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华清接过书,翻开看了看。明代的繁体字陈华清还是认识的,当然这得归功于他的爷爷。陈华清的爷爷有一本明代版的天工开物,将其视若珍宝。在陈华清父母去世的前几年里,家里经济不宽裕,这本天工开物便成了小华清当时唯一的课外读物,在爷爷的帮助下,陈华清基本上能看得懂大多数明代繁体字。同时也正是这一本书中对各种工具和生产活动的介绍,引发了陈华清对机械和化学的兴趣,在以后的学习中更偏向理工科。
言归正传。书中的记账方式,是真正的流水记账法。比如这处,八月十二日,向重庆府粮商李富海购粮一百石,花费九十七两银子,雇三辆马车,花费十二两银子,中途喝茶请饭,花费三两银子
当然,原文是没有标点的,读起来很费劲。除此之外,每一页最少记录十天的帐,并且这儿勾一笔,那儿抹一黑圈,看起来很乱。这让陈华清看得直皱眉头,不由想起后世厂上的统计表格,那叫一个井井有条,一目了然。
(明天启年间,一公石粮食大约0。927两,一石为1。0737公石,一公石等于156市斤,故一石约为120余斤。古代银子的购买力是很强的,若考虑现代通胀因素,一两银子相当于2013年的600人民币。明代,一两白银为1000铜钱。)
马铃看到陈华清皱着眉头,问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陈华清抬起头来:“账册上记的也太混乱了吧。”他终究不好意思叫马玲的小名。
马玲接过账册看了看,疑道:“没问题啊,就这样记的。”
就在这时候,一名老者走进营帐。马铃看见老者,惊喜道:“秦爷爷,您怎么来了?”
这老者乃秦温,是秦良玉出嫁时陪同的本家,在马家地位不低,且精通算术,是秦良玉的军中主簿。
秦温笑呵呵地说:“你奶奶不放心你第一次出外采办,让我过来看看。”
旁边的陈华清听了这话,心里明白了:“这次采办粮草之事负责人是马铃,秦良玉想锻炼锻炼自己的孙女,但又不想让自己的孙女栽在军规上,自然名义上自己是主官,但又没什么权力,这不银子还在马铃手里。”想罢,陈华清暗暗下定决心,必须得好好表现,不然自己的下场肯定不好。
马铃向秦温说了陈华清对账簿的看法。秦温不置可否:“哦,那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陈华清什么也没说,反而找了支笔,在纸上画了起来。陈华清虽没有学过专业的会计,但基本的财务报表还是会做的,更何况只是简单的统计表,唯一的麻烦便是不能用简便的阿拉伯数字,明朝人不认识啊。
秦温看着陈华清完成表格,表头上记着粮草的数量、单价、花费,表末还有合计,若在空白处填上数字,结果一目了然。
“果然是个好办法,但采办粮草可不是仅仅会做表格就行,你的算学怎么样?”
陈华清知道秦温准备考校自己了,便执后辈之礼:“晚生学过几年。”
见陈华清对自己行后辈之礼,便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笑了笑:“那我便先考你一道题。听好,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这是孙子算经中所问,我想知道你如何解?”
陈华清听完就知道这是后世小学相当典型的“鸡兔同笼”问题,便直接拿起笔在草稿纸上写了起来,列了一个二元一次方程组,稍一推算,便得出答案:“雉23只,兔12只。”
注:秦良玉是何民族至今仍有争议,在本书中设定她为汉族。
文中银子价格取自彭信威的中国货币史,其中关于明朝的部分大多是从金瓶梅中推出。
第四章 新式算法()
见陈华清这么快算出来,秦温有点好奇他的解法,便问:“你是如何解出来的?”
