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呵……”天流干笑了几声，“你怎么知道这里有歌伎的？”
“出去转的时候听到了唱歌声，”叶沉瞥了师父一眼，淡淡道，“师父，你还能不能好了，老是提什么鲈鱼啊歌伎的，乱我佛心。”
天流：“……”
“徒儿，你着相了！”天流逮到机会，赶紧教育叶沉，“这便是为师带你出来游历的目的，好教你知道，众生无相，心有实相，你悟了这一点，便不会为外物侵扰了！”
“难啊。”叶沉感叹了一句。
天流一时竟无言以对，的、的确是难呢……
何况叶沉年纪还小，天流哑了半天只好说：“要朝着这个方向努力！”
师徒两正说着，看到管家一路小跑经过。
天流便叫住他，“管家，左庄主那边如何了？”
管家停下来，对天流道：“法师，庄主和窃鱼之人交了朋友，现在正准备亲自下厨宴请他呢……”
“多谢告知，老衲明白了。”天流道：“果然，楚留香不是为了美人美食而来，是为交朋友而来，左庄主也是江湖中出名的豪爽之辈呢，两人倒是一见如故了。要知道能让左轻侯亲自下厨的人，至今也只有他那位掌上明珠。”
左轻侯那么多朋友，不乏认识多年的，却也无法得他亲自下厨，而楚留香才和他刚刚见面，就得他洗手调羹，这就是白首如新，倾盖如故了。
叶沉：“左庄主说师父若是俗家人，也要为师父下厨……师父，左庄主这是不是也着相了？”
天流一时没反应过来，“此话怎讲？”
叶沉慢慢道：“虽说左庄主擅长的是鲈鱼脍，但必然还会别的菜，可师父又是大和尚，左庄主大概是怕出现这样的传言吧——‘掷杯山庄庄主亲自下厨为天流大师做了一道素炒白菜’，听上去有点怪怪的对不对？”
天流：“……”
徒儿你的脑洞才怪怪的咧！
再有，除却赴宴外，天流还要在松江府开坛讲经两日，远近无论商贾官宦，还是平民农夫，都赶来听他讲经，让叶沉见识了一下，什么叫知名高僧。
但令人哭笑不得的是，有人私下来找天流——你说这要是问问佛经释义也就罢了，为什么会有找天流驱邪看病的呀！
一个农妇硬说自己小儿子中邪了，想让高僧去帮儿子驱一下邪。
天流好脾气的给她解释半天，人就是不听，自己扯自己的，说儿子昨天从学堂回来就病倒了，那个是百年老学堂，她怀疑里面有不干净的东西云云。
叶沉在开坛期间一直是坐在天流旁边，递递经书捧捧茶，偶尔给人讲解经义，等闲不说话，众人也知道这是天流大师的徒儿。
他这时站在旁边，津津有味看天流和一妇女扯皮，半天后才慢吞吞地为师父解围：“打一顿就好了。”
农妇：“啊？”
叶沉：“拿鞋底打他一顿……把邪气打出去就好，记得拿出你现在这个气势。试试看，不成再说吧。”
农妇一听，好像有点道理诶，半信半疑的回去了。
天流顿时轻松了，他精通武学，自然不会被一个乡野农妇怎么样，但那女人嗓门实在太大了，不过……他看向叶沉，“三目，你这个主意……”
叶沉抬眼皮看了师父一眼，说：“我看她儿子是不想念书吧……打一顿就好了。”
天流痛心疾首：“……出家人有好生之德啊徒儿！”
叶沉鄙视的道：“早知道就让她继续缠着师父了。”
天流：“……”
不过那农妇后来来感谢叶沉和天流，说不愧是高僧的徒弟，她回去打了一顿，儿子果然能下地了。
天流本来还为其高兴，谁知道来了这么一出，本来只是看热闹的人们居然都热情高涨，跑过来请天流搞迷信活动了。什么测字解签看手相，释梦求丹问风水，把天流当江湖神棍搞了。
叶沉也没料到这样的情景，虽然很多和尚在影视作品里会客串以上角色，但是他师父是真心不会这些啊！哪有那么多多才多艺的高僧……
