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斗场上两只猛虎正在生死搏斗,听说这是士兵们最常观的生死游戏,有时候甚至是人与饿了几天几夜的猛虎搏斗。
搏斗场周围的士兵兴高采烈的吆喝着,看着两只猛虎相互厮杀得鲜血淋漓。谢琬觉得这是一种残忍。
两虎相斗必有一伤。
不知为何她突然就想起了王琰曾说的一句话,在靖王的这场权力追逐场上,他不是棋子,是水。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靖王精心编织了一张巨大的网,将王琰置于身边最亲密的结点上,同时又通过旁线将他紧紧拴住,郭诚、仲兄、墨林,每个人都可能制约他,同时也可以被王琰利用来反制。这才是王琰所谓的“生死与共”,曾经单纯的“生死与共”早已不知不觉的变却了,难怪他会说孤注一掷。
心底升起一股驱不散的寒意,谢琬再无心观看这场残酷的搏斗。
从此只为你生为你死
台下不知什么时候已换了两个士兵在舞剑,谢琬瞥了一眼,今时不同往日,她对那些舞蹈弄剑的侠客早已没了兴致。直到王妩用胳膊支了她一下,她才发觉场上正议论纷纷。
“怎么了?”她轻声问。
“长彦与郭都尉要上场比剑了。”刘思轻声抢答,语气间对长彦的信心像是与生俱来的,无不证明他们曾经多了解彼此。
谢琬只见王妩的眉心皱成一堆,不以为然的哼了哼,像是为她抱不平。她转身去寻找王琰的身影,他仍在刚才的位子上,微笑的看着她,全然不当一回事。她正想对他说些什么,刘思对他微微一笑,先温柔说道:“当心些。”
谢琬赌气的偏过头去,像是心里最珍视的什么被人活生生的从心口挖走了,痛得说不出话来,脸色一沉,转眼间见到远处的郭诚。他与瘦高的太守坐在一处,两人像是在说什么笑话,太守那张猴子般瘦长的脸笑得张狂而邪恶。郭诚像是见到谢琬了,又像是眼神的余光一直就在她身上,他的目光直直的望过来,嘴角扯了扯,还未笑到眉眼又凝了下去。
“好吧,既然大家都这样要求,长彦你就和郭都尉比试一场。你俩的剑术都高超绝妙,点到为止。”一片议论声中,靖王的声音低沉却不失威严,众人闭了嘴纷纷将眼光投向王琰和郭诚。
原来靖王现在才做决定。是谁提的建议,怎么会让他们俩比剑呢?想起那日在都尉府发生的事,谢琬心里乱哄哄的,偏偏刘思在一旁不住的为王琰鼓劲,而王妩又不屑的吹鼻子瞪眼,她心里更是烦乱。
她的目光最后还是定在王琰身上。王琰明显的心不在焉,招架的间隙中目光不时的向她投来,见识过郭诚的武艺,她担心他这样会受伤,不安却无能为力。耳边是刘思的轻言细语,她在低声的祈祷王琰一定会赢的,谢琬几次想开口却又赌气的吞回去了。
“阿嫂。”王妩紧张的抓住谢琬的手,“阿兄怎么了?他这样会不会输啊?”
“别担心。墨林不都说了没人能伤的了他吗?”谢琬安慰她。她已经见过王琰的身手了,在与郭诚的对决中他还是略胜一筹,更何况这只是一场普通的比试,这么多人看着,两人最多就是相让必成平手。
她不想看。别的女人坐在她的身边为她的丈夫鼓气,这里大部分人都知道他们俩的过去,甚至有人还在心里为刘思惋惜不平,她这个妻子情何以堪?
