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我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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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儿我说了算-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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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医如做人,步步需谨慎。

    那是她在昏暗的治疗室里冥思苦想着陈烁曾经对她说过的话,然后高高兴兴地总结出来的浓缩版。

    那是在某个黄昏时候,说这话的人站在她写报告的书桌前不经意地拿起那几张草稿,然后似笑非笑念出来的标题。

    那是她的标题。

    她的年终总结。

    她在嘴边心里重复过无数遍的十个字。

    余田田看着众人以欣羡的目光看着这一栏的优秀工作报告,听着他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今年医院会让这些幸运儿去什么地方旅游疗养。

    “我猜是张家界,去年好像听主任说起过,领导比较中意那里。”

    “大冬天的这么冷,跑张家界那荒山野岭去干什么?我看肯定是西岭雪山啦,滑滑雪、泡泡温泉,这才叫享受。”

    ……

    余田田听不太真切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但是她的的确确觉得很冷。

    已经是隆冬了,一年中最冷的季节,她就算站在人群里,也觉得冷。

 第17章

    第十七章

    余田田站在整洁干净的办公室里,没有心思去看被布置得十分精致又具有女人味的办公桌,也没有去看满墙的个人荣誉奖状或者十佳工作团队,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桌后的张佳慧。

    张佳慧是她的顶头上司,也是护士长。

    年过三十五,但保养得很好,已经生了两个孩子的张佳慧化着精致的妆容,看上去还不到三十。

    她也没有料到这一次的年终总结竟然会被张贴出来,面对得奖总结的真正主人,难免有几分心虚。

    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用悦耳动听的声音说:“小鱼啊,不好意思,其实我……”

    说到这里,她踌躇了。

    片刻之后,她叹口气,“对不起,我不应该抢你的名额,但是我家两个孩子一直嚷着想去滑雪。你也知道现在养孩子有多不容易,更别提我还一养就养了俩。哥哥在读贵族小学,妹妹在读私立幼儿园,这开销实在是让我吃不消。”

    余田田没吭声。

    张佳慧满面愁容地说:“我也不想做这种缺德又卑鄙的事情,可是孩子缠得紧,我作为一个母亲又实在不能罔顾他们的心愿,所以我……所以我看到你的报告写得那么出色……”

    她说得很诚挚,道歉的意味也很浓。

    余田田还是没有说话。

    张佳慧看了看她,垂头丧气地说:“你要是觉得心里有气,可以去告诉领导,我……大不了我告诉孩子今年去不了,明年……哎,以后有机会再带他们去滑雪吧。”

    她靠在椅子上,神情沮丧地低下了头,因为眉头微蹙,眼角终于显露出一丝鱼尾纹来。

    余田田抬头看了看她,最终低声说:“算了,我不会去跟领导说的。”

    张佳慧蓦地抬起头来看着她,面上露出难以置信的喜悦神情。

    余田田离开办公室前,还是直视着她的眼睛慢慢地说:“护士长,同情并不是每次都有用的,也不是谁应该给谁的。你窃取了他人的劳动成果,只需要改一改名字就行了,可是你没有想过别人为了完成这样一件事,付出了多少心血,又投入了多少精力。”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又低了下去。

    多说无益,反正那份总结现在也已经不是她的了。

    余田田转身走了,心情低落得好像外面的天色,灰蒙蒙一片,阴冷的风肆意凌虐路人。

    但她并没有看见,在她离开以后,张佳慧忽然就没了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反而笑了起来,打电话报喜去了。

    “喂,老公啊,在干吗?告诉你个好消息,这个月月底年休,我得了免费去西岭雪山的名额,可以带孩子一块儿去免费滑雪泡温泉了!”

