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爷，为何咱自己不整治军队，震慑土司？”
朱燮元摇了摇头，“铁打的府衙流水的官，我这巡抚还不知道能坐多长时间，更何况我是文官，我出面整治军队，朝廷多有诘难，事情只会越办越糟。”
“那老爷您准备怎么安排这陈华清？”朱胜作为幕僚，他的工作包括了和朱燮元的上司打交道，给朱燮元的下属通口风，让他们做准备。
“重庆卫、永川千户所、涪陵千户所已被打散，需要重建。”
朱胜暗暗记下了这三个卫所，并在心里琢磨拿下这三个卫需要付出些什么。
“朱胜，你也累了一天了，下去休息吧。”
“是，大人。”
回到自己的住所，朱胜打开地图看了一下重庆卫、永川千户所、涪陵千户所三个位置，皱了一下眉头，这三个地方旁边可都不是什么善地，特别是重庆卫，旁边就是盐商龚大海的地盘（前文中龚大海买了陈华清的半块玻璃镜子）。这龚大海在蜀王手下做事，手底下又有三百盐丁，占着好几处盐井，朱燮元曾想着收回这几处盐井，但被蜀王几次明里暗里的阻挡后不了了之。
除了盐商外，这涪陵千户所离酉阳土司不远。虽说酉阳土司向来是跟着石砫白杆兵走，但难保他们不会对涪陵千户所的重建介意。
让陈华清接手这三个地方，朝廷方面倒好说，反正现在这卫所朝廷早就不想管了，更何况是被打散的卫所，主要的问题是这陈华清能不能在这三块地方站得住脚。朱燮元能给陈华清的也就是一个身份，其他的就需要陈华清自己想办法了。
朱胜细细地想了想，自己的老爷其实并没有给陈华清多少好处，反而是丢给他不少麻烦。若把这三地治理好了，证明朱燮元有识人之明，也达到了朱燮元牵制土司的目的，若这三地还是一副烂摊子，朱燮元也没有多少损失，最多就是看错了陈华清这个人。总的来说，陈华清面临的情况很复杂，挑战远大于机遇。
说起来，朝廷在正德年间就开始大规模拖欠卫所的俸禄，到了嘉靖年间，各地卫所特别是沿海地区卫所的崩坏，不能承担抵御倭寇的职责，朝廷开始实行募兵制。募兵所费钱粮甚多，本来拖欠卫所的俸禄后面就干脆不发了，军户们只能自谋生路。富庶的江浙地区都这样，贫穷的云贵川内陆地区情况更糟，有些地方在朝廷的册子上还能找到，但你到实地一看，什么都没有，军户都逃光了。卫所制早已崩坏，现在还留下的都是一些世袭军官，靠压榨军户们牟利。
朱胜合上地图，闭目思考了一阵，暗道：“这陈华清，不知道能不能办成事？”
奢军大营，奢崇明了解了兵败的原因后，召集诸将开会。
“明人火器太犀利，今天上午他们又出了一种**，威力甚大，不知诸位有何办法？”奢崇明说完特意看了一眼王为，希望他能想到一些好办法。
可惜王为对火器也是一知半解，一直闭嘴不言。
张彤见冷了场，开口说道：“王上，依我看，咱不用管他明人用什么火器，和他们硬拼。”
樊龙也说道：“王上，咱们跟明人硬拼就是，他们现在也就是靠着火器在强撑着，明人现在比我们难受得多。”
其余诸将附和。
“好，那明天继续攻城，我就不信攻不破这成都城！”
今日一战，明军靠着**毁掉奢军大部吕公车，击退奢军，足见**的威力，而陈华清也凭借着**的威力进入了朱燮元的视线。自此，陈华清不再是以前的无名小卒，真正进入了大明的官僚体系。
蝴蝶开始扇动自己的翅膀了。
第四十二章 罗乾象投诚（）
时间进入到天启元年的十二月份，保卫成都城的战斗还在继续。算起来，九月份奢崇明开始围城，到现在已有三个月了。这三个月内，明廷的援军可谓源源不断，先是石砫的白杆兵，再是登莱、安锦二地的子弟兵，加上各地的卫所兵，还有即将赶到的由杨愈懋率领的外省援兵，奢崇明感觉到自己的压力越来越大。
