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百川打量了一下乔铁山,气哼哼说道:“姓乔的,这小子不是你儿子吧,何必强出头!”
张家闹成了这样,早就惊动了邻里街坊,在院子周围直挺挺的站着几十人,还有更多的人来凑热闹。
乔铁山冲着四周拱拱手,说道:“老街旧邻,我乔铁山当年就是张大哥从死人堆里背出来的,到了什么时候,我都欠着张家的一条命!就算是天王老子,讲不出道理,就想动张家,除非踏着我乔铁山的尸体过去!”
“好,说得好!”
几句话声若洪钟,周围的百姓虽然惧怕万百川的势力,可是也忍不住叫好。
“万百户,张家小门小户,怎么敢和你作对,肯定有内情,还是好好说说吧!”
老百姓顿时都跟着起哄,万百川气得脸上的肉直蹦。心里暗骂,可是他一来顾忌儿子的性命,二来也怕引来非议,只能说道:“说,你们要是讲不出道理,老夫立刻一个都不放过!”
张恪掐着万安亮的手稍微松了松,朗声说道:“万百户,别人说话你未必信,就让你儿子说说。”
张恪在万安亮的耳边说道:“万少爷,你聪明,不要逼着同归于尽!”
万安亮浑身就是一颤,只能哭丧着脸说道:“爹,我今天早上听兄弟上张家打了来要账的二虎和刘三,我就带着人过来了。”
万百川突然冷笑道:“这么说是张家欠咱们银子,好啊,这年头欠钱的倒成了祖宗!弟兄们抄家伙,敢伤我儿一根毫毛,就让张家全家陪葬!”
张恪顿时把刀压在了万安亮的脖子上,大声喝道:“别逼着老子杀人!姓万的你实话实话,为什么借了二十两变成了五十两,为什么不到半年你就来追债,说!”
“哎,哎!”
老爹虽然来了,可是煞星就在眼前,万大少爷只能说道:“原来和沈氏订的是五分的利息,一年还钱,只,只是我看上了张家的童养媳,就急着逼债,琢磨着张家拿不出钱,就用女人顶账。谁知道为了一个外姓的丫头,这小子就这么拼命!”
万大少爷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爹啊,您老可要救我啊!”
万安亮说完,顿时周围的百姓就炸了锅,敢情是抢男霸女。更有几个好事的大妈站了出来,狠狠的啐了几口。
“什么外姓人,人家是没过门的小夫妻,张二郎你做得对,一个男人要是连媳妇都保护不了就不是爷们!”
一时间群情激奋,张恪神情决然,嘴角还带着淡淡的笑容,根本没有把生死放在眼里。傲然的说道:“多谢各位乡亲主持公道,万百川,你要是舍得这个儿子,就放马过来吧!”
第四章 傲骨
张家的院子已经被老百姓围满了,大家个个伸长了脖子,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竟然有人挟持万百户的公子,这可是多少年都没有的大热闹!
万百户也气得脸上的肉一蹦一蹦的。
“大人,这小子不敢杀少爷的,我们冲上去把少爷救回来,顺手把这小子乱刀砍了,您看怎么样?”手下谄媚的说道。
万百川有些犹豫,猛一抬头,正看到张恪拿着刀背,把万安亮的脑门当成了磨刀石,来回蹭着,他的心里就是一阵发凉。张恪那个疯狂的劲头,不仅让他想起了另一个凶人。
当年义州旱灾,家家户户都没吃的。有个家伙饿了两天,第三天夜里竟然消失了,大家只当是出去逃荒要饭。可是转过天这位竟然腰里挂着两颗血淋淋的鞑子人头,直接到了备御大人家里,扔下了人头,扛起两袋大米就走,震动了小小的大清堡。
那人家伙张恪的老爹,老子是亡命徒,儿子就是个小疯子!
手下人没看出万百川的恐惧,说道:“大人是怕我们杀了那小子!”
