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凡见他还算客气,便壮起胆子,“你,你,你进来吧。”
明皓应声推门进来,身后明炎端了饭菜,明月捧了双富贵牡丹的绣鞋一并进来,三人站定上下打量着叶晓凡。
叶晓凡也端详着来人………好漂亮的人,怎么有这么漂亮的人呢,脸真小,一定很上镜,双眼皮大眼睛,哇……他睫毛好长啊,皮肤也好白嫩,他真是男的?!
叶晓凡质朴的脸庞不着一丝粉黛,倒显得尤其清新白净,柔顺的长发随意披在脑后,两条柳叶顺眉下的眼眸闪闪动人,小嘴长得如一叶扁舟,不点而红,眉头微绌若有所思,如此的自然之美令明皓也看出了神。
明月见明皓似又有痴状,狠命咳嗽了一声,“咳,爷,人家叶姑娘还没用饭呢!”
明炎冰着双目,将饭菜放在桌上,明月把绣鞋撩在晓凡脚边,转身和明炎站在一起,不再搭理。
明皓瞧见这两人脸色,自觉尴尬,笑道:“叶姑娘想必饿紧了,先用饭吧。这鞋是在下随意挑的,也不知合不合姑娘心意。”
晓凡见这架势,心中有了七八分主意,不禁偷乐,心情立即阴雨转晴,俯身下床穿好绣鞋,十分合脚,谢道:“很漂亮,很合适,谢谢你,明皓。”
说罢,下床来到八仙桌前,埋头扒饭,先不管那美胜天仙的公子和两个不客气的侍女了,吃饱再说,若饿死了怎么回去,叶晓凡只管狼吞虎咽起来。
明炎明月哪见过姑娘家这样用饭的,心里直犯嘀咕:“哪里来的逃难货色,不可久留,赶紧让爷打发她!”
回头再看,更让姐俩气死,明皓居然坐到一旁支起下巴,傻笑呵呵的盯着,眼睛再离不开了。
第七章
风卷残云的饱餐一顿,叶晓凡满足的直想打嗝。
明皓命自己房里的一个二等丫鬟,名唤瑾儿的,调来侍奉晓凡。
“瑾儿见过叶姑娘,给姑娘请安。”瑾儿深拘一礼。
晓凡一看,原来正是下午那个机灵活泼的花季小姑娘。瑾儿是晓凡来到这个世界第一眼看到的人,虽然不甚漂亮,但可爱灵巧,十分亲切。
晓凡上前将她扶起,微笑道:“瑾儿你很可爱,我喜欢你,以后承蒙你照顾,不要这么客气。”
瑾儿听闻此话,咯咯笑起来,“叶姑娘,您说话真奇怪,除了我家爷,还没见过您这样和下人和气的呢。”
明炎见时辰已晚,遂命瑾儿伺候晓凡沐浴休息。
明皓知道明炎在催自己走,知趣的附和道:“天色已晚,叶姑娘惊魂稍定,早早休息为好,在下告辞了,明日再来看望。”说话便拱手告辞。
明炎明月早不耐烦,先行一步,明皓跟在后面正待跨门而出,忍不住回头一望,晓凡恰也凝神望着她,两人相视一笑。
晓凡悄声道:“明天见。”明皓才依依不舍的带上门回房去了。
两个嬷嬷抬来盛满温水的木质浴盆,瑾儿倒了香精、花瓣,取来几块干净方巾,用龙泉青瓷莲花香炉焚了上好檀香。
晓凡脱去衣物,踏进浴盆,躺在水中,香气四溢,养精益神,见瑾儿又收拾好了床盖锦被,便让瑾儿去休息。瑾儿不肯,哪有主子没睡,自己先去睡觉的道理。晓凡看她坚持,只得由着她陪自己聊天。
“说起咱们明府,可是京城最显赫的人家,当今皇后娘娘便是咱家大小姐,十六岁受封太子妃,十八岁晋为皇后,虽只有一子,但贵为嫡长子,一出生即被立为太子入主东宫,明家受圣上隆眷恩宠自是别家比不了的。最神奇的还是咱家二爷!”瑾儿讲到此处,忽然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
晓凡不禁奇怪,“他有什么神奇的?”
瑾儿故弄玄虚,道:“姑娘竟不知?全城的人都知道,咱家二公子是起死回生的!”
