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琬的内心一下子濒临崩溃边缘。多久没再想起了?这是郭诚最后为她吹的那支曲子,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悱恻过,像是心的割裂而不舍。
谢琬回头看了王琰一眼,他的头微偏,略显刚毅的面庞苍白冷峻,深沉的眸子里折射出一道难以捉摸的光亮,谢琬心生一丝忧惧。
“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王琰向着揽月阁的方向消失。
谢琬想留他却开不了口,闷闷不乐的独自回去。这是王琰第一次置她于不顾,既没亲自送她,也没派个人送她。
他生气了吧?亲眼见到自己的妻子被别的男人亲吻。
她躺在床上心潮难安,最后还是决定去揽月阁找他,她要告诉他她的心里如今只有他一个,那只是一场误会。
路上她已经平定好了自己的心情,临进揽月阁时不忘道旁的迎春花浅浅的笑了笑。
王琰会原谅她的。
她径直来到书房,刚想推门而入,里面传来王琰苦恼的声音:“阿思,别闹了,好不好?”
“长彦,我真的做不到。我只想嫁给你,哪怕做你的妾室也心甘情愿。否则,你以为我为什么明知你成亲了还会等你两年,我不在乎名分,只想要跟你在一起。”
谢琬的手软了下去,浑身都没有力气。
阿思,莫不就是楚幽王爱妾的女儿刘思?不食人间烟火,远观也觉得是一种亵渎的刘思?王琰不顾重伤拼死相救最后脸上留下一道永久刀痕的那个刘思?南越国药王的外孙女,同样对王琰有救命之恩的刘思?
“阿思!”王琰的声音顿了一下,沙哑无力,“那是你曾经最痛恨的身份。”
“是,我曾经最痛恨。因为我母亲只是一个小妾,无论父王如何待她好,都改不了这身份的卑贱,在父王看不到的背面,我们母女因此吃了不知多少苦。可是,长彦,为了你我不在乎。我没办法去嫁别人,我只要跟你在一起,不在意你别的女人,不在意卑贱的身份。你知道的,只要跟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在乎的。”
听到咚的一声,谢琬知道那意味着什么。紧紧咬着下唇,没有勇气推开门去阻止,想离去,脚下却沉重得一步也迈不开。
“阿思,别这样。”王琰推开突如而来的人,冷峻的保持着距离,“我今生今世只有谢琬一个妻子,也永不会纳妾。”
“长彦,我好后悔,若两年前我不让你回蜀都,或是我执意跟你来,事情就会不一样,你就依然是我的。我好后悔。我一直等着你回来娶我,半年后却等来你跟她成亲的消息。长彦,你知道我为你死过多少次了吗?父王一直不敢为我安排婚事,因为我一直还在等你,等你回到我身边,琴瑟相和,向从前一样平静的生活。”
“对不起。”
……
他们之后再说什么谢琬已经没有勇气再听,王琰讲述的那些他与刘思的毫无生气的曾经在她眼前浮现,苏醒,活跃,像瑰丽的锦绣层层叠叠的向她扑来,要将令她窒息了。
她跑进院子一处僻静的角落里,纷乱的心情久久才稍稍平复。当她重新站到通往书房的那个小院时,她史无前例的招了招手,示意下人通报。
“少夫人好。”
她对几个懂事的小僮微微笑了笑。她来往从不需下人通报,王琰应该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吧。
“公子在吗?”她心里沉沉的,面上依旧笑着。
“在,公子在书房呢……”
未待小僮说完,谢琬直接往书房方向走,脚步尽量的放缓,她不希望看见什么不想看见的。
她刚要推门,门便由内经王琰打开。两人在门口默然相视,心内翻滚复杂。
终于,谢琬还是浅浅的笑了笑,无视门后的那双眼睛,双手轻轻的搂在王琰的脖子上,“怎么了?累得脸色都变了,要不歇会儿,我们去钓鱼?或者去下棋?还是我给你做好吃的?”