“放屁!老子是担心我儿子!”万百川恨不得给手下两个嘴巴子,
强压着怒火,他说道:“张二郎,国有国法,你不怕,可是还有老娘,还有妹妹,你就真想找死!”
“死有什么意思,我当然想活着,可是偏偏有人不让我活下去。万百户,你既然讲国法,那我就问问你,为何大明律规定借款至多要三分利息,年息不得过一倍,万大少爷却为了图谋我的女人,要了五十两银子?”
“这!”
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各地的高利贷十分普遍,比如佃户在青黄不接的时候借一石粮,到了秋收就要还两三石,更有驴打滚的利息,卖儿卖女都还不起。
只是这种近乎常理的事情,此时在大庭广众之下,却不好说出来。
“张二郎,听你说话头头是道,老夫问你,要怎么才肯放了我儿子!”
张恪微微一笑:“借钱我还,但是多出去的利息必须去掉。今天你儿子来砸我家,我也打了你们的人,咱们两不相欠!”
“张二郎你做梦!”刘三突然跑到了万百川的面前,说道:“大人,可别上当啊,好几个兄弟都还人事不省,也不知道死还是没死,你可不能饶了他啊!”
张恪根本懒得看刘三,讥笑道:“万百户,你儿子的命还比不上几个混混吗?”
“滚!”
万百川挥起了马鞭,抽在了刘三的嘴上,破口大骂:“畜生,都是你们撺掇的,老夫不会放过你们!”
刘三一缩脖子,急忙退下去。
万百川眼珠转了转,突然笑道:“张二郎,你是一条汉子,老夫就答应了你的条件。而且街坊邻里都在,老夫再表个态,利息我全都不要了,只要能把本金还了,就一笔勾销!”
张恪眯缝眼睛,微微点点头,“万百户,还有什么条件,一起说吧?”
“哈哈哈,张二郎,果然聪明,俗话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老夫也不宽裕,二十两银子,一个月可能还上啊?”
无耻!
听到了万百川的话,包括乔铁山在内,还有其他看热闹的百姓心头都飘过这么两个字。更有人不屑的看着万百川,老家伙真是阴险,他挖了一个坑让张恪跳,所谓免除利息,不过是障眼法而已!
普通农家的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个银子,不论是二十两,还是五十两,那都是一笔天文数字,三五年不吃不喝也未必能赚到。
不过听说张二郎读过书,会写字,说不定有挣钱的门路。但是不管如何,一个月的时间肯定挣不出二十两银子,到时候再来要账,就名正言顺了。
姜是老的辣,万百川比起只知道欺男霸女的混蛋儿子要厉害多了。张二郎年纪轻轻面对着这条老狐狸,大家都捏了一把汗!
乔铁山自然看出了万百川的打算,就想开口劝说宽限日期。哪知道没等他开口,张恪就哈哈大笑。
“区区二十两银子,哪里用得着一个月,有半个月足矣!”
张恪这句话说得轻轻松松,根本没有当回事,周围的百姓全都忍不住叹息摇头,张二郎还是太嫩啊!
半个月够干什么的,难道还想着拆东墙补西墙,再去借钱,可是人家知道你和万家闹翻了,能帮你吗?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张恪这小子肯定不知道二十两是多少银子,放在边地,这些钱省吃俭用,够一个三口之家过两年了!
万百川倒是一个老江湖,不给反悔的机会,哈哈笑道:“少年人,有气魄,那咱们就说定了,赶快把小儿还给我!”
“慢着!”
“怎么,你想反悔了?”
张恪冷笑道:“笑话,我是想请你立下个字据,今天的事情永远不许追究,然后我再重新写一个欠钱的字据,让乡亲们都做公证人!”
白纸黑字,向一个后辈低头,万百川真有些没法接受。其实他还憋着坏,只要儿子安全回来,他就鼓动这些受伤的人去告发张恪。
一旦签了文书,这些打算都要落空了,这小子还挺精啊!