陈华清将自己列的二元一次方程组给秦温和马铃看了看,只听马铃奇道:“这是什么东西?字不像字,画不像画。”秦温也道“老朽活了这么长的时间,还没见过如此算法,陈小哥可否解释一下。”
陈华清自然不敢推辞:“秦老请看,我先假设有鸡x只,兔y只,又鸡有两条腿,故用2x表示,则兔用4y表示,因此2x与4y的和为两者的腿数,便得出这两个式子。”说完将方程组的解答过程写了一遍。
秦温看着纸上的式子思考了一会儿,对陈清华说:“这‘+’是不是表示计算数字的和,‘-’表示计算数字的差,这些东西是你自己想的吗?”不能怪秦温不懂连现代幼儿园孩子都知道的问题,而是那个时候加减乘除符号还没传进中国,就连欧洲也才刚刚完善这方面的东西。
陈华清赶忙解释道:“这是泰西之人的算法,那‘+’‘-’也是泰西之人的运算符号,‘x’‘y’是他们的字母文字。”
马铃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陈华清只得编道:“我曾与海外番客有过一番交往,见他们记账之法与我们有很大不同,便向他们学了这表格统计之法,其中便包括这些运算之法。”
马玲知道陈华清以前家世不凡,倒也不以为意。
旁边的秦温听后笑了笑:“这泰西之人的算法果然方便。我年轻时曾听人说过,当初蒙古鞑子便是用这泰西人理财(其实是色目人,更准确点是阿拉伯人,但在秦温眼里,这些人都长得差不多),果真有其独到的地方。”又接着说:“待这次任务完成后,华清你便把这套运算之法用于军中统计事务,也能为老夫人分忧。”显然秦温很看好陈华清,连带着称呼也变了。
接下来,秦温又问了一些与军中粮草用度有关的计算,陈华清也都一一答对,秦温更满意了。
三人出了营帐后,马护早已等候多时。这次出外采购粮食,秦良玉给马玲准备了一百两银子,还让马铃带着自己帐下的十个亲兵。
一切准备就绪,陈华清、马铃、秦温、马护还有十名白杆兵出发了,其中秦温坐着一辆骡车。
路上,秦温对马铃和陈华清说:“实话告诉你们,这次采购粮食的钱不够用。”
马铃感觉到奇怪:“为什么啊?我们不是早就打听好了价格吗?”
陈华清想了想说:“是不是和奢崇明叛乱有关系?”
秦温点了点头:“嗯,人们疯传奢崇明要进攻成都府,虽有布政使朱燮元大人坐镇,蜀王也表示了支持,但这粮价还是涨了。计划赶不上变化啊。”
三人一阵沉默。陈华清这次去重庆府除了完成任务外,还准备去发一笔财,他可是把那面玻璃镜子戴上了。想了想还是觉得问问保险,便向秦温问道:“秦老先生,现在重庆府还安稳吗?”
秦温说:“重庆知府还算有点能耐,稳住了态势,但维持不了多长时间。”
陈华清知道自己得抓紧时间了,不然一旦开战,人们都逃得没影了,把镜子卖给谁去。
一路上,陈华清也没心情看明朝的田园风景,更何况现在已八月份了,再加上“小冰河”带来的寒冷,路上基本见不到丰收带来的喜悦,给人更多的感觉是萧瑟。
从石砫到重庆府有一段距离,中间人烟稀少,因此晚上只能在野外将就一宿。马护见天色不早,便安排人放哨、拾柴,生起几堆火后,众人围在火边休息了起来。
“唉”,秦温叹了口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天气就变得这么冷了,种的庄稼都活不成。”
陈华清默然不语。这就是“小冰河气候”的影响,当时的地球,除热带外,其余地区的寒冷时间都大幅增加,明朝百分之九十五的土地都处于北回归线以北,受到的影响自然很大,伤害也很深。
夜深了,陈华清却睡不着。说到底他只是个普通人,即使意志坚强点一些,那也不过比常人稍好了点。几天来,他的神经一直绷得很紧,如果不是刻意忘掉一些事,比如秦良玉只是利用自己,比如自己随时都有可能丧命自己早就崩溃了。陌生的世界,陌生的人,陌生的一切,自己以后该怎么办?