    “怎么得到的?还不是老办法,动动手指,看看谁的总结写得最好嘛!只是这次比较麻烦,居然被那个小护士发现了。还好我聪明,卖弄了一下嘴皮子……”

    外面的风呼呼地刮,雨棚哗哗作响,掩盖了办公室里的喜悦声音。

    ***

    余田田这几天很郁闷。

    她辛辛苦苦写出来的总结成为他人的嫁衣,最要命的是明明理亏的不是她,她却要被迫妥协接受这个事实,隐忍不发。

    陆慧敏看她这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你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有什么用?给你那个胆子你也不愿意去跟领导说,不就一句话的事儿吗?只要你说了张佳慧是剽窃你的作品,那个荣誉称号立马就是你的了。”

    可是余田田想到的却是张佳慧的那番话。

    她有两个孩子,做母亲不容易,既要为整个家庭的生计做打算,又要满足孩子的愿望。

    余田田自己还没有成家,并不理解其中的艰辛,可她也不忍心打破两个孩子的美好心愿。

    她叹口气,只说了一句:“算了,也不是多大的事。”

    于是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大老远的陈烁看见她,端着盘子兴致勃勃地走过来,“哟,余护士今儿个又没打鸡腿啊?要不要我忍痛割爱,把我的让给你?”

    余田田抬头看他一眼,默默地叹了口气,忧郁地端着只吃了没几口的餐盘走了。

    陈烁正等着她的回击,见她居然就这么走了,吃了一惊。

    下午下班的时候,余田田在二楼的走廊上等陆慧敏换衣服,陈烁正好脱下白大褂往外走,看见她站在那里,咧嘴一笑。

    “我说余田田啊,怎么一天到晚老看见你,你该不会是爱上我了,所以一直偷偷摸摸跟踪我,趁机出现在我面前刷存在感吧?”

    余田田看他一眼,并不说话,默默地叹了口气,忧郁地和走出更衣室的陆慧敏一起离开了。

    这是两次偶遇的情形,更多时候不必多提,余田田一直表现得十分稳重……或者说是忧郁到不想跟陈烁继续打嘴炮。

    陈烁自讨没趣,没能和她交上手,浑身都不太对劲。

    就这么过了两天,他终于忍不住了,在查房的时候叫走了陆慧敏。

    站在走廊尽头,他压低了声音问她:“余田田怎么了?最近感觉不太对劲啊,牙尖嘴利的一面怎么不见了?”

    陆慧敏也正发愁呢,就把护士长盗取余田田的劳动成果这事说了出来。

    陈烁一愣,“她就这么软弱地任人欺负,一点也不还手?”

    “她这是同情心泛滥,看在人家有两个孩子,为生计奔波发愁的份上高抬贵手。”陆慧敏翻白眼。

    陈烁思量再三,还是在午休的时候去了四楼一趟。

    他一边别扭地想着自己为什么要多管闲事,一边又理直气壮地告诉自己:别人盗取余田田的劳动成果虽然不关他的事,但是那份总结里可不止有余田田一个人的心血,光是标题里就凝聚了他行医数年的深刻感想好吗?

    行医如做人,步步需谨慎。

    这可是他的心血结晶,余田田舍得拱手让人,问过他同意不同意了吗?

    然而四楼并没有余田田的身影。

    陈烁问了好几个儿科的医生护士,最后总算得到她的下落:“余护士啊?刚才好像看见她往天台去了。”

    陈烁一怔,很快坐电梯到了顶楼。

    雨过之后天空并没有放晴,天台的水泥地上湿漉漉的,到处都是水洼。

    他推开虚掩的门,看见余田田背对他站在栏杆旁,好像在眺望整座城市。隆冬的风呼呼地刮着,把她的白袍吹得像只展翅欲飞的白鹭,连带着她的头发也肆意飞舞。

    他走到那个有些瘦弱的身影旁边,咳嗽了两声。

    余田田侧过头来看他一眼,有些吃惊,“陈医生?你怎么来了?”

    陈烁忽然就有点窘。

    他张了张嘴,然后理直气壮地说:“怎么,天台被你承包了,别人来不得?”