张恪一看万百川犹豫,手中的刀压在了万安亮的脖子上,向里面递了一丝,一道红色就流淌下来。
“老不死的,你快答应啊,我要是死了,你就绝户了!”
万大少爷杀猪般的鬼叫,弄得万百川烦躁不已。自己怎么就摊上这么一个饭桶儿子,带着十几个人,还被人家给挟持了,要是蠢也就罢了,还这么孬种。
虽然他也恨张恪,但是好歹这小子的狠劲让他另眼相看,比起自己的儿子强太多。
万大少爷见老爹不点头,只当万百川不想救他,这小子也来了混不楞的劲头。
“老不死的,前两他本少爷还帮着你抢了一个农家的姑娘,刚刚十六岁,比我都小,就成了我干妈……”
“混蛋,给我闭嘴!”
“我偏不,是你诬陷人家爹和哥哥通匪,告发……”
“小畜生,你想害死你爹吗?”
万百川这下子可被吓住了,他就这么一个儿子,从小娇宠惯了,什么话都敢说,这种丑事要是传出去,他这个百户就别想当了。
“张二郎,安亮被你吓得都胡言乱语了,还不赶快放人!”
“别忙啊,文书还没写完呢,我倒想听听万大少爷还有什么劲爆的消息!”
万百川气得咬牙切齿,冷冷的说道:“张二郎,光棍不斗势力,你放聪明点,我这就让人写字据。”
张恪不过是吓唬老家伙而已,就算有什么狗屁倒灶的事情,他都泥菩萨过河,还能管别人吗。
手下人找来了笔墨,万百川亲自执笔,转眼写好了文书。乔铁山接过来,送到了张恪的面前。
趁着背对万百川,乔铁山忧心忡忡地说道:“二侄子,你真有把握吗?”
张恪心说乔大叔你也太小看我了,好歹咱多出了好几百年的见识,想虎躯一震,小弟纳头便拜,恐怕不成,但是弄点银子还不是难事吧!
“把心放到肚子里吧”
张恪仔细的看了看文书,没有什么问题。朗声说道:“万百户,咱们签字画押吧!”
“好!”
万百川咬着牙签好了名字,按上了手印,张恪也是依法照办。文书两份,塞进了怀里,总算是完事了,没有白拼!
精神放松,张恪只觉得浑身疼痛,肋下的伤口还在流血,脑门上一层细腻的汗珠,冷风一吹,打了一个冷颤。
“二侄子,你没事吧!”
乔铁山就在张恪的身边,他急忙伸手扶住了他。
“乔大叔我没事,送万少爷过去吧!”
乔铁山手指触动了张恪的身上,只觉得他浑身的肌肉都在颤抖,刚刚的谈笑风生全是硬撑着。和十几个人拼命,又和万百川对峙了这么长时间,谁也不是铁打的!张恪能挺到现在,相当了不起了!
俊美的面孔,透着男人的刚毅,初升的阳光给身躯镀上了一层金色,英俊挺拔。恍惚之间,就仿佛看到了大哥的影子一般。
“好小子,大哥后继有人了!”乔铁山激动之下,眼圈发红。
扶着已经不会动的万安亮走了两步,万百川已经带着人冲了上来,他一把抓住了儿子,仔细看了看,除了脖子上有条细细的伤口,别的地方毫发无损。
“带少爷回家,老夫回头和这个逆子算账!”几个家丁急忙带着万安亮下去,其他的混混也有人拖走。
万百川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按住刀柄,一步步向着张恪走过来。嘴角挂着狰狞的神情,拳头攥得咯咯响!目光如同匕首,直直的插向了张恪。
张恪忍着身体的疼痛,傲然挺立,只用眼角斜着万百川,没有一丝的害怕。
“张二郎,这么多年还没有人敢落老夫的面子,你算是第一个。老夫也不为难你,给我跪下磕三个头,老夫就饶过你。”
这句话声音不高,可是彻底激怒了在场的所有人。刚刚签了文书,立刻就翻脸,万百川怎么能如此无耻,他的脸皮比脚后跟都厚!
