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陨和闵道长结识后,闵道长多次游说谢陨修道,谢陨无心。闵道长见说之不动便作了罢,但还是把一套据说是道门的独家打坐法门教给了谢陨。谢陨偶尔乐意了也会照着道长说的做。开始只是偶尔为之,当是静心养性。后来一次打坐中就忽然入了定,一定便是数日,直到闵道长多日不曾见到谢陨寻了来,这才发现谢陨是入定了。先是大惊,后大喜,连连赞叹谢陨修道资质上上佳,又开始游说谢陨加入道门。但谢陨说了一句话:“道家不是讲究道法自然么,我并没有入道门的想法。”闵道长沉思片刻后开怀笑道:“是我执着了。你如今的状态随心随性,正好正好。”
谢陨自第一次入定后,并没能每次打坐都入定。入定的时候必须思绪平静,无人无我,稍有杂念便不能入定。
第一次入定可以说完全是偶然。且入定这件事情彻底颠覆了谢陨的整个世界观。世界上可能真有鬼神,人是有灵魂的,人是可以修炼出功能来的。宗教、哲学、科学,也许真的殊途同归。所以牛顿信仰了上帝,闵道长的两个弟子来问道。而闵道长,能飞檐走壁,闭眼见物,这两种本事都是谢陨亲自所见。至于人们传言的几十年面貌不改,谢陨没有亲眼见证,但是他相信村里那么多人表示属实的事情绝不可能是假的。
谢陨早就信了,这个世界不是教育洗脑说的那样是无神的,是唯物的,是没有轮回转世的,人死神灭、没有脱离**存在的灵魂。一切都相反,所有被否定的都是真实的。
入定为谢陨打开亲自求证生命真相,宇宙奥秘的大门。只是这个真相的窥见,令谢陨平静的内心涌起了纷繁的思绪。一时不能静反而影响了入定。
据闵道长说,修道一是追求长生不死,二是探索天地人我生命之本源,超脱世间,掌握宇宙规律。
谢陨对长生不死没有一点渴求。从很久以前他就不惧死亡了。再则追求长生本就是人之大欲之最,而修道却要求无欲无求的心境。如此自相矛盾,可想其中转换间的困难。
至于天地人我生命之本源探索,宇宙之奥秘探索,谢陨虽也好奇。但也不强求,暂时放下强烈的探知欲,依然日日醉心古琴,弹琴斫琴终究是他最喜爱的事情,其他事情,甚至探索宇宙本源、生命奥义,都不及他醉琴之心。且有闵道长解说,谢陨便也觉得不一定非要自己亲身得见。所以,谢陨已经很久不曾打坐了。
然而,今次忽然见到故人,心绪难平,许多过去的事情浮现在了脑海,即使打磨了所有的琴,依然不能完全平静。谢陨便想打坐入静以平心。只是似乎事与愿违。谢陨不仅没能静心,反而在过程中,一幕幕往事翻书一样涌现……
多年前,谢陨可以说是天之骄之。家世好,学习好,相貌好,人才品行无一不好。是女生眼中的男神,是拥有高富帅配置的男生眼中的唯一劲敌。因为就连最物质的女生都说如果是谢陨,那她愿意赚钱养他。但男神是高冷的。即使有许多女子倾情以待,男神依然没有女朋友。纯洁美好得不像真人。然而,似乎就像人们说的那样,所有太过纯净美好的东西要么是伪装出来的,要么是拿来玷污的。而谢陨,无论是玷污说还是伪装说,有一天通通都被套在了身上。
谢陨犯了强。奸罪。这样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就像一个炸弹突然爆了,在人们心目中掀起了毁灭性的冲击。初时还有许多人不信,可是随着谢陨被定罪入狱,许多人也就相信了,再没几个人觉得那是一个冤案。
男神已毁,只余流言蜚语传来传去。
朋友背叛,父母不信任。只余谢陨独自承担这场摧毁性的恶意。直到现在,谢陨都不明白父母怎会相信别人却不相信自己的儿子,还因此表现出对他无比的失望。他不才是那个应该失望愤怒的人吗?而那个背叛的朋友,居然帮助陷害他的人找律师来送他入狱。
孔嘉行,一个谢陨再也不想见到,也以为一辈子不会见到的人,出现了。
***
“你今日琴音混乱,有什么心事?”闵道长穿着一身灰白的道袍,梳着整齐的大背头,手上还拿着一根拂尘,整个人斜依在一块长着绿石衣的长条石上,半眯的眼睛在说话间睁了开来,瞥向坐在一圆石墩上的谈琴之人。弹琴人虽面色冷淡如常,但所谓琴为心声。这琴声,常人听不出来,但闵道长耳朵灵敏,且对谢陨了解甚深,立刻觉出这是弹琴的人心乱之象。再则这种情形对谢陨来说是很少见的,必定有什么特别的缘故
谢陨停下拨动琴弦的手,目光望着远处,沉吟许久道:“忽见故人。”
闵道长诧异地“咿”了一声,身体起了一分,说道:“听说昨日有三香客去你院子偷枇杷了。你所说的故人是他们?”