陈华清越想越烦躁,正待站起身来,忽然听见前面放哨的士兵大喊:“站住,什么人!”陈华清向前望去,只见树丛中影影绰错,有不少人。
马护和那些亲兵不愧为秦良玉军中的精锐之士,听到动静后,立马起身拿起怀中的武器,两人一组向前移动。
秦温年龄大了,有些嗜睡,是马铃把他推醒的。知晓事情的原委后,秦老爷子怒了。要知道,白杆兵在云贵川一带颇有名气,官面人物、各地土司、绿林好汉们,谁见了不给几分面子。今晚竟然被人给踩点了,让白杆兵的面子往哪儿放。
见秦温醒来,马护上前禀告:“对方有二十余人,有点难办。”
“问清他们的来路没?”
“据前面的兄弟说,是山神庙的那伙人。”
经马护这么一说,陈华清想起来了,在自己穿越过来的第一天碰到的那三个匪徒,就是山神庙的人。马钧跟自己说过,山神庙的人来源很复杂,有的是从陕西那边逃荒过来的,有的是辽东战场上的逃兵,也有一些是被强制收编的本地匪徒。这伙人在山神庙立足后,毫无顾忌,可谓大案不断,小案频发,弄得这一带人心惶惶,奢崇明还没来,人倒是先跑光了。
据说秦良玉在秋收过后准备对这伙人动手,领军之人已经定好是马钧。
转眼间,那二十余人便围了上来。为首的是一名独眼汉子,凶悍的气息离远便能感受得到,手上还提着一把钢刀。
秦温大怒:“你们活得不耐烦了,不知道这是白杆兵办事。“没想到这老爷子还有这么凶悍的一面。
“哈哈哈”,那独眼汉子狂笑道,“白杆兵怎么了,抢的就是你们。弟兄们,动手。”
白杆兵哪被人如此瞧不起过,早就准备好动手了。
一场厮杀开始了。
第五章 厮杀和医术()
“砰”得一声,马护砍翻了跑在最前面的一名盗匪,夺下他的刀,扔给陈华清:“接着!”
陈华清手忙脚乱地接过了刀,乱砍了几下,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冷兵器时代的打斗是很残酷的,刀刀入肉,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各种人体器官散落一地。陈华清第一次见识这种场面,人有点吓懵了,若不是马护朝他扔了一把刀把他给砸醒,他早就被人给砍翻了。
场上战斗十分激烈。白杆兵两两一组,一人攻一人守。匪徒们虽不懂合击之术,各自为战,但其凶悍仍不可小觑。那边马铃保护着秦温,手上的一杆剑舞得密不透风,这边马护照应着陈华清,暂时也没多大问题。从战斗力看,双方势均力敌。
战斗越来越激烈,已经有白杆兵受伤。山神庙的匪徒们也发现了白杆兵方面的弱点——秦温和陈华清。马铃和马护身上的压力陡然增大,马护还好说,陈华清终究还能自保,自己一个人勉强能挡得住,马铃就有点够呛,毕竟是一女子,体力上不如男人,并且秦温年龄大了,全凭马铃保护。
陈华清拿刀勉强挡住敌人的攻击,大声喘着粗气,暗暗下定决心:“这次若能保住性命,以后一定要好好锻炼身体,自己这副身子实在太弱了。”
而这时,场上的马铃危险了。马铃一个人独扛两个匪徒,其中一个匪徒趁马铃旧力刚去,新力未生,猛地挥刀朝她要害砍去。刚巧陈华清注意到了马铃的情况,脑子里也来不及多想,一刀逼退与自己缠斗的匪徒后,直冲过去,挡住了那致命一刀。趁好此时马铃生出力气,一剑捅穿了那匪徒。马铃感激地说了声“谢谢”,便投入了战斗中。
随着打斗的继续,陈华清舞刀越来越顺手,中间还帮助马护杀了两人,自己也在马护的帮助下结果了一人性命。
