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让一帮心高气傲的文官给武夫磕头,张恪也算是头一份了。
“大家快快请起,这一场浩劫是大明的劫难,当务之急还是赶快清点损失,恢复秩序。”
张恪用了浩劫两个字,一点都不差。
从最初的皇极殿乱斗,死的大臣不过二十几位,借着在大火之中死亡的人数就超过了五十人。当白莲教匪冲进来,一直杀到了黄昏,人数已经超过一百五十位,其余受伤的也不再少数。
就算那些没有受伤的,也或多或少惊吓过度,不调养一阵子是别想做事了。
这一场大乱下来,三大殿被焚毁一空,朝廷各级官员死伤几乎三分之一。大明的中枢机构彻底瓦解了,损失简直无可估计。
毫无疑问,罪魁祸首就是九千岁魏忠贤,而此时九千岁呢……
“完了,全完了!”
魏忠贤躲在了午门旁的茅厕里,面对着一个个粪坑,已经哭晕了。外面已经被义州兵看守起来,根本跑不出去。
经过几个小时,魏公公算是彻底清醒过来,他最初只是不想束手待毙,让亲信反抗。可是接下来的事情发展完全超出了控制,白莲教仿佛从地底下冒出来的恶鬼。魏忠贤怎么也想不明白,他招募的内操勇士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是谁,是谁,谁想暗害咱家,谁和咱家过不去啊?”老魏疯狂地暴叫,伸手不停抓头发,一绺一绺的向下扯,带着头皮和鲜血,没一会儿脑袋好像狗啃的一样。
“叔父,叔父!”魏良卿吓得惊叫连声。
“叔父,外面喊杀好像弱了,咱们快跑吧。”
“跑,往哪里跑,天底下还有咱家容身之地吗?”
魏忠贤突然眼前一亮,猛地伸手揪住魏良卿,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壮实的汉子好像小鸡仔,被老魏提到了茅坑边上。
“哈哈哈,快跑吧!”
双手一松,魏良卿直接摔倒了坑里,老魏又哭又笑,突然也跳了下去,嘴里不停喊着:“跑啊,快跑啊!”
……
“王爷,魏忠贤抓到了。”杜擎贴着张恪的耳朵说道。
“他跑哪去了?”
“厕所,我们找到他的时候。和魏良卿正在粪坑里打滚儿,所幸天气冷,粪坑都冻着,要是夏天,说不定魏公公就淹死了,那样他可真是遗臭万年了!”
杜擎说的轻松,他倒是不怎么在乎,九千岁能有什么了不起的,在义州兵眼里。除了王爷之外,其他的都是可有可无的空气。
张恪眉头紧锁,突然低声说道:“先别声张,我单独见见魏忠贤。”
“好。”
杜擎急忙跑下去安排。就在午门里,找了一处小小的值房,一身大粪,恶臭刺鼻的魏忠贤被带了进去。
张恪坐在里面。一闻味道,顿时皱起了眉头。
“魏公公,咱俩也是老朋友了。就不用装蒜了,说说吧,有什么遗言,本王尽力帮你办到。”
听到张恪的话,魏忠贤突然一愣,脸上的肉不停抽搐,呼吸越发浓重。
“是不是,说,是不是你?”魏忠贤扯着嗓子,厉声咆哮道。
张恪微微摇头:“魏公公,说实话,我是准备把事情闹大,正所谓不破不立吗!只是白莲教的人绝不是我放进来,换成是我出手,绝对会更狠辣!”
事到如今,隐瞒也没有多大意思,张恪说了实话。魏忠贤眉头突然紧锁起来,脸上五官一会儿舒展,一会儿聚集,别提多难看了。半晌魏忠贤叹了口气。
“张恪,咱家只能告诉你,截留军费,招募内操新兵,都和永丰号有关系。”
永丰号?
