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恪把他让到一旁坐下:“依我看,倒是真的忧心皇后的身子。问得甚是仔细,就连素日要注意什么都问得一清二楚。”
“我问你,舒贵妃那剂药是你开的还是何蔺动的笔?”灵光一闪,乐文翰不敢大意。这毕竟不是在自家小书房能够安心,不免亲自出门打量了一番方才进来。
“这种药不由太医院拟方子,敬事房自然有他们的一套章程。”凌恪忽然想起什么,起身拉上门帏和窗帷:“老乐,有件事你心里要有个成算。”
他的郑重其事倒让乐文翰惊讶了一把:“什么事?”
“皇后没有被赐药过。”凌恪低声道:“每次都有记档,每次都没有赐药。”
“什么!?”乐文翰手里握着的白子落在棋盘上:“真的?”
凌恪颔首:“我疑心这次让我给皇后诊脉是有用意的,关乎国本之事。”
“好小子,居然用这招对付姗儿。”乐文翰切齿恨道。
凌恪叹了口气:“只怕皇后心知肚明。我听赵希说,两人为吃药拌了嘴。事后,依然是把药全都吃了。”
“我这个傻女儿,为了他什么都愿意的。”乐文翰无奈地摇头。
“先帝当年是不得不为,当今又是为何?”凌恪仿佛自问:“先皇后家中骄横跋扈人尽皆知,若不是先帝忍痛恐怕朝中大乱。你们家尚不至于此吧?”
乐文翰笑道:“有人说我是曹操,他是汉献帝。”
“令婿不恼?”凌恪笑得有些收不住:“挟天子以令诸侯,你老兄要是教出这么个学生枉费了帝师之名。”
止住笑,乐文翰正色道:“这已不是流言,只怕早晚传入宫禁。我一辈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还能怕这个。只是姗儿若受到些许损伤,那碰她的人我不惜把他碎尸万段。”
“**倾轧在所难免,不得不防。”忽然想起那天乐晖盈托他转交的锦匣:“这是皇后让我交给你的,说是那天进宫朝贺落下了。”
“什么东西,这么郑重其事。”乐文翰就手打开,一只成形的白色野山参枝叶俱全躺在里面。
“老乐,这颗白参可有年头了。如今要找这么大的,难得。”凌恪笑道。
“她总是记着我睡不好,在家的时候总是让人用这种白参炖给我吃。”乐文翰摇头:“这个女儿啊,也不知是不是误了她。”
凌恪看他神色,浑不似别人口里那种专横跋扈不可一世的权臣样子。或许只有他的儿女能令他这样,也只有在自己这里他能不设防。
正文 第二章 独承恩宠 16
天终于有些放晴的意思了,明晃晃的琉璃瓦上还有着残雪的痕迹。如洗的碧空下,白雪在冬日太阳的映衬下碧瓦红墙的红墙有了别样的风致。
“娘娘,天晴了总是还在数九天里。穿这么少只怕万岁爷看到又要说奴婢们不用心伺候了。”莫颜拿着一件狐皮披风过来:“在院子里站一会儿还是进屋吧。”
乐晖盈似笑非笑看着她:“莫颜,你跟我般长般大怎么学得这么絮叨了。”
“娘娘,徐充容来给您请安了。”榛遐从宫门外进来。
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看着两个丫头:“以后我给你们挑人的时候,绝对不许别人家有两张床。”
“小姐!”莫颜笑着跺脚:“这话被皇上听见,一定说这宫里什么都不多唯独床榻多。”
“让进来吧,要不又不知有什么话在背后编排我了。”拢着披风进了偏殿:“榛遐,我有些饿了。看有什么好吃的,拿一点来。”
“臣妾给娘娘请安。”刚坐定,徐沁就摇曳生姿地从殿外进来。
“每日见面,不用这么大礼。”乐晖盈接过榛遐端来桂花玫瑰馅的小汤圆渥在手里:“给徐充容也来一碗,天冷得很暖暖身子。”
异香扑鼻的小汤圆端在手里,徐沁已经忍不住要一尝为快了。“前些时候会亲,家里都好么?”
