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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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暖-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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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台湾时,通常是让相片或脑中残留影像,勾起对暖暖的思念;而眼前是具体景物,不是平面而是立体的,我甚至能感觉暖暖正在身旁。   

  我发觉思念暖暖的心,远比我所想像的炽热。   

  我起了到北京找暖暖的念头。   

  但回台湾的机票已订,回去后也还有很多工作正等着我。   

  如果不从苏州向南回台湾,反而往北到北京,会不会太任性?   

  而且万一暖暖这阵子正忙得焦头烂额,岂不让她为难?   

  我反覆思量,拿不定主意。   

  终于到了离开苏州的前夕,厂方为了慰劳我们这几个台湾工程师的辛劳,特地派了辆车,载我们到杭州西湖游览,隔天再上飞机。   

  第一眼看见西湖时,便觉惊艳,深深被她的美吸引。   

  然而没隔多久,我竟联想起北大未名湖、颐和园昆明湖,甚至是什刹海。   

  我明明知道这些湖的美跟西湖的美是完全不一样的,但我还是不自觉想起跟暖暖在未名湖、昆明湖、什刹海旁的情景。   

  上了人力叁轮车,准备环西湖而行。   

  车伕才踩了几圈,我又想起跟暖暖坐叁轮车逛胡同的往事。   

  即使西湖十景是如此娇媚,仍然无法让我分心。   

  正确地说,我已分心在暖暖身上,无法静下心欣赏美景。   

  真可谓:眼前美景看不得,暖暖始终在心头。   

  连坐我身旁的台湾工程师,我都差点把他当成暖暖。   

  从西湖回到宿舍,整理好所有行李,上床后我竟然失眠了。   

  在台湾即使我也很想念暖暖,但从不曾因而失眠;没想到在离开北京快一年半时,我竟然人在苏州因暖暖而失眠。   

  思念有生命,因为它会长大;记忆无生命,因为它不会变老。   

  就像我对暖暖的思念与日俱增;而跟暖暖在一起时的记忆,即使日子再久,依然鲜明如昨日。   

  我要去北京找暖暖。   

▲BOOK。HQDOOR。▲虹桥▲书吧▲ 

  苏州到北京约1379公里,晚上8点有班直达特快的火车,隔天早上7点20分到北京,要坐11个小时又20分钟。   

  太久了。   

  我决定先跟同事搭厂里的车从苏州到上海,再从上海飞北京。   

  机票贵了点,但时间快多了。   

  反正钱再赚就有,时间可是一去不回头。   

  我退了上海飞香港再飞台湾的机票,改订上海飞北京的机票。   

  北京的饭店也订好了,有个苏州同事对北京很熟,我请他帮我订个房间。   

  同行的台湾工程师很讶异我不跟他们一道回台湾,纷纷问我发生什么事?   

  我把自己想像成面对大海的夕阳武士,深沉地说:「为爱走天涯。」就差眼前没大海了。   

  我拜託他们回台湾后先帮我请几天假,然后他们飞台湾、我飞北京。   

  我打了通电话给徐驰,他一听我要到北京,便说要来机场接我。   

  「这样多不好意思。」我说。   

  「少来。」徐驰说,「你打电话给我,不就是希望我去机场接你吗?」「嘿嘿。」我笑了笑。   

  然后我再打电话给暖暖。   

  「暖暖。」我说,「我离开苏州了,现在人在上海机场。」「是吗?」暖暖说,「那祝你一路顺风。」「暖暖。」我试着让自己的心跳和语调平稳,「这几天忙吗?」「挺忙的。」暖暖说。   

  「喔。那你大概每天都抽不出一点时间吧。」「是呀。我恨不得多生双手呢。」「万一这时候刚好有个老朋友想见你一面,你一定很为难。」「这没法子。只好跟他说:不巧,正忙呢。」我的心瞬间坠落谷底,心摔得好痛,我说不出话来。   

