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挑选的位置视野最好,所以这几个人一样找了过来。
此时是深夜,杨蕴秋一眼就看到白苗的目光,她的眼睛里有一小簇火苗,烧得很旺盛,有一种惊人的美丽。
杨蕴秋眼睛闪了闪,忽然开口出声:“喂!”
大半夜的,虽然不是荒郊野岭,但前面至少有几十号人血流满面,几个学生的精神都很紧张,一听见动静,吓得都蹦了起来。
白苗一抬头,隐隐约约看到树上有个影子,身体也僵了僵。
杨蕴秋连忙笑道:“我就是想说,你们要看热闹可以上树,也比较安全。”
他的话音未落,就哐当一声,有块儿转头砸在一个学生的脚底下,那个学生迟疑了一下,考虑到自己这会儿溜回去睡觉也不怎么安全,他怕黑,干脆一掳袖子,抓住一根低矮的树杈,往上拼命地蹭了上去,其他人可没有有样学样的心思。
毕竟,能顺顺利利爬到树上去的学生也不多见,他们艺术系的,又不是武术系的。
白苗动也不动一下,杨蕴秋探,伸出手去,笑道:“上面看得更清楚。”
她愣了愣,好半晌居然当真伸手握住杨蕴秋的手,让他给拉了上去,和他一样,两条腿下垂,坐在树杈上面。
底下好些同学都轻声叫起来,还有小姑娘嘀咕:“白苗总算大方一回,以前哪个男人约都不肯出去玩,一点儿都不像咱们学院的学生,搞艺术的,没点儿活力怎么行!”
“你懂什么,那是人家白苗心气高,瞧瞧,现在有这么个帅哥儿,人家可不给机会了。”
还有男生吹了声口哨,高喊:“哥们,小心鲜花有刺!”
这么多人打趣,白苗却一声都没吭。
杨蕴秋却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眼前的佳人,她长得很漂亮,其实底下她那群同学里不乏美女,好几个都秀色可餐,白苗相比而言,并不是最漂亮的,却绝对最有气质。他看人,很少被皮相迷惑,却总能从一个女人的皮相之外,看到令人着迷的地方。
比如说这个白苗,在白天的时候,她是充满了青春气息的小姑娘,和大多数普普通通的大学生没有任何不同。
可就在刚才,在避开喧嚣的黑夜里,她忽然变成了一只鬼,一只艳鬼。
周身上下,没有一丝的活气。
打了差不多有半个多小时,村外才有好几辆警车赶来,那些警察都是附近派出所的,全是乡亲父老,也没抓人,只是驱散了事。
那群学生跟看动作片似的,看得特别过瘾。
杨蕴秋这才跳下去,和村公所的一个卫生员一块儿给伤人包扎伤口,他的动作麻利,比其他笨手笨脚的村民不知好处多少倍,人又和气,长得也漂亮,村民们到很快和他熟悉起来。连赵子沟留下来的几个伤员也没。
当然,嘴架还是免不了要吵一吵。
“姓白的,你也别欺人太甚,二十五年前你们就夺了我们村三条命去,二十五年了,你们还想玩这一招,告诉你,老子不怕,老子这一次花了重金,从南市请来了美国留洋回来的大师,有他老人家,不管你们村招来什么凶神恶鬼,咱们通通给打回去!”
一个赵子沟的黑汉子高声道,他看起来也就四十几岁,身量极大,腰也粗,腿也粗,像是练家子,中气十足,一开口就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白村长也在,正站在警察面前低声下气地解释,听见这人的话语,猛地扭头,冷冷道:“你们村子里死了人,就怨到我们村子上来?你有毛病是不是?你们那个虎子是自己在家里一把火把自己给烧死了,关我们什么事?要是能拿出证据,证明我们村子有人到你们那儿去纵火行凶,什么也不用说,直接让警察抓走,咱们村子还不想要留下一个杀人犯!真能找出来,我谢谢你!大礼重谢!”
