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国,你们两人晚饭吃过了?”锦绣打断了儿子的话头。
“还没吃过。”建芳答道。
“我去厨房看看,下两碗面条给你们俩吃,怎么样?”锦绣说着就往厨房而去。
“爱国刚才说的情况我们知道,思英就是认为在大集体单位名声难听,连找个对象都困难,所以出的国。爱国,你给想想办法,如果妹妹回来你能帮助找个好点的单位吗?”红梅直接给爱国提出要求。
“婶婶,我正想说这事,现在我们正在同一家服装厂洽谈合资的事情,已经谈得差不多了。如果谈判成功,用人的权力在我手里。服装厂里关键的人物是设计师,燕子和思英两人在日本学的都是服装设计,我要用人当然是自己人好。问题是这两位妹妹,是不是肯到哥哥的单位来打工。”爱国非常痛快地说了自己的见解。
“爱国,你在电话里同思英说了这事?”孔文问道。
“我在电话里还来不及说这个想法。”爱国答道。
“那这样,我先打个国际长途给我女儿,就按爱国说的,假如合资谈判成功,我就叫思英回国。”红梅也很爽快地说。
正说着,锦绣端了两碗刚下好的、热气腾腾的面条给了爱国和建芳,然后也参加进来谈孩子们回国的事。
“我看这样,还是让这两个小丫头都先回来,以后怎么办再说,有家兴这个局长大人还在位置上,还有这个马上要当老板的哥哥,还怕没有事情可做。再说现在正在搞改革开放,铁饭碗肯定要打破。现在社会上不是流行这种说法,‘手术刀不如鳝丝刀,搞原子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什么全民、集体、个体,中外合资,能赚到钞票就是好样的。”锦绣非常痛快地说着自己的新思维。
“嘿,真看不出来,现在我们谷大医生的思想,比我们谁都解放,能跟得上形势。”家兴也笑着说。
“我说得不对?现在就是这样,我是要退休的人了,要是年轻十年八年,我肯定辞职,来个鲤鱼跳龙门,自己去开个诊所,做私人医生。”锦绣是越说越来劲。
“大姐姐,我和你合作,你看内科,我看外科,君兰,你也是学医的,来当我们医院的院长,这民办医院不就开成功了。”爱芬也凑起了热闹。
君兰、孔文、爱国听了两位医生的真情吐露,都笑了,家兴也显得很高兴。
听到大家的谈话,家兴不禁回想起前段时间,自己局里搞经济体制改革试点的一些情况,心中真是不能平静。特别是想起了前些日子在一家建筑公司搞改革时,遇到的几个比较有趣的事情。
家兴在改革试点前,先搞了调查研究,做了改革预案,就带了工作小组到了这家专业建筑公司。建筑公司的党委陈书记和张经理就组织了一个汇报会议,向家兴等一行人汇报公司的一些情况。公司的工会主席刘光明和宣传科小魏科长也参加了会议。
“李局长来指导我们单位的经济改革,我代表公司党委表示热烈欢迎。我们公司党政领导,最近根据党中央改革的精神、局里改革工作的意见,结合我公司的具体情况,搞了个改革的方案,已经上报局里。目前公司上下,正努力贯彻落实。我们在贯彻过程中碰到的具体问题还不少,加上我们缺乏经验,要请局领导给我们多多指导和帮助。”
