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谢堂前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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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谢堂前燕-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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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习惯很强大。习惯了生,便舍不得死;习惯了死,便不愿醒来。

习惯了爱,怎么可能放手?

习惯了爱你们,也习惯了你们的爱,亲爱的们,我们都不要生不如死,要习惯幸福快乐地活。

恰逢多事之秋

惊雷阵阵,狂风吹得窗户呼呼作响,暴雨打在残存的琉璃窗上,阿荷又上前去仔细查看了一番刚裱上的窗布结实与否。

谢琬抬头望了一眼那截琉璃窗凌厉的缺口,不知王琰是花了多少心思才弄来了这么些琉璃?想到它因这场暴风雨损害了,她一阵惋惜心痛,再想到王琰的用心,她又不由地笑了起来。室内封了个严严实实,就着通明的烛火,她又埋头接着在手中绣帕上穿针走线。

“这都入秋了,一阵秋雨一阵凉,少夫人仔细凉到了。”阿荷打窗前回来,去柜子里找了件单衣给谢琬披上,“要不您歇会儿午觉吧?绣了一早上,眼睛也累了。”

谢琬抬头对她宽慰的笑了笑,“不打紧,把手里的绣完了再睡不迟。再说这么轰隆隆的雷声,我也睡不着。”想起王琰来信说他最迟在重阳节便会赶回来,她一时倦意全无。

阿荷知道她向来就怕打雷,也不多劝,支着手乐淘淘地在一旁看着她。公子去洛阳两个多月了,今日少夫人收到他的来信时喜形于色,怕也该是快回来了。

“想什么呢?这么高兴?”谢琬听到阿荷咯咯的笑声,好奇地看了她一眼。

“没什么。少夫人可口渴?奴婢去烧壶水来?”阿荷隐了隐笑,意欲借故走开。她方才是想起了公子走那天,他与少夫人依依惜别的场景。话说回来,她又真气恼东宾楼的某些门客,几个大男人比剑比着比着倒动真格了,害得公子忙活到大半夜才回来,少夫人都睡下多时了,公子不忍心惊动她,便回揽月阁去了。

谢琬眯着眼觑了她一会儿,不明白她为何一时喜又一时恼的,倒被她圆鼓鼓的腮帮子着实逗乐了,她扬了扬手,“去吧,渴倒是不渴,只为你挑些事做。”

阿荷尙未应声,听到门外一阵喧哗,两人齐向门口望去。阿荷连忙起身去开了们,原是溪风阁姑娘那边的一个小僮过来了,见阿荷开门,行了礼,柔声问道:“少夫人歇下了么?”

“没呢。可是姑娘找少夫人有何事?”阿荷望了一眼檐下稀里哗啦的雨水,又见来人裙角尽湿,莫非有何紧要事?

“老爷病了,姑娘不知如何是好,还请少夫人过松鹤阁一趟。”来人恭敬答道。

“阿公病了?何时的事?可请了张神医来看过了?”谢琬听到门外的谈话,已心急地跟了出来,在门前换了木屐。自己不过这两日下大雨没出门而已,如何就病了呢?

“老爷前日就感染了些风寒,他素日健朗没放在心上,不料昨夜又严重了。张神医被请去靖王府为王妃诊病去了,只在医馆请了个医工来。”来人一面答话,一面紧跟着,谢琬嫌阿荷动作慢,已经从她手里夺过了伞,自己跑进了雨幕中。

踏进松鹤阁,她将伞往旁边一丢。王妩早已指派了人在门口迎她,她一面走一面稍微抖了一下身上的雨水,走进内室,只见王妩伏在床榻前,“阿公好些了没?”她边走边问。

“阿嫂!”王妩见了她,又喜又忧的跑上前来紧紧抱住她,“阿父从来都不病的,呜……”平时再如何调皮胡闹的姑娘,真正临事时已慌得六神无主。

谢琬被她的举动惊了一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别担心,有我呢。”她的声音轻轻柔柔的。王家的担子有多重?她此刻无暇思考,她只是想尽量地安慰小姑。阿公病了,王琰不在家,她便成了王家的主人,不论能力够不够,她都得试着去承担。

她拥着王妩来到床榻前,蹲跪在面前的席上。她无法想象前几天还在谈笑风生的阿公才两天不见便是这样憔悴不堪的苍老模样。喉咙哽了哽,她尽力眨了眨眼睛,浅浅一笑,轻声地叫:“阿公?”

