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外场员工，马不知和他换了联系方式后就先出去复命，留下他一个人在里面看“表演”。
其实大会的目的性原本很明确，它要求这个组织的成员定期交流，鼓励新成员拿出勇气当众剖白心路历程，就是为了增进这些对人类有敌意的妖怪们彼此了解，好同仇敌忾共襄盛举。
无奈性格使然（？），不知道为什么成了综艺表演。
比如现在台上这一只……一个……一条？人鱼吧。
学名是渤海鲛人的妖精姑娘长相还挺符合童年幻想中美人鱼的样子，满身素缟声上台来，泪俱下的哭诉起人类恶意开发，填海造地搞工业区还排放废水污染，最后搞得她家破人亡整个族群就剩下她一条鱼的时候，真是让杜陵这个人类良心刺痛羞愧难当，恨不得现在就上网破口大骂政府不作为商人良心坏发个万字长微博。
（这里要特别说明一下会场内有wifi和4g信号，满格，点赞）
然而杜陵这边还没写完，台上已经神展开——就这样继续摆数据讲道理，发表一篇环境污染调查报告不是挺好的么，为什么突然话锋一转，说起你和某渔村小伙儿的爱情故事？！考虑一下正义愤填膺忧国忧民，却下一秒跳频到言情狗血剧的听众的感想啊？？
高大上的学术硬锤，就这么毫无预警的掺杂进知音体天雷文，什么黑心美少年欺骗无知鲛人少女未婚先孕，利用她的眼泪明珠发家致富，得到第一桶金后翻脸不认人，包小蜜买内地房，还用钱投资工厂非法排污想要毒死黄脸婆全族，简直渣的人神共愤……
整个画风都不对了好么！
最后还要献唱一曲，纪念她破碎的心死去的爱（死了的全家呢？不、被毁掉的故土呢！！？）
坐在一群哭得鼻头通红使劲嚷着好感动的妖怪观众中间，杜陵木着脸一个字一个字的删写到一半的长评，觉得环保这种严肃事业还是交给靠谱的那部分人类自己去思考吧。
他对这群妖（逗）精（比）只剩下一个要求——
卖惨就卖惨，求你们正正经经的诉苦不要加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才艺表演！
作者有话要说：
杜陵：……和这些逗比成为同胞我的内心是拒绝的（手动拜拜
第46章 干了这碗雄黄酒！
等小人鱼唱完了，还有一群妖鼓掌叫好，纷纷表示愿意支持她在填海工地现场作祟，搞得人渣男跪地求饶净身出户把巨额财产留给人鱼美眉。
然后再找个妖族第二春就是大团圆结局。
等等Σ（°△°）……被污染的海域和水族的死活呢？！
鸟爷目瞪口呆。gif
然而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接着又有他壳子的本家，整个族群都快被吃绝了的禾花雀童声合唱团、因为掀翻岛国捕鲸队蹲了几年号子，狱中仍怀揣男高音之梦的座头鲸真汉子以及控诉主人抛弃虐待不负责的残疾宠物杂技团等……看得杜陵啼笑皆非，不过也明白，这些妖精仇恨人类的理由五花八门，却都个个站得住脚。
也许他们只是把真实情绪藏得很深，不愿意把真正的伤口亮给陌生人看。
虽然都是成精妖物，但归根到底它们并不同族同宗，所以没点吸引眼球的狗血情节，只凭枯燥的数据，恐怕是根本没人会多关心别人的家园族群发生了什么不幸的。
冷漠自私是智慧生命的共性，就像大部分现代人不会去关心雨林里的猩猩如何生活，一只猫妖也不会去关心几万公里外，某种野狗的灭绝。
但如果有一个能够吸引眼球、感人肺腑或者声泪俱下的具体故事做辅助呢？冷漠的事不关己就或者就会转变成感同身受。
所以如今这里能如此妖声鼎沸，还就得靠狗血段子来激发那些颇为廉价的同情心。