她语调温柔,撒娇似的抱着他的手臂欲往外走,觑见门口人的艳羡和忧愤,笑得更是眉眼弯弯。
王琰的手掌覆在她的手上,嘴角僵硬的扯了扯,“进来,给你介绍一个朋友。”他握着她的手走到刘思面前,“这是阿思,与我,明贤兄,还有阿莫都是好朋友。阿思,这是我的妻子。”
“真漂亮。”谢琬煞有其事的上下打量她,果真是貌似天仙,柔弱入骨,还没来得及擦干的泪痕更显楚楚动人,她心里不由有些酸涩,这样的女子王琰当初怎么舍得放弃的?
“噢,我想起来了,你就是楚郡那个会解毒的翁主刘思,是吧?”她故作惊艳的盯着刘思身侧那个绣着看不懂的纹样的香囊,据说那个香囊里机关可不少。
刘思尴尬的点了点头,“是。”就是这个女子抢走了她的长彦,容貌、智慧、家世……哪一样她刘思比不过她?为何长彦会说她像是的一汪春水,清澈明亮,洗涤了他内心的杂念,将阳光照进他心里?她知道她?长彦会跟她说多少呢?她洗濯这样子看起来只是一个一知半解的傻子。
刘思自己都被自己这样的念想吓住了。曾几何时,她会这样去评价一个初次谋面的陌生人了?
她如此的嫉妒她,嫉妒她可以这样亲密无间的抱着长彦,可以光明正大的为他做事,可是肆无忌惮的跟他撒娇。她嫉妒得发狂。
“王琰,你真讨厌。”谢琬撅起嘴,手指在王琰的下巴轻轻地划来划去。
“我又怎么讨厌了?”王琰有些顾忌的将她的手抓住。
“你来了朋友都不让人来给我通报一声,还……”谢琬压低了声音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酸溜溜的说:“还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说完她马上就后悔了。那刚才她与郭诚不也是这样吗?一时没想周全说漏了,王琰心里会怎么想呢?她面上的笑有些挂不住,局促不安的搓手指。
她在意?王琰心里有丝丝的甜意,都尉府看到的那一幕,已让他不再自信自己在她心里的地位了,她的在意又燃起了他的希望。可是,她刚才自信满满的笑意为何冷去了?
他紧紧的握了握他的手,已忘了刘思还在,将她拉入怀里,“相信我。”
谢琬的心一颤,会意后微微一笑,“那你相信我吗?”
“我相信,我永远都相信你。”
“讨厌。”谢琬一直没忘刘思还目瞪口呆的站在一旁,这不是她故意要气她,只是她不想因为任何人而中断了他们的彼此信任,得知他的心意后,她便推开了他,脸颊淡淡的羞红,歉疚的对刘思侧了侧头。
这于一个女子而言是最残忍的事了吧?心爱的男子当着她的面与他的妻子恩爱有加。开始的表演是因为无意间听到他们的对话为了让对方退却刻意假装出来的,而后的事她真的是她无心的。看到刘思一阵白一阵红的脸色,谢琬在心里默默的致歉。
一想到她若不这样做,那个女子便会对她心爱的丈夫死缠烂打,她心里舒服多了。
“我命人吩咐厨房备膳,阿思姐姐今日在王府用膳吧。”谢琬浅笑。
大家在一个桌上吃饭都不会安心吧?于刘思或许又是一种伤害,可是她跟她既无话可说,亦不想让她与王琰单独相处,更不能赶别人走,作为王府的当家主母,她只好用这个最稀松平常的借口将压力转给对方。
果然,楚郡国优雅得体的翁主刘思收起了情绪,淡淡的笑了笑,“多谢你的好意了,不过出门前皇叔说特意吩咐厨房备了我爱吃的膳食,怕是不便留下来。”
“既是王爷留话了,那我也不好意思留客了。”谢琬向她福了福身。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宛如戏局
“少夫人,姜家的少夫人求见。”
一直在走神的谢被突如而来的声音惊吓住了,手中的茶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砸碎了,茶水溅了一地。
“少夫人!您没事吧?”阿荷紧张的查视她是否有被茶水烫伤。其实那杯茶早就凉了。
“没事。”谢琬情绪低落,“有事吗?”