张恪记下了这个名字,脸上露出了笑容:“魏公公,人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的话本王信了。眼下你装疯卖傻,不过是想求得一丝怜悯,不过可惜啊,咱们的新皇帝是最不懂怜悯的,只怕你的功夫要白费了。”
魏忠贤脸色越发灰白,他是能舍得给自己一刀的人,不到万不得已,真不想死去。可是都走到了绝路,他还能如何?顺着腮边,两滴泪水滚落下去。
“唉,我好人做到底,来,给魏公公一瓶鹤顶红,让他死的痛快一点。”
张恪说着转身出去,有人把药瓶放在地上,让魏忠贤自取。老魏凄苦地一笑,把药攥在手里,仰脖喝了个干净。
进入到肚子里,并没有火辣辣的感觉,反倒是有些昏昏欲睡。
“张恪,你敢骗咱家,你,你不得好死!”
没错,张恪的确骗了老魏,给他喝下去的只是曼陀罗药酒。
眼下这个关口,魏忠贤可万万不能死去,崇祯多要脸面的人,那是宁可亡国,也不愿意和谈迁都!
刚刚登基就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要是不给他留个出气筒,只怕朱由检小同学都会内分泌失调。
张恪猜的一点不错,当大乱平定之后,首辅魏广微亲自带领百官,跪在乾清门,向皇帝请罪。
崇祯总算是舍得出来,第一道命令就是查办魏忠贤党羽,让六部九卿举报阉党成员。
内阁主导之下,第一轮送上去的名单被立刻打回,上面只有两个字:太少!
接着是第二份,第三份,直到第四份,崇祯皇帝才总算点点头。
除了魏忠贤和客氏之外,首逆同谋六人,结交近侍十九人,逆孽军犯三十五人,阿附拥戴军犯十五人,结交近侍又此等一百二十八人……
一共七类二百五十八人,人数之多,竟然超过了大乱斗死伤的文武,崇祯朝的天空笼罩在血色当中……(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二章 心灰意冷
距离宫中的大乱已经十天,尸体早就处理,血迹清洗一空,宫中的侍卫和宦官也都换了一批,除了三大殿的断壁残垣,以及京中不少官宦人家飘荡的白幡,一切仿佛都过去了。
当然这只是表象,真正可怕的激流暗涌才刚刚开始。
前所未有的清洗,京中几乎人人自危。不少低级官员都捧着礼物来到了安东王府,美其名曰感谢王爷的救命之恩,实则大家都想探探风声,寻求王爷的庇护。
可是令所有人惶恐地是安东王府竟然紧闭大门,谁也不见。络绎不绝的官员只能在府门前来回走动,舍不得离开。
生怕什么时候,王爷善心大开,他们错过了机会。
“呵呵,在外面等着的都是没门路的,真正有门路的早就进去了,不会在这丢人!乍暖还寒,春风冷啊!”
“大人,您可是有门路的,咱是不是该进去看看?”
中年人眉头一挑,笑道:“暂时不去打扰永贞了,陪着我在京城逛逛。”
两个人说话之间,离开了王府对面的茶摊,向着前门走去。
……
“唉,前所未有,前所未有啊!”
洪敷敎拿着逆党的名单,不停的摇头,抓起茶杯,想要润润喉,却发现茶杯早就空了。
“老师,您和我的吧,弟子没动过。”
洪敷敎接过张恪的茶杯,灌了一大口,怒道:“永贞,这次你有救驾之功,怎么就不站出来,说几句话,劝劝皇上啊?”
“是啊,王爷。老夫也不瞒你了。”魏广微叹道:“老夫这些天连续上了三道奏折,圣上连看都不看,最后更是连老夫都不见了。”
一听这话,在场其他人脸色都是一变,连首辅都见不到皇帝,看来皇上是铁了心了!
魏广微顿了顿又说道:“魏阉用事,做东林点将录,收录人员一百零八人,已经是骇人听闻。刚刚过去的一场大乱,有二百余人丧命。事发突然,也是没有办法。可是圣上一下子竟然把258化为阉党,要一举剪除,这哪里是铲除阉党,分明是挖大明的根基啊!”
