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无可恋的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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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无可恋的气质-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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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陨在一片人影中,喝彩声中,越发豪放起来。喝酒,抚琴,信手而来。琴音声声也不知是那一曲,大家只知道气象万千,意趣无穷,渐至后来,琴音跌宕,缓急回复,好似从极乐的仙乐变成了催情撕心的曲子。

    随着琴音时而荡气回肠,时而撕心裂肺,时而缠绵悱恻,时而欲断不断,时而金石铮鸣……毫无规律地变幻着,调起人们的情绪像坐过山车一样,忽悲忽喜,忽静忽不静……

    大家陷入了这情感复杂的琴曲漩涡里,仿佛拔不出神来,连弹琴之人戛然而止,步履不稳地拿着酒瓶走出了人群中心都不知道。等回神时,四处搜寻不见人影。再看见她时,就见她手握墨笔,在院子里一面墙上挥毫涂鸦。

    “大师兄,这墙不能乱画,要阻止她吗?”何乔风看着正在墙壁上乱画的女人,她喝醉了吧。

    “她已经画了,这面墙反正要重新刷了,不如就随她好了。”接话的是二师兄毕应物。

    大师兄文陇道:“她可能不是乱画。”

    “大师兄你又不懂画。”

    “我猜而已,等会儿就知道了。”

    ……

    往谢陨处聚集的人越来越多,谭霄和未魏理赶来看见他们的师父状若癫狂地在墙上乱涂乱画,先是惊诧,然后对视一眼,两人急急忙忙走过去,想要把谢陨劝走。但是谢陨仿佛根本没有看见他们,她一手握着毛笔,一手拿着一瓶墨,当毛笔上没有墨汁后,就直接在瓶里蘸墨,然后继续在墙上乱涂,谭霄和魏理一靠近,就觉得有一股力把他们排斥在她半臂之外。两人没太注意这个优点奇怪的细节。都焦急于这是破坏公物的行为,要罚款的啊。虽然钱不是问题,但是他们师父喝醉了,该怎么阻止她呢?

    就在两人急却无办法的时候,曾老来了,谭霄和魏理赶紧过去向他求救。曾老道:“让她画吧。”

    最开始没人看出来谢陨画的什么,她拿笔不稳,下笔也凌乱,墙上的线条墨点也乱糟糟的样子。但是,懂画的吴漾来了,看了几秒,就看出了门道来,表情就不由郑重起来。高宁致见状就问:“你这么认真,难道这真是在完成一幅好作品?”

    “她这是……”吴漾,“再等等。”

    一群人静静地看着谢陨涂抹,当图画渐渐显示出来的时候,都惊讶了。

    “她真是作画?”高宁致讶然道。看向吴漾,“你懂画,她这是什么水平?”

    吴漾看着那已经凸显了出来的画,微笑道:“大家水平。”

    “这么高的评价?”

    “我从来不夸张。”吴漾满目欣赏地看着对面的墙,还有在墙前随意挥毫的人。

    ……

    “大师兄,她画的什么?怎么像山又像树,还像一幕星空。”

    “你看见什么就是什么。”文陇道。他看见了一双眼睛,一个人。

    点了最后一笔,谢陨一扔手中笔,还有装墨的瓶也丢开了。她转过身来,步履摇晃地走过人群。大家都看着她仿若无人地走过了他们身边。

    她脸上的表情令人琢磨不透,似笑非笑,似喜非喜,似悲非悲。和之前清冷高雅的样子很不一样,这时的她神秘莫测起来。

    她究竟醉没醉,大家也不知道。她好像和大家不在一个世界似的。他们和她说话,她也一概不理。她一路走过了整个四合院,最后她出了大门。就这样走了。

    谭霄和魏理追去,只看见一个车尾。

    而在谢陨走后,一直没来的壹元真人和纪真和尚却赶来了。他们来,见到一群人都聚在门口,壹元真人哈哈笑道:“你们如此相迎,贫道与和尚实在感动。”

    负责人唐礼宾惊喜道:“真人和大师来了。还以为你们赶不来了。”

    “喲,感情这不是来迎接我俩的?”

