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解放军真的停止了相互谈话,其中一位年龄大些的就问家兴说:“你们两位是新闻记者?”
“我们两人不是记者,我是工人,这位是大学生。”家兴说。
“噢,是这样,你们想问什么,请说吧。”这位军人很自然地说。
“我想你们这个仗打了不少日子,一定非常疲劳,需要好好休息,这上海好的房子、高楼大厦有的是,为什么不进去,而要睡在马路上休息?”
这位军人听后先是微微笑了一下,然后比较严肃地回答了家兴的提问:“按照平常的想法,我们这支解放军队伍,现在是胜利之师、战功显赫之师、王者之师,劳苦功高,进了大城市,应该住到高楼大厦里去,好好地享受享受。可我们是人民解放军,是共产党、毛主席领导的队伍,是人民的子弟兵,是为人民服务的部队。我们部队现在虽然极度地疲劳,也应该进入屋里好好地休息。但上级要求我们不能扰民,不给人民群众添加麻烦,所以进城的部队都先睡在马路旁休息。”
家兴接着又问:“进城的解放军可能有几十万,他们都能够这样听从命令吗?”
另一个解放军接上来说道:“我们解放军有‘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一切行动听指挥,而且每个同志都是自觉自愿、不折不扣地遵守上级的规定和命令。”
家兴听了,只说了一句:“了不起,真是人民的好子弟兵!”
问完这个问题后,家兴又拉着锦绣向西走去,他一路走、一路想,同时还在一路用心地看着,好似在寻找什么。
锦绣问道:“家兴,你好像还在寻找什么人?”
“是的,我在寻找张荣爷叔,他不是早就参加抗日,现在也应该是解放军了吧,那么现在睡在马路上的队伍里会不会有他呢?”
“千军万马,怎么可能那么巧,能在这里见到他。”锦绣笑着说。
“说不定,我可能会在此与他师生相会!”家兴拉着锦绣,紧走慢走,边走边看。希望会出现奇迹,能突然见到张荣爷叔。但在这成千上万的军人中,哪一个是家兴要找的人呢?军人们穿的衣服都一个样,加上不少人已呼呼睡着,而且家兴同张荣两人已是多年未见,这就大大的增加了寻觅的难度。
快走到贝当路时,家兴忽然见到一位军人的背影好似张荣。此人这时正背朝东,站着那里也在与几位军人说着话。家兴连忙往前跨了两大步,再转回身看看这位身材魁梧的解放军。是张荣?不会错!
“你是------”家兴又看了看,这人不大像张荣,就不敢呼喊出姓名。这位解放军停住了与另几位军人的谈话,也认真地看了家兴好长时间,就问道:“小同志,你是在找什么人?”
家兴细细一看,这人肯定不是张荣,感到很是失望,可他还是说:“我是在找我的老师。”
这位解放军觉得好奇,就说:“你老师也是解放军?姓什么、叫什么?”