公司党委书记老陈首先来了个开场白,然后继续说:“我们这个公司是在‘**’后期成立的,有先天不足的缺陷,主要是人员结构上的问题。公司下属的几个工程队,是由原来几个工业公司的房屋修建队转过来的;另外又成立了机械施工队,设计室,供应站等配套单位。而公司的领导和机关人员是从各单位调来的,大多数干部对建筑这个行当不熟悉。特别是各个工程队人员的组成更成问题:一线的泥、木工少部分骨干是一些原来的浦东老师傅,而大多工人是上海本地历届中学毕业生分配进来的,并且女青年的比例要占三分之一。
现在大多数青年工人不热爱、不安心建筑这个行业。我们最近就抓了三件事,一是组织对全体干部的建筑业务培训,二是对人员结构做了些适当的调整,三是抓了一下让青年员工热爱建筑的教育。这方面我们也做了三件事,一是坚持班组学习,二是进行青工政治、文化轮训,三是组织职工文娱宣传队,深入到下属单位、工地进行文娱宣传。这些措施只是头疼医头、脚疼医脚,还没有涉及体制,制度、管理等根本问题。”
“你们公司的改革方案已经收到,我已经看过了,从内容来看订得还是不错的。现在又听了你们的口头汇报,给我总的感觉是,既符合上级精神,而且能同你们单位的实际紧密结合,围绕公司的主要工作来搞改革。另外我们在来之前了解了你们公司的一些情况,据说当前存在的困难还挺多的,也想听听你们对面临的困难有哪些看法。”家兴说了自己的来意和想要做的事情。
“要说困难,有这么三个方面:第一、当前公司面临的最大问题是任务不足。因为我们公司造房质量差、工期长,队伍的素质又不理想,连局系统的单位要造房子,都包到外面的建筑公司;第二、由于任务不足公司的经济发生困难,有的工程队不要说发奖金,连工资都不能按时发,甚至发不出;第三、人心涣散。特别是青年工人,希望公司早点解散,好跳龙门。我们希望能通过改革,解决这三大困难,然后再从体制等根本问题上进行改革。”公司的张经理说了公司面临的实际问题和改革打算。
“你们存在的困难确实不少,现在看来对职工思想方面的教育很重要。你们现在的做法既重视正面灌输教育,还组织了职工文娱宣传队,深入到工地进行生动活泼的形象宣传教育。这方面的情况,我想具体了解一下,总结些经验,予以推广。”家兴又进一步说了自己的想法。
“据说李局长在部队时,领导过军部的一个上百人的文娱宣传队,有丰富的经验。这次能不能请你当我们公司宣传队的顾问,进行具体的艺术指导。”公司宣传科的小魏科长向家兴发出了邀请。
“可以,我有兴趣接受魏科长的邀请,当你们宣传队的顾问。你们按原来的计划行事,具体怎么办理,回头我同你再个别商议。”
第二天,家兴到了宣传队的排练场地,宣传队二十来位成员等着家兴的到来。家兴同大家见过面,又看了下节目单,兴趣就更加浓厚了。这个宣传队可不简单,二十来个队员都是小青年,其中二分之一是姑娘。论长相,男、女都挺不差,应该说是上得了台面的。乐器也有十几件,以民族乐器为主,还有几件大、小提琴,手风琴等西洋乐器。再从节目单来看,花色品种上也说得过去,有大合唱、小合唱、男声独唱、女声独唱、相声、上海说唱、滑稽、地方戏曲、评弹、舞蹈、乐器独奏、合奏等近二十个节目。从节目内容看,除了一些独唱、合唱等是些传统的歌曲,凡自己编写的节目,都紧扣建筑工人的生活实际。
“魏科长,这些节目都已经演出过?”
“都演出过,要不要演给你看看?”
“我想了解一下你们演出的实际水平,如果方便的话演给我看看。”
这些小青年听说局长要看他们的演出,当然非常兴奋,就认真地给家兴来了个“汇报”演出,把浑身的解数都拿了出来。整个节目演出将近两个小时,家兴看完每个节目,都给以热烈的掌声鼓励!