“呃!啊,都好。”已经咬了个小汤圆在嘴里,有点烫说话就有些含糊不清了。
乐晖盈却是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小口。直待晾凉才开始吃。这样看下来,徐沁确实有些急不可待。嘴巴只怕被烫了。又不好在这儿露出来。只好不时端起手边地清茶往嘴里送,好解掉嘴里滚烫不适地痛楚。
“娘娘这儿地小吃是越来越好吃了。”即使烫了嘴,徐沁依旧是不失时机地恭维道。
“你们喜欢就好。若是想吃什么告诉榛遐她们一声。”乐晖盈略吃了两个就放下来。甜腻地东西吃很少就容易饱了。
“是。臣妾可不会跟娘娘将这个客套地。”看榛遐站得有些远了。徐沁放下手里的碗走到乐晖盈身侧:“臣妾有下情向娘娘启奏。”
“怎么了?”有些惊异地看着她。“臣妾地母亲入宫时告诉臣妾。说是有人诬告乐大人有不臣之心。要臣妾转奏娘娘,需要提防一二。”徐沁一脸地关切。
“**不得干政,乃是祖训。”乐晖盈正色道:“家父真有此事,皇上必然秉公处置;若无此事,造谣之人也有御史衙门查实处置。你我原不该参与此事。”
“是。”徐沁看她神色郑重,便不敢造次:“娘娘训教的是,臣妾知错。”
“行了,下次小心就是。在我这儿说说也就罢了,若是被皇上听见只怕就不妥了。”乐晖盈起身捋了捋衣带:“有些乏了,就不虚留你了。”说完,径自出了偏殿。
“臣妾送娘娘。”徐沁躬身一福,心里丝毫不服气。又不敢露出来,毕竟乐晖盈说的句句在理。张扬出去,对自己没有半分好处。“皇后娘娘,早晚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娘娘何必跟她一般见识。”榛遐跟在身后小心翼翼地劝解道:“从来就是这样,吃着别人的用着别人的反派人的不是。”
乐晖盈站在寝宫的窗下:“这话已经不止一次听到,显见是有这些苗头的。”抚摸着窗下那盆暗香浮动的腊梅:“这不是好兆头。”
“娘娘怎么担心起这个来,就是万岁爷也不会疑心至此的。”榛遐给她端了盏茶过来。
“谨慎小心总没错处,而皇上那儿任是谁也说不准。”想起那块凤凰玉佩,心底就一阵阵发凉。
“娘娘,万岁爷回宫了。”寝殿外,传来清雪的声音。
收敛起脸上的郁色,榛遐跟在后面给她理着裙裾。“皇上回宫了?”行了个常礼,看他还穿着龙袍便接过赵希捧着的常服亲手帮他换下。
“刚回来,虽说这几日不上朝。只是还要操心三月里春闱的事,这恩科开考丝毫不能懈怠。”看她脸色比那几天好了很多:“朕还问了上元夜灯会的事情。”
“皇上不会告诉人家,说这圣明天子要去观灯吧?”娇笑着将一碗方才觉得还不错的桂花玫瑰汤圆端过来:“这是新鲜花样的汤圆,万岁爷尝尝。”
“朕只是关心民间如何过节,至于看灯就与他们没干系了。”龙瑄炙吃了粒汤圆:“还不错,你怎么不吃?”
“就是吃过觉得不赖,才让继续做的。”乐晖盈坐在他对面看他津津有味地吃着小汤圆:“皇上看看怎么着?”
“还不赖,香甜得很。”吃了两三个就放下了:“等过完年,你就跟朕一起搬到乾靖宫去住吧。”
有点吃惊:“这儿不是挺好的,再说跟皇上那儿隔得又不远。”跟皇帝同住,好像历朝历代的圣训和起居注上都没有先例。而且被那些嫔妃知道,只怕又是一桩麻烦事。不想再给自己找来无穷无尽的麻烦,已经是有点腹背受敌了。
“不是担心你想朕么。”自己也有些奇怪,潜藏在心底的话怎么会突然说出来。先前想着新年之际住在坤仪宫不过是遵循祖制,祖制说帝后同住除夕到初三。自己延续到十五,告诫自己是为了找出乐晖盈行为不慎的纰漏。哪知道最后不愿走的竟然是自己,每次有这个念头的时候就从心底生出一阵寒意。身为一个帝王,最怕就是心不由己。
“想就放在心里呗。”乐晖盈瞥了他一眼:“要是时时处处跟皇上一起,碍着皇上什么事儿了那可就不妥了。”
一把抓住她的手:“这话只有你敢说,碍着朕什么事?”