这次,却是连警察都同意白村长的话。
“二泉,你大哥虎子家私藏了炸山的炸药,不小心引爆失火,当时你们好些村民都看见了,他是心脏病突发,这才没跑出来,意外丧生,你不能因为这个,就跑到白家庄,在这样,我可真不客气。”
那个黑壮的汉子二泉听而不闻,只眯着眼死死地瞪着白村长,显然根本就没听进警察的话去,那两个警察显然也拿他没辙,又训了几句,就让他带着他们村子里那么多的乡亲们离开。
“法不责众,群众的力量是伟大的。”
有个学生忍不住念叨了一句。
要是有什么人在大街上打群架,恐怕早就让警察带回公安局里关押起来,哪还能像眼下这些村民一般,只是说服教育几句了事。
杨蕴秋正给一个伤患包扎伤口,耳边忽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两个警察脸色大变,扭头看过去,不远处白家庄村长家住的方向,火光漫天。
白村长愕然,半晌,第一反应却是大声道:“……我们家没炸药,绝对没有,我们家又不进山,不开矿的,要炸药做什么?”
杨蕴秋皱眉——看来今夜是没心思睡觉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仙师
村子里发生了爆炸案。。
这是大案子,和隔壁村虎子家的爆炸还不同,那一次是他家里私藏炸药,属于意外事故,这一次,却很可能是有人故意而为。
“坏了,我媳妇和闺女都在家。”
白村长赶紧带着派出所的民警往自己家里跑,但怕炸药还会二次爆炸,一时间谁也不敢凑过去,周围的邻居都被殃及。
重伤,轻伤的好几个。
还有个小孩子,看起来也就七八岁,坐在地上哇哇大哭,周围是漫天的大火。
白村长邻居孙绍他媳妇都还穿着睡衣,冻得直打哆嗦,战战兢兢地想走过去,奈何大火撩人,她根本过不去。
孙绍跟着白村长他们去打群架,这会儿急得脸色煞白,大声叫:“明明,阿媛,你别动,明明,爸爸来了。”
可他也只能喊一嗓子,警察哪里能让他往火堆里面跑。
杨蕴秋随手一拨,拨开人群,也不管那些警察在后面高声叫喊,将自己的外套用力往地上一砸,居然驱散了一片大火,他就径直踩着火苗走过去把孩子抱起来,顺便领着孙绍他媳妇离开火场。
孙绍顿时松了口气,扑过去搂着孩子,连连道谢,其他村民也蜂拥而至,拿着水桶水盆开始救火,到底是村子,不像城市里那样冷漠,大家乡里乡亲,分外团结,一家出了事,别人也都会帮忙,再说,白村长显然在村中极有威望。
接下来再没有发生爆炸。
火势也被控制住。毕竟不是城市里那些一户挨着一户的房屋。家家户户的住处距离很远。除了左近两家邻居,被爆炸波及,毁了一面墙外,大体上损失比大家想象中要轻得多。
只是,白村长家却惨了。
他那比他小了十岁的妻子,被炸得面目全非,女儿的房间因为距离爆炸点比较远,还有一口气。但不知道经过多少次整容手术,才能恢复本来的容貌。
警方的行动很快,本来就因为打群架来了不少人,第一时间封锁了现场。很快,救护车也到达,把伤患都送到县城医院。
因为这件事已经不是小事,警察这边特意又调了警犬过来,去村子其他人家检查情况。生怕再有哪一家也存在安全隐患。
天还不亮,他们那些人便将整个村子给翻了一遍。前前后后七百多户人家,都挨个检查。到还真检查出不少问题来。
白家庄位于山区,后山上矿产很多。私自开矿是违法的,但这些村民们可不管那些,居然有五家家里藏了炸药,让警局的两只警犬给弄漏了陷。
不过,最近一月之内,一连两次爆炸,这些私藏炸药的人家也不敢再把东西搁在自家里,万一要是爆炸被炸死了,也未免太冤枉。
杨蕴秋一个电话,把南市刑警队自己人叫了几个过来。
结果,来的不是地下三楼的,是市局刑侦二大队三组的组长老邢,和杨蕴秋是老相识,他们组最近没什么案子,正闲着,杨蕴秋要支援的时候,他正在李子峰那儿说话,正好就顺手把案子接下来。
