知道是哪一朝的先帝或是先后命人做出来的。华丽富贵,除了皇后御用朝服能够弹压得住,没有任何器物能够配得起这九凤簪。
“好尊贵的簪子。”乐晖盈脱口赞道。
皇太后笑笑:“这簪子传了好几代了,别的不论就是这九粒珠子就是难得的。颗颗一样大,当初先帝说它光彩有些暗了想要寻出一样大的换换。寻了好些年,都没有这么好的。加之皇后故去,没人配戴它方才搁下了。想来你这一世,兴许会有一样的来换换这珠子。也算遂了先帝的心愿。”
短短几句话,乐晖盈却无法接口。先帝穆皇后身份尊贵,母仪风范常被人称颂。先帝即位时旋即由太子妃册封为中宫皇后,伉俪情深无人能及。就是因为后家权柄太甚,没过几年就被贬入冷宫直至薨逝。
若非皇后薨逝,先帝又岂会寻不到这一样的九粒珍珠。早知道是这般结局,又何必将皇后贬斥冷宫?
正文 第一章 初入宫掖 3
早已过了大婚七日,龙瑄炙回自己乾靖宫去了。偌大的坤仪宫只剩下乐晖盈带着莫颜榛遐还有两个大宫女跟一班粗使宫女和太监总管赵初带着的一班小太监。
乐得清静的乐晖盈松开紧绷的神经,脸上原本有些难以捉摸的神色也变得柔和起来。除了每日给皇太后晨昏定省,偶尔被妃子们朝觐一番说些无味的闲话以外。大多数都是流连在西暖阁书室里看那些太多的书。
“娘娘,皇上身边的希公公来了。”榛遐笑嘻嘻地进来,看乐晖盈极为难得地在做针黹。
“嗯。”刚做了几针,莫颜选的这个花样儿极好看。不爱做这些的人也难免会拿起针线,在绷好的绣绷上比划一番。
“奴婢给娘娘请安。”赵希行了个常礼。
“怎么,有事?”乐晖盈颔首一笑:“起来说话吧。”
赵希从袖内拿出一本大红的奏本:“起奏娘娘,这是拟定的选秀名单。皇上命奴婢送来娘娘过目。”
听皇帝略提过一句,就在大婚之后皇帝要广选妃嫔充扩**编制,广衍皇嗣。乐晖盈从榛遐手里接过名册,刚打开就看见许多熟悉的官员名字。这些人几乎无日不去家中,见了父亲甚至比见了皇帝还要规矩。父亲有句话挂在嘴边:皇上看到的,老夫早就看到了;皇上看不到的,老夫全看到了。为了自己头上的乌纱戴得牢靠,为了胸前的补子早日换个纹饰。这些人枉读了诗书,见了父亲就仿佛比自己的父母还要恭敬。
翻了一页,徐谦这个名字映入眼帘。这个名字无数次被父亲鄙夷,每日数他去得最多。有一次冒然进了内书房,那天正好自己在书房习字。那个谄媚的姿态,迄今记忆犹新。他的妹妹也送来应选?原来已经是翰林院的侍读了,从四品到也够这个资格了。
乌昀,这个人也是家里的常客。大哥跟他走的比较勤,从前做父亲门生的时候便是以勤奋用功出名的。听说他的妹妹叫了个极其有趣的名字:乌雅。叫谐了音便是乌鸦了,好端端的女孩子叫这个名字。每次想起来,总是觉得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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