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恪话里透着强烈的自信,可是小雪并没有向往常那样,欣喜若狂。
轻轻转过身,款款坐在张恪对面。
“恪哥,当官不容易吧?”
“是不容易,刚刚娘把我叫过去,问了不少事情,这回轮到夫人教训了,有什么训斥。只管说吧!”
“恪哥,你是大老爷,奴家可不敢多嘴!”
“哈哈哈,说破无毒。总让你们担惊受怕的,也是我的不对。”
见张恪语气赤诚,小雪胆子就大了起来,沉吟半晌。说道:“恪哥,是不是朝廷猜忌你了,所以让孙。孙阁老来辽东?”
张恪叹口气,笑道:“真是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连你都知道了?”
“人家又不是傻瓜!”小雪白了张恪一眼,说道:“把你调到辽南去了,义州,广宁都交给了孙阁老,就算是傻瓜也看得出来啊。”
这回轮到张恪吃惊了,他知道天启猜忌自己,这时候和孙承宗直接冲突,闹翻了,拼圣眷。万一天启下一道旨意,把自己调走,那还真不好办了。
因此他故意装得老实顺从,从来不在外人面前说孙承宗一句坏话。张恪自以为做的很不错了,可是没想到竟然小雪都能一眼看穿,难道自己演戏的本事这么差?
张恪不由得气馁,小雪见他不说话,小心脏又提了起来。
“恪哥,人家是个笨丫头,不该多嘴的。”
张恪微微一笑,顺势伸手拦住小雪的肩头,把她抱在怀中。
“小雪,你说有一天我变成自私自利,一心想着争权夺利,不顾百姓死活,不管天下大局,阴谋算计,卑鄙无耻的坏蛋,你,你会怎么看我?”
“不会的!”小雪像是触电一般,猛地说道:“恪哥,你不是那样的人?”
“我是说假如……”
“不!”小雪伸出玉手,挡在张恪面前,坚定地说道:“恪哥,你不是,永远都不是!”
小雪伏在丈夫的胸前,双手紧紧环抱着他的脖子,眸子饱含着深情。
“恪哥,你是拯救辽东百姓,战胜建奴的大英雄,大豪杰!力挽狂澜,战功彪炳,比起徐达,常遇春还要威风!你是我的丈夫,琰儿的父亲,我们的骄傲。小雪再笨,可是也不会看错人的!”
说着,泪水扑簌簌流淌下来,不一会儿就湿透了衣襟。
张恪轻轻抚弄着小雪的长发,轻轻拍着她的肩头,微笑道:“当官的人都知道,文官身上绣着飞禽,武将身上是走兽,合在一起就是衣冠禽兽,在大明朝当官,就别想做好人!”
“不,相公身上穿的是麒麟服,是瑞兽,和他们不一样!”小雪顽固地说道。
“哈哈哈,别人当好官靠着圣人教诲,张恪当官要靠着贤妻教训,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了。”
“当真?”
“自然是真的,雪儿的话比起孔老二有用多了!”张恪说着,一个虎扑食,把小雪压在了身下,漫漫长夜,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交融在一起……
“启禀大人,客人前来。”
张恪懒洋洋摆摆手,说道:“我不是交代过么,谁都不见,给我打发了……”
手下人一脸的为难,苦笑道:“侯爷,不好拦啊!”
“这是我的家,有什么不能拦的?”
此时,突然一阵爽朗笑声传来。
“定辽侯,永贞兄,呈秀来的匆忙,还请不要见怪,我给你赔罪了!”
说着从外面走进来一个高大的官员,大红的二品官服给外显眼,在他的背后跟着两个随从,其中一个手里捧着金灿灿的尚方宝剑。
张恪一见,急忙起身,笑道:“原来是钦差大人来了,请恕张恪失礼了!”