“是姜家的少夫人请见,安排她去花厅等候了,您见还是不见?”阿荷对那个趋炎附势的姜少夫人有些不屑,上次故意断谢家的布料,后又栽赃陷害少夫人指使下人纵火,简直是胡说八道!
“什么事?”谢琬也不想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再去见一个讨厌的人呢。
“不知道。瞧她那模样倒像是来求什么事似的,对我等下人也笑得低眉顺眼的。”阿荷帮谢琬新换了一件衣裳,脸上写满了鄙夷,“我看您还是不见好了,她能有什么好事!听说姜家被陈中尉带兵搜查了,莫不是姜家惹上靖王了,来找您托公子求情的?”
谢琬的心突兀的猛跳了一下,转问道:“昨日织室的桂姨来跟你说什么了?”昨天从揽月阁回来时听阿荷提了一下,只是当时因为王琰去送刘思而心里不快,便没理了。
“她是来告知汉中商户定的那批衣裳所需的衬里有着落了,让您不必费心了。”
谢琬深吸了一口气,一股无力感油然升起。“我累了,不想见,就说我不舒服吧。”
她脑海里闪现着郭诚、靖王、依依、刘思……各种感情相互交织,在心里缠得紧紧的,又严严实实的堵在心口。
简单的幸福原来那么不容易。
阿荷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了,脸上红扑扑的,边走嘴里还在叽歪,眼神有些凶恶,看来是被气着了。
“真没见过这样的人,人家不想见她,她还赖着不走了。好说歹说,那姜家的少夫人就是非要见您一面不可,她说她就在花厅等着。干脆就让她等着,我们假装忘记她了,连茶水也不给添,看她等到什么时候去。”
谢琬没做声,静坐了片刻,起身决定去见见她。
“少夫人,您还真的去啊?他们姜家分明就是仗着太守是他家亲戚,又以为出了依依姑娘那件事后公子跟您之间的关系不同往日了,才故意陷害您的,分明就是想借机吞掉谢家的织室。现在靖王插手这件事,太守也没辙了,她就想到您了。”
阿荷只知道其一不知道其二,小小的姜家怎么敢拿王家的少夫人开刀?谢琬也不想多说,只是淡淡的笑了笑,“你可别真没给人奉茶吧?”
“哪……哪儿敢。奴婢也就是说说而已,为了那样一个小人,玷污了王谢两家的声誉可不值。”阿荷按捺着心里的不忿,抓了抓头。
“那就好。否则我可不会轻罚了你去。”谢琬回头盯着她粉嫩的圆脸看了一阵,突然问,“你觉得王忠人如何?”
“这……还好吧,奴婢也不是很清楚。”阿荷支吾着,圆脸像刚涂了胭脂没晕开一般红得耀眼,“少夫人您问这做什么?”
“没什么。突然想起阿母提到要给几个女僮准备婚事,我就随口问问你对他的看法而已,他好像也该婚娶了吧。“谢琬故意将与其说的平淡而无关紧要,瞥见阿荷顿时有些失落的表情心中已经了然了。
“我哪日记起了再去问问阿孜。”她随口说着。
阿荷既紧张又无奈,絮絮的说:“阿孜与王曜副管才是一对呢。”
“哦——”谢琬假意生气,“你们好大的胆子,背着主子都私定终生了。”
“少夫人!”阿荷差点要哭了出来,谢琬扑哧一笑她才顿悟她这是被少夫人拿来寻开心了呢,心里有些赌气,可转念一想少夫人这一整天都还没笑过,让她乐乐也好,便又随口问起了府里上上下下都在讨论的喜事,“少夫人,姑娘跟墨公子的婚事究竟定在什么时候啊?”