洪敷敎愤然说道:“元辅说的没错,三年一次的科举录取不过三四百人,其中外放的三甲同进士又占了八成。前后三次浩劫,朝堂之上三十年的精华毁于一旦,万历朝经验丰富的循吏几乎扫荡一空。人才断档,国之不国!”
听到这里,别说在座的文官,就连贺世贤和乔桂等人都面面相觑。心中惶恐。他们虽然不懂官场,但是好歹带过兵,深知老兵的价值。义州兵能生生不息,就是靠着以老带新。经验传承,一点点累积,才能越打越强。
领兵打仗如此。想来治国经验更不是一天半天能学会的,老人大量意外夭折,连政务交接都没有做,就换上了一帮毛头小子。洪敷敎是万历四十一年的进士,十多年间,迈入部堂高官的行列,已经算是幸进,而如今呢,甚至有天启年间的进士蹿升起来,进入大小九卿的行列,地方上的督抚更是一代新人换旧人,如此带来的不是朝局刷新,政治换血,而是彻头彻尾的混乱!。
原本天启朝苦心维持的局面会顷刻烟消云散,甚至土崩瓦解。
听着洪敷敎和魏广微的话,坐在最后的陈民情猛然站起。
“王爷,天子刚刚执掌天下,意气用事,实在是取乱之道。如今天下,能够劝谏君王,保留朝廷精华,为大明士人留下一口生气,唯有王爷一人,您若是不出面,置百官何地,置苍生何地!”
陈民情或许感到自己语气不妥,急忙跪倒在地,悲愤说道:“小臣并非责怪王爷,只是恳请王爷以大局为重,以苍生为念!”
张恪眉头紧皱,沉默半晌,笑道:“你起来吧,大家都是本王的心腹,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这时候出头,只会添乱。”
“怎么会?”陈民情惊骇道。
张恪叹口气,苦笑道:“诸位都说我是救驾功臣,可是到了现在,天子连一封嘉奖晋封的圣旨都没有。本王还不知道么,皇上是在怪我准备不周,竟然让魏忠贤有机会作乱,甚至内操人马都被白莲教渗透,险些要了皇帝陛下的命。我这时候再不知好歹,以功臣自居,替阉党说话,皇上只会疑心本王,到时候大家知道后果如何吗?”
一番话,听得陈民情等人骨头里冒凉气,张大了嘴巴,半晌说不出话来。
就连魏广微和洪敷敎都低下了头,默默思索张恪的话。没错,这些天他们已经摸出了崇祯的脾气,好权术,没担当,刻薄寡恩,沽名钓誉,疑心病比谁都厉害。和这样一个皇上打交道,的确要加着一万倍的小心。
魏广微迟楞半晌,突然仰天叹口气。
“王爷,事到如今,天子多疑,朝中腥风血雨,老夫实在是力有不逮,我明天就上本请辞,致仕回家。”
魏广微要走?
大家都愣住了,魏广微虽然曾经依附过魏忠贤,名声不算好。可是他在内阁期间,支持辽东作战,大力赈济中原灾荒,做了不少事情,是公认的干吏。
如今更是和张恪联手,一起铲除了魏忠贤集团,是辅佐崇祯登基的大功臣,若是连他都走了,朝中大局又能交给谁?
“王爷,你快劝劝元辅,他可不能走。”
“是啊,没了元辅庇护,不知道多少人都要遭殃。”
大家把目光落在张恪身上,希望他能挽留魏广微。哪知道张恪沉默半晌,只是说道:“若能急流勇退,还能保住晚节!”
轰!
一颗炸雷响起,魏广微身体一晃,他也没有想到张恪竟然会放自己走!
要知道一个首辅有多大的权柄!张恪的王爵固然好看,可是没了魏广微帮衬,只会处处掣肘。
可是张恪丝毫没有收回此话的想法,魏广微勉强站起,身躯摇晃着走出了安东王府。
说什么一品三公位,说什么身穿大红衣!