崔呈秀笑道:“是我来的鲁莽,永贞兄。有好茶吗,我讨一碗喝。”
“好茶没有,不过我这有西洋人喝的可可。”
一听西洋人,崔呈秀吓了一跳,慌忙说道:“永贞,我在京里喝过叫什么,咖啡的,别提多难喝了。”
“那是没加糖!”张恪笑道:“给崔大人多加一点蜂蜜。”
不多时,侍女送来了一杯可可。
崔呈秀轻轻抿了一口,果真香醇甜腻。而且还很提神,精神为之一振。
“好东西啊,永贞兄就是会享受。”
“崔大人若是喜欢,回头让人给你送去,要多少有多少。”
崔呈秀又喝了两口,笑道:“永贞兄果然大方,不过想靠着这玩意,就把我打发走,那是绝不可能!”
张恪愤怒地瞪大了眼睛。气呼呼说道:“崔兄,你还想讹诈在下不成?”
“哈哈哈,永贞兄,你还真说对了。我就是一贴狗皮膏药,贴上了,就别想拿下来!”
“哼!”张恪气得一拍桌子,冷笑道:“崔兄。我盛情款待,你却想让我当出头的椽子,没门!”
自从崔呈秀离京。张恪就知道他是来调查孙承宗的。一个尚书,一个阁老,一个背后是清流东林,一个背后是魏忠贤……
他们愿意怎么掐,是他们的事情。张恪和几年前已经不一样了,他手上有足够的资本可以坐山观虎斗。崔呈秀想拉他下水,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崔呈秀见张恪脸色难看,他索性就把无赖演到底了。
“没门还有窗户,永贞兄,你可要知道我的难处啊。”
“你有什么难处?”
“永贞兄,不瞒你说,孙阁老那是帝师,我调查他那是寿星老吃砒霜——找死!可是魏公公的命令我又不能不听,小兄我就是风箱的耗子,两头不讨好。”
张恪一点同情的意思都没有,哈哈大笑起来。
“崔兄,担上了这个差事,你还想着两头取巧,这不是做梦吗?我劝你一句,秉公执法,实事求是。做实事,讲真话,或许还能保住你的前程,不然,本爵也不会放过你!”
楚汉相争,变成了三国演义,又多了一个婆家,小媳妇就更难做了。
崔呈秀一把揪住张恪的衣襟,眼圈通红。
“永贞兄,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辽东都是你的地盘。想要调查孙阁老,你不帮忙,我这小胳膊小腿,一点兵权都没有,还不被生吞活剥了?你要是不帮我,我就,我就……”
“你就怎样?”
“我就赖在你的府上不走了!”
张恪被他气乐了,笑道:“不走就不走,你不走我走,本爵这次回来是搬迁兵器作坊,再有几天,我就扬帆出海,前去金州了。崔大人要是不嫌弃,想在府上住多久都没事,我养得起!”
你养得起,我还住不起呢!
崔呈秀心里都骂翻了天,两年不见,张恪竟然变得这么油滑!要是什么都自己一肩扛了,以后追究起来,不定有多少麻烦呢。
可是他又能如何,张恪就是不下水啊!
正在崔呈秀抓耳挠腮,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突然杜擎从外面急匆匆跑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密报,送到了张恪手里。
“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侯爷,您亲自看看吧。”
张恪翻开了密报,仔细看去。从他的肩头上,伸过来一个大脑袋,崔呈秀眯缝着眼睛,一起看着。
“……按察佥事袁某强征民夫一万五千,花儿营原有民户不过八千,一户两丁,力有不逮。十余位乡老求情,竟遭毒打。百姓愤而自保。袁某竟然下令部下用大炮猛轰庄强。炮弹所过之处,百姓身躯糜烂,惨死当场,官兵杀入村庄,抢掠无算,行如狗彘,百姓奔逃嚎哭,惨状胜似建奴来袭……”
“娘的,他们想干什么?”张恪狠狠一拍桌子,震得茶壶飞起老高。
崔呈秀一惊之下,竟然咬到了舌头,可是他浑不在意,心中乐开了花。
“这下你张永贞还能忍着吗?”(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八章 告状(上)
崔呈秀在五百名骑兵的簇拥之下,日夜兼程赶到了广宁。片刻不休,直接前往督师衙门。
“快去通报孙阁老,钦差崔大人到了!”