谢琬的笑意退减,“明年。”
在男人心中,国家大事始终摆在第一位,王琰如此,墨林亦是如此。
“好了,不说了,快走吧。”她刚刚缓解的情绪又低落下去。
顿了顿神正要踏入花厅时,却听到将少夫人唯唯诺诺的辞别声,她正愣在门口,将少夫人出门来不仔细撞到了她。
“对不起,对不起!王少夫人您大人有大量,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身材矮胖的将少夫人连连的致歉。
谢琬看到看到王琰从花厅出来,在门后看了她一眼,转身从侧门离去了。
“身体不适,有失远迎,不知姜少夫人有何贵干?”谢琬眼睛盯着王琰离去的方向,一时没忍住将气都撒到将少夫人的身上,语气不由尖刻起来。
“没事。没事了。”姜少夫人堆了一脸的笑,想起王琰刚才的话,晶亮的眼神闪了闪,马上借故辞去,“我来只是想跟您说您上次派人来协商的那批布料,我想办法给您凑齐了。本来是想当面跟您说的,这不府中有急事,失礼了。”
谢琬嘴角扯了扯,回去路上看见王琰正背身而立站在路口上。她立住了,不知道两人间为何总会有这么多的问题,一次次迎难而上,认为经历过那么多自己早应该学会释然了,却原来不是,每一次面对新问题时,曾经的矛盾又会浮现眼前。究竟是自己不够豁达吗?还是爱得不够?还是爱得太深了容不得瑕疵?或是心里已经很脆弱再经不起风浪了?
阿荷觉出两人间的诡异,夹在中间犹疑不觉,最后还是向王琰行礼打破沉默,“公子!”
“你先下去吧。”王琰缓缓的回过头来,他的手竟受伤了。
谢琬见到他手背上的一条刺眼的红印,像是被鞭子抽的,她心里一痛正要迈步上前去,蓦地想起那次他因南越国公主而胸口受伤的事,这又是偿还别的女的人情债而受的伤吗?
她狠狠的掐了自己一下,转身往旁边的小道而去。
“阿琬。”王琰堵住了她的去路,“为什么?你为什么又要开始躲我?我昨天只是送她到门口。”
“王琰,我错了。我根本就不应该知道你的过去,我以为知道了自己心里会有底,哪怕有一天非要面对某些人的时候会有底气,可是我错了,我比以前更难受,我会疑神疑鬼,患得患失,真的好累。”
谢琬扭头,“或许……或许我们真的应该……”
不待她说完,王琰低头封住了她的嘴,许久才松开,“对不起。”他也曾想过这种该死的问题,若她在自己身边总是这样不开心,自己怎么可以自私的留她在身边?可是,他做不到。一想到没有她的生活,他就疼得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他只能承认自己自私。
“我刚才去东宾楼了。”他说,眼睛看了看那只受伤的手,仿佛是在解释,是在推翻她刚才的推测。这是他走神才会受的伤。
谢琬低头沉默了片刻,“我累了。我们都冷静的再想一想吧。”
王琰没有固执的去拦她,看着她越发清瘦的背影沉声道:“靖王请我们明日去西城外观看博兽。”
次日,大家骑马来到城西练兵场后的博兽场,来的都是靖王的亲信及其眷属,还有靖王妃和刘思,王妩也跟着去了。男女分坐,依与靖王的亲密依次而坐,靖王妃身侧是她的侄女刘思,而谢琬则在刘思与王妩之间。
想起刘思与王琰过去的泛舟游湖、琴瑟相和、生死与共的日子,谢琬心里很不自在。是的,她嫉妒,为何不早在刘思之前认识王琰?她与王琰已是两年夫妻都没有那些经历。早知王琰精通音律,可自成亲以来这么久却从未见过他吹箫抚琴,那是他不敢碰触的吧?怕勾起往事?
若那是他不可碰触的禁地,是不是说刘思依然在他心里,只是刻意的压抑了而已?
她不经意的抬头看了看身边的女子,而刘思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她心里一时尴尬,刘思却若无其事的对她笑了笑,美眸宛如新月,眼神清澈,单纯的好像将那日的不快全然忘却了般。
谢琬僵硬的笑了笑,回头时却看见靖王扫射过来的目光,她一愣,从王琰的刻意回避和不愿提及她知道姜家的事是对面这个男人摆平的,或出于政治利益,或出于……
靖王的目光匆匆收回,她也回避了眼神。
博斗场上两只猛虎正在生死搏斗,听说这是士兵们最常观的生死游戏,有时候甚至是人与饿了几天几夜的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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