李子峰也是觉得没有煞气,不该是他们地下三楼的差事,干脆就给人家正经的警察们处理,他们平时还是少抢别人的活儿比较不招人讨厌。
老邢带着他们三组的人一过来,杨蕴秋就招呼几个老刑侦:“跟我去查查爆炸现场,都仔细些,所有痕迹不要放过,所有遗留物都要收取。”。
他带着人才到村长家的废墟,老邢两步赶过来,堵住门,先递了根烟,然后就接二连三地叹气,叹一口气,瞪他一眼。
杨蕴秋一时间摸不着头脑,哭笑不得:“老邢,你要是不愿意来,我找我们三大队的人就是,这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就是感叹,你说说,你那么有本事,干点儿什么不比当警察好,当年你帮我们办案子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这是个火坑,有事没事可别进来,你到好,就是不听人劝,进来了再想出去,恐怕就舍不得了。”
老邢一边摇头,一边哀叹,“更惨的是,你们这些本事人,带来一大堆所谓的新技术,年轻的警察们个个都想着,自己坐在办公室里,然后犯罪分子就一头撞死在他们面前,连屋子都不用出,案子就破了,一个比一个心比天高,完全不知道尊重前辈的经验,我们是跟不上形势了……”
杨蕴秋失笑:“办案子您是专家,您先请。”
他连忙让开一步,把老邢带来的人还回去,指挥权拱手相让。
老邢这才笑了:“开玩笑的,走,一起看看。”
杨蕴秋也无语,像他这样老刑侦,其实就是老油条了,无论碰上什么案子,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自己怕村长家有危险,不大愿意让他进去,没想到还让他给一眼看出来,既然看出来,当然就不好再继续做一些小动作。
好在,他们带了专业的鉴定人员,没一会儿就初步判断,屋子里应该没有爆炸的危险,杨蕴秋也没发现什么超过世人认知的东西存在,爆炸物就是普通的炸山用炸药,危害姓很大,就放在院子里。
幸亏当时两个村子打群架,白村长身为村长,当然要跟着过去控制事态。
照例,老邢顺便让手下人到村子里分头了解情况,比如说,村长家和别的什么人结怨了没有?什么人能轻松地在村长家里放置炸药。
要知道,炸药的分量不轻,体积也大,不是那么容易搬进去的,村子里平时人来人往,不可能悄无声息地把那么多炸药运到旁人家。
询问这事儿,本来是题中应有之意。
却没想到,警察们刚一开口探询。就惹出乱子。很多老百姓根本不肯配合。老邢一时生气,说了几句气话:“你们仔细想想,肯定有不正常的地方,要是白村长没和人结怨,他们家会莫名其妙地被人炸了?”
顿时,整个白家庄群情激奋。
“警察同志,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我们村长可是好人,我告诉你。前年村西头的老花家出了事,老花把腿给摔断了,就是我们白村长替他出钱出力,送他去医院,要不然,老花还不知道是个什么结果?我们村子每年都要捐款给希望工程,凡是国家组织的各种帮助别人的活动,咱们没有一次落下,就说那次大洪水,咱们村二百多个后生。都义务去抢险救灾,就是我们白村长组织的。他经常说,做人要积功德,要助人为乐,好人还当不过来,哪里会得罪别人。”
“就是,警察同志,你们不用查,不用问,肯定就是隔壁赵子沟的人,炸了我们村长家。他们村周大虎意外死了,非说是我们村长诅咒的,前阵子还下了狠话,说让我们白村长不得好死,要我们看,就是那个周二泉做下的这等恶事。”
白家庄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忽然站起来,踩在青黑色的大石头上,扯开嗓子吼道,“你们说,我们能不能让赵子沟的混蛋们欺负到头上来?”