谢陨没有作答,只继续拨动琴弦。
“你们有恩怨?”
谢陨抿抿唇,开口道:“一言难尽。”
闵道长由躺变坐,手上拂尘从右边甩向了左边,左手掐指。如此半刻钟后,闵道长表情严肃起来,看着谢陨,一副犹豫不定的样子。
谢陨淡淡然:“道长有话请说。”
闵道长犹豫半晌,终于道:“你近日有大劫。不知道与你所谓的故人似乎有关。”说着,表情越发严肃,又掐指算了一会儿,然后又道,“波云诡谲,算不透算不透。”
谢陨停下拨琴的动作,皱眉道:“我最近常常做一怪梦,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缘故,道长为我解一解。”
“哦?你做了什么怪梦?”
“梦中有一女子,服药自杀。画面清晰得仿佛真实所见。”
闵道长闻言,神色惊异。谢陨遂问:“道长,这梦有什么问题吗?”
闵道长忽然长叹一声,肃然道:“你这不是梦,而是真实发生的事情。据贫道所知,你这是灵魂出窍,所见皆是真实。”
“真实发生的事情又怎么会一二再再二三地经历呢?”谢陨不解。
闵道长哈哈一笑道:“你怎知你去的不是同一时间呢?又或者这件事情还没有发生,而是即将发生。”
“那我为什么会见到,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闵道长摸着拂尘,说:“那女子怕是与你有什么渊源。你可见到了那女子在什么地方?不如我随你去走一遭,解开其中因由。”
谢陨沉默半晌,语气认真道:“怕是不在同时空。”
闵道长倏然惊道:“你说啥?”