当然，那些感受也来得快去得快，大部分人展现够了自己的仁慈高尚，刷满了正义值就转瞬即忘，真正能够转化成实际力量的只是凤毛麟角。
怪不得这会场的门槛这么低，甚至没有一点保密措施直接在祁大能的洞府举办呢——杜陵讪然一笑，他还以为马不知冒了多大风险，结果也只是领进个门，至于能不能被那些在暗中筛选的真正组织成员们看中，还得看表演透露出的倾向性：到底是真和人类不共戴天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
还是虽然怨恨失望一部分人，却依然对人族抱有幻想，或者觉得得过且过，发泄完了还是做缩头乌龟不愿意生事端。
看来他还真得想办法编一套和人类不共戴天的说辞啊？
光是被骗身骗心，分量究竟够不够啊……
杜·敬业小卧底·陵一边玩手机一边琢磨着，自己那个鹦鹉壳子倒的确是国际贸易禁售品种，可惜真身不能暴露，那么自己该扮演哪个物种来卖一下惨博同情呢？
说起来凭这大圆眼睛娃娃脸黑头发，说自己是游隼成精好像挺合适的啊，而且熬鹰多惨啊，随便假设一下自己被囚禁起来没吃没喝成天呵斥还不让睡觉……试着代入后简直不寒而栗，内心充满手撕那群恶魔人类的冲动！
大概是他想的太投入，表情太严肃，才会吸引了同样觉得这综艺大舞台不靠谱的人物。
蒲扇大的手掌毫不客气拍在他背上，一把粗豪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这位小兄弟，你也是准备认真声讨人类罪行，结果被这帮子梦想家给恶心到了对吧！”
这嗓门这语气这打击强度都略熟悉啊……
杜陵心中升起一股不翔的预感。
他揉着生疼的后背，慢慢抬起头，然后只觉得眼前一黑——
预感成真……尼玛这不是王·霸·天嘛！！！
杜陵几乎反射性的想打个哈哈说好久不见你也来啦，万幸及时刹车，明白对方只是来搭讪的压根没认出自己。
因为变了个小白脸所以打死不爆照什么的，真是太好了！
他连忙收敛起惊讶，做了个矜持的笑容，比了比旁边的空位让王老虎坐下，“感觉是和想象中不太一样……您是？”
“免贵姓王，老虎一头，不过这回不是为了俺们那疙瘩的事来的，”对于会场内浮夸风气很失望的王老虎摇摇头，然后很自然的凑近杜陵的手机屏幕看了一眼：“小兄弟你是下午场？这是要演说的材料么？”
对他这人自来熟，又爱指江山的性格已经多少有些习惯，人生中已经算是第三次被对方主动找上门的杜陵也没躲避，大大方方把手机亮给他看。
都是些被熬的很惨的隼，说起来熬鹰残忍之处和九死一生的成功率这些事情，还就是王老虎那圈的人科普给他的。
果然，王老虎一看就流露出发自内心的同情来：“太惨了……啧啧，你们这生态果然也不比华南的弟兄好哪里去。”
作为一个世界观某种程度讲已经很奇葩的顶级掠食者，王霸天虽然一直在为自己猎物们的生存权奔走，但对非同级竞争者也很有耐心：“这是还没总结好么？这会场投影设施这么好，你可不能双手空空上去。”
“不……我其实还没想好要不要参加。”杜陵做出一副犹豫不自信的样子，他还在考虑要不要刷个渣贱贴学一学，编段猎人与鹰情深深雨蒙蒙最后虐身虐心被遗弃的故事呢，虽然热心网友也许会骂包子配狗天长地久，但说不定这帮老妖精就吃这套？
不对重点错——都被洗脑了……杜陵揉了揉太阳穴，能不能赢得掌声和亮灯根本不重要啊，重要的是表达自己的反人类倾向博取幕后组织者信任！那再加一段好不容易被人类执法机关拯救，却又被剪断翅膀关进私人动物园，每天吃死老鼠瘟鸡被千人看万人拍？
好像这么往死里黑同胞有点良心不安……
误会他是对讲演内容感到为难，王老虎很豪爽的又啪啪一拍胸脯：“小兄弟你看着就年轻面嫩，刚好老哥我是上午场最后一个，你可以参考一下！”
