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累日的夜不归府,她原以为他真是事务忙碌,从来不曾想过她孤枕难眠的时候他或许正与另一个女子在一起。原来或如民间所传言的那样,他娶她只是为了方便打探谢家的虚实,他要的不仅是她这个得不到心痒不甘、得到又无关轻重的女子,他要的是谢家的兵力、财力、物力。
世间男儿皆薄幸。他可以爱着一个女子,而娶另一个女子;可以与一个女子同眠在一张被下,而梦中相会的又是另一个女子;他可以对一个女子山盟海誓,而脑海中所思所想的又是另一个女子……这些风流倜傥的男子,谢琬原以为只在戏文里,却忘了人生便是一出戏,自己这般认真的投入,只成了他证明自己能在不同女子间应对自如的能力的骄傲资本。
“阿琬。”陈少夫人心疼的擦干谢琬脸上的泪,不停的向陈昭使眼色,让他向靖王求情。这小两口不知究竟是怎么闹成这样的,可长彦现在一定是气急冲动了,事后他一定会后悔的。
“王爷?”谢敏见谢琬伤心而咬唇隐忍的模样,一阵心疼,向魏王求情,希望他收回成命。
“王爷,此事不可当真。”陈昭也起身恭敬的向靖王下跪,长彦这两日都神不守舍,不知犯了糊涂,他若真收了依依姑娘进府,谢琬绝不会原谅他的。靖王深知他两人的感情,即便他对谢琬有情,也万万要阻止,此事若成真,后果不堪设想。
“陈昭,你这是在指责本王糊涂?”魏王震怒的拍响了桌子,“男人三妻四妾有何不对?你陈家除了你又有谁不是三妻四妾的?王家就长彦这么一个独子,纳个小妾回家传宗接代也是应该的。在座的说说,本王做的可是对与不对?”
“没错。没错。”座下男宾纷纷起哄,甚至不乏艳羡的。
女宾们说笑得更热闹了。
“这依依姑娘长得还真不赖,大方周正,倒也不比某些败落豪族的女子差。”
“老天爷的眼睛就是雪亮,瞧瞧那一对人多般配!”
“嗨……幸好我的肚子争气,否则我家那没良心的只怕早就按捺不住要往屋里塞人了。”
……
谢琬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看着依依的手扶在原本该给她依靠的王琰的手臂上,她有股想上前去将她扇她耳光、甚至将她掐死的冲动,但她忍了。
她的丈夫应该只属于她一个人的,她本该争取的,可既然他的心都已经不在自己这里了,她何必还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再自取其辱呢?
回去就写休书,让他签了字就一分两散!
或许他连休书都准备好了呢。
“王爷,这事万万不能。”谢敏向魏王下跪磕头。
健壮的魏王亲自将他搀起来,“我知道你就那么一个阿妹,你不忍心看着她伤心,可你也不能辜负王家的列祖列宗呀。男子汉大丈夫,为这种小事屈膝,不值!”
魏王看向靖王,自以为是的大笑着,“阿宇,为兄为你的属下牵了根红线,你没意见吧?”
靖王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笑了笑,“这是长彦的事,他若没意见,便这样定了。”
“长彦,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本王一个答复。”魏王目不转睛的看着王琰,嘴角浅浅的笑着。
“多谢王爷做主。”王琰淡淡答道。
谢琬心里紧紧一揪,随后自嘲的笑了笑。自己为了这个家隐忍了这么多,原以为他会负疚而更珍惜,原来自己是早就挡了他的路了。
“皇兄——”靖王妃怪嗔的皱了皱眉,“阿琬好歹也是王家的当家主母,这事怎么也须得经过她的同意才成……阿琬,你实话实说你的意思,你若不同意,姐姐今日一定为你做主。”
她公然的以姐姐自称?靖王面上镇静,桌下愤怒的捏着靖王妃的手腕。存心要挑拨他与王琰的关系吗?
王妃和悦的笑了笑,“阿琬,你究竟什么意思?”