  「快告诉我坐几点的飞机呗。」暖暖说。   

  「那已经没意义了。」我说。   

  「说啥呀,你不说我咋去接你?」「啊?」我愣了愣,「这……」「瞧你傻的,我当然去机场接你。」「你知道我要到北京?」「就你那点心眼,还想矇我?」暖暖笑了。   

  「刚刚是逗你玩的。」暖暖的笑声还没停止。   

  「你这人贼坏。」「你才坏呢。要来北京也不早说。」心脏又重新跳动,我下意识拍了拍胸口。   

  我告诉暖暖坐几点的飞机、几点到北京,暖暖边听边笑,很开心的样子。   

  我也很开心,一下飞机就可以看见暖暖,比预期的幸福多了。   

  「暖暖。」我说,「我要去北京找你了。」「嗯。我等你。」暖暖说。   

  拿着登机证,背上背袋,我要直奔暖暖身旁。   

  排队等候登机时,突然想起得跟徐驰说不用来接我了,匆忙拿出手机。   

  我告诉徐驰,暖暖要来接我,不麻烦他了。   

  「我了解。」徐驰笑得很暧昧,「嘿嘿。」「我要登机了。」我说。   

  「甭管多晚,记得给我打电话。」徐驰说。   

  关掉手机,我登上飞机。   

  想闭上眼休息,但情绪亢奋很难平静。   

  时间缓缓流逝,飞机持续向北,离台湾越来越远,但离暖暖越来越近。   

  我的心跳与飞机距北京的距离成反比。   

  传来低沉的轰隆一声,飞机降落了,缓缓在跑道滑行,心跳达到极限。   

  夕阳武士拿起剑,不,拿起背袋,呼出一口长长的气,缓和心跳速率。   

  拖着行李箱缓缓前进,右手不自觉颤抖,行李箱有些左右摇晃。   

  暖暖不知道变成什么样?还是拥有跟以前一样的笑容吗?   

  很想激动的四处张望寻找暖暖,但那不是夕阳武士的风格。   

  我只能假装镇定,利用眼角馀光扫射所有等候接机的人群的面孔。   

  然后我看到了暖暖。   

  感觉血液已沸腾,心脏也快从嘴里跳出来了。   

  只剩几步路而已,我得沉着、我得冷静、我得坚强。   

  我不能抛下行李箱,一面呼喊暖暖的名字一面张开双臂向她飞奔,因为我是夕阳武士。   

  暖暖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双手拿了张白纸板举在胸前晃啊晃的,上头写了两个斗大的黑字:凉凉。   

  暖暖的头发也许长了些,但她的笑容跟相片或我记忆中的影像,几乎一模一样。   

  我甚至怀疑即使她的眉毛多长一根,我也能分辨出来。   

  我维持既定的步伐,沉稳地走到暖暖面前,停下脚步。   

  暖暖停止晃动手上的纸板。   

  「嘿,凉凉。」暖暖说。   

  「嗨,暖暖。」我说。   

  「走呗。」暖暖说。   

  我和暖暖并肩走着,双腿因兴奋而有些僵硬。   

  「干嘛拿这牌子?」我问。   

  「怕你认不得我。」「你化成灰我都认得。」「这句不是这样用的。」暖暖笑了。   

  「在台湾就这么用。」我说。   

  「你也没变。你刚出来,我就认得了。」暖暖说。   

  「我还是一样潇洒吗?」我说。   

  「凉凉。」暖暖扑哧一笑,「记下来,这是你到北京讲的第一个笑话。」「这牌子好酷。」我指了指暖暖手中的纸板。   

  「是呀。」暖暖笑了笑,「好多人瞧着我呢。」「那是因为你漂亮。」「这是你到北京讲的第一句实话。」暖暖又笑了,「记下来。」一跨出机场大门,冷风一吹,我冷不防打了个喷嚏。   