“瘦死的骆驼终究是比马大。”这是奢崇明被**打退后的真实想法。
天启年间的明朝虽说实力大不如前，但也不是西南的一个土司就能撼动的。奢崇明起兵太早，成为朝廷的重点打击对象。然而，现在说什么都迟了，奢崇明要想活下去，只能继续打成都城。
可惜的是，在围攻成都的诸多人中，只有奢崇明和他的部曲抱着死战的决心，而其余的多半首领已经生出了二心。
说到这，就不能不说一下土司制度。从秦朝开始，由于各种条件所限，中央王朝对西南少数民族采取的是羁縻政策，即各部落选出自己的首领，然后接受中央王朝的受封，成为法定的领袖。到了元朝，蒙古人征服了大理，势力延伸到了西南各族，设立了土司制度，但蒙古人只懂掠夺，不懂生产，统治很快就崩溃了，后来的明朝沿袭了土司制度，并将其在西南地区大规模推广，增强王朝对这些地方的控制力。
从某种程度上讲，土司制度是西南土著民族半封建半奴隶制度的产物，即属地内的土地、百姓都是土司个人的财产，土司掌握着很大权力。不过，虽然明王朝大力推广了土司制度，可不代表朝廷就想让这些地方游离于中央政权之外，两百年来对土司属地也是不断侵蚀，有文化上的，有经济上的，甚至还进行一些小规模的改土归流，这些措施导致土司内部分化得很厉害。
一部分土司仰慕汉文化，渐渐融入到汉地的生活，除了还保留着土司的称号，其他的与汉地基本无二，比如石柱土司和酉阳土司。也有一部分土司拒绝学习先进的汉文化，固步自封，不肯放下手中的权力，他们的行为与明王朝的政策相冲突，再加上明后期一些地方官对土司的过分压榨，双方的矛盾积累很深。
天启元年九月，永宁土司奢崇明借着援辽的借口集结兵力，而后在明朝官员不注意的情况下发动叛乱，围攻成都。开始的顺风顺水不仅凝聚了永宁内部的力量，也鼓动了永宁周边的土司，奢崇明声势大振。
但三个月下来，奢崇明不仅没打下成都，反而有不少损失，明眼人已经能看出奢崇明的颓势，依附奢崇明的小土司开始寻找出路，永宁内部和奢家关系不亲密的将领也生出了异样的心思。
奢崇明能感觉到自己军内的暗流涌动，但他不能挑明，一旦挑明，就意味着彻底的失败，奢崇明不能承担。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猛攻成都，争取在杨愈懋的援兵到来之前攻下这座天府之城。
攻城战又一次打响，这次的攻城战奢崇明决定全军压上，不留预备队。守城的明军经过了几次胜利，又知道了朝廷的援兵即将到来，士气极高。
在朱燮元的授意下，陈华清把城中剩下不多的猛火油全部制成**，组成掷弹小组，协助一些难守的地方。
奢兵的攻击很猛，特别是奢崇明的部属，简直是不要命的攻击，其他叛军在由奢崇明亲兵组成的督战队监督下也只能拼命攻城。
“快、快！”一队奢兵举着有三人合抱的粗壮树干赶到一处偏城，用力撞击着城门。从一开始奢军围城，这扇城门就被奢兵盯上了，每次攻城都不停地撞击。
有道是“坚持就是胜利”，这伙奢兵的坚持终于撼动了城门。“吱呀”的一声，原本岿然不动的城门倒地了。
“城破了！”
“赶紧打进去！”
这支奢兵的统领是罗乾象，城门打破的消息他是第一个知道的。当他得知这个消息后，大喜，当即对传令的人说道：“你去告诉樊龙将军，让他尽快派兵过来。”说完赶紧带人到城门处，若是成为破城第一人，那功劳可就是天大的。
城门被打破的消息传到秦良玉那儿，秦良玉大惊，立即命令马钧带三百白杆兵前去支援，马钧在赶去支援的路上顺手把陈华清喊上，他需要**的帮忙。