满座的目光都集中到谢琬的身上,她像一尊木头,一点知觉也没有,只是看见王琰眼中的紧张的时候,她浑身都燃烧起来了,烧成一堆面目难堪的焦炭。
“我没意见。”她讥讽的对王琰笑了笑。对于那些女宾尖锐刺耳的笑谈之声,她也将其当做戏台上的一只插曲了,何必在意!
宴会非但没有因为这支闹曲而终止,反而越来越欢烈。谢琬得了个贤妻的美名,宴席上下莫不要为她“庆贺”一番的。
寻醉却醉不了的滋味,很苦。
闭上眼是他曾与自己花前月下的卿卿我我,睁开眼是他与旁的女子相依相靠,对酒言欢的甜蜜,撇开头是外人冷嘲热讽的言笑神色,谢琬真想找个地洞钻出去。
她蓦然看见依依的腰间别着一柄书刀,而她一眼便认出那刀套是她谢家所缝所制的。绣套口那抹枚红色格外刺眼,谢家织室上下,喜欢用这种色彩绣字的只有她自己,而她只会绣上个“谢”字。没人敢拿她绣的任何物件去卖,除了阿母、阿妩和阿嫂,她也从未绣过任何东西给别的女子,依依怎么会有她亲手绣的刀套?是阿妩给她的?还是王琰给她的?
依依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了,微微的欠了头对她暖暖一笑。
谢琬气得肺都要炸了,心里又有股想揍她的冲动。她决定了,要走也要先好好修理一顿那个女子才解气!她突然想起王琰送给她的把柄他亲手做的书刀,正好用那柄书刀放这个依依的血!
宴会在天边泛白的时候终于结束了。大家都差不多喝得醉陶陶的了,由于来时只赶了一辆马车,而王琰也自觉不好意思让依依与谢琬同车,于是让谢琬先行,着人去赶了一辆靖王府的马车来。
谢琬临走前冷冷的看了两人一眼,“路上小心。”她冷声冷调的敷衍,若不是周围一群人看着,她真恨不得叫他们路上马车翻了,让马踩死了清净!
“多谢关心,您也路上小心。”依依倒是真心实意的笑了笑,掐了疲倦憔悴的王琰一把。
谢琬轻轻的哼了哼,看见王琰的头轻轻的偏向依依的头,她愤愤的甩下车帘,“赶车,快点。”
郭诚站在人群后,见她离去,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骑上马漫无目的晃悠,竟不自觉的来到了谢府坞墙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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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琬沐浴过后,又喝了些解酒汤,一点醉意也没有了。虽是一整天没歇过,可是一想到此刻王琰正与别的女子在一起,还猜到他们可能在做的事,她就气得睡不着。
“少夫人?”阿荷轻轻地推开门进来,今日公子亲自陪着少夫人去靖王府赴宴,一个下人也没带去,她不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心里有些不安,再加上王忠在这时候过来传话,她心里的不安更是浓郁了。
“少夫人,公子派人来传话说若您还睡不着的话,就去一趟揽月阁。”她试探着说道,不敢放过谢琬脸上一丝一毫神色。
去揽月阁?做什么?让她亲眼看着他与别的女子的亲密来羞辱她?还是他果真已经将休书都备好了?
“不去!他有什么事自己过来说,有什么要传的也自己送来。”谢琬将阿荷赶了出去,将门栓仔细拴好。
这么快就想打发她走?没门儿!等她出了这口恶气再说。
“咚咚咚!”一阵激烈的敲门声传来,谢琬懊恼的睁开眼,明晃晃的光线格外刺眼,她又不自觉的闭上了眼,而外面的敲门声仍是不停歇。
她揉了揉昏胀的头脑,才发现太阳已经老高了,怕是近晌午了吧。
可是她昨天一天没睡,阿荷她们怎么不拦着那个混蛋?
她烦厌的哼了哼,裹着被子又呼呼的睡过去了。
“谢琬,你给我开门!”
谢琬怔了怔,门外气急的不是王琰,而是个女人。在这府里,哪个女人敢这样跟她说话?
她想了想,没有任何人敢,连气焰嚣张的阿妩现在也绝不会这样对她说话。那还会有谁?莫不是那个依依?那个新进府的小妾第一天竟敢这样跟她说话?