  中文字真有意思,因为冷才会冷不防,所以不会叫热不防。   

  「你穿这样有些单薄。」暖暖说。   

  「我想苏州不会太冷,而且秋末冬初就回台湾,便没带厚一点的外套。」「北京冷多了。现在才二度。」「是梅开二度的二度吗?」「是。」「真巧。」我说,「我这次到北京,也算梅开二度。」「凉凉。」「我知道。这是我到北京讲的第一句浑话,我会记下来。」走进停车场,暖暖先往左走了十几步,停下来,再回头往右走。   

  但走了几步后,又停下来,然后四处张望。   

  「怎么了?」我问。   

  「我忘了车停哪了。」暖暖说。   

  「啊?」我很惊讶,「忘了?」。   

  「也不能说全忘,」暖暖右手在空中画了一圈,「大约在这区。」暖暖的心胸很大,她所谓的「这区」,起码两百辆车。   

  「是什么车型?车号多少?」我说,「我帮你找。」「就四个轮子那种。」暖暖说。   

  「喂。」「是单位的车,不是我的。」暖暖说,「车型不知道、车号我没记。」「那你知道什么?」「是白色的车。」我看了看四周,白色车的比例虽然不高,但也有不少辆啊。   

  「这……」「唉呀,我才不是犯迷煳,只是出门晚了,路上又堵车,我急呀,我怕你 下了飞机见不着我,你会慌呀。我停好了车,立马冲进机场,只想早点 看到你,哪还有心思记着车放哪。」暖暖噼里啪啦说完,语气有些急,音调有些高。   

  从下飞机见到暖暖开始,总觉得这一切像是梦境,不太真实。   

  直到此刻,我才感受到暖暖的真实存在。   

  暖暖还是一样没方向感,还是一样总让人觉得心头暖暖的。   

  从台湾到苏州、苏州到北京,穿越了叁千公里,我终于又看到暖暖了。   

  这不是作梦。   

  「嘿嘿。」我笑了笑。   

  「你笑啥?」暖暖似乎有些脸红。   

  「没事。」我说,「我们一起找吧。如果找不到,就一辈子待在这。」「别瞎说。」我和暖暖一辆一辆找,20分钟后,暖暖才从车窗上的识别证认出车来。   

  但这辆白色车的位置,并不在暖暖刚刚用手画的「这区」。   

  「我上个月才刚拿到驾照,拿你来试试,行不?」一上车,暖暖便说。   

  「这是我的荣幸。」我说。   

  离开首都机场,车子开上机场高速,两旁桦树的树叶几乎都已掉光。   

  但树干洁白挺立,枝条柔软,迎风摇曳时姿态柔媚,像是含羞的美人。   

  「你住哪个饭店?」暖暖问。   

  「我忘了。」我说。   

  「忘了?」暖暖很惊讶。   

  「唉呀,我才不是犯迷煳,只是突然决定不回台湾,急着要来北京找你, 但下了飞机你找不到车,我又担心你会慌啊,哪还有心思记着住哪。」暖暖笑个不停,好不容易止住笑,说:「凉凉。」「是。」「你住哪个饭店?」「王府井的台湾饭店。」我说。   

  「那地方我知道。」「真的知道?」「别小看我。」暖暖说。   

  「找不到也没关係,顶多我就睡车上。」「不会走丢的。」暖暖笑了笑。   

  天渐渐黑了,天空开始下起雨,不算大也不算小。   

  外头应该很冷,但车内有暖气而且还有暖暖,暖活得很。   

  我和暖暖在车上闲聊,扯东扯西、天南地北,东西南北都说了。   

  天完全黑了,在灯光照射下,我清楚看见雨的线条。   

  可能是错觉,我发觉雨在高空较细,接近地面时变粗,速度也变慢。   

  「二环路又堵车了。」暖暖说。   

  「反正我们已经见面了。」我说,「堵到天荒地老也没关係。」车子完全停下来了,暖暖转头朝着我苦笑。   

  「如果你想到车轮碾着的,是元大都的古城墙,会有啥感觉?」暖暖说。   

  我一时说不上来,有句成语叫沧海桑田,好像勉强可以形容。   

  车子终于下了二环路,很快便抵达台湾饭店。   

  雨停了,我看见车窗上被雨刷扫过的边缘有些闪亮,好奇便靠近细看。   

  那似乎是凝结的小冰珠,我用手指轻轻刮起一块,确实是碎冰没错。   

  难道刚刚天空中下的,不完全是雨?   