    “我没这么说。”余田田看他一眼,不知道他哪来这么大火气。

    陈烁问了好几个蠢问题,例如:“这么冷的天,你是穷骨头发干烧才跑来吹冷风吗?”

    余田田说:“我不冷,你要是冷,可以先下去。”

    陈烁一噎,然后又说:“你是不是皮厚啊?明明穿这么少,居然不觉得冷?”

    余田田说:“有可能,所以你皮薄的话赶紧下去吧。”

    陈烁真是生气。

    这个余田田怎么一点都不可爱呢?他说这么多带刺儿的话,她怎么就一点也不知道还嘴呢?

    不还嘴的余护士不是可爱的余护士!

    他在那里气了好一会儿,看余田田还没有要说话的意思,终于忍不住说:“余田田你是不是圣母病发作啊?被人家窃取了劳动成果,不追究就算了,一个人躲在这里生闷气有意思吗?”

    余田田一愣,抬起头来看着他。

    陈烁不耐烦地抓了抓头发,“不就是总结被人擅自改了名字吗?多大点事儿啊?你随随便便去院长副院长办公室一坐,把话说清楚不就行了吗?一个人纠结个什么劲儿啊?”

    余田田傻愣愣地看着他,张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

    “是,人家家里穷,穷得揭不开锅养不起孩子了,就你有钱,放着荣誉称号不要,放着职称不评,放着旅游不去,就喜欢做慈善。你也不看看张佳慧穿的什么,你穿的什么?人家提的包都是几万块钱一个的gucci,你呢?”陈烁说的口沫横飞,“上次我看见你背的那个背包,十几年前的美特斯邦威是吧?你自己说说哪个成年女人还在背美特斯邦威这种牌子?怂!*!挫!”

    余田田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好半天才说出一句:“……那包是陆慧敏的。”

    “……”陈烁要气晕了。

    “重点在于那个包是谁的吗?我在和你讨论包的品牌问题吗?就想问问你怎么这么死脑筋,做错事的不是你,你这么忧郁干什么?我跟你呛声你也不知道还嘴,你知不知道再这么下去你真的要憋死我了?!”

    陈烁一个人气呼呼地说了半天,最后说:“你要真的气不过,走,我现在就带你去跟院长说清楚!”

    他说完就要拉着余田田的手往办公室走。

    余田田赶紧拉住他,“没没没,我没有因为这个忧郁。”

    “还说没有?你说谎连草稿也不打一个的吗?”陈烁大眼瞪小眼。

    余田田在他的注视下慢慢地红了脸,然后伸手揉了揉鼻子,“是真的,我,我就是大姨妈来了……肚子疼,没精神跟你吵架……”

    陈烁表情一僵,手也松了。

    “谢谢你啊陈医生,我没想到你这么关心我。”余田田诚恳地望着他,然后疑惑都凑了过去,“咦,你脸怎么红了?”

    陈烁一下子跳开八丈远,像是被人逮住了尾巴,“什么脸红?红个鬼啊!天台风这么大,就跟刀子似的往脸上戳,我皮薄被吹红了行不行?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脸皮厚啊?神经病!”

    他骂骂咧咧地转身就要走人。

    余田田忽然笑起来,开开心心地叫住他:“陈医生!”

    陈烁停住脚,臭着脸转头看她,“干嘛?”

    她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谢谢你。”

    “谢我干嘛?”陈烁的脸又红了几分。

    “谢你关心我,想帮我解决问题。”余田田说。

    陈烁赶紧否定:“不,是你想太多了。要不是你那份总结里有我的心血结晶和名人名言,我才不会关心它是不是被人剽窃了!”

    他说得信誓旦旦,说完扭头就走,像是屁股着了火。

    余田田在原地站着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就没有什么烦恼了。

    多亏他的傲娇,一下子把她从这几天的情绪低落里拉了出来。

    她哼着歌下了天台,一边蹦蹦跳跳地追上去,一边叫着:“陈医生,其实我心情还是挺糟糕的,不然你请我吃个鸡腿?”