罗乾象带人赶到被破的城门处，看见两扇大铁门躺在地上，哈哈大笑道：“儿郎们，打进去，抢钱抢粮抢娘们！”
门洞长而窄，大量奢兵的涌入将门洞挤得水泄不通。城墙上的明军都下来阻挡城门外的奢军，战斗十分激烈。
马钧带着白杆兵很快赶到城门处，立即投入战斗。陈华清指挥掷弹组的人把**往门洞处扔，烧得奢兵叫苦不迭。
很快，又一队明军过来支援，抵住了罗乾象的疯狂攻势。城门处的混战持续了半天，罗乾象渐感不支，朝城门处看了一眼，除了自己带的人和攻城的奢兵，樊龙那边没有援兵。
原本志得意满的罗乾象有些惊慌，一面恼怒樊龙没有派过来援兵，一面朝门洞处撤去。
明军哪能让罗乾象如此轻易地撤走，马钧、陈华清兵分两路在城门口处拦住了罗乾象的去路。
朱燮元的管家朱胜带着预备队过来支援，彻底围住了罗乾象。罗乾象见大势已去，悲呼一声：“樊龙误我！”本欲战死沙场，只听见四周的明军高喊：“降者不杀！”
砰、砰、砰，包围圈内的奢兵放下了武器，罗乾象见状也只好放下武器，束手就擒。
而此时的奢军大营，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奢崇明刚刚得到一个消息，杨愈懋带着几万明军到达成都了，离他奢崇明也就几里远。得到这个消息的奢军将领都吓了一跳，赶紧把主力往回撤，攻城战不了了之。
樊龙本想带兵支援罗乾象，但接到奢崇明回援的命令后果断撤兵，把罗乾象扔在了城门处。在樊龙心里，奢崇明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
奢军退兵后，马钧、陈华清让工匠们修复了城门，成都城暂时恢复了平静。
城内，朱燮元得知了杨愈懋到来的消息，大喜，当即派出朱胜去联络。
城外的明军大营，杨愈懋正焦急地等待着城内的消息。在成都，杨愈懋这个总兵是受巡抚朱燮元管辖的，从官制上说，朱燮元官比杨愈懋大，从文武角度上说，朱燮元以文制约杨愈懋的武，从能力方面说，朱燮元素有干才，不是他杨愈懋能比得了的，就这样，朱燮元顺理成章的取得了四川地区的军政大权，这也保证了日后平叛的胜利。
“朱先生，朱巡抚那边有什么要我做的？”朱胜的到来让杨愈懋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
朱胜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说道：“杨总兵，巡抚大人写了一封信给您，您看完信后一切便知。”说完朱胜便把藏在衣夹子里的信拿出来，递给杨愈懋。
杨愈懋拿到信后连忙拆开，信里的内容倒是不多。前面的客套话杨愈懋略过不看，直接找到朱燮元交待的事情。朱燮元在信中让杨愈懋带兵驻扎在成都城外，并摆出随时攻击叛军的姿态，然后等他在城内的信号，一旦信号发出，攻击叛军，内外夹击击溃奢崇明，双方约定以火为号。
得知安排后，杨愈懋请朱胜留下来吃饭，朱胜推辞道：“军情紧急，在下还得回去复命。”杨愈懋也不挽留，拨出一小队士兵护送朱胜回城。
奢军营地，新附军处，王为把徐当、刘贵叫在一起商量事情。“老三，把我和大哥叫过来有什么事情？”刘贵一向性子急。
“大哥、二哥，奢氏离兵败不远了。”
“你从哪得到消息的？”徐当在营帐外看了看没人后赶忙问道。
王为坐在椅子上，叹了口气，“大哥，这是明摆着的，你去看看营里面，除了奢氏，还有哪家想继续打下去。人心散了，队伍就没法带了。”