天流哭笑不得，但还有真正的信众等他讲经，他也无法一走了之，只好把这些人都推给叶沉处理。
叶沉目瞪口呆，“师父，虽然是我引起的……但是，你真的忍心让我去骗人吗？”
“怎么会呢，”天流义正言辞的道：“徒儿三目，凭心去做便好。”
叶沉没注意到天流这话讲得怪怪的，他得了师父的话，算是奉命行骗。于是想求迷信活动的那些人，不相信小和尚的可以离开，相信天流高徒的可以留下来——托那个农妇的福，还挺多。
叶沉就一个个给他们解梦测字什么的，依着佛经随便掰扯几句打发人走，当时没觉得什么，只求清净，没跟上后续，到后来他神棍之名传遍天下时，才回过味，已经晚了。
☆、天生大和尚
时间转瞬而过。又三年后，叶沉十三岁。天流大师的徒弟擅长卜算这件事，已经和天流大师精通佛法一样广为流传了，天流每每带叶沉出行，必然会被人围住，求叶沉算命。
叶沉苦不堪言，他怎么知道自己为了打发人随口乱说的话命中率会那么高，而且在口口相传之下，越发失真……
叶沉哭了：喂喂，我每年大部分时间只呆在雪窦寺才不是因为我镇压了一条恶蛟在寺里啊！只是因为师父每年只出去几次好不好，难不成让我抛下师父一个人出门讲经？没那水平的！
而且我出生的时候我家上空也没有莲花凭空开放，我更没有一手指天一手指地……那他妈是佛祖的待遇诶！
家乡的人民也很热情啊！把以前师父说我有佛性的话给传出去了，然后也越传越夸张了。变成我生来便有菩提心，婴儿的时候就慈悲为怀不肯喝未经滤去小虫的水，从来不哭不闹，迟早有一天立地成佛，所以师父才早早收我为徒！
不是这样，真的不是这样，连不哭不闹都不对啊，不过哭的少罢了，哪能完全不哭，不然谁知道我饿了！
……
天知道叶沉冷静的外表下已经咆哮了多少回，他这边还在考虑到底要不要受比丘戒呢，就遭受那么多“你是个佛”的目光……好可怕。
再一次被百姓围堵后，叶沉心力憔悴的抱膝坐在天流门外，“师父，我心累。”
天流：“不历艰辛，如何成佛，三目，你悟了没？”
“……”嘤，叶沉擦了擦眼泪，“师父，我想还俗。”
“……别啊！”天流蹭蹭蹭跑来把门打开了，“徒儿，你进来，我们谈一下。”
“不进去。”叶沉坐在地上不肯起来，“心累，要还俗。”
天流：“别……我们不说还俗好不好，徒儿，来，为师和你一起追溯一下本心……你觉得这样累吗？你度化了众生，不是应该高兴才对吗？”
叶沉：“我没有度化众生啊，我在骗他们诶！”
“哪里骗了……”天流说。
叶沉低落，“我根本不会搞那些算命看相什么的……只是恰好蒙中了而已。”
天流一脸迷茫，“为师不是跟你说过好几次了么，你怎么会是恰好蒙中的呢，你三目啊。”
叶沉：“……啥？”
“徒儿啊，你难道不知道为师为何给你起法名为三目吗，”天流摸着叶沉的光脑壳，说：“你这里长了第三只眼呀。”
叶沉：“………………神经病，还俗！”
“不要老是拿还俗来威胁师父了TAT，”天流捧住叶沉的脑袋，“师父没有胡说咧，我禅宗历代皆有生具第三只顶门眼的大德出世，有史可查。《碧岩录》中就提到过，具一只眼，可以坐断十方，生来便有真实透彻的智慧。’”
“师父啊…………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叶沉压根不相信，禅宗版二郎神？怎么听怎么山寨。
“出家人不打诳语！”天流说，“我徒就是天生的大和尚。”