本来昏昏欲睡的叶晓凡一下来了精神,扒在盆边,把脸凑的更近,“是吗?快说说!”
瑾儿也来了兴致,绘声绘色的说道:“我听说二爷是老爷和一个买回来的小妾所生,不是夫人嫡出,那小妾命贱生产完便死了,二爷也奄奄一息。也怪了,不想从哪来了个疯癫道士,说断崖山上有块奇石,可救人性命,老爷抱了二爷去寻那石头,转日回来,二爷果然还阳,而且比先前还俊呢!爷越发长大就越俊,古来常说宋玉潘安为男子中最美,可别人都说还不及我们爷一半。一个爷们家长得如此美貌。你说奇也不奇?”
晓凡斜眼看着瑾儿,“真有什么奇石?”
瑾儿笑笑,“这……奴婢就不知了,那年跟去上山的人走的走,死的死,谁也说不清。”
晓凡是现代人,她当然不信有什么救命的奇石,奇石救命之说必是隐人耳目的幌子,甚至她大胆怀疑明皓到底是男是女!想来真是有趣,晓凡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瑾儿一惊,这位叶姑娘还真是奇怪。
第八章
清晨,叶晓凡头一回在没有闹钟的打扰下,睡到自然醒。手表泡了水,指针永远定格在她坠湖的那一刻,不晓得现在是什么时间……
睁开眼再没有睡意,晓凡盯着拔步床镂空幔帐的顶子发呆,屋外梁下燕子叽喳的叫,更显得一片清冷。
过去四十八小时所发生的一切,无疑改变了这个平凡女孩儿的一生。两天前她还在断崖山上那个断代不明的皇后墓考古现场勘查,下山途中的不慎落水却让她也许要一生留在这个永别亲人的陌生时代。
一行泪悄然滑落脸庞,晓凡喃喃自语:“不,我不能绝望,我要勇敢的活下去,总有一天我要回去,要回去!”牙齿死死咬住嘴唇,几近咬出血来。
门外传来一阵人语声,跟着竹叶哗哗作响。
晓凡下床,踩上绣鞋,开窗,一阵晨曦独有的清爽扑面而来,深吸一口,驱散心中郁结。定睛看去,那个潇洒身影,身着白色练功服,披着金色晨光,挥舞宝剑,时而跃起,时而舒展,一招一式,英姿飒爽,宝剑银光四射,剑气划过竹丛,震得竹叶雪片一般簌簌落地。
“好美……”晓凡看入了迷。
明皓练完一套剑法,收剑敛气,额头一层薄汗。明炎紧忙用手帕给轻轻擦着,嗔道:“快些擦了,仔细受了寒头疼。”
晓凡心想这两人关系定不一般,不像主仆,尤似夫妻。
明皓转睛望去,发觉晓凡在看,有些窘迫,推开明炎伏在自己额头的手帕,将剑递给她,径直走到窗前,抿了抿嘴,冲晓凡露齿而笑,关切问道:“叶姑娘,昨晚可安睡?”
晓凡微笑,点点头,模仿古人语气,回道:“还好,多谢明公子牵念。”
两人隔着窗楞,一内一外,晓凡细细凝视明皓,白净脸颊,平整光洁的下巴,胡根痕迹全无,垂眼偷看她因舞剑而松开的领口,嫩如凝脂的颈子上没有喉结,再看她身材瘦消高挑,却分明是女性骨骼框架……晓凡凭着考古实习中积累的经验断定明皓绝非男子,实则女身!一袭男装,一身武艺就蒙住了那些古人的眼睛?!