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给孙阁老看门的更是高人一等,尤其是身在辽东,各地的武将都要巴结,想见阁老一面,没有二百两的红包是别想进去。
门子都学会了四十五度看天,介于文艺和普通青年之间,横的像是螃蟹。
但是一山更比一山高,听到“钦差”两个字,他们顿时都傻了,看天的眼睛瞬间盯着地上,浑身颤颤发抖,几乎跪倒。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禀报孙阁老!”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
去不多时,府门大开,孙承宗穿着一品朝服,在众人簇拥之下,从里面走了出来。
孙阁老身材高大,胡须张开好想小戟一般,双目明亮,异常威严。如今又统帅千军万马,身份非同寻常,比起京城的时候,更胜三分。
崔呈秀虽然是来查办孙老师的,可是在表面上可不敢有丝毫失礼,他抢先下马,躬身施礼。
“阁老为国戍边,实在是辛苦了,下官倾佩不已。”
孙承宗微微一笑,声音洪亮地说道:“不敢,部堂大人前来,老朽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阁老太客气了,您老劳苦功高,何人敢问阁老的罪。”
崔呈秀话里有话,没人问你的罪,可是要问你手下的罪!
不知孙承宗听没听懂,只是淡然一笑。
“部堂大人,快请进吧。”
进入大门,来到了正厅,这里已经摆好了香案。孙承宗领着手下人跪在后面,恭恭敬敬聆听圣旨。崔呈秀当即将旨意拿出来,大声宣读。
天启对待老师非常客气,在旨意中只说听闻辽东有民变,事关重大,特地派遣刑部尚书崔呈秀前来调查一二。孙阁老辛苦戍边,人尽皆知,万万不许污蔑阁老。还请阁老配合调查云云……
读完了旨意,孙承宗接过来,放在了桌案上供起来。步奏都弄完了,崔呈秀笑着坐到了孙承宗的对面。慢条斯理地喝着茶,润润干渴的喉咙。同时偷眼打量孙承宗,只见他脸色很不好看,可是没有什么担忧,只是一股难掩的怒火。
“孙阁老,下官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对辽东的事情知道不多,还请阁老赐教一二。”
“呵呵。崔大人,你不是去过义州了吗?定辽侯难道没有说什么,还用得着问老夫吗?”
崔呈秀不免一愣神,看来这位孙阁老也不简单。什么事情都知道了。
“下官的确去了义州,不过却是去询问金州等地的战局。定辽侯正准备迁移作坊过去,还有大造海船,开辟农庄。忙得焦头烂额,无心他顾啊!”
孙承宗一听这话,突然一拍桌子。豁然站起,吹胡子瞪眼。
“他忙,老夫就不忙吗?崔大人,你也在兵部干过,熟知戎政,大敌当前,建奴凶顽。当务之急就是修造城堡墩台。一来可以抵御建奴攻击,二来可以守卫故土,屯田兴业,三来可以作为进攻的据点,择机光复故土。老夫到了辽东之后,不辞劳苦,千万各地视察,发现定辽侯张恪,巡抚王化贞等人,竟然不思修城,不顾防御。倘若建奴来袭,辽东百万生灵都有灭顶之灾。”
孙承宗发挥了老师的特长,滔滔不绝地讲道:“老夫上书朝廷,请求修造城堡,整顿军备,圣上已经恩准。可是辽东官员躲在百姓后面,煽风点火,百般阻挠,竟然怂恿刁民据堡抗衡,不负徭役,不造城墙。有刁民必有赃官,今日崔部堂前来,老夫也有一请,那就是彻查张恪王化贞等人,看看他们究竟是何居心,为何反对老夫,反对朝廷?”