“啊!”王妩惊叫了一声,吓了谢琬一跳,她以为是王琰受伤了,紧张的向场中望去,却原来只是他俩各自挑剑削了对方的一截毛发。
“阿妩。”谢琬见墨林向这边投来惊忧的表情,心里也紧张,不由紧了紧王妩的手。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们不是比剑吗?”王妩扁嘴一眼将墨林瞪了回去。
墨林原以为是她出了什么事,听了这话脸色更加沉郁。大家都感到场中咄咄逼人的剑气,靖王目光定在场中的两人身上,神态自如,只是从他一手不时的拨弄手指上的玉扳指可知他心里也紧张不安。
“住手!”他终于在两人未造成实质伤害之前开口,但场中两人似乎都未能听清他的话,王琰一个旋身,目光在谢琬身上逗留了片刻。眉头一簇,挑开郭诚挥过来的剑,而在他还未来得及做好抵挡之前,郭诚再次挥剑直逼他的胸口。那个地方曾受过伤,他只需稍稍用力,便可直取王琰性命。
“不要!”谢琬紧张的叫了起来,墨林情急之下也扔了一只茶杯过去,郭诚的剑锋偏转,最后仍是落在王琰的腹部。
“卑职以为以王监军的身手定能避开剑锋,卑职失手,请王爷责罚。”郭诚看了王琰一眼,跪下诚恳领罪。王爷停手的命令不是他一人不听,王琰也同样有责任,大家有目共睹。而大家都对他的了解知之甚少,都明白以王琰的身手是没人能动得了他的,之所以受伤,是他自己的疏忽。
所有人都看得明白,王琰之所以失手是因为谢琬,他的妻子,他所爱的人,他们之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让他分心了,与他郭诚无关,若不是他看在谢琬的面上,若不是不想她很自己,他一定不会失手。
“起来吧。”靖王冷眼跳过,眼神定在王琰腹部正汩汩冒血的伤口上,看来伤得不轻。
谢琬、王妩和墨林几人火速的赶到王琰的身边。墨林快速帮他包扎,拿出随身携带的止血药洒在他的伤口上。谢琬看着王琰忍痛的样子内心自责,王琰伸手握住她的手,“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你说什么傻话呢!”谢琬抚去他额头的汗水,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看着他脸色苍白的样子又心疼不已。是她害了他,若她那时不赌气他就不会分心。她明知郭诚与他是死对头,却在这种时候跟他怄气,她真自私。
“我故意的。”王琰嘴角虚弱的笑了笑,“阿琬,我好矛盾。我想让你幸福,让你快乐,我不想你心痛,却又想看你为我心痛。”
笨蛋!谢琬的眼泪唰唰的在脸上肆虐。他怎么能用这种方法考验她的心?差一点剑锋就要刺进他的心口了。
“长彦,要不要紧?我带了外公配好的创伤药,用了外公独门秘方的药一定会没事的。”刘思听了王琰的话愣了片刻,还是挤开墨林,拿出随身的珍贵白药。墨林应该会理解她对长彦的感情,知道她不能见他受一点伤,知道她愿意为了他放弃一切,包括身为楚王最怜爱的翁主的尊严。
“谢谢。”谢琬将眼泪一抹,抓住她的手,“不用。”
除了王琰,所有人都惊讶了,谢琬难道不想王琰快点儿好吗?王琰只是微笑的握着她的手,微微的对刘思点了点头。阿思,对不起,我的心里只有她一个。
“又死不了。”谢琬赌气的瞪了王琰一眼,谁让他要故意的!
“王忠王曜,带他回去。”她向靖王的方向望了一眼,轻描淡写的说,“天塌下来也并非要他去撑起来不可,让他在床上躺一个月。”
“谢琬,你太狠心了吧。”刘思怒目向她。
王琰只是笑,谢琬没搭理刘思,王忠王曜已遵从她的吩咐,与墨林一道扶着王琰去马车。靖王蹙眉摆了摆手,“回去好好歇着吧。”
“那个刘思真讨厌。她不知道她跟靖王妃偷偷说了什么,靖王妃跟靖王一提,靖王就让阿兄和那个郭诚比剑了。刘思根本就是故意想让阿兄受伤好献殷勤的,故意在边上气阿嫂。”王妩狠狠的嘀咕着。
墨林拉着她的手到一边,示意她轻声点,影响王琰休息,“阿思不是那样的人。大家都看见了比剑的事是下面一个士兵提起来的,你怎么把问题都归到她头上去了呢?”