晓凡歪着头笑出了酒窝,这个明皓果然有趣。
一阵清风吹来,晓凡不禁打个寒颤。明皓见她穿的如此单薄又站在风口,劝道:“这里风凉,姑娘才溺了水,须得小心。”
此刻,瑾儿携两个小丫头,带了衣服配饰、毓妆盒、铜盆牙粉等物,来听月小筑侍候晓凡洗漱。
明皓见状不便叨扰,嘱咐瑾儿记得将昨儿太医开的药给姑娘煎服。
又有丫鬟前来禀告前头夫人正房传早膳了,请爷和叶姑娘前去。晓凡想那明夫人听说明皓收留自己之事也定要见她的,推辞不得遂应下来,思量着若要在此长住,须得明家二老认可才好。不好让人家久等,便让明皓明炎等先行一步,自己随后就来。
正房厅里嬷嬷丫头穿梭进出。明老爷和夫人端坐正位,明皓单膝跪地请了安,落了座。
她自知此事瞒不过爹娘,又看明月不知何时先来了,直冲着自己挤眼,猜想月儿定然已经被盘问过,索性将前日会见公主并搭救叶晓凡一事合盘托出。
明老爷怒斥她鲁莽造次。
明夫人赶紧救场,“皓儿宅心仁厚是好事,佛家有语: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皓儿无错,只是当记得不可再这样自作主张。”
明皓诡笑着朝明月吐吐舌头,原来有惊无险。
明月轻哼一声,白她一眼,若不是自己打铺垫,哪能那么好交代过去。
一时无语,饭菜一一摆罢之时,外间丫鬟隔着门帘脆声禀道:“老爷、夫人、少爷,叶姑娘到啦。”
众人转目定睛,不约而同齐齐看去,二爷救回来的外族女子究竟是何模样?
第九章
丫鬟挑起织锦门帘,只见换上了柔顺丝质衣裙的叶晓凡轻起莲足缓缓步入,低眉顺眼,双目含羞,俨然一个含苞待放的小家碧玉。
众人看她上穿着绣了蜻蜓点荷流水图案,银线绲边如意吉祥扣的立领水袖连襟儿褂,下配月白石榴裙,腰间系着嵌八宝的真丝裙带,穗子长长垂下,伴随脚步当风而起,倍增飘逸之感。黑亮长发自后脑分在两边,各梳了一根麻花辫子,辫梢用金丝线缀了两串珍珠搭在胸前,两鬓佩戴福临牡丹珠花,齐眉刘海儿盖在前额,衬托起明眸善睐。
因嫌弃古代女子发式过于繁琐,又要配上发簪、钗环等饰物,晓凡便由着自己,索性编了两条麻花辫儿,倒简单方便,原不想戴这七七八八的配饰,无奈瑾儿苦苦相劝,只得捡了两件小巧珠花戴在两鬓。
南溟女子何曾见过这样梳头的,丫鬟们即新鲜又好奇,心想着原来头发不必全盘在头上,放下花辫更显清秀漂亮。
明皓惊觉晓凡的变化,与昨日的狼狈倦容判若两人,又见她不施脂粉,只略画了画黛眉,点了点朱唇,江南女子自然之美油然而生,心中赞叹十分不俗。
晓凡屈膝行礼,柔声道:“给老爷夫人请安,多谢令公子搭救,再造之恩当永世不忘。”
明夫人见晓凡这般有礼,又天生丽质,打心眼里喜欢上这个自然天成的异族女孩儿,忙招呼道:“姑娘快别站着,坐到我这边来。”
遂上来明夫人的贴身俾子,名叫玉莲的,扶了晓凡入座。晓凡抬眼看向明老爷身边的明皓正怔怔看着自己,心中不禁好笑,眼眸一转,瞪了明皓一眼,似是怪她无礼,顿时羞红了明皓的脸。
明夫人笑意盈盈的拉起晓凡的芊芊玉手,仔细打量她的眉眼,说道:“姑娘好相貌,好人才,不知今年芳龄几何?家在何处?怎么流落此地?家里可有亲人?”
晓凡听至亲人二字,鼻子一酸,眼泪姗姗落下,不发一语,只摇了摇头,用手帕拭干了泪,说道:“都不记得了,每欲想起便头痛。”
明老爷眉头一簇,插话道:“姑娘不必伤感,想必是受了惊吓所致,请太医诊治诊治,调理一下,必能痊愈。”
明夫人也道:“正是。姑娘与皓儿如此投缘,即还病着,不嫌寒舍便住下,待病好想起家在何处,再送姑娘返乡不迟。”
晓凡明知自己在说谎做戏,但明家人的热情与怜悯令她感动不已,连日的不安忐忑化作泪水一泻而出。
明皓看在眼里,心里不明何故揪得生疼,平生第一回有了心痛的感觉。众人又好生劝慰了一阵,晓凡才止住眼泪。
用罢早膳,明老爷去巡店,到各柜上处理生意琐事。明夫人因怕晓凡无趣,遂命明皓带了晓凡在府里逛逛,熟悉环境。晓凡行礼告辞,随明皓退出正房,夫人让明炎明月不必陪着自己,跟着伺候明皓晓凡二人去罢。
第十章
走在花园的鹅卵石子路上,叶晓凡长出一口气,终于蒙混过关,得到认可,自己暂时有了安身之处,心里踏实许多。
明皓想搭讪,又见晓凡愣着神,如有所思,只好静静走在晓凡身边。
叶晓凡看看蓝天绿树,近水楼台,好一番别致的苏杭园林,收拾了情绪,方想起身边的明皓,攒着一肚坏水,忽然侧身质问:“明皓,方才用饭时,你老盯着我看什么?难道我脸上有花?”