叶沉盯着他看，这么说来，天流一直严守戒律，对寺内的沙弥们也是会严格要求，但这几年未曾阻拦他给别人看相，原来是他觉得自己有什么第三只眼？还说他是天生的大和尚，要知道这词原意呢，和为三界统称，尚乃至高无上，僧人们称大和尚，是尊称，不是寻常人的随意称呼。师父该不会是糊涂了才这么说吧……有佛性和天生大和尚可是有区别的！
天流一看叶沉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便问道：“徒儿，我问你，你是否生来便与我佛门结缘？学习经文时比常人快数倍。”
“是。”这个倒真是，他全家礼佛，他基本上就是在梵唱中长起来的，又七岁就受了沙弥戒，剃度为僧，但是学经比常人快那是因为他上辈子上了十几年学啊……
天楼再问：“你是否生来不作哭闹？”
叶沉忍住吐槽，回答道：“是，不过……”
天流打断他：“不但不哭闹，且有智慧。”
叶沉一下子不敢辩解了，我了个大槽，我当然生来就有智慧，我穿越啊我！
他算是知道为什么自己表现得那么成熟，天流也最多只是引导他活泼些，却没有什么怀疑的表现，他原本还以为是自己被认成神童什么的，现在一看，倒是比神童还高级……
天流看叶沉不说话了，微微一笑，胸有成足的道：“沐佛光而生，生具智慧，对此方世界见解透彻，不是有顶门眼是什么？你现在有些蒙昧，不肯承认，只是受俗世影响罢了，继续修行，定能见本心。”
“…………”叶沉面有不甘，师父啊师父，有智慧是因为我穿越，对世界见解透彻……那是因为我看过《楚留香传奇》啊！你快点醒醒好不好？
“你还是不信？”天流淡淡道：“那我问你，你所说之事，是否许多灵验了？”
叶沉：“=口=…………”
叶沉如遭雷击，穿越第十三年，他发现自己再次被世界玩弄了。
难道说，这辈子的路线就是神棍了吗。
叶沉苦苦思索，还是更愿意相信那都是巧合……他怎么会是天生的和尚呢，他答应入寺，明明是随波逐流……再有就是发现自己其实不太喜欢当商贾，而且在俗家肯定会被逼着盲婚早育。
但是按天流的话，反过来一想，如果他不是和佛家有缘，为什么偏偏就进了寺庙。
细思恐极啊。
天流看着徒儿深思，摸了摸他的光脑袋，说：“你入我门下已六载，为师一直望你生起向道之心，如今先来，也是为师操之过急，你虽有顶门眼，可毕竟年少。阿弥陀佛，你可愿去大寺修行？”
“为何要去大寺修行？”叶沉茫然。
天流含笑解释：“一则，雪窦寺毕竟小，寺内经典不如大寺多，这几年能回答你问题的人也越来越少了，要磨砺，非出去不可。二则，雪窦寺是子孙丛林，此处无法为你授比丘戒，你若去十方丛林修行，如果悟道，便可在那受比丘戒。”
这些叶沉也知道，丛林意为禅林，僧聚之处，也就是寺庙。寺庙分为两种，雪窦寺这种小寺就是子孙丛林，只能为人传沙弥戒。而进一步的比丘戒，只能在大的寺庙，也就是十方丛林，或者叫十方寺庙才能受。三坛大戒场面隆重，并非每个丛林都有财力举办。
天流这番话，显示了他一心希望叶沉专心向佛。
叶沉无奈的道：“禅宗不少大德终身也只是沙弥，师父为何执着于让我受比丘戒呢。”比丘或者沙弥，很多俗世人才不管那么多呢，知道是和尚就行了。
“就是希望，为师觉得这可能是佛祖冥冥中的指引。”天流合掌说。
“……切。”叶沉鄙视的看着他。
天流低眼看徒弟，“你若要出去，天下大寺多，而其中南北少林是本家，皆有你师伯在，是最好的选择。而且少林寺内佛法精深者不尽其数，为师希望你能在佛法上更上一层楼啊。”
没错，少林藏经阁天下闻名，不但得道高僧众多，高深武学也多，总之是很牛逼的地方。