“就是她。我看她那样子就知道不安好心。”王妩瞪了墨林一眼,“你什么意思啊?你相信她都不相信我。”
“阿妩,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跟阿思认识了那么多年,她根本就不是你说的那种人,别瞎猜了。”墨林苦闷的辩解,王妩憋了一口气,正要全力爆发,王父扫了他们一眼,叹了一口气,“你俩别闹了,让你阿兄好好休息。我们都先出去。”
那两人这才住了嘴,王妩不安的回望了一眼,揪着墨林的手臂合上门出去继续与他争辩。
待他们都走后,谢琬趴在床前看着王琰的伤口轻声问道:“我是不是真的很狠心?”
“有一点。不过我喜欢。”王琰忍着疼说。
“你活该,谁叫你要惹你那么多桃花的!”谢琬撅起了嘴,既而又有些心疼,不由心软,“她们都救过你的命,可那已经过去了。你这条命现在是我救的,很不幸我不是南越国的公主,有特权拥有稀世奇药;我跟药王也没什么关系,更得不到那种药。不过我认识墨林和张神医,他们会尽力帮你疗伤的,就是稍微疼一点,治愈时间稍微长一点。”
王琰被她拈酸的模样的逗笑了,扯得伤口疼得他咬牙切齿。谢琬瞋了他一眼,“你笑什么?我说认真的,你记住你这条命是我救的,与别人再无关。”
“知道了。”王琰伸手抚了抚她的面颊,“我从此只为你生,为你死。”
谢琬这才满意,柔顺的靠在他身边,低语,“其实我知道我很自私,我很小气,我很卑鄙,可是在你面前我雍容大度不起来,我不想别人走进你的生命里,你的心里只能有我一个。”
“你在我心中总是最美最好的,除了你再容不下其他人,现在、以后、永远都相信这一点,好不好?”王琰轻轻揉着她的头发,目光温柔而专注。
“嗯。”谢琬轻轻的点了点头,心里想说的话再也不想保留,“王琰,我爱你。其实……我一直都在为你心疼。”
最幸福的是珍惜所有
初春的阳光温和明媚,还有一些的凉意。谢琬坚持不让王琰出门,而王琰坚持要出去晒晒太阳,呼吸新鲜的空气。
谢琬最后还是拗不过王琰,因为他是对的。他哪儿有那么虚弱。
王府内多有湖光山色美景,王琰斜躺在小山包上一会儿看看脚下不远的碧湖,一会儿看看头顶的蓝天。最幸福的是,一偏头便可以看见心爱的人。触手可及处他的妻子在为阿瑗缝新衣裳。
“我突然想吃你做的桂花酥了。”王琰伸手揽在她的腰上,稍稍用力谢琬便跌入他怀里。
谢琬小心的不压着他的伤口,靠在他肩头轻问。“怎么想到要吃桂花酥了?”
“没怎么。”就是天马行空的突然想到了,他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为这无需理由的突然欲念感到异常的幸福。他一直所追求的不就是这种随心所欲的自在生活吗?
“好啊。我们回去吧,我马上去给你做。”王琰这样心无杂念的欢欣也令谢琬雀跃起来。他们这就起身回去。
“我们把阿延和阿瑗接来,好不好?好些日子不见,我很有些想念他们了呢。”王琰的吃着谢琬做的点心,又想起了许多快乐的事。
原来最幸福的不是憧憬,而是珍惜。眼前所能拥有的才是最贵重的。最珍贵的都在身边,还有什么好奢求的?
“好……啊。”谢琬迟延了一些。偌大的王府内有孩子的欢声笑语飘荡,那是多令人欢喜的事。可是,那不是他们的孩子,她多少有些顾忌。
“别胡思乱想。”王琰紧紧的搂着她,“属于我们的我们总会拥有的,不属于我们的强求也没有意义。”
有些快乐是需要代价的,那种快乐若能被取代,他何苦舍此取彼?阿延和阿瑗也是一样。对孩子的感情既是出于爱而非传宗接代,又何必在乎是否是自己的。孩子永远是那么纯真,他为何就不能回到纯真?