    “咳咳,真人,我们现在就是迎接你们,里面请。”

    “壹元师父。”谭霄和魏理跑过来,魏理苦着脸道,“师父,您怎么现在才来。”

    “怎么,嫌我们来迟了?”

    “真人师父,我师父都走了。”

    “你师父?”

    “对啊,您不教我们古琴,我们后来新拜了一个师父。”

    “哦,我听青山说过,说你们那位师父琴艺高超。她来了?”

    “又走了。”

    “这么早就走了?这集会也才没开始多久吧,我们来得也不算晚吧。”壹元真人满脸无辜地看向众人。

    “是我师父走得早了。”谭霄木着脸说。心里却想:真人果然不靠谱。

    谭霄和壹元真人说着话,而这时曾老不由问魏理:“你们刚才说你们师父,难道她就是……。”

    “曾老,不好意思,先前没有明说,主要是我师父她不想太高调了。她就是我们师父,是云山琴派的创始人,现任掌门。琴也是她斫制的。”

    ……

    ***

    谢陨错过了和壹元真人还有纪真和尚会面的机会。她开着车,飞快地行驶在马路上。周围的事物以闪电般的速度在视线里闪过,但她都能记住。这一路上经过了什么地方,看见了什么人,都像照相一样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他这一生,只要发生过的事情,他都记得。他记得每一件事情,每一个人,每一个人说的每一句话。

    但是,他也清楚地记得他没有经历过什么事情,看见什么事情。就像他刚才忽然看见了一幅画面,里面有两个人,他们穿着古代的服饰,他有一瞬间以为自己是其中一个人。那样的画面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他脑子里?

    他一手控制着方向盘,一手按在心口上。

    “可惜,是个女人。”

    谁,你是谁?谢陨迅速刹住车,眼神看向周围。这是郊区,车辆不多,右边是山,左边是崖。他的车停在高速路的上坡段,周围静悄悄的,在有一辆货车经过后,再没有车辆驶来。

    那个声音来自一股神识。他已经对他不陌生了。许多次在他放出神识的时候碾压而来。究竟是谁?想要干什么?

    可惜是个女人?这是什么逻辑?

    谢陨靠在车里,闭着眼睛,将神识探了出去,以期能发现那股意识,但是他没再出现。谢陨等了许久,最后调转车头,将车开了回去。喝进肚子的酒精似乎挥发了。他整个人不再是飘飘忽忽不落实地的感觉。

    回到住所,他的门口站着一个人,高岑。

    “你回来了?”

    谢陨目光眯了眯,走近高岑,声音懒散道:“你在等我?”

    “是啊。”高岑答完后忽然诧异地看向谢陨,她……有些不一样,一向冷淡的眼睛里仿佛带着缠缠绵绵的魅意。

    “进来吧。”她开了门,站在门内歪头看着他,声音也一改往日的静淡,仿佛带着勾人之意。

    大概是他想多了吧,高岑想。他走了进去。门在身后关上后。他正要走过去,她却忽然一把将他推在了门背后。

    高岑愕然低头,只见她虚眯着眼睛,里面一片迷离,一片妖异,她的手按在他胸口,她的身体贴近,他们之间的距离之余一寸。全身的血液陡然奔涌起来,他紧张又不解地看着她,她要干什么?她今天怎么了?