徐当默然不语，这方面他体会最深，郑家堡兵败后，山神庙的人心就散了，后来即使能回到山神庙，那也是被吞并的命运。
“大哥，咱们要给自己想想后路。跟着奢崇明一头走到黑可不是什么好办法。”王为说道。
徐当想了想，下定决心道：“一旦事不可为，瞅空子逃。”
刘贵和王为点了点头。
成都城，被关押在牢房的罗乾象有些担忧自己的命运。在战场上，罗乾象还能有一丝死战的想法，但成为阶下囚后，罗乾象反而想活下去。说到底，罗乾象从来就没有为奢崇明付出生命的想法。
在永宁，罗乾象只是一个部将，既不是奢崇明的亲戚，如樊龙是奢崇明的女婿，也不是奢崇明的部党，如张彤。罗乾象不是永宁核心圈子里的人物，自然也就没有死忠的想法，但要想活命，必须得让明廷知道自己的价值，至少也要有一个不死的理由。
巡抚衙门内，朱燮元已从俘虏那知道了罗乾象的身份。对于罗乾象的处理，朱燮元已有了打算，若罗乾象识时务，协助朱燮元击破叛军，那饶他一命也未尝不可，若他冥顽不灵，那朱燮元只能杀鸡儆猴了。
想罢，便让刚从城外赶回来的朱胜去牢房见罗乾象，探探罗乾象的口风。
朱胜来到监狱，把罗乾象提了出来。两人坐在一张桌子上，相互不语。
最后还是罗乾象先开了口：“不知大人来找罪人有什么事？”
朱胜看了罗乾象一眼，笑道：“我不是什么大人，只是一名管家。”
“不知是哪位大人的管家？”
“巡抚大人。”
罗乾象的心脏猛地跳了几下，巡抚的管家来见自己说明了什么，看来自己这条命是可以保住了。
接下来两人谈话的话题就多了起来，两人一个有意拉拢，一个有意投诚，相谈甚欢。在谈话间，罗乾象有意给朱胜透漏了一些奢军的情报，让朱胜大感满意。
两人谈了大约半个时辰后，朱胜突然开口道：“我家大人备了一桌酒席，请罗将军赴宴。”
罗乾象内心大喜，但表面仍做出一副惶恐状：“罪人何德何能，能得巡抚大人如此看重。”
朱胜带着罗乾象来到巡抚衙门，让人通报朱燮元。朱燮元听到朱胜带着罗乾象，便知道事情成了，起身出去迎接罗乾象。朱燮元是个务实的人，并不把面子看得有多重。
罗乾象见朱燮元亲自出来迎接自己，虽然知道这是朱燮元笼络人的手段，但罗乾象仍有些感动，毕竟朱燮元的地位和他相比是天壤之别。
朱燮元领着罗乾象走进席间，落座后，朱燮元问了一些生活上的问题，罗乾象一一回答。
两人在席间相谈甚欢，特别是罗乾象，不时说一些趣事，以讨朱燮元欢心。
过了一阵，朱燮元突然问道：“不知乾象对奢崇明有何看法？”
“啊”。罗乾象愣了一下，但马上反应过来，“奢贼利欲熏心，和朝廷对抗，是在自寻死路。”
朱燮元点了点头，自己又是亲自出去迎接罗乾象，又是请罗乾象上席，是为了打消罗乾象的疑虑，而罗乾象做出的姿态也让自己很满意，表明了他愿意投诚。
“那乾象今后准备干什么？”朱燮元继续问道。
罗乾象一听这话，知道自己体现价值的时候到了，当即倒头便跪，大声道：“愿为大人效死力。”
“乾象，这是干什么，赶紧起来，有这份心就好了。还有一件事你需要知道一下，朝廷的援军已经来了，现在就在成都城外。”
罗乾象听后暗暗庆幸自己的选择，奢崇明明显后劲不足，打到现在已是败亡之势。
宴席过后，朱燮元安排罗乾象住在一处秘密庄园。怎么用罗乾象，朱燮元还得好好谋划一番。
第四十三章 成都解围（）
成都城内，朱燮元找来石砫总兵秦良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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