谢陨:“先生曾说过科学探讨的平行空间确然存在,甚至可能在同一空间,只是维度不同。那么我看到的大约就是这么一个空间了。”
闵道长瞪大了眼睛,忽然道:“你还是随我入道门吧。”
谢陨:“……”
闵道长长叹一声,道:“你如此资质,不入我道门,实在可惜。你做我徒弟,我必定倾囊相授。命医相卜正统道法。本师都传给你。以你的资质,就算不能破碎虚空,得道成仙,那也差不多了。”
谢陨冷淡地瞥了闵道长一眼:“道长有两位弟子,相信足以传承衣钵。”
闵道长听了,却皱眉而叹:“在俗世中天才般的人,在道学上却未必有成。你也知道便是入定都困住了不知多少人。别说入定了,入静都不能。你别看道门,佛门以及各大宗教,弟子总数挺多,但其中能真正入定的人那是少之又少。不能入定何谈传承真正道门真传。”
谢陨沉默了,心下也想,他虽然志不在道,但也不是不能学。或许可以考虑一下。再则今日遇见孔嘉行,他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也许入了道门,真正做个出世人,六根清净。
谢陨想着这些,忽然听见闵道长开口:“怕是你所说的故人来了。”
第03章 豪客三人()
青岩观那新来的两个小道士,清华物理学博士和海归哲学硕士。前者本名林仲裁,现道号相生;后者本名江回,现道号相愚。
相声和相愚来后,道观通了网,装了电脑,家具也焕然一新。虽然道观外观还是破落的样子,但内里已经十分豪华了。先是相生的物理系高材生朋友们来观里直接给安上了独立的发电机,重装了电路,配了电脑。然后再是相愚的朋友来送了一批古色古香的家具和一些价值不菲的古董。
现在住在青岩观的三位客人就是相愚的朋友们,分别名陶同、马鸿、孔嘉行。这三人就是在谢陨院里偷摘枇杷的贼。陶同被谢陨忽然消失吓坏了,后来差点枇杷都没要就落荒而逃,还是马鸿和孔嘉行一人提了枇杷,一人扛了木梯,全都弄回了观里。
陶同一回青岩观,就抱住了相愚小道士,惶惶然问那结满果实的院子里是不是有鬼。或者是有什么妖物,他记得当时那个人看起来和一般人特别不一样。走路没声音,长得似乎特别好看。天色暗淡,他又只瞄了一眼,看得不是很清楚,但这种印象在此刻回忆起来竟然比当时还清楚,真是越想越害怕,不知那是鬼是妖。
马鸿和孔嘉行属于从不信怪力乱神之事的人,不会胡思乱想。而陶同就不一样了,他从小就特别相信这些的。别人都当他胆小,当他神经,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有些邪门的事情是真的。跟马鸿、孔嘉行说没什么用,但江回肯定信,他以前也不信这些,但是现在当道士了,应该是已经转变想法了。但是江回,现在的相愚小道士却白了陶同一眼,将他从身上扯开:“别疑神疑鬼的。”整了整前几日托一个设计师朋友新做的高级定制的时尚款道袍,“你看见的人是谢先生,据说是一位斫琴师。和我师父是至交好友。下次见到,不要这么无礼。”
陶同犹豫道:“那真的不是鬼?”
“鬼你个头,你见过长成那个样子的鬼。”
陶同摇头,但还是有些怀疑:“那位谢先生不会是妖吧?”
“妖?”相愚好笑地看着陶同,“你想多了,这个世上可没有妖。”
“连鬼都有,有妖也不是不可能。”
“就算有,但谢先生也不是。你就不要瞎想了。”相愚看向后进来的马鸿和孔嘉行,“你们是不是今天在谢先生面前失礼了?”
马鸿皱皱眉道:“摘了几个枇杷,我说付1000块给他,他也同意了,但是人转眼就不见了。不知道搞什么鬼。”
听得这话,相愚眉头皱起:“古琴师比文人还清高,你以为他稀罕你那几块钱。”
“我看那位先生可不是你说的清高之人,我们一说付钱,他就同意了。”马鸿指指刚才他放在地上的框子里的枇杷,“虽然品质优良,但这么半框,1000块不少了。比市面上卖的划算多了。”
“谁说是钱多钱少的问题。”相愚用鄙视的眼神看着马鸿,“我虽然不了解那位谢先生,但既然我师父都引为至友,那肯定是个淡泊名利金钱的人。你就不要在他面前提钱了,俗不俗。”
“俗俗俗,我本来就是俗人,就你清高,现在住在这么个破落的地方,还不是得花俗物装修。”
相愚沉默了,马鸿气哼哼地转身要走,陶同左右看看,最后看向一直没说话的孔嘉行:“你劝劝他们,这是干什么,有话好好说嘛。”
孔嘉行转头叫住马鸿:“今天这事本来就是我们不对,且后来对那位先生的态度确实不大礼貌。不如我们现在前去道歉。”望向相愚,“只是不知道现在这个时间方不方便?”