不知道多少人大声应和。
偏偏这里刚才打群架,受了伤,尚且未离开的赵子沟的老百姓也有不少,一时间,场面混乱至极,老邢都傻了眼。
他虽然是刑侦老手,但一般都是在市局处理案子,像眼前这种两个村即将发生火并的情况,还真是很少遇见。
杨蕴秋到是不急不躁。
警察一大堆,眼下的情况是有些复杂,也发生不了什么大规模的冲突。
果然,没多久,两个村子的人就被分开,白村长让送去村中的医疗所检查,赵子沟的人也被安排出了白家庄。
正混乱,村口忽然有人扯开嗓子大喊:“仙师回来了,仙师回来了!”
一瞬间,整个白家庄都陷入奇特的情绪中,不只是白家庄,就连赵子沟没来得及离开的村民,神色间也略微有些异样。
老邢拉了拉杨蕴秋的衣袖:“我不是没见过比较迷信的人,尤其是村里的老百姓,有好些连字都不认识,好多年纪大的,都挺信鬼神,可眼下这两个村子不一样,不都是老人,相反,还有的受过高等教育,村子也不算特别闭塞,家家户户都有钱,偏偏这般相信鬼神之说,我见过这种眼神,只有对某件事绝对的相信,才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杨蕴秋点点头:“走,会一会那位仙师。”
说是仙师,却一点儿都不仙风道骨,他也就三十七八岁的模样,长得面容俊秀,有一种文质彬彬的儒雅。
形容到有些狼狈,浑身上下湿漉漉的,跪坐在一尊石像前面,捧着香茗,在烟雾缭绕中闭目养神,看见警察进来,脸上也不觉有些吃惊:“咦?白村长报警了?我没事,只是云雾山山中终年云雾缭绕,行人罕至,我也在里面一不小心迷了路,现在没事儿了,就不麻烦各位警察同志。”
白村长这会儿匆匆赶来,根本不管警察在,就走过去急道:“仙师,您可算是平安返回,老天保佑,老天保佑……怎么样?山神可……可有什么……指示?”
也许是警察在这儿,他说的话模模糊糊,也不敢太清楚,那位仙师摆摆手,笑道:“我先去洗个澡,吃点儿东西,有什么话,等一会儿再说。”
等到这位仙师舒舒服服地了个澡,又吃饱喝足,再次坐在杨蕴秋他们对面,整个人已经焕然一新,他一抬头,在灯光下看到杨蕴秋,目光顿时变了一变,开口就道:“是你?你,你……”
他脸上似悲似喜,好半天才道,“杨先生,您来了。”
杨蕴秋一怔:“你认识我?”
那仙师苦笑:“二十多年过去,我也从十几岁的小毛孩变成如今这副模样,您当然认不出来,可我对您的音容笑貌。却记忆犹新。这么多年。您是一点儿变化都没有,不光没有显老,反而年轻了许多,您这会儿看起来,就跟二十多岁一样。”
杨蕴秋:“…………”
老邢也愕然:“怎么?杨队长,你今年不是二十岁?二十多年前你就是警察?”他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位保养的可真够好的。
说实话,老邢一点儿也不觉得不可思议。
杨蕴秋这个人从头到脚。也只有一副皮相真正是嫩得出水,实际上给人的感觉,你说他二十多岁,有人相信,你说他三十多岁,也不会没人信,你就是说他四十岁了,大概人们也只是觉得他保养不错,并不会过分惊讶。
那个仙师这会儿似乎沉浸在回忆里,眼神迷离:“当年我被那个人捆在祭坛里。是你救了我,我要谢谢你。”
他口里说着‘谢谢’这两个字。目中却隐隐约约流露出一股奇怪的感情来,既像是感谢,又像是遗憾,杨蕴秋心里也不由有些奇怪。
娃娃这时候冒出来刷存在感:“秋哥,我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