老人勉力睁了睁疲劳的眼睛,微微对她笑了笑,“没事,放心吧。”

听着他颤抖而虚弱的声音,谢琬眼眶一红,牵强地笑了笑点头,喃喃应道:“嗯。”她睁圆眼睛使劲眨了眨,镇定了情绪,回身问道:“医工呢?他是如何说的?”

“他说……”王妩咬了咬唇,医工的话明明在心里,她却一时答不上来。她急得眼泪溢了出来,原来自己这么没用。

“少夫人,医工说老爷是受了风寒,加上连日劳累,便病倒了。医工开了药方,老爷已吃了两副,今日午时的药尙在煎熬。”刚去向她报信的小僮见姑娘语塞,事情紧急,顾不上身份卑微,低头轻声答道。反正少夫人也没指定是问谁的不是吗?

谢琬赞许地点了点头,心下有了较量,回头望了一眼虚弱的阿公,已吃了两副药了还是没有好转的样子。伤寒也分轻重,再说阿公也上了年纪,王家的大小事务都压在他身上,这一病如山倒,还是请张神医来看过才好。

她转手握了握王妩的手,又对那小僮眨了眨眼睛,两人来到屋外,“你叫什么名?”谢琬眯着眼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轻声问道。

“小僮王舒。”

“嗯,你在姑娘身边帮衬着她一些。”谢琬又招手将阿荷招来,“你也留在这里,有什么事先看着办,替我也照看好小姑。”

“少夫人,您去哪儿?”两人齐声问道。

“我去请张神医。”谢琬说着便往外走,招呼了阿孜跟上。在娘家时阿母的身子虚弱,时常生病,可也从没这样严重过。那么健朗的阿公,竟然连说话都这么吃力,她如何放心得下?

“阿嫂。”王妩追出门来,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谢琬对她微微一笑,一手抽出来覆在她手上,同样紧紧暖着,“没事的。”此刻的她,心里百味陈杂,不禁想起了王琰那次在她面前湿红眼眶的情景,她突然很感激阿母,感激她一直都陪着她,爱着她,甚至感激她一直督促她成为她最厌恶的大家闺秀,可如若不是如此,她此刻会不会比阿姑更脆弱?

不要让人看谢家的笑话,出嫁前阿母每日叮嘱她的话。如若婚后不是这句话时时在耳边响起,她此刻还在王家吗?她曾是谢家的女儿,而今是王家的少夫人,也不能让外人看王家的笑话。

“没事的,有我在。”她转身冲入雨幕,是雨水飘入了伞?脸上的水是温热的。王琰,其实我好怕,你什么时候回来?

“嫂夫人!”

刚出了松鹤阁,辎车已在门外等候,谢琬与阿孜正要登上车,从迷蒙的雨雾中跑来几个人叫住了她。她蹙眉眯眼,见来人似也是万分火急,才站在车门口等了一会儿。

“嫂夫人,出事了……”阿莫刚从靖王府接到消息便冒着漫天大雨一路赶来,此时已气喘吁吁。

“嫂……”谢琬眉头深蹙,面前的不是那天在东宾楼抱着王琰的那个白面男子吗?他叫自己嫂夫人?他不是东宾楼的门客?“究竟何事?”她现在也没空暇理会他的身份,听他的口气也应该跟王琰很熟,只是何事如此匆忙?

“城南……兵刀……出问题了。”不是他想这样吞吞吐吐,是他墨林从来就没有这么担忧过累过,他简明扼要地挑重点说。

“兵……刀……”谢琬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幸而阿孜在身后扶了一把,“少夫人?”雨伞掉落在地,只滚了半圈,被暴雨打翻。

“没……”她全身无力,这件事还如何安慰自己没事?兵刀?郭家就是因为兵刀出了问题才落了个抄家、流放的下场。而今,全蜀都的兵刀都出自王家,这将是什么样的罪?

“嫂夫人,这事如今只有你能做主!”阿莫见她震惊的样子也一时揪心,真不知长彦兄如今不在蜀都究竟是件好事还是坏事?可事情绝不容拖沓,城南兵刀场,此刻怕已在问责,再多耽搁一刻,后果不堪设想。他或许能求些情,但兵刀之事由王家负责,须得由王家人出面!