    “你喜欢我啊。”她微微扬起头看着他,声音低低缠缠地,嘴唇鲜红鲜红的,像是玫瑰花瓣一样,他几乎要低头吻上去。但是她却忽然变脸,魅意,妖娆全不见,脸上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说,“我不会喜欢你。我一生只会喜欢一个人。”她转身走了,边走边说,“第一次见面我就能确定喜不喜欢。”

    说着这样言语的她回转身来,脸上带着纯洁得像天使一样的笑容,还有少见的娇丽。

    高岑愣愣地看着她,心忽高忽低,忽激忽缓,这样的她令他想要犯。罪,但是这样的她也让他满腹疑惑。

    就在他才为纯洁俏丽的她而闪神疑惑的时候,她忽然又变了。她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先还是有节制的,后来她就狂放地笑了起来。声调也变了,先是女孩一样格格清脆,现在就变得妖异起来,她手一挥背在身后,大踏步走在客厅里,狂放不羁一般,声音诡异诡异的,似乎故意压低了。她看他一眼,他觉得全身仿佛燃起了火焰。

    不不不,他得清醒,她不太正常。他不能被不正常的她迷惑得想要继续看她又有什么变化。

    高岑几步走到谢陨的面前,双手按在她肩上,严肃地盯着她的眼睛,沉声道:“你怎么了?”

    谢陨抬起下巴:“你说什么呢?”

    高岑:“你叫什么名字?”

    谢陨伸出一只手来,也搭在高岑肩膀上:“想什么呢?高岑,你该回去了。我要工作了。”手上用力一推,将高岑推开了,谢陨从他身边走过。她去了楼上,消失在回廊里。

    高岑没有走,他坐在下面的客厅里。但是几个小时过去了,谢陨再没有下来。高岑也一直没走,他就坐在下面的沙发上。神情严肃地思索着,她这是怎么了?

    第二天早上,谢陨从楼上出来,看到坐在客厅的高岑,眼里微微露出诧异之色:“你昨天没有回去?”

    高岑看着谢陨。她似乎正常了。表情一如既往的冷冷淡淡,说话的语调也没什么起伏。

    “你没事吧?”

    谢陨看向高岑,缓缓地摇了摇头。

    高岑盯着她清清冷冷的眼睛,问道:“还记得昨天的事情吗?”

    谢陨看着高岑,面无表情,没有说话,身体也没动一下,仿佛定格了一般,足足定了几十秒。他缓缓眨动了一下眼睛,开口道:“我记得所有的事情。”

    高岑探索着谢陨的神情,但是这时候的他什么情绪都没有一样,探索不出任何事情来:“昨天的你很不一样。”

    谢陨:“嗯。”

    这样的反应。高岑越发不明白了。她究竟是自我主导了昨天的一切,还是被动……

    直到离开,高岑都是疑惑不解的。

    谢陨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天空,高楼耸立,视线里不完全是天空,还有一栋栋建筑,还有山。他抬起自己的手,看向手上的纹路。这双手,手心的纹路纤细凌乱,主线和其它的线条分不清。这么乱的线,难怪命运也乱得很。

    他是看不懂的,只是觉得似乎不太好。以前没注意,现在他就觉得不好起来。

    ***

    雅集之后,许多古琴人士通过谭霄和魏理说想来拜访谢陨。尤其是知道他就是谭霄和魏理的师父,是云山琴派的创始人兼掌门后,许多人纷纷说想要加入云山派,拜谢陨为师。若是其他人,谭霄和魏理也就推了,但是有几个人实在不好推脱。那就柳永湖大师的三个弟子,文陇、毕应物、何乔风。

    谭霄和魏理一提,谢陨就想起来了,他记得他们。他同意了他们来拜访的事情。

    茶香袅袅,谢陨亲自泡的茶。三人赞了一番好茶。何乔风平时是个话唠,擅长交际,但是这样近距离面对谢陨,他忽然就舌头打结,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看向他大师兄,捅了捅他的胳膊。

    文陇看他一眼,放下茶杯,看向对面的谢陨,开口说:“上次雅集见过您后,我们都佩服不已。”这一句后也没了。

    何乔风看了看毕应物,毕应物没理他。

    三人都沉默,如此过了一会儿,谢陨先开口了:“你们来有什么事吗?”

    “有。”何乔风立即接口。完了之后又闭了嘴。还是大师兄文陇继续道:“听说您会斫琴,不知我们可不可以在你这里订制一把。”

    “我这里有现琴,等会儿,你们拿走。”

    “什么,真的吗?”何乔风激动地道,“我能看一看吗?”