特别是有一个男的青年演员,是这个公司工程队里的泥工,演的是上海说唱,演得不比专业演员差,结束时他征求家兴的意见,家兴给以指点之外,并且鼓励他今后好好努力,肯定会有大的出息。
然后家兴又问小魏科长,下一步的演出计划的安排。
魏科长回答说:“我们下属的几个单位的队部都已去演出过,从下个礼拜一开始,我们想到十来个大、小工地上去作慰问演出。一天演出一场,上午演出队的同志参加两个小时的工地劳动,下午两三点钟进行演出。前后大概要演半个月。”
“演出队到工地怎么去?”局办公室的王秘书问。
“我们有时是集中一起去,有时是提前告诉大家地点、时间,分散由各人直接到工地。”小魏科长说。
家兴一听,很感兴趣,说:“我们局里来的几个同志,包括我在内,下个礼拜同宣传队一起活动,到工地上既参加劳动、看演出,同时我们开些座谈会,了解工地上干部、工人的工作、生活和思想情况,同时也听听大家对演出的意见。每一天到达工地的地点、时间,有什么变化,请公司魏科长同我们局的王秘书联系,再由王秘书转告我们局里这次来的每个同志。”
星期一上午九时正,演出队的全体演员和公司宣传科的同志,还有家兴等一行人,按时到达了在云南路的一个大型工地上。这里正在建造的是一幢工业公司的八层办公大楼。建筑面积约一万平方米,这天上午正在浇灌屋面板,结束后整个大楼就将结构封顶。
家兴等人一到工地,立即换上带来的工作服,去工地衣帽间领了安全帽、工作手套,然后按工地指挥部的安排投入了工地劳动。家兴来到屋面上在浇灌混凝土的工作层面,拿起钢钎进行浇混凝土的捣固工作。
浇混凝土捣固,既是个技术活,也是个体力活。如果捣固的功夫不到家,这混凝土就会不密实,柱头,或者水泥板,木壳子板拆掉后,出现“蜂窝”、“麻面”,甚至“鼠洞”就严重影响工程质量。
家兴在年轻建造部队营房时经常干这个活,是一把好手。现在虽然好长时间没有干了,加上年已半百,不比当年,但仍有一股像赵子龙在“长板坡救阿斗,喝断了桥梁水倒流”的那股勇猛劲。
今天已经是隆冬时刻,他干了个把钟头,浑身已经水淋淋的全是汗水。
在一旁的几个老师傅和小青年,当知道这位干这活计人是局长时,都伸出大拇指称赞这个老干部不简单,那个说唱演员就上来把家兴手里的钢钎给夺了过去。家兴歇了一会,又去帮助拎泥桶、砌砖墙。两个小时的劳动活干下来,虽然累得够戗,可已经交上了好几个“朋友”。
就在休息吃中饭时,有一个青年工人,捧着饭碗走到了家兴身旁,说:“老师傅,听说你是局长。”
“是的,小师傅有什么事?”
“我看得出来,你是工农干部,挺实在的,你的泥水匠手艺还真不错,大概好评八级工。”
“不可能,能评五级工蛮好了,你过奖了。你好像有什么事要说。”
这个年轻人把家兴拉到了一旁,轻声地说:“你能来我家里一次吗?”
“有什么事现在说不行吗?”
“三言两语说不清,这里说也不方便。你不肯来也就算了,算我什么也没有说过。”说完他抽身要走。
家兴一想,这人肯定有要紧的事,再想了想,便伸手一把拉住这个青年工人,说:“小师傅,贵姓?”
那青年转过了头,两眼露出了似有希望,又很感激的眼神,说:“我姓戚,叫德发。”
“家住哪里,写个地址给我,我什么时间去你家?”
“今天是星期一,礼拜天休息,上午我在家等你。”
“说定了,我准时到。”家兴以肯定的语气说。
这是家兴到工地劳动,碰到的第一件事。
下午,宣传队演出结束,又碰到第二件事。
在召开座谈会时,大部分人都说节目精彩,很好看,受到了教育等等,但就有一个青年工人说:“演出队的节目是很精彩,但是没有反映我们这些青年工人的思想要求,脱离实际,有些‘客里空’!”