“我不懂……”谢琬摇了摇头,她可以在绣花针上玩转出百般花样,可是她如何懂得兵刀的事?她谢家也没有任何与兵刀相关的产业,对此,她无从可知。

远方一记惊雷炸响,她浑身打了个寒颤,却也清醒了不少,现在不是她说不懂的时候。

“去城南!”她不知自己哪儿来的坚定和勇敢,只是此时她不得不坚定,不得不勇敢。唇亡齿寒,兵刀的事不能解决好,王家就没了;王家没了,谢家也会受牵连。

“少夫人!”阿孜不知他们哪儿这么快找来的马,眼见少夫人和那几个人已经跃上马背,她又急又恨,当初如何不也学骑马呢?

“你去谢家找人去请张神医来!”谢琬大声说道,生怕哗哗的雨声冲淡了她的声音阿孜会听不到。阿孜人卑言微肯定进不了森严的靖王府;伯兄,或许能帮上些忙。她抹了抹满脸的雨水,连泪也一起抹掉。

“不用了,我刚从靖王府出来已经跟靖王说过了,张神医此刻应该正往王府方向来了。”阿莫将自己的蓑笠蓑衣丢给她,谢琬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多谢。”

“驾……”阿莫没多说,马鞭高高一扬,先闯入了雨幕。

“驾……”

作者有话要说:小姑娘会成长的,这就叫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大家别着急,王家哥哥回来就有糖吃了。

心酸而甜蜜的梦

谢琬常与仲兄偷偷出去骑马,因此马术并不差。此时情况紧急,马鞭一扬,她更顾不上什么安全,差不多与阿莫并肩齐驱。

眼角一道白影,她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前面一阵刀剑落地的铛铛之音,抬头只见阿莫已运轻功腾起,身影消失在前面的营房院内。她紧握缰绳,在营房门口下马。

此时大雨已停,一路劲风也将她的衣服吹得将干,却也将她的热气吸走,这一跳马的动作震得她头昏目眩,她情急之下抓住了马鞍才没倒下去。

“少夫人!”营房门口戒备的士兵中有王家的亲信,紧张的叫了一声。

“没事。”谢琬摆了摆手,深吸了一口气,沉重地踏进营房,光线渐暗,穿过深厚的门墙,眼前开始明亮,她眯着眼向外望了一眼,只是白花花一片耀眼光芒,她眯了会儿眼睛。

“啊!”才没走两步,脚下一滑,她惊叫了一声,与阿莫同往的两人一人一手扶了她一把,“少夫人小心!”

谢琬感激地欠了欠头,发现脚下竟是铁珠。王家的其中一位戍卫在前开道,清理了脚下的铁珠。

“少夫人救命啊!少夫人救命!”谢琬刚缓过神来,只听右手边方向传来一阵凄恻的呼救声,循声望去,数十名被五花大绑的刀工正哀戚地望着她,头发湿漉散乱,猩红的铁火将他们的眼神映得更悲戚。每人身后立着一位威严的士兵,举着明晃晃的大刀,眼神猩红嗜血。

“少夫人救命!”此起彼伏的求救声听得谢琬心惊胆颤,她紧咬双唇,不敢直视,眼神扫过才发现这宽敞的院子里竟散了满院的铁珠,绕着院墙是一排凌乱的被劈开来的竹筒,院角是一堆被劈得大小各异的碎珠,还有明晃晃触目惊心的一堆兵刀。腥热灼人的铁气一团一团地涌来,谢琬慌闷得快要窒息过去。

这究竟是什么状况?她该怎么办?她不觉已咬破了自己的唇角,舌尖尝到一股咸腥味儿。她紧闭双眼定了定神。她已经没有退路了,她不能怯弱,她必须勇敢。

“怎么回事?”她拿出自己最大的勇气问出这句话,她感觉自己在颤抖,在袖下紧紧握了握拳,她假装镇定地向前走。

她紧绷着脸,紧绷着神经,却半天未听到任何回应,耳旁的只有铁火噼噼嗞嗞的爆炸声和呼呼的跳跃声。难道自己问错了么?她是王家的主人理应先知道事情的始末的,可是她确实是不解详情的!