乔铁山出离了愤怒,质问道:“万百川,你还要不要脸?”
“哈哈哈,老夫答应放宽还钱的日子,答应不追究伤人的罪过,可是老夫没答应不追究冒犯之罪。万某好歹也是朝廷六品百户,管着一大帮人,要是人人都不把本官放在眼里,还有王法吗!”
万百川咬着后槽牙说道:“张二郎,给我跪下,磕三个头,老夫就饶过你,要不然,嘿嘿!”老家伙大手按在了刀柄上,下一秒就要抽出来。
老家伙神情狰狞,又低吼道:“跪下!”
张恪也没料到当着大庭广众,老家伙这么无耻。
向一个出尔反尔的家伙下跪,还不如死了!张恪紧紧攥着手里的刀,浑身最后一点力气都集中到了右手上。
所有看热闹的百姓也都目不转睛的盯着,这个少年已经给了他们太大的震撼,从心眼里大家不希望看到他跪下去,可是已经没有了人质,又怎么对抗堂堂的万百户?
服软吧,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老百姓就是野草,千人踩万人踏,不就是这么过来的吗!
“呸!”一口浓痰正好摔在了万百川的左眼上。张恪冷笑道:“小爷跪天跪地跪父母长辈,就是不跪老畜生!”
“好小子,你敢骂我,老夫杀了你!”
“杀就杀,小爷就算死,也不当没骨头的怂包!”
张恪浑身的肌肉也收缩起来,受伤的野兽更可怕!反正老子的命是赚来的,大不了同归于尽,想要让我磕头下跪,那是痴心妄想!
只要万百川再往前一步,张恪就准备拼命!突然人群之中不知谁喊了一句“言而有信,不许反悔!”
周围的百姓像是猛地清醒过来,一起大声的喊道:“言而有信,不许反悔!”
第五章 穷则思变
万百川本想找回一点面子,哪知道竟然激怒了所有人,老百姓充满了不屑。暴怒乔铁山也抓紧了斧头,像是一头愤怒的老虎,紧紧盯着他。
乔家同样穷酸,但是乔铁山有两个儿子,爷仨都是好功夫。一个张二郎拼命就这么麻烦,要是惹得乔家也和自己拼命,弄得鱼死网破,就太不值得了。
万百川心里头犹豫,忍不住扫了一眼张恪,只见这位依旧高扬着下巴,狂傲得懒得看他。一个堂堂的百户,似乎就是恶心的一坨,不值一提!
少年的笔直如宝剑,昂扬似青竹,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屈服!万百川怒火翻腾,用力的攥着刀柄,咬着后槽牙,恨不得一刀劈了这个讨厌的小子。
空气凝固了,所有人都盯着,猜测着会不会有血拼。
“万兄,真热闹啊,有什么事情和我小弟说说!”
众人猛地抬头,只见一个三十几岁的清瘦中年人走了进来,他一身的青布棉衣,带着一顶狗皮帽子,两只眼睛黑亮的眼睛,格外有神。
在场的人几乎都认识这位,他正是大清堡的镇抚唐毕,镇抚和百户都是六品官,管理刑事诉讼,也负责带兵,如果百户出缺,镇抚递补。
在大清堡,唐毕也算是大人物了,他突然冒出来,让在场的人都有点吃惊。
“你来干什么,想看老夫出丑吗?”
“哈哈哈,万兄,自尊自贵,出不出丑都是自己的事情。”
“哼,你什么意思?”
唐毕看着暴怒的万百川,脸上笑容不减,语重心长的说道:“万老兄,从来到了冬天,都是鞑子打草谷抢掠的时候,你是带兵的人,还是好好为大清堡的安危想想,要是备御大人也知道了这里的事,这么多乡亲都在,只怕好说不好听!”
“没什么不好说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万百川嘴上还很强硬,不过心思却在寻思着,平时唐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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