她量她没那个胆子。
“依依姑娘,少夫人累了一天,您就让她好好歇着吧。”
门外传来阿荷苦闷的声音,谢琬一个挺身就坐了起来。
依依,好啊,你还真来了。我还没想好怎么折磨你呢,你倒先送上门来了。
为爱为名
“谢琬,你这个笨蛋,你快点开门!”
门外气急败坏的声音一直不停叫嚷着,谢琬充耳不闻,慢悠悠的穿好衣服,缓缓踱到门口。
“谢琬,求求你开门好不好?你再不开门就就叫人撞……”
谢琬嫌恶的叹了一口气,突然恼怒的打开门,就看见依依满面涨红,见到她时惊诧的睁大着眼睛。
“你没事?”她试探的眯了眼睛。
谢琬扫了一眼呈无可奈何状向她耸了耸肩的阿荷,“你以为我该有什么事?”她冷冷的瞅了依依一眼,她谢琬才不会做傻事呢!
依依喉咙哽了一会儿,“你没事就好。”她舒了一口气,释然的笑了笑。
“这么早就来敬茶?王琰就让你一个人来?”谢琬像审查一件新出炉的瓷器般,眼光晶亮晶亮的,容不得一点瑕疵。
想象着她身上这件衣裳被已王琰碰过,谢琬的眼神充满了鄙夷,“改明儿我抽几个得力的小僮配给你。”
“先多谢了。”依依虽然心有愧疚,可是她很不喜欢谢琬刚才的眼神,骨子里的傲慢也激发了出来。
谢琬哼了哼,旁若无人的洗沐梳头,当依依不存在般悠闲自在的用早膳。
“我来是想告诉你昨天的一切只是一场戏,只是演给别人看的,王琰根本就不会纳我为妾,多谢你的好意了。”
依依宁愿谢琬冲她发一顿脾气也好,谁知她竟是这副不痛不痒的样子,她气得实在呆不下去了,“若不是看在长彦和谢敏的份上了,我真的想……”
她真不的想狠狠的揍谢琬一顿。
她爱了这么多年的男人,唯一这么靠近他的一次竟然只是一场游戏,而他的心里却只有眼前这个不懂珍惜的女人。从来不在女人面前动怒的他,两次凶她都是因为这个女人,第一次是他们新婚不久,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在画船为这个女人弹唱;第二次是昨夜,他认为她演得过火让他心爱的人受伤了。
“可是,你真的是暴殄天物!”依依狠狠的压住心里的怒火,“你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做苦难,从小被家人捧在手心,被他呵护在心尖上,你只懂得享受被人爱,根本就不知道怎样去爱人。”
“以前的他,活得那样的潇洒自如。若不是因为你,他根本就不会这样痛苦。你可知道这世间有多少女子愿意为他生、愿意为他死?有多少女子一直等着他娶她过门?你又知道他成亲后有多少女子伤心落泪?有多少女子甘愿终身不嫁?”