阿莫!她在面前密密麻麻地一堆人里寻找那袭白衣的男子。他正惊讶地望着她,为她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那股勇气。

郭诚想过千万种与她重逢的场面,唯独没有想过会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她——以他的仇人之妻的身份与他站在了敌对的立场。

刚才墨林以佩刀挡开了他的令牌,他还可以再次下令斩杀这些王家最得力的刀工。可是现在,他的手渐渐软了下来,他要当着她的面杀人吗?这个三年来唯一给过他温暖的女子,虽然她是仇家之女,是仇家之妻,可是,他真的不想让她亲眼见到自己这么残忍的一面!

远走高飞,这半年来他每日最甜蜜的美梦。他想等他报仇雪恨后带她远走高飞的!梦,要破碎了吗?

“王少夫人,王琰立下了军令状负责兵刀炼制。而今他不在,王家刀匠玩忽职守,朝廷为北击匈奴定制的三千兵刀竟无一良品,我既负责监刀,便当依军规处置这些渎职之人。”

他不知自己是如何拨开人群站立在她面前的,更不知自己如何开了口叫她王少夫人的,他只知道他刚才被墨林拦下的本该砍在王家刀工头上的兵刀刺进了自己的心里,满腹殷红肆虐的血液淹没了他的疼痛,没人知道他此刻内心的狼狈,因为除了她,这里根本就没人相信过他,可是她也再不会相信了么?

郭诚?那张熟悉的脸渐渐从人群后露出来,谢琬双腿一软,原以为已经忘记了,到底还是自欺欺人吗?指甲陷入掌心,一阵揪心的疼痛让她惊醒想起了此来的目的。依军规办事?他真的不是公报私仇以此置王家于死地、置谢家于死地?

她突然明白了满地的铁珠究竟是怎么回事。虽然不曾清见过,也有所耳闻,王家刀优劣的验辨便是在竹筒内盛满铁珠,刀落竹裂,铁珠一分为二便是上品,如若不然,则为劣品。

“郭校尉,”她扫了一眼他佩刀上的蓝色嵌珠,与仲兄时常天南地北的闲聊,军中品级也不至于分不清,想到他曾背弃自己而去,她反而不那么软弱了,“我王家刀从初炼到成刀历经七十二炼,每一道工序都有可能影响成刀优劣。校尉请容许我查明真相再做处置不迟,否则滥杀了无辜岂不有损校尉清誉?”

对于王家刀的种种,她也只是有所耳闻,不知与实际吻合与否?张眼望去,郭诚想要处决的数十刀工的竹制腰牌上都无一例外的刻着个“淬”字,而王家刀的诀窍便在于精湛的钢刀淬火技术,他若将他们一网打尽,那王家刀便从此无立足之本。从王琰上次不顾亲戚情面兼收陈家矿场来看,他怕是将王家的主力都花在了铁营上,很可能就是为了兵刀,即便朝廷不追究王家责任,王家刀败,王家也将败。

“王少夫人这话是在责怪我鲁莽行事了?”郭诚不得不冷言冷面相逼。她彻彻底底地把自己当成王家人了?她如此的袒护王琰?她方才明明为他柔软过的!

“郭校尉言重了!”谢琬谦逊地欠了欠身,从容地来回在数十刀工面前走了一圈,微微一笑,说:“小女子只懂如何穿针走线拿捏一口绣花针,对于兵刀,在场各位都比我懂,郭校尉更是其中翘楚。”她微微顿了顿,偷偷觑了郭诚一眼,他眼中闪过的一丝伤痛同样也刺痛她的心。

对不起,是你逼我的。她吸了一口气,继续说:“这数十刀工无一例外不是淬火工,众所周知,王家每一位兵刀淬火工无一不是在民铁营历练数十载才有可能提拔的,每一位都经验丰富。此事蹊跷,还望郭校尉复查。”

她的话音刚落,数十受冤的刀工纷纷求饶,其余各部刀工也应声求情。郭诚面色阴沉,面前的真是那个纯真烂漫得要与他私奔的女子吗?

“王少夫人有所不知,正是这些淬火工经验丰富,一把烧炼后的书刀成优成劣他们自更是明了,选来淬火的必是优品,而淬火后却成了劣品,这其中的过错还不够明显吗?”郭诚嘴角扯了扯,也扯疼了心。

谢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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