渐渐地,山神庙的匪徒们坚持不住了。一盘散沙的土匪哪是精通合击之术的白杆兵的对手,即使人数上占优势。
那独眼大汉见场中己方不占优势,撤又不甘心,便大喊道:“弟兄们,大家抓把劲,这次抢到的东西都是你们的。”众匪一听,士气又涨了几分。说到这,就不得不说一下这一时期山贼的战利品是如何分配的,每次抢掠所得,头领占七成,跟头领关系近的占两成,剩下的才是普通土匪能得到的。这次独眼大汉放弃自己那份最大头的战利品,众土匪哪能不卖力。
马护久经战阵,自然明白“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他让其余白杆兵挡住那些喽啰,方便自己靠近那独眼大汉。
在干倒两个人后,马护靠近了独眼大汉,一刀向他劈去。那独眼大汉作为一个头目,手底下也是有真功夫的,抽刀挡住马护的攻击,同时一脚踢向马护的下阴处。
马护闪身躲开,将刀抽回来,向独眼大汉横劈过去。独眼大汉架刀挡住,同时又使了一记撩阴腿。两人就这样缠斗了起来。
此时场中白杆兵占据优势。马铃将秦温送进由三名亲兵组成的防御圈子后,同陈华清会合。马铃可比陈华清这半吊子强太多,一加入战圈,便成一边倒之势。
解决了三名喽啰后,马铃去帮马护去对付独眼大汉。
士气可鼓不可泄。土匪只是凭借着对钱财的渴望所产生的疯狂作战,一旦损失太过惨重,便兵败如山倒。
马铃和马护围攻独眼大汉,很快,那独眼大汉便撑不住了,被马护抓住机会,一刀将脑袋砍了下来。
看到独眼大汉死后,剩余的山贼见势不妙,转身便逃。
白杆兵们也没追赶,坐在地上休息起来。刚才的战斗,如果不是白杆兵之间配合得好,再加上有马铃和马护两个高手,想要以少胜多真的很难。
在刚才的战斗中陈华清只顾着挥刀,倒也没什么感觉,但战斗一停,看着地上人体碎裂的器官,再看看自己双手上的鲜血和胳膊上深可见骨的伤口,想到自己第一次杀人,“哇”的一声,陈华清吐了。马铃过来给陈华清拍背,帮他顺了顺气。
看陈华清缓过气来,便问道:“你以前杀过人吗?”
陈华清苦笑着摇了摇头。在后世,每次枪毙犯人都能成为人们的话题,见杀人都难,哪敢杀人啊。不过在此乱世,心必须得变的冷血些,因为杀人将会是很常见的事。
休息了好一阵,马护便开始叫人统计损失和战果。由于白杆兵两人一组,一攻一守,倒没有人员死亡,但身上挂彩的很多。战果也很丰富,由于山贼们大多都是单身汉,钱财多放在身上,倒也便宜了白杆兵们。从山贼的身上一共搜出来七十余两银子,光独眼汉子身上就有二十多两。武器也不少,大刀十八把,长矛五根,其中一些是明军的制式武器。
白杆兵收拢了银子和武器后,便开始扯匪徒身上的衣服。陈华清还在纳闷他们想干嘛的时候,只见一个白杆兵用扯下的衣服撕成布条包扎伤口。那布条很脏,有的还沾着血,用这种东西包扎,虽能止血,但影响伤口愈合,甚至可能引发破伤风感染。
陈华清虽未系统地学过医学,但也懂得一些基本的卫生常识,知道不能直接用那些脏布条包扎,得先做消毒处理。便对那人喊道:“不可!”
那白杆兵感到很奇怪:“怎么了?”
陈华清解释:“不能直接用脏布条包扎,得先用沸水煮过才行。”
“为什么?”
“脏布条上有细菌,噢,也就是一些肉眼看不到的小虫子,它会从你的伤口进去咬你的肉。”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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