谢琬喃喃的“嗯”了一声。他这般说反而叫她心里有了更大的压力,只是,他的话也同样如此的温暖着她的心。顺其自然吧,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次日,王忠便出城去将两个孩子接了来。阿延早已不是那个调皮捣乱的家伙了,阿瑗学会了走路却有些无法无天了。谢琬心里纳闷他们谢家的女儿怎么会这么顽的?整个王府没哪个下人敢带她,生怕一个转眼没盯紧就不小心闹出什么麻烦来。
偏生,那几个主子倒是嫌她还不够能闹腾的。
“阿瑗,快到阿姑这里来。”王妩扬着一把花在花园里引诱阿瑗向她走去。
阿瑗被那五颜六色晃花了眼,咯咯的笑了,歪歪倒倒奔了过去,直扑到她怀里。王妩笑呵呵的亲了亲她的脸,扯了一捧的花教她往天撒一洒,“仙女散花咯。”
“花……花……”阿瑗学着她的样子往头上抛花瓣,见花瓣雨纷纷而下,又好奇的伸手去接。
他们俩一个上午玩下来,园子里的花遭殃了不说,到处都弄得是零碎花瓣,负责打扫园子的下人又得头疼半天。
扯花瓣习惯了吧,阿瑗随手拿了阿延的书本也开始撕扯,阿延心里有气却敢怒不敢言。
王琰就在边上笑呵呵的看着,“阿瑗真聪明,小小年纪就钻研学问,将来一定是个才女。来,姑爷教你画画,我们家阿瑗将来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等到一张乌龟爬画完的时候,两人手上袖上脸上都沾满了墨迹。而此后,花丛下,石缝中,总是黑白棋子休息睡觉的好地方。等到谢琬突然想起来弹琴的时候,才发现琴弦不知何时被弄断了。
“王琰,哪有你这样教小孩的?你打算到时怎么跟阿兄交代啊?”在阿瑗毫不知错的将小手含在嘴里吐口水泡泡眨着圆溜溜亮晶晶的眼睛装无辜的时候,谢琬虽心软却还是终于忍不住发作了。
“不要紧,送回去之前我再好好□□。”王琰嘻嘻的笑了两下,抱着阿瑗往外走,“我们陪阿翁钓鱼去。”
当谢琬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劝自己放宽心后跟来到湖边时,王琰靠在树干上眯眼,王妩抱着阿瑗一颗一颗的丢石子,王父若无其事继续提着钓竿。怎么就只有她一个人觉得小孩这样捣蛋不好笑吗?
“阿瑗将来肯定嫁不出去了。”谢琬懈气的靠在王琰身边坐下。
“阿嫂,女大十八变,别操心。”王妩对阿瑗挤了个鬼脸,怂恿她继续破坏阿翁的钓鱼计划。
“阿妩小时候比这还皮,现在也嫁出去了。”王琰揽了她的肩,继续眯着眼。
“哈哈,别担心,到时让我儿子娶她。我就喜欢这么刁蛮任性的姑娘。”墨林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坐到王妩身边。王妩刚沉下去的脸色立时涨红,“讨厌!”
有阿妩这样的阿母和王琰这样的阿舅再加上你那样的阿父,你家的儿子只怕也只能娶到刁蛮任性的女子了。谢琬在心里暗道。算了,她一个人的力量太单薄了,随他们去吧。
又过了几日,谢琬在内院听到王妩的哗声,以为她又在逗阿瑗了,摇了摇头赖得去理。后一想阿瑗这会儿正与王琰在屋里鬼画糊涂呢,心下诧异出去一看,竟是刘思来了。
“不用你假惺惺,我阿兄早就好了。”王妩不许刘思进来。
“阿妩,我不知你为何会对我有这么深的成见,但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我自小就跟外公习医,长彦的伤势我很清楚,根本就不可能好这么快,我只是希望他能早日康复而已。要不你把药送给他,我这就走。”刘思情辞恳切。
王妩怔了一下。阿兄的伤势确实没好透,整日跟阿瑗那个捣蛋鬼在一起难免磕磕碰碰,这几日天气转热,倒有些加重的趋势。可是,她就是直觉的讨厌刘思,第一眼见到她时就这样,不需要任何理由的讨厌。
“墨林也是自小习医的,我们是一家人,不劳外人费心。”王妩的态度依旧坚定。
谢琬见到刘思面色羞红,不知为何就心软了。她根本就没必要跟她争啊。
“不知翁主驾临,有失远迎。”谢琬雍容大方的向刘思行了礼,借故让王妩先退下去了,倒也连面上也未指责她,还是没必要。这个女人确实曾造成了她与王琰的感情的很大麻烦。
“你……”刘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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