带着无穷的落寞,魏广微黯然收场……
洪敷敎看着魏广微的背影,突然眉头一锁,看了看张恪,试探着问道:“永贞,为师也是筋疲力尽,心灰意冷,是不是也该上书请辞?”
张恪低着头猛地一抬,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老师,若是您想走那才正好,不论是江南,还是山东,辽东,只管您说话,弟子一定全力安排。说实话,您老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要留在京城这个烂泥潭了。”(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三章 出红差
走?
洪敷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好容易干掉了魏忠贤,扶持崇祯登基,正是改朝换代,享受胜利果实的时候。偏偏张恪先是赶走了魏广微,接着让自己也离开。
难道他想看着好容易经营起来的偌大势力土崩瓦解,简直就是疯了!
贺世贤眉头深锁,怒道:“永贞,你到底打得什么算盘,若是洪大人致仕,在京里还有谁能帮着我们说话?”
张恪略微沉吟一下,突然摆了摆手,让陈民情等人退出去。屋子里只剩下张恪,洪敷敎,贺世贤,乔桂,杜擎五个人。
“怕是大家伙都以为我疯了,其实我比什么时候都清醒。继续留在崇祯身边,已经毫无意义了,大明朝真正的危机开始了。”
看着大家伙吃惊不已的模样,张恪微微一笑。
“想必都看过粪坑吧?”
洪敷敎脸色一沉,说道:“永贞,你还是说重点吧,我这老脑筋可跟不上你。”
“呵呵,老师是当世的智者,怎么会不明白。大明的官场就像是一个经年累月的粪坑,漂浮着无数的脏东西,令人作呕。但是这个粪坑毕竟年头多了,层层沉积,上面有积水,挡住了恶臭。这时候有人拿着棍子,用力的搅动,不光腌臜之物都上来了,更是臭气熏天,顶风传出去五十里。”
哇!
大家伙都刚刚吃过晚饭,听到如此恶心的比喻,直欲作呕!
等到恶心劲头过去了,又开始仔细想着,张恪说的似乎真有道理!
魏忠贤和阉党就是粪坑上面的水,虽然恶心,但是能够压制更恶心的东西。如今水没了,凭着崇祯的作风。势必一心求治,做着中兴大明的美梦。可是他一来能力不够,二来官场频频洗牌,能做事的人已经不多了。就像是搅动沉渣的棍子,带来的只有更大的麻烦。
一个半吊子医生,拿着一把生锈的手术刀,给一个重病缠身的患者开刀。下场如何,恐怕不用多说了吧!
想到这里,洪敷敎的心中只有冷森森的寒意,他似乎明白了一些张恪的盘算。
“永贞。你是想看着皇帝表演吗?”
“其实我是坐以待对手毙!”
吸!
把皇帝视作对手,还要等着皇帝毙命!
谁能想到,这种大逆不道的话竟然是刚刚和皇帝一起出生入死的安东王说出来的,一霎时间,大家伙的脑袋都短路了,空白了,里面雷霆大作,暴雨交加,已经成了一团浆糊。
其他人都发傻。反倒是乔桂最为冷静。
“我就是猎户出身,能有今天的地位,都是永贞给的,他说啥我就做啥!谁要是敢反对永贞。我就和他拼命!”
桌子一拍,贺世贤也是一激灵,他随即大笑道:“乔桂,你和永贞是好交情。我贺世贤和张家也是两辈人的情谊,岂会背叛永贞。只是大明朝根深蒂固,二百多年的江山。我怕不会那么容易。”
杜擎笑道:“我看王爷说的倒是没错,又不是扯旗造反,而是坐待时机。其实眼下的辽东就形同藩镇,我们只管好好经营。若是大明江山真的不可挽回,与其让别人占了,倒不如落在我们手上。”
“说的是!”乔桂用力拍着杜擎的肩头,赞道:“没错,到时候咱们都是开国功臣,岂不比现在痛快一万倍。”
“那也算我一个!”贺世贤笑道。
“疯了,疯了!”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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