“现在天晚了就别去了,明天我陪你们一起去。”相愚顿了下又继续道,“刚才马鸿说得对,我不能让这么个清幽之地越变越俗。你们带来的名画古董都带走吧。我是来修行的,不是来享受的。以后你们来也别买什么东西来了。当然,如果没什么事,也别来了。我现在生活的环境实在不方便招待你们。”
“江回,你什么意思啊你,不是你打电话说你这破道观什么奇石异山,风景优美,泉水清甜,是什么世外桃源,叫我们来参观,但其实就是个无法下脚的破观,忽悠我们捯饬得可住人了,这就开始赶人了是吧。还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你是来修行的不是来享受的,你瞧瞧你这新道袍就是奢侈品,有本事你就穿着你那个廉价的道袍,像闵道长一样安贫乐道。”马鸿一甩脸子又要走。
孔嘉行沉脸叫住了他。马鸿顿住脚步,不耐道:“我又没说错。他这样还不如跟我们回去过我们的逍遥日子,修什么道。看不见,摸不着。”
几个人都沉默了,好一会儿后,孔嘉行看向相愚:“江回,我也一直不懂你为什么忽然就来做道士。听说你因此跟露月分手了。你知道,她还在等你。并且,道士也不是像和尚那样戒律森严。你就算当道士也还是可以结婚生子。这并不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选择,你好好考虑一下。”
“这当然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修道第一步入定就要求无欲无求、无形无我。每一次入定都要做到无烦忧,无思虑,无挂碍,忘之一切,否则便不成。你说若是陷入男女之情,可能做到这些?退一万步假设,我对情绪掌握自如。但修道是不能行男女之事的。世人多误入歧途。真正修道是不能动欲念的,身动而心不动,动欲不动念方成。一旦动念便前功尽弃。”
又一阵沉默。相愚一副心坚向道的模样。马鸿一脸看神经的表情,陶同一副傻不愣登的崇拜脸。最后也是他打破沉默:“江回,你的意思是修道不能和女人那啥?”
相愚:“当然。”
“那怎么有双修?”
“双修是小说中胡乱编的,现实中可没听说有双修这回事。当然也有可能我孤陋寡闻。毕竟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我所知实在微小得很。”相愚说着就是一叹,叹自己如此渺小,不过沧海一微粒。
马鸿见两人说得离谱,出言道:“你们这是都魔怔了。什么道不道的,还双修都来了,以为这是在做梦呢。修道修道,修什么,道家不就是一种古典文化吗,道教不就是一个普通的宗教吗,难道还能修出什么道法来,能长生不老,能成仙成神不成。”
相愚微微而笑:“信则真。”
“你……”马鸿看着一副好像已经化仙了的表情的江回,瞬间从气愤变成了担忧,这人怎么看都像被江湖骗子用迷信洗脑了。当年李某人的轮子功就是个例子,多少人上当受骗,不乏高学历的高知人士。今天看江回这个情形,马鸿就怀疑上了。而且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再看这个道观,就觉得可疑起来。
这么破烂一个道观,在江回和那另外一个小道士来之前根本就不能住人。那闵道长也不知道是怎么把江回和那学物理的小子骗来的。看来忽悠人的能力一定很强。这事有点棘手。他和孔嘉行一时半会儿是肯定说不动江回。而陶同本来就是个满脑子迷信思想的家伙,跟他说了只怕会帮倒忙。
思索半晌,马鸿不动声色地给孔嘉行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对视,立刻明白了对方和自己怕是有同样的想法。于是两人配合默契,马鸿不再说话,孔嘉行道:“江回,明天我们去给那位谢先生赔礼,你看几点去合适?”
相愚看向马鸿,马鸿皱着眉,不耐道:“知道了,赔礼就赔礼。”
江回也不介意马鸿态度,神色温和起来,开始叮嘱道:“谢先生天刚微亮,太阳还未升的时候,会去附近山头弹琴,多数时候会在西北边那座长满松柏树的山头。等太阳出来,天气热起来后,会返回农舍斫琴。你们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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