“你这个在蜀都生蜀都长的富家女子,你可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少黎明百姓每年都在因为天灾**而流离失所、家破人亡?他行侠仗义,忧国忧民,他与靖王是患难与共的生死之交,原可以放开手毫无顾忌的为靖王建立霸业,拯救水深火热中的百姓,他可以选择身居要职辅佐靖王,光宗耀祖;也可以选择回乡继承王家家业,功成身退。可是他现在每天如履薄冰,步步为营,因为他视为兄长的靖王比他更早的爱上了他的妻子,而且……”
谢琬身上中了靖王一样的蛊毒的事王琰只跟她倾诉过,事关一个男人的面子,依依不敢轻易抖出,于是忍住了。
“而且他那么骄傲。可是他也是那么的脆弱,他每天那样矛盾的心理你曾理解过吗?那种将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担忧你了解吗?他如今这样的小心翼翼都是为了你,谢琬,你知不知道你很残忍?你从来就没想过他的感受,你根本就配不上他。”
依依愤怒得身子有些微微颤抖,她现在的情绪看在谢琬眼里竟有些同情。她本来是要来消除他们之间的误会的,一时愤慨便口不择言的说了这么多,不知道长彦这番知道了又会怎样?可是看着谢琬震惊得还不及消化的情绪,她泄愤之余更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可悲,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想要又得不到的怨妇。
谢琬看着面前这个面容身形柔弱似柳的女子,虽然早就看出她骨子里的傲气,可是她真的没有想到她竟敢这样明目张胆的指责她,她谢琬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未有人这样对她说话。
她心中气愤难平,为依依的傲慢,为她对王琰这么深刻的了解,为她对她的一无所知。
“依依姑娘,你太过分了。若不是看在你是客的份上,我们早把你赶出去了。”
阿荷被这样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了,懵了一会儿神,然后拦在谢琬与依依面前,小脸因愤怒而憋得涨红,气汹汹的指着依依,“来人,把她赶出去。”
谢琬眼神冷峻一收,伸手将阿荷拉到身后,倨傲的看着依依的眼睛,直看到她眼神躲避。
“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说我?”谢琬凉凉的笑了笑,“我配不配得上他他心中自有定数,你说的话一点分量也没有。”
“你说你们只是在演一场戏,我凭什么相信你?你们又凭什么可以那样瞒着我去演戏?当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搂着他的手臂的时候,当你们对饮笑谈的时候,你们有想过我的感受吗?”
“你说我不懂爱,你懂吗?爱起码就不是在别人夫妻感情出现裂痕的时候趁虚而入。”
爱是什么?听说爱是包容,所以她没有去追究她没来得及参与过的他的曾经,不计较他曾与谁在一起发生过什么故事;听说爱是信任,所以即便是他亲手策划了谢家一夜之间的家破人离,她为他找了不得已而为之的理由;听说爱是理解,所以当世人都在议论王琰六亲不认的时候,她坚决不出门,她不想听到外人的闲言碎语而影响心情而给他增加负担,她努力的去理解男儿志在四方的含义,理解他的豪情壮志;听说爱是责任,她学着料理纷杂的家务,她悉心的照料阿公小姑,为他承担照顾家人的责任……
她是不懂得爱,所以她自以为是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幻影,到最后还是被伤害得这样遍体鳞伤。
谢琬的眼泪慢慢的在脸颊上流,随着话音越来越缓,渐渐风干。
“外面的百姓过的究竟是怎么样的生活,我是不知道;你经历了怎样的苦难,我也不知道。可是绝不是所有人都非得要经历过你同样的苦难才能看得懂生活。对于我而言,遇见你这样的人就是一种苦难。我想过把你刺得鲜血淋漓,也想过像你这样咄咄逼人,可是我觉得真那样做很可笑。”
昨夜听到王琰同意将依依纳入王府的时候,她的心痛得她几乎要缓不过气来了。今日见到依依的时候,她第一个念想就是从门缝将书刀向着她的心口刺去。听了她的话,她也想上前去狠狠的扇她一个耳光,她甚至都想好了依依的脸上会留下多深多红的掌印,她也想过一步一句的将她逼得从楼上跳下去。可是,那不是谢琬会做的事,谢琬真正那样做的时候恐怕已失了那气势。
那时候,她想起了她的母亲,恬淡隐忍的一个女人,面对所有的苦难都能一笑置之。谢琬曾经以为那样的女人的生活是乏味的,她一辈子也不想做那样的女人。可到今天突然意识到,那样从容淡定的女人心中自有一股无所畏惧的强大力量。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谢琬绝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绝不会再为了一个男人而把自己弄得这样狼狈不堪。若他的幸福在别处,她绝不会死缠着他的。就像她现在可以这样忽视面前这个女人一样,没有苦难是独自跨不过去的。
原来你曾经不在乎,甚至曾经鄙视过的一切,它既然在你生命中留下了痕迹,便已不知不觉的在影响你的生活轨迹。
谢琬今日突然有了想拨琴的冲动,她的心事也只有心爱的朋友琴才能听得懂。
“谢琬,昨夜为何会变成那样,你就一点也不想知道?”依依倒宁愿谢琬如她所言那般待她,那起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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