“你们青年工人的思想到底怎样,请你能具体谈谈吗?”家兴想要这位青工说点心里话。
“在这里说不是地方,要我说最好你能单独同我约个时间。”
家兴一看这个工人有点怪怪的,现在下了班,他穿着一身非常干净的衣服,手里还拿了个公文包。家兴心想这人好像不是随便说说的,可能有些文章,就说:“小师傅,你的想法我有兴趣,你报上姓名,怎么约法,请说。”
“我是这里的木工班长叫董明光,下个星期一下午两点,我到你办公室。”
“可以,我恭侯光临。”
在座谈会散会离开工地走到淮海路时,家兴又碰到了第三件事。
宣传队一位弹琵琶的女队员从后面赶上来,一把拉住了家兴说:“李局长,我有一事相求,你肯出手帮我一把吗?我求你了,局长,你一定可以做到的,这是有关我一生的大事!”
家兴一想怎么了,今天是什么好日子,怎么接二连三的碰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再看看这位姑娘人生得白白的,说话也挺文静,很有修养的样子,好像是个干部子女。在演出时她的琵琶弹得非常美妙,那声音真是如诉如泣,娓娓动听。她现在说话时好似眼含泪水,可能遇到了难以承受或者无法克服的困难。
家兴停住了脚步,说:“这位女同志,有什么难处尽说无妨,只要我能帮得了的,我一定会全力相助!”
这姑娘看家兴说话很真诚,就把她的要求全给家兴说了。她姓王,叫亚敏。她确实是干部子女,但是她的父母是非常讲原则,从不为子女的事拉关系,说情走后门。她高中毕业分了个“上工”,就是分配在上海城市里工作没有下放,但是进了建筑公司,还是个集体单位,做了泥水匠。
这些她没有说什么,什么苦都吃了,但是最大的问题是谈了两、三个对象,结果都因为她是泥水匠而都告吹了。开始她恨不得想走绝路,最后终于自己战胜了自己。她决心继续自学文化,有朝一日能跳出这工程队。
上个月法院招考干部,她大胆地去报了名,结果居然给她考取了。她喜欢得几个夜里无法入眠,但是录取通知却左等不来,右等不到。她只得壮了胆子,直接跑到法院去询问。
法院的答复很简单:“你的单位说了,是工作骨干,不能放!”
家兴听了这位姑娘的诉说,觉得应该帮她一把。就说:“你给单位领导说过了?”
“说了,嘴皮都磨破了,队里领导作不了这个主。”
“那怎么办?。”
“我想过了,你现在是来指导我们公司搞经济体制改革的。据说现在的政策规定,单位职工可以‘能进能出’。希望你能同我们公司的领导讲讲,肯定能生效。”
“好吧,我试试看。”
“李局长,不是试试,而是一定要帮这个忙。李局长,你救救我,我给你鞠躬了!”
“小王,别、别,别鞠躬!你这样一个大姑娘,手里还抱着琵琶,在这淮海路上给我鞠躬,这给来来往往的人看了,算是怎么回事。我答应你,我一定帮助你成功!”
“李局长,我给你鞠躬了,我王亚敏永远不会忘记你的大恩大德!”
后来,家兴找了公司党委陈书记,说了小王的事。小王不久就如愿以偿,实现了调进法院的愿望。
再说第二件事,家兴如约在星期天上午到了那个青年工人家中。这青工的家住在南市区小东门的一条小弄堂里。那天天上还下着中雨,这个戚德发已经吃好早饭在家里等着。起先,他认为局长只是说说而已,肯定是不会来的,天还在下着雨哩。但是当他见到局长如约而至,确实非常感动。特别是这局长不是一个人来的,公司工会的刘光明主席也来了,还带了三个人,有一辆三轮黄鱼车跟着,这车上还装了些建筑材料和梯子等。
“小戚,我们来了,帮你家筑漏来了。”家兴见到小戚就说。
“局长,这是怎么回事?”这个戚德发,有些吃惊地问道。
“小戚师傅,不要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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