明皓爽朗一笑,反唇相讥,“姑娘脸上虽没有花,可生的如此好相貌,还不让人看的么?”
叶晓凡惊觉她好口才,看来这姓明的丫头可不像脸蛋长得那么单纯腼腆,真是人不可貌相。“哎呀,真是折煞我也,谁不知你明公子才是倾国倾城第一美人!”
晓凡故意将公子二字加重语气,想你明明是个大美女,却天天装男人,看我不臊你。
听罢此言,明皓心中一惊,笑容全无,眼睛透出一丝寒意,“叶姑娘,这玩笑可开不得,在下承蒙父母生养之恩,徒长着一副好皮囊罢了。堂堂男儿怎可说倾国倾城?”
晓凡哑然,心想开开玩笑么,又不接你老底,紧张什么,尴尬的赔礼道:“呵呵,开个玩笑,不好意思啦。”
“额……什么叫不好意思?”明皓不解她的新鲜词汇怎这么多。
晓凡忙解释“这不好意思的意思就是……就是说小女子出言不逊,请公子见谅。”哎……妈呀,跟古人说话真累。
说着便走到明府后宅。明府分前院后宅,中间一片精致花园相连,晓凡所居听月小筑,明皓并炎月姐妹所居储凤阁都在后宅。后宅布景不似前院那么拘谨规整,几处亭台楼阁和一些大小不一的跨院如珍珠散落玉盘,中间有花圃假山小径相连,陌生人初来乍到容易迷路。
此时明炎明月赶来相陪,与明皓一起带晓凡将后宅景致一一遍访。叶晓凡太兴奋了,自己终于置身真正的古典园林中,每到一处都有无数问题。
“这回廊如何曲折巧妙的建于水面之上?”
“美人靠是什么材质?如何造成弯曲的形状?”
“明皓,这柱子是楠木的?!”
“嗯,是南诏国进贡的金丝楠木。”明皓不厌其烦的逐一作答。
“哇……”晓凡怀抱柱子大声赞叹,黝黑的眸子好奇的转来转去,恰似个初生婴儿贪婪的猎取着世间一切新鲜事物。
叶晓凡不同于古代女子的矫揉造作,她爽朗自然,明皓从没见过这样清澈见底,敢作敢为的可爱女子,一时间被晓凡深深吸引,无法自拔。
明月却没那么好脾气,低声对姐姐说:“刚才她还哭成个泪人儿,人见尤怜,转眼没了半点淑女风范,活脱是个疯野丫头。”
明炎撇了撇嘴,不予置否。
顺着小径越走越深,一处跨院展现眼前。只见院门紧闭,一道铁锁扣于门上。墙根艾草凄凄,甚是荒凉,与前头水乡园林景色极不协调。
晓凡正欲上前一探究竟,明皓忙拽住她的手腕,“那里是禁地,任何人不得入内,哪怕是我也不成。”
“什么?禁地?为何是禁地?”晓凡不解。
明月不耐烦的搭茬,“姑娘最好听爷的话,小时候,爷带着我和姐姐偷跑进去玩,老爷大怒,罚我和姐姐跪了一天一夜,爷也被闭门思过了一整月呢。”
明炎解释道:“叶姑娘,我听府里老人儿说这院子里死过人,很不干净,老爷怕爷沾染上晦气,损伤了身子,所以从不许爷进去,别人也不得靠近,否则家法处置。”
晓凡看向明皓,明皓苦笑一下,“确实如此,这里是我唯一不得去的地方,姑娘还是随我走吧。”
晓凡点点头,反手拉上明皓的手腕,满心疑惑的走了。
明炎看着二人手拉手走在前面,有说有笑,心里一阵剧痛,“阿皓居然拉她的手,我与你相处这些年,一个桌上吃,一个屋里睡,你都不曾如此亲密对我,这姓叶的女子怎么有如此大的魅力,勾得你竟连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数都忘了!”
明炎越想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