  「待会兴许会下雪。」暖暖说。   

  「你是说寒冷的冬天时,下的那种东西?」「是呀。」「从天空飘落的,白白的那种东西?」「是呀。」「可以堆雪人、丢雪球的那种东西?」「是呀。」「那是雪耶!」我几乎失声大叫。   

  暖暖不想理我,手指比了比饭店门口。   

  我拖着行李箱、背着背袋,在饭店柜台办完check in手续。   

  暖暖想看看房间长啥样,便陪着我坐上电梯。   

  「这房间还可以。」暖暖进房后,四处看了看后,说。   

  「哇。」我说,「这里虽然是叁星级饭店,却提供五星级水果。」「啥五星级水果?」暖暖很疑惑。   

  「杨桃。」我说。   

  「呀?」我拿起水果刀,切出一片杨桃,指着桌上的「☆」,说:「这不就是星星吗?」暖暖又好气又好笑,说:「那也才一颗星。」我咻咻咻咻又四刀,说:「这样就五颗星了,所以是五星级水果。」「你是要继续瞎说?」暖暖说,「还是下楼吃饭?」台湾饭店在王府井街口附近,直走王府井大街再右转就到天安门。   

  我和暖暖走在王府井大街,天更冷了,我不禁缩着脖子。   

  「我明天带条围巾给你。」暖暖说。   

  然后暖暖带我走进东来顺涮羊肉,说:「这种天吃涮羊肉最好了。」店内满满的人,我们在一小角落坐下,隔壁桌坐了一对外国老夫妇。   

  炭火锅的汤头很清澹,浅浅一层水里藏了些许白菜。   

  我们点了牛肉和羊肉,还有两个烧饼、两瓶酸枣汁,没点菜。   

  暖暖说咱们就专心涮着肉吃。   

  羊肉切得又薄又软,涮了几下就熟,入口即化。   

  特制的佐料让羊肉滋味更香甜,不自觉吃了又涮、涮了又吃。   

  若觉得嘴里有些腻,喝口酸枣汁后,又会重新充满战斗力。   

  暖暖问我,她有没有什么地方变了?   

  我说除了变得更漂亮外,其馀的都没变。   

  暖暖说我瞎说的毛病没改,倒是走路的样子似乎更沉稳了。   

  「那是因为冷。」我笑了笑,「脚冻僵了。」瞥见隔壁桌外国老夫妇笨拙地拿着筷子涮羊肉,我和暖暖偷偷地笑。   

  老先生突然拿起烧饼,似乎也想放进锅里涮。   

  「No!」我和暖暖异口同声叫着。   

  老先生吓了一跳,拿着烧饼的右手僵在半空。   

  「你英文行吗?」我问暖暖。   

  「嘿嘿。」暖暖笑了笑。   

  「那就是不行的意思。」我说完迅速起身,走到隔壁桌。   

  「Don′t think too much,just eat it。」我说。   

  老先生愣了愣,收回右手,再试探性的把烧饼拿到嘴边。   

  「Very good。」我说。   

  老先生咬了烧饼一口,脸上露出微笑,用蹩脚的中文说:「谢谢。」「Nothing。」我微微一笑,点点头。   

  我回座后,暖暖问:「你刚说啥?」「别想太多,吃就对了。」我回答。   

  「那最后的Nothing是?」「他既然说谢谢,我当然说没事。」「你碰到老外竟也瞎说?」暖暖睁大眼睛。   

  「他听得懂,不是吗?」我说。   

  暖暖看着我一会,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也笑了,没想到瞎说一番,老外也听得懂。   

  这顿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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