说完，他夹着厚厚的公文包信心十足地走向后台，威武霸气的登场，瞬间把涕泪横飞的华夏妖精卖惨王现场，变成全球气候峰会的新闻发布大厅。
然后就是冷场。
冷场
冷场
冷场
冷……（手动拜拜
刚才群情激奋面红耳赤的妖怪们开始呼朋引伴收拾东西，结伴退场吃饭上厕所，逐渐变得空荡荡的观众席上杜陵倒是没走开，不过也在低头玩手机。
【神仙脸：已到。】
杜陵嘴角不自觉的勾了起来，看来萧离也成功搞定了孙小顺，沿着自己发过去的线索追踪过来了，就不知道话很少的那家伙怎么忽悠住傻猴子的？他美滋滋的运指如飞，噼里啪啦的又回了一堆这边具体情况的信息，几乎是哼着歌收起手机。
一想到对付什么妖怪都只用两棍子的天帝大大现在就在附近，就觉得一点也不烦躁，那些内心一直炸起的毛毛都平顺下去了呢。
一直悬着的心安泰地落回肚皮里，杜陵又琢磨起要继续发光发热做个好卧底，加速拥有做个带路党的资格来。
于是他掏出个小本本一会儿做低头凝思状、一会儿紧盯着王老虎快速记几笔还若有所思点头，完美展现出当年应付高三补课的神演技。作为一个成绩垫底，都能被认为是家逢突变发挥失常使劲安慰的实力派学渣，他感情如此真挚表现如此积极，自然引起了霸道主办的关注。
于是非常顺利的在王老虎寂寞下台一鞠躬后，作为唯一一个热烈鼓掌的热心听众，一起被主办方邀请去吃午饭谈合作了。
计划通√
杜陵为此十分得意，如果不是有定型符水压着，脑袋上的那几根冠羽肯定要造反跳段蹦擦擦了。
不过洞府主人邀请私下聚餐的地方可能有点不太好找，反正他是绕了几圈有点晕，也只好相信萧离向他保证的‘自有追踪手段’千真万确，便暂时不去考虑这个问题，专心扮起被人类深深伤害过的倒霉妖怪角色。
说真的，要不是有王老虎这个粗心又热情的东北老大哥在前面顶着，让他可以扮演一个略有点不知所措还没进入状态的毛头小子，杜陵还真不知道要怎么继续演下去。
这顿午饭吃的也太辛苦，脸皮数次遭遇开裂危机——
首先让他没料到的是，按理说应该藏在幕后永远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祁boss；怎么就这么大喇喇的出现在宴会桌主座上？！
他难道就不怕被人举报非法集会狼子野心……？
后来仔细一想人家还真不怕，这动员大会看起来完全就是选秀大联欢，还是免费入场无植入广告不涉及任何商业行为，会场还信号全满免费上网，简直华夏良心主办！
这么一想，杜陵严重祁峰宇那张妖艳的妖孽面孔和gaygay的花里胡哨打扮，都变得高深莫测起来。
接下来一圈介绍，也更让他笃定了人家这的确是大隐于市的智慧，因为那位引吭高歌带歪全场气氛的悲情小美人鱼，压根就是祁峰宇请来的“演员”！而那些脑残又雷人的剧情，根本就是从凡人的流行段子里随意抓取，专门用来吸引围观群众顺便恶心混在里面的政府探子的。
感觉好聪明啊，看不出原来如此心机深沉。
“让那些甘心给人做狗腿子的东西以为我们就这么又蠢又三俗最好，等到真相大白那天，一定要好好看看他们的暴漫脸哈哈哈。”
#……真是抱歉笑话太冷乐不出来#
一想到末世boss和自己一样是暴走漫画和叫兽小星星的粉，就整个人都灰了感觉告别了青春再也热血不起来呢。
杜陵感觉不只是自己，加上坐在自己右边的王老虎、右右边的小人鱼歌手、以及左边的座头鲸汉子，大家完美凑出了一副四基佬冷漠。jpg
不过一个能在神不知鬼不觉之间，靠着收购网箱养殖控制海水富养化入手，就和一直游离于妖管局管辖范围之外不肯归附的水族达成合作的大妖，绝不可能像他表现出的那样浮夸轻信。