    “可以。”谢陨去取了琴来。

    他拿下来的是一把凤翅式的古琴。外形美观,通体润泽。三人一看见,就眼露光芒。文陇抚摸着琴身,弹了几下,只觉得音纯正古朴,传到耳朵里就有一种浑身震颤的感觉。

    就是这种感觉,上次在五位斋弹到的那把琴就是这样的。它从材质到造型到声音都太完美了。

    这把古琴给师父,他肯定会爱不释手的吧。

    “谢大家的琴真是名不虚传。”毕应物看着谢陨道。

    谢陨看他一眼:“叫我名字就可以了。”

    “谢陨。”毕应物真的就这样叫了,他看着她道,“过几日,家师生日,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我们欢迎你来。”

    谢陨愣了下,说道:“我恐怕没有空闲。”

    文陇和何乔风都停下了对古琴的研究,看向谢陨,只见她神色淡淡。文陇道:“我们本来就是陌生人,突然邀请你去倒是唐突了。对了,你这古琴多少钱?”

    谢陨:“我代两个徒弟送给你们。”

    三人默了默,最后毕应物道:“那多谢你了。”

    谢陨这天送走了三人,没想到的是第二天竟然迎来了三人的师父,柳永湖。

    柳永湖是当世最著名的古琴家之一,曾经为国家奥运开幕演奏古琴。因为他当时一曲《龙翔操》,许多小年轻们开始对古琴感起兴趣来。可以说当时借由奥运的平台,学古琴的人顿时多了起来,全国各地的古琴社也开始如春笋般冒了出来。

    柳永湖的《永湖琴曲集》广为流传,几乎是每个学古琴的学生的教课曲集。

    柳永湖在古琴圈里,乃至全国和世界都很有名。

    据说柳永湖年轻时本来从政,后来忽然弃政从琴了。由于本来就有古琴功底,后来又精心专研了数年,之后就成了古琴界的代表人物。人们赞其传导了琴学中蕴含的博大精深的哲学理念。

    柳永湖,现年六十岁,身材高大,气质出众。整个人既带着雅士之气又有一种贵气,和一般的琴士有点不一样。大约是因为他曾经从政,并且是一个成功的政客的缘故。他有别于其他人。听他曲的人都说他真的做到了入世又出世。这种出入世的境界不仅在琴曲中传达了出来,更是因为他自身经历就体现这一点,所以世人就更信服这种曲中意。

    谢陨看见他的时候,有些惊讶,因为他看他的神色仿佛并不是在看一个初次相识的人。

    “你叫谢陨?”

    “是。”谢陨不自觉地有些郑重起来。

    “你……”柳永湖犹豫起来,眼神透过她似乎看到了其他什么人。

    他是谁?谢陨有一种预感。他可能和他有什么联系。

    “你母亲叫谢彩?”

    “是。”

    柳永湖沉默了许久,后来看着谢陨,说道:“我是你父亲。”

    父亲!谢陨看着他,沉默不语。

    柳永湖开口道:“当年,我还是个公务员。你母亲突然离开了。当时我不知道原因。后来知道她是怕不能帮助到我的仕途,所以选择了离开。后来再没联系过我,也没出现过。不日前知道你,后无意中得知你的母亲是谁。根据你的年龄。你应该是我的孩子。”

    谢陨久久不语。

    柳永湖神色也似乎回忆起了过往:“没想到她留下了你,但是……她人竟然已经去了。”

    “你母亲的墓在哪里?”

    “我带你去。”

    “好。”

    两人坐车去了墓园。

    也许是感觉到人的悲伤,本来晴朗的天气也下起了小雨来。

    柳永湖看着墓碑,喃喃道:“你竟然在这里。我早该来看你才对。”

    谢陨看着他,忽然问道:“你后来结婚了吗?”

    柳永湖微微愣神,说道:“结了。”

    “因为什么而结的婚?”

    “大约是该结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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