叶沉看着天流有点无奈，加上被他一说，心里也痒痒的，于是问道：“南北少林，哪个更清净？”
他待在雪窦寺，都有人千里迢迢来找他搞迷信活动，若是能换个地方，必须清净一点。
“那必然是南少林，你大师伯便在那，他佛法武功皆是我们师兄弟中最好的，你可多向他请教。”
天流略喜，“下月便是传戒法会，少林每隔三年才传戒一次，可惜你年纪太小，此次虽能赶上，也不能受戒，只能等三年后了。三年后你十六，倒是刚好。”
“三年之后又三年，我可不保证三年之后我会受戒。”叶沉说。
天流微微一笑，胸有成足，“阿弥陀佛，你的机缘究竟是何时，我们且看吧。”
☆、上少林
叶沉受了天流的令，就背着行囊从雪窦寺离开了。这不是叶沉第一次外出，但之前都是跟着天流，这回是他一个人上路，心里有点忧愁。上一次独自远行要追溯到上辈子了，可是这是古代，和现代交通便捷，处处有指示牌不同，要靠两条腿诶……
走的时候还有不少弟子和他打招呼，“无音师弟，你又去给人驱邪吗？还是算命啊？”
“……”叶沉：“我远游，修行……”
“什么时候回来呀？”
“不回来了！”
真是过分啊TAT，群众把他当神棍看也就罢了，师兄弟们明明知道真相还拿这个调侃他，没天理了，他真的不是神棍好不好。
什么第三只眼啊……要不是贫僧知道这里是楚留香世界，真被糊弄了。
叶沉当时被天流一连几问吓到了，但回头仔细一想，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他知道自己什么样，也许有点讲话命中率高的意思，这个现代科学也解释不清，比如贝利的乌鸦嘴，萧龙王的降雨功能，但无疑和什么第三只眼睛之类的没有关系。
天流所说佛门以往也出过具有顶门眼的大德，在叶沉想来，估计也就是比较有智慧，见解通透，然后就被佛门顺势塑造成了典型，宗教手段罢了。
无论天流是有意还是无意，要让他也成为一个典型，事到如今，他好像也没办法解决了……也许大家兴头过去了，就能想起来他命中率虽高，却不是百发百中，根本没那么玄乎了。
叶沉这么衷心的盼望着。
南少林在闽南莆田，叶沉一个小和尚，背着大包袱走那么远，艰辛是一回事，路上还好几次遇到劫匪小偷之类的，大感世道不太平。
你说他一个小沙弥，又没有财产，一半日子吃干粮，一半日子靠卖萌化缘，偷他做什么……
叶沉无奈，不是所有小偷都像楚留香那样有职业道德的，难怪和尚要练武。
另外，更哭笑不得的是，劫匪小偷也就罢了，拐卖儿童的居然也找上他这个外地和尚。
有次叶沉被个江湖人士偷袭，将人抓住后，问他：“你既不抢劫，也不拐卖，为何对我出手？”
那个江湖人士还得意的说，他就是看和尚不顺眼，看到叶沉这种靠卖萌化缘的和尚更不顺眼，就是要揍他一顿。反正他很厉害，和尚里面，只有少林寺的他得罪不起，而叶沉，一看就不是少林弟子。
叶沉痛心疾首的道：“三年前我也以为我只是无名小寺的小和尚，直到后来我师父告诉我，南少林方丈和北少林方丈都是我师伯……”
那人：“……”
“当和尚也要有背景才不会被欺负啊！”叶沉顺手把人揍了一顿，“不拿少林寺欺负你，我是雪窦寺的，家师乃上天下流法师，欺负你也够了。”
那人惊恐的道：“你、你是无音！”
天流只有一个徒弟，就是法号无音的叶沉。
叶沉一愣，自己还挺有名啊……不过很快他也反应过来是什么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