锦绣拉拉家兴的衣角,示意不要说下去了。
家兴对锦绣说:“说不定这人认得张荣爷叔。”于是就继续说:“我的老师叫张荣,弓长张,光荣的荣,也是上海人。”
“我们部队里没有听说过有这样的人,他是那一级干部,还是战士?”那位军人问家兴。
“这个我说不清楚。”家兴无法回答。
“家兴,不要说了,走吧,那有你这样找人的。”锦绣说着要拉家兴走,家兴不肯走。
正在这时,在一旁的另外一个解放军就插上来说:“小同志,你把想找的那个人的姓名再说一遍。”
家兴一想有希望了,可能他认得张荣,于是他就进一步向他说了张荣的一些基本情况。这人听后望望家兴,又想了想说:“你说的这个人我应该是认得的,我俩还是战友,他现在是在另外一个部队。可不知他是不是你要找的人。小同志,你叫什么名字,我有机会碰到他,替你传个信看看。”
“那太好了,如果碰到他,请你无论如何要带到这个信。我叫李家兴,木子李,家庭的家,高兴的兴。谢谢你了。”说完向这位解放军深深地一鞠躬,然后拉着锦绣折回头,朝回家的路走着。
可家兴边走还边想着,这个解放军同张荣真的是战友吗?这口信能带到吗?自己能找到张荣爷叔吗?脑子里是一连串的问号!要知后事怎样,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五回 两颗心紧拥一起
话说这家兴,自从那天在马路上,拜托那位解放军帮助寻找张荣爷叔后,一直在家等候佳音。
等了两天,好消息来了。下午,陈慧老师来到家兴家里,告诉他已经和张荣联系上了,还介绍了张荣现在的情况,说这几天他正在为解放军举行入城仪式做准备,入城式之后就会到家兴家做客,拜望妈妈、姐姐。
家兴一家人听到这个好消息,真是高兴得不得了。家兴的母亲就要陈慧带信,要张荣忙好公事就来家里吃顿饭,老邻居会会面,陈慧一起来。陈慧就说一定把他请来,她也会陪着来。
这事暂且不说,先来表述申城百姓庆祝大上海解放的喜庆活动。
五月底,大上海全部解放了!从解放军攻入七宝,二十六日市区全部解放,以后几天,战事移到了江湾一带。这时吴凇口已被封死,逃不走的国民党的残余部队,不起义、投降,就被彻底歼灭,不少人当了俘虏。
从二十七日以后的几天里,尽管在江湾地区仗还在打着,但是在市区里,老百姓的庆祝活动接连不断,到了月底更是达到了高潮。
就在庆祝高潮——解放军举行入城式的第二天,家兴的妈妈起得特别早,她的心情也格外好。不到六点就把兰珍叫醒了,她对女儿说:“去小菜场买点鱼呀、肉呀,多买几样菜。今天说好是叫张荣、陈慧老师、君兰、锦绣他们全都来吃中饭的。”
“姆妈,知道了。我马上起身去买小菜。”说罢,兰珍便起身,穿衣、漱洗完毕,拎着篮子出门去买菜了。
家兴虽然已经醒了,但还赖在床上的被窝里,正兴奋地回忆他昨天在霞飞路上,参加市民们欢迎解放军入城式的那一幕幕、使人印象深刻的欢乐景象。家兴在霞飞路上看到军队大规模向市民展示的仪式有两次。
第一次是内战爆发不久,“国军”开赴东北战场之前,在霞飞路(那时已改路名为林森中路)上举行过一次游行,让市民们检阅军队雄姿。第二次就是昨天,解放军的威武之师在霞飞路上的亮相。
家兴把这两次作了个比较:几年前,国民党在霞飞路上,向市民们展示过一支精锐部队。按家兴的回忆,当时不是新一军,就是新六军。这是一支全部美国装备、武器精良的机械化部队。在队伍最前面开路的是吉普车,车上站立着身穿呢军装,头戴大盖帽的一些军官,向路两旁的群众不断招手示意。一辆辆装甲车、十轮军用大卡车牵引的一门门榴弹炮、野炮、山炮、高射炮,大口径的迫击炮,接着跟进。后面是站在美国造的十轮军车上的士兵,手持卡宾枪、冲锋枪、机关枪,头戴钢盔,威风凛凛,气派十足。这支队伍在霞飞路上足足过了有半个多小时。
上海老百姓都说,中国的陆军在世界上是有名的。在凇沪战役,台儿庄战役,特别是新一军、新六军,在缅甸作战中,确实打出了中国军队的军威、国威,打破了日本小鬼子不可战胜的神话。老百姓对中国陆军感到过自豪和崇敬。
可是那次“国军”神气活现地出现在霞飞路上,虽然手持钢枪,十分威武,但是市民们观看后怎么也兴奋不起来。那支精锐之师,说是要北上开到东北“剿共”、“灭共”、“戡乱建国”,去和也是中国人的共产党人厮杀,值得吗?虽然观看的市民不少,但是鼓掌的人却寥寥无几。渴望和平的老百姓大都是以困惑、无奈、惋惜的目光和心情,目送他们离开这霞飞路,离开上海。这支蒋介石的精锐部队,调到东北不久,就石沉大海,音讯全无。而郑洞国、廖耀湘两位军长,按国民党的报纸最终报道,也是阵亡了。
但是昨天上午解放军部队在霞飞路上举行的入城式与之相比,景况却截然不同。首先,这支“土八路”的人数很多,大炮不少,装备精良程度并不亚于前几年在霞飞路上见到过的国军部队。
其次,虽然士兵们手中的既有小日本的三八枪,又有不少美国人的卡宾枪、冲锋枪、轻重机关枪。不少士兵站立在美国造的十轮大卡车上,头戴钢盔,手持钢枪、威武雄壮。看完给人印象:土八路不土!