“臣妾不知。”想要抽出手,几乎是枉费徒劳:“皇上日理万机,即使下朝以后也不得清闲。那些事岂是臣妾能够知道的。”
把她拉到怀里坐下:“你这嘴是越来越会说了,朕就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一下吻住她,一点点吸吮啃啮。仔细描绘精巧的唇瓣,让她优雅的香气在自己周围环绕。把她紧紧抱在怀里,似乎只要把她嵌进自己身体里方才安心。
“今晚用宵禁,外面的人可真多。”一行轻装简扮的人走在灯火辉煌的京城小路上,龙瑄炙从袖中伸出手紧紧握住身边女子的手:“别走丢了。”
“走丢了就站在原地不动,等相公来找我。”乐晖盈纤巧一笑:“只是怕相公不知我走丢了。”
“所以才紧紧拽住你的手。”因为有了她的手,手里才不觉得空荡荡:“有好看的宫灯,买几个回去张挂起来。”
“算是我门前的红灯么?”君王留宿,宫院门首的御灯便会点亮。
“俗气。”转过头:“少想那些有的没的。”
正要说话,身边经过的两个人引起了乐晖盈的注意:这个人怎么那么像二哥?既然是二哥,为何他身边还有一个俊美的不像男人的男人?用另外一只手揉了揉眼睛,绝对是他。
那个人也看见了她,挤了挤眼睛。乐晖盈一低头,两个人的手居然跟自己这边一样拉得紧紧的。这人是谁?他们在做什么?
“怎么了?”龙瑄炙感觉到身边的人异样:“手里全是汗,哪儿不舒服?”
“没有,走急了有些发热。”定下神,守将私离边关是死罪。二哥究竟在搞什么?
“那就慢些走。”龙瑄炙恍惚看见一个身影在眼前掠过,很像一直在北疆的安王龙瑄蕤:“老五?”
没有什么反应,看来是有些晃了眼。“什么老五?”乐晖盈听见了,赶紧问道。“刚才看见一个人,有些像老五。”龙瑄炙是兄弟行中的老大,所以称呼故去和仍在的兄弟俱是用排行来代称。
二哥,你有了断袖之癖也由着你。你找他兄弟做什么!两个人堂而皇之地跑回京城,在这儿招摇过市。怕人认不出来?这么着惊世骇俗,是不是也太过了。
“他不是在北疆吗,怎会在京城呢。只怕相公看错了。”
“想他也没那么大胆子敢私回京城。”转过脸看着身边的女子:“再说你二哥还在那儿呢,能蒙混过他的手眼,只怕老五没这个本事。”
乐晖盈低头:要是你知道是他们两个一起回来的,只怕就会说两人手眼通天了。擅离边关,还是藩王和守将一起只怕肺都要气炸了。
正文 第二章 独承恩宠 17
乐晖盈始终用余光看着两个在一起的身影,直到彻底消失在自己视线范围之内。两人不时的低头细语和笑容满面越发证实了自己所想,这要是被父亲和身边这个人知道可就没那么简单了。皇帝的胞弟和皇后的胞兄,想起来就觉得不可思议的两人怎么会在一起?二哥,你真有这龙阳之好啊!安王跟他哥哥看着倒有几分相似,这性情也差得太远了吧。
“这灯有这么好看,盯着看了这许久!”龙瑄炙声音蓦然在耳畔响起:“不过一盏走马灯,没什么吧?”
“上面的嫦娥画得好!”缓过心神。
“什么嫦娥画得好,明明是一只吊睛白虎。”龙瑄炙哭笑不得:“今儿看你就是神不守舍的,这到底是怎么了?”
乐晖盈指着上面道:“方才看的是嫦娥奔月嘛,怎么变成吊睛白虎了。”
“那都走过多少家了。”龙瑄炙见前面有个卖汤圆的小摊子:“去前面歇歇。”
乐晖盈眼尖,看见那两个人正好也是有说有笑地坐在那里吃东西:“不想吃这个,没家里的好。不如去那边喝莲子汤吧。”
“嗯。”龙瑄炙拉着她去了反方向:“是不是因为明儿咱们不住一处了,你才心神不安的?”