    陈烁冷哼两声,傲娇地转过头来看着她,“瞧你这狗记性,人是下了天台,怎么把脸给搁那儿忘了带回来?”

    余田田居然一点也没生气。

    她怎么觉得陈医生这个样子还……还挺可爱的?

    电梯停在四楼,门打开的那一瞬间,余田田忽然侧过头去认真地看着陈烁,“在我小的时候,因为父母全心全意沉浸在美术和音乐的世界里,并没有人带我去旅行过。”

    陈烁一怔,慢慢地转过头来。

    “我从小到大最大的愿望就是能看一场真正的大雪,可惜南方没有雪,父母也太忙,没有满足过我这个愿望。”余田田声音很轻,眼睛也轻轻地眨了眨,“所以虽然我很想把那份属于我的报告要回来,但因为那是两个孩子的愿望,我想帮他们实现它。我希望他们弥补我的遗憾,去看一场真正的大雪,在南方也能看见的大雪。”

    所以没有了荣誉称号,没有了评职称的神来之笔,没有了一次免费旅行,那也不要紧。

    她弯起嘴角,踏出电梯的同时朝陈烁挥挥手,“好啦,圣母病的余护士辜负了陈医生的名人名言和心血结晶,只有期待下次你再跟我说两句你的至理名言,明年的总结我一定继续努力,还你一篇优秀年终总结!”

    电梯门在这一刻合上。

    陈烁其实很讨厌在职场上因为心软而吃哑巴亏的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他的人生至理名言就是,人生在世,务必不让自己后悔。所以他一直以来都随心所欲,甚至有些幼稚,有些任性。

    然而这一刻,他看见没有棱角又任人欺负的余田田,忽然间觉得心里柔软了几分。

    有时候,退让似乎也是一种美丽。

    比如此刻的余田田。

 第18章

    第十八章

    陈烁住的地方离医院不远,事实上这个地方他也是听同科的医生推荐才买下来的,楼盘较新,环境很好。

    他住进来也不过才一年多一点。

    医院有好几个同事都住在这里,当然,因为楼盘比较贵,也不是随随便便谁就能住进来的。

    陈烁记得,张佳慧也住在这里,一家四口。

    他在回家的路上一边开车,一边仔细地回忆着在小区里碰见她的几次情形,隐约记得她的丈夫应该是办公室工作者,因为有一次下班的时候看见过她和她那西装革履的丈夫。

    另外几次相遇都是什么时候来着?

    有几次是他吃完晚饭带热狗去附近的公园溜圈儿。

    有一次是加班回来的时候在小区门口碰见的。

    时间大概都是晚上七点半的样子。

    陈烁在家煮了碗鸡蛋面吃,一边吃一边看墙上的挂钟。

    其间热狗在他腿边慢吞吞地蹭来蹭去,最后干脆一屁股坐在了他的拖鞋上。

    陈烁没好气地低头看他,“干什么干什么?你不是刚才才吃了两根热狗、一碗猪肝拌饭吗?”

    热狗眼巴巴地瞅着他,对着那只正在冒热气的鸡蛋面伸舌头。

    陈烁夹了一筷子面条往嘴里送,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说:“唔行,唔给你,介是我的!”

    不行,不给你,这是我的。

    热狗开始绕着他转圈圈,一边转,一边呼哧呼哧地发出些低吼声,间或抬头看看陈烁的表情。

    陈烁瞪它一眼,“死狗,你以为自虐我就会心疼你了吗?我心疼你,那谁来心疼我?”

    热狗加快了速度,越跑越快,越跑越快,最后忽然赖在地上打滚,翻过去翻过来的不住低嚎,简直像个耍赖的小孩子。

    翻着翻着,忽然一只盘子摆到了它的脑袋旁边,盘子里有半只煎蛋,因为是用筷子拨开的,所以磕磕巴巴的,看起来有点寒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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