而且,这天一大早,霞飞路附近的居民大都拥上了街头,真是人海似潮。连平日很少出门的家兴妈妈,在女儿搀扶下,也端了个小凳子早早就到了霞飞路,在人行道上坐定,等候人民解放军队伍的到来。
家兴是亲眼看到了这入城式的空前盛况:一队队的解放军队伍是自西向东而来,当解放军队伍一出现在市民们面前,顿时掌声雷动,人们欢呼雀跃,口号声接连不断,同时还夹着震耳欲聋的阵阵鞭炮轰鸣声。不少男女大学生、工人,把预先在各种红、黄、蓝、绿色纸上写好的、欢庆解放的标语,贴到了一辆辆正在行进中的军车两侧、车头,以及一门门大炮的炮身、炮管上。有的学生还跳上了炮车,振臂高呼“庆祝大上海胜利解放!热烈欢迎解放军!解放军、共产党万岁!”等口号。不少市民还同正在列队徒步行进中的战士们亲切握手,致以问候和慰问。场面真是非常非常的热闹、动人!
随后,一队队由工人、农民、学生组成的、庆祝解放的游行队伍,他们兴高采烈地打着腰鼓、莲湘,扭着大秧歌,有的还齐声高唱着革命歌曲。
家兴、君兰、锦绣也一起加入了进去。他们在市西女中已经学会了扭秧歌、唱解放区的革命歌曲,因此也跟着队伍十分兴奋地一起扭着秧歌,放开喉咙,一支又一支地尽兴唱着:
“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民主政府爱人民呀,共产党的恩情说不完------”
“你是灯塔,照耀着黎明前的海洋;你是舵手,照耀着前进的方向;年轻的中国共产党------”
“我们工人有力量,嗨!我们工人有力量------”
“团结就是力量,团结就是力量,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钢,比铁还硬,比钢还强,向着法西斯蒂开火,让一切不民主的制度死亡,向着太阳,向着自由,向着新中国,发出万丈光芒!”
这天,高亢、嘹亮的解放歌声,随处可闻。城市里到处锣鼓喧天,爆竹轰鸣。大上海的市民,沉浸在喜庆解放的狂潮之中!
家兴在床上正越想越兴奋时,母亲进来了,说:“家兴,客人们快来了,你还睡在床上?赶快起来吧。”
“是,妈妈!”家兴说着一骨碌地起了床,穿好衣服,洗漱后,吃了碗泡饭,就把屋子里里外外打扫、整理一番。又烧了几热水瓶开水。把十几只茶杯都洗得干干净净。姐姐兰珍买菜也回来了。家兴又动手帮姐姐拣菜、洗菜。
快九点钟,君兰、锦绣都来了,接着爱芬也来了。君兰赶时髦,穿了一套中山装,锦绣、爱芬还都是学生装。三个人在屋里坐下后,家兴给每人泡了一杯龙井茶。四个人正在喝茶、说话,忽然外面热闹了起来。
四人连忙赶到门外一看,张荣和陈慧都来了。两人身后还跟了一大群孩子。张荣旁边还跟着一位年轻的解放军。此人细高个儿,黑黝黝的脸庞,腰间转圈的皮的子弹盒子,斜肩挂着两支驳壳枪。
屋里所有的人,连家兴的母亲都来到门口迎接客人。左邻右舍的大人、小孩,也纷纷出门围上前来观看如今身份最时髦的客人------两名解放军和一名女的军管会的人员。
身材高大魁梧的张荣一身戎装,腰间宽宽的皮带上挂着一支手枪。这手枪是用红色的绸布包着,装在皮枪套内。小腿上的布绑腿缠的结实、整齐。脚穿一双新的黑色布鞋。走路时两眼平视前方,步履稳健,挺着胸脯,显得非常自信、神气、威武。
今天的陈慧也一改前些日子的流行女装,而是穿一身深蓝色的大翻领女式列宁装,佩戴着军管会臂章,头戴一顶解放军军帽。她原先的一头烫发不见了,而是齐耳短发,俗称叫二道毛子。今天也穿了一双黑布鞋,走起路来仍是轻盈的小步,充分显示了一位上海知识女性温柔、雅致的翩翩风度。
家兴母亲在门口迎接张荣和陈慧。
张荣走到家兴的母亲跟前,立即向老人家深深地一鞠躬。并轻声地说:“家兴姆妈,张荣来看您了。您老人家近来身体还好吗?张荣向您请安啦!”