崔呈秀听着,心里不由得鄙视起来,孙老师不愧是翰林词臣出身,又在礼部混过,嘴皮子实在是太伶俐了。
可是仔细推敲,他的话却是完全的一厢情愿。
“孙阁老,你说定辽侯不懂守御之道,那为何从万历四十八年开始,辽东大小胜仗都是定辽侯打的,而且还刚刚击毙老酋,论起领兵打仗,您老自以为比定辽侯还要高明吗?”
“这……”
几句话掐住了孙承宗的脖子,他总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吧!就算他敢说比张恪高明,可是谁会相信,几乎所有人都会认为他得了失心疯。
崔呈秀并不放过他,而是继续说道:“孙阁老,据我所知,张侯爷的部下已经能和建奴野战对拼,只要有些城池依托,互相支援即可,不需要大肆修城。至于阁老说张侯爷不顾防御那就是天大的的冤枉,他曾经亲自向朝廷进献过守御之法,其中提到城池不必修得很高,而是要因地制宜。或是挖掘地道,或是构筑菱形堡垒,总之要扬长避短,以火器制敌。”
在孙阁老的意识中,城池都是四四方方,规规矩矩,越是高大,越是厚实就越好。可是张恪经过多次战斗,却总结了另外一条路子。
火器不同于冷兵器时代,防御工事必须有足够的纵深,能够抑制对方骑兵,又能发挥火器的优势。单一高大的城墙,已经被成体系的纵深工事代替。
孙承宗不知道其中奥妙,想当然地认为张恪不思防御,还向天启狠狠告了张恪黑状。此时被崔呈秀当面嘲讽,孙阁老面子越发挂不住。
“崔部堂,你此番前来,是要教训老夫不成?”
“不敢,阁老乃是朝廷重臣,我此番前来,就是想弄清是不是有小人打着阁老的旗号,败坏阁老的名声……”
话音没有落,从外面急匆匆跑进来一个下人,在孙承宗的耳边低低说了两句,孙承宗脸色顿时一变。
此时,门外突然响起一片嘈杂的喊声。
“钦差大人,我们冤枉啊!”
“钦差大老爷,给小民做主啊!”
……
喊声穿透衙门大院,直接传到了每个人耳朵里。孙承宗简直如同吃了苍蝇一般难受。
“好一个钦差大人,你是想把老夫绑了审问不成?”
“岂敢岂敢!”崔呈秀连忙摆手,他心里发苦,喊冤的人背后一定是张恪指使的,就是逼着自己和孙老师闹翻。
“事到如今,退也没用!”
崔呈秀狠了狠心,笑道:“阁老,不妨把人请进来,咱们一起审案就是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九章 告状(下)
督师府门之外,密密匝匝围满了人群,里三层外三层,足有几千人之多,还有无数百姓都在向涌来,看样子至少半个广宁都要赶过来。
自从孙承宗来到辽东之后,原本的规矩就不断被打破。
首先张恪施行的是精兵政策,挑选的都是最精干的年轻人,总兵力不过四万出头,就算加上大宁都司张峰的部下,还不到六万人。
而孙阁老则是要扩军到十四万,翻了一倍还不止。以辽东的民力根本承担不了这么多人,可是孙阁老不在乎,他敞开大门,来者不拒。
原本被张恪裁撤的溃兵都招募起来,从鞑子治下逃出来的青壮也都被征召,充实到军队当中。
到了最后,竟然连地痞无赖,山贼强盗都加入进来。拼凑出十万人马,孙阁老意气风发,向朝廷邀功。
可是王化贞和张恪都清楚,这十万人实际数目能有一半就不错了。至于真正的战斗力,恐怕连一万鞑子都比不了。
而且由于来源复杂,混进来太多的坏东西,他们很快败坏了明军的军纪。先是在街面上白吃白喝,接着更是抢掠敲诈,甚至霸占女人,闹得乌烟瘴气。
王化贞几次要动手惩治,可是孙老师并不在乎。在一些文官眼里,军队就是粗鲁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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