看他直接管王老虎叫王大队长，还说其实很早以前就很欣赏你认真的工作态度云云，杜陵就知道这野鸡精当真心机深沉，走的是擦边球慢慢侵蚀路线，说的每句话都模棱两可哪怕录下来都无法做呈堂证供。
人家就这么端着个大领导下基层送温暖的亲切态度，一个一个交流，很快就轮到杜陵。
祁峰宇不但知道他叫‘李侃’，还知道他炼丹术小有所成能帮没渡劫的妖怪提前化形——看来就这么半天功夫，马不知已经把他那点黑历史卖了个底朝天。但大概也就托了那匹马屁精的福，祁峰宇再谨慎估计也不会怀疑一个掌握了能够颠覆妖族生态结构的神奇丹药、又热爱采补之术的妖怪，能是站在人类一方的卧底。
事实上听了他根据‘化形仙丹’药性，构建出的远大钱程，杜陵都不敢说自己真的一点没心动。
想象一下，神丹一出，大半精怪都要给自己跪下叫爸爸……（ˉ﹃ˉ）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本来就是伪装混入（删除）如果不是因为内芯还是个人类灵魂（删除）总之保住了节操和底线一定要给自己颁一朵小红花！
“……刚好我手下的实验室也有你感兴趣的课题，有时间李小友可以多和我们胡博士交流一下。”画了个足够喷香诱人的大病之后，祁峰宇把自己左手边一直低着头整个人似乎自带阴影效果的白大褂推了出来。
那位胡博士皮肤惨白头发乱糟糟还带了个酒瓶底的厚重眼镜——就是传说中古典少女漫画摘下会变身的那种——抬头也不说话，只是冲杜陵点了点头，然后就窝了起来。
冷场again。
教科书级别的交际废，连他的雇主都有点维持不住笑容显得略尴尬。
杜陵当然也就没搭上话，不过还是好奇的多看了这家伙几眼，姓胡还带着遮掩容貌的利器，这货不会其实是个狐狸精吧……
现在也不靠脸吃饭当小蜜改搞研究了？
还没等他继续琢磨，一桌人已经互相介绍认识完毕，该进入把酒言欢的环节，祁峰宇一拍手，就有一列旗袍小姐端着玉色酒壶酒盅聘聘婷婷的进来。
一揭塞子，一股沁人心脾的酒香……
慢着啊哪里香了这个诡异的臭味！？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妖精开宴会端上来的是雄黄酒啊！！？？
杜陵觉得自己现在要还是鹦鹉非炸毛不成，可周围一圈妖怪却都一副紧张又期待的样子这可是硫化砷啊你们醒醒？？？当年法海是怎么指使许渣害了白娘子的你们忘了么——
杜陵简直想要跳到桌子上，抓着还一脸骄傲指挥服务生倒酒的祁峰宇狂摇。
#然并卵#
大家显然都很懂这是什么，并且已经纷纷举起装着杀虫剂的杯子，笑容满面的站起身来准备干杯。
杜陵也只好有样学样，内心已经紧张得快糊了，这一杯干下去虽然不至于拉肚子但肯定要化形的吧？事实上他光是闻到这个味儿就已经脑袋晕乎乎，感觉全身妖力失控般逆行，似乎要维持不住人身……
葵花鹦鹉的造型那么有名当众变回来肯定就是个死啊！
难道妖怪结盟流行用显原型当投名状？
救命我的变形术还没及格过啊！！
杜陵紧张的都快把酒盅给捏碎了，偏偏边上王老虎他们早已经一饮而尽，摇头晃脑似乎很是陶醉，还有人直接抓过酒瓶子往嘴里灌，他只得哆哆嗦嗦的把酒盅贴到唇边，问题再努力抖也不能全给撒出去……
正在这时，砰的一声包厢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都不许动！！你们因为违反《妖精禁用兴奋类药品管理条例》，聚众嗑药被逮捕了！！”
孙小顺的身影，在逆光中显得格外高大。
这位猴子派来的救兵，终于在关键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