“啊?嗯。”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还在想着刚才的事情。不知道这两个人会不会出纰漏,要是被任何一个人发现都是了不得的大事。
“要是你不想住到那边去,干脆我住你这边来。”没注意到她的心不在焉。
这回终于转过心神:“那不是离得太远了,早起不便。”好在听清了他的话,要不又是大麻烦一个。
“你说怎么办?”不知不觉居然带了些耍赖的语气在里面。
“相公,回家再说这件事。先看灯吧?”攀上他的胳膊:“前面那一家的那个莲花灯好漂亮,买一个回去好不好?”
“就怕你不喜欢。”低头看看她的笑靥:“赵希。把那盏莲花灯买下来。”
清晨,外面方才有了些许动静乐晖盈被惊醒了。撩起床帏看看外面。赵希地身影映在屏风前地帏帐上。
“皇上,四更了。”轻轻推了推身边熟睡的人。
“就到四更了?”睡了一个月的懒觉,猛地早起很有些不习惯:“这么快。”
“昨晚歇得迟了些。”披着寝衣下榻,赵希看她起身便招呼伺候盥洗的宫女进来。
“你起得这么早做什么?”任由宫女伺候着洗漱,龙瑄炙忍不住问道。
乐晖盈笑笑,接过赵希拿来的朝服冠冕。亲手帮他穿好,顺了顺冠冕上的琉珠又帮他系好腰间的玉带:“今儿可是万岁爷新年之后的第一次御门听政,臣妾焉敢怠慢。”
“记得倒是清楚。”龙瑄炙看她熟练地整理着自己的朝服:“得了,以后把这些事儿全交给你。别人都不及你。”
“又不是皇上身边的掌事宫女。”乐晖盈蹲下身捋了捋下摆:“好了,皇上该走了。”
赵希打开寝殿大门,乐晖盈带着宫女们送他出了宫门。眼看他上了龙辇,方才转身进来。
榛遐早已备好乐晖盈梳妆用的东西,看她一脸倦怠地进来:“要不娘娘再睡会儿?”
“不必。”也不忙着更衣,只是坐在妆台前:“你跟莫颜两个人把皇上一应的用物收拾出来,等会儿要是清雪过来就交给她。”
“娘娘何必急着收拾这个,难保皇上晚间不过来?”榛遐给她梳头:“要不,又该着恼了。”
“晚间不会过来了,只要是到了乾靖宫大殿他就是皇帝。也知道权衡一切利弊,有时候言笑无忌只可一时却不是一世。又不是一人之皇帝!”铜鉴里的人怎么会在眼角眉间有了这么多顾虑?
莫颜正在整理着床榻:“娘娘,万岁爷的扳指落下了。”
那个白玉扳指是他日常戴在左手拇指上的,从不轻易取下来。昨夜就寝之时并没见他拿下来:“你在哪儿看见的?”
“枕头下面。”莫颜拿着扳指过来:“您瞧。”
“把门关上。”接过扳指沉吟半晌:“谁也不许放进来。”
“是!”两个人放下手里的事,赶紧出去闩门。
只是在寝衣外披了件袍子的乐晖盈坐在妆台前,打开铜鉴旁抽斗里的木匣子:“你们看。”
“这不是万岁爷那天给您的血玉凤凰吗?”莫颜道。
将扳指和玉佩放在一起,一红一白分外惹眼:“扳指不是落下的,是有意放在枕头下给我的。”
“既然要给小姐,皇上为何不明说呢?”榛遐不解地望着她。
“这些时候不止一次说让我去乾靖宫住,我都没答应。昨晚上在宫外又说要在这儿常住,我当说笑也没接下这话。如今竟然又把扳指放这儿了。”无奈地看着眼前的东西。
“小姐太多心,这些旁人一辈子也盼不来的。”榛遐笑着把两样东西装进匣子:“加上娘娘先前的凤印和九凤簪,这下可有四样了。”
榛遐一句无心之言,乐晖盈顿时明白这扳指意味着什么:“这儿有这四样东西的事,可不许泄露一个字。”
“过些时候就是老爷寿日,娘娘何不借着赐礼之时与老爷见一面呢。也好把这件事告诉老爷知道。”莫颜征询似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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