“天主保佑,我近来身体还可以。张荣,你让我好好看看,有七、八年不见了吧,身体长得更加强壮了。你现在是解放军的连长还是营长?”家兴的母亲今天的情绪特别好。
“不,老太太,他现在是咱们团的副团长了。”跟着同来的那位年轻的解放军说。
“进步真快!张荣,看到你真的很高兴。我们全家人经常提起你、想念你。”说着她又转向陈慧说:“陈老师,孩子们都猜您是地下共产党------”
“家兴姆妈,陈慧老师现在是军管会的干部了,是管教育还有什么治安的主任。”君兰在一旁补充说。
“那您现在是陈主任啦。您是又有学问,人有秀气,又能干。这几个孩子的长进,您是费了神、用了心。真要好好谢谢您!”老妈妈又夸起了陈慧。
老人家说着、说着,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了,忙说:“你看我这个人,心情一激动,就只顾了说话,就忘了把客人请家里坐。我有点老糊涂了,都快请到屋里坐!”
于是,大家都欢欢喜喜地进了屋,择位而坐。家兴忙着给大家一一泡茶。
“家兴,你姐姐呢?”张荣坐下后便问道。
“正忙着烧饭哩。”家兴的母亲说。
正说着,坤生手中抱着儿子和兰珍一起进来了。张荣站起来和兰珍握手,说:“兰珍啊,多年不见,你一向好?”
兰珍很热情地回话说:“我还好。现在你是解放军的首长了。祝贺你!”兰珍说着把身边的坤生介绍拖到面前,对张荣说:“这是我的那一口子,孩子的爸爸。”
“我叫王坤生,你请坐。”他说着把手中的孩子递到张荣面前:“叫伯伯。”张荣接过孩子,让孩子坐在自己的腿上,亲着孩子的脸。
“张荣,你也有孩子了吧?几岁啦?是儿子还是女儿?”兰珍赶紧把孩子接了过去,问道。
“有了。是我去打游击那年生的,大概七岁了吧。是儿子。长得什么样子,我还没见到过呢。”张荣答道。
“那还不快回家去看看。”兰珍说。
“不说这些了。张荣爷叔,陈慧老师,我们还像以前那样称呼你俩,可不可以?”家兴问两位老师。
“可以、可以,完全可以。那样不是更亲切吗。张荣你说呢?”陈慧答道,又询问张荣道。
张荣连连点头,表示完全同意。
“你们师生好好聊聊,我们去烧饭了。”家兴的母亲说着,同兰珍一起准备饭菜去了。
坤生跟着也说:“你们喝茶,这是我师兄送的龙井茶,你们慢慢品尝,我去安顿一下孩子了。”说完也走了。
这时,家兴把锦绣、爱芳介绍给张荣认识,说了这两个姑娘和自己、君兰的关系,张荣很高兴,和两个姑娘握了握手。然后君兰提议,要张荣讲讲这次解放上海的战斗故事,家兴赞同,陈慧也想听。
“好吧,我就来讲讲这次解放上海的战斗吧。”张荣又和以前一样,打开了话匣子,给孩子们讲故事啦。他先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说:“这次解放上海,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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