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恪说的全是肺腑之言,他本以为只要建奴不灭,他就是辽东的柱石,朝廷一定会重用他,支持他,哪怕是有些猜忌,可是也要暂时放在一边。
正因为如此,张恪才毅然率兵,抢占长生岛,和鞑子拼命搏杀。
当苦战一个多月之后,岛上粮食吃光,朝廷不送粮食,也不派援兵,坐视义州兵自生自灭,张恪才彻底惊醒。原来官场,政治,比他想象的还要肮脏。别指望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大臣有多高的觉悟。
或许在他们的眼中,一个握有重兵,屡战屡胜的将军,比起老奴更要可怕!在他们的字典里,安内永远都比攘外来的重要!
想明白了这一点,张恪才惊觉他是多么荒唐。
在辽西的土地上,一直到茫茫草原,张恪都有军工厂,都有完备的后勤补给,自成一系。可是唯独海上,他仅有的船只都是跑日本和朝鲜商路的。余下的船只数量不多,而且这次为了固守南北信口,好几百艘船又冻在海冰里,做了固定碉堡,结果全数损坏,无法再用。
世界上有很多悲惨的事情,可是在张恪看来,挨饿是最可怕的一件事情。
胃酸不停地折磨着神经,性命握在别人的手里,张恪是再也不想尝试,明廷的君臣或许还不知道,克扣军饷在他们眼里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却大大践踏了张恪的红线!
让他抓狂,抓狂之后,就是疯狂……
“弟兄们,我们必须把命运握在手里,哪怕是天王老子,也别想操纵我们的命运!”
张恪的声音在帅帐里不停回荡,所有人都挺直了胸膛,仔细听着。
“从今往后,我们对朝廷的提防,不能在建奴之下,尤其是粮食军火,必须自给自足。长生岛就是一块非常不错的屯垦区,孤悬海上,就是我们的天下。从今年开始,要在长生岛屯田,建立防御工事,修造码头,把这座小岛打造得铜帮铁底。然后以长生岛为基地,配合水师,袭击整个辽南。伺机从建奴手里把复州,金州都抢过来,如此一来,辽东半岛就都是我们的天下……”
事实证明,不要轻易招惹疯子,尤其是张恪这种理智的疯子。
一旦他抛开了对朝廷的那一丝微弱的忠心,做起事来,就一点不留情。偏偏他手下这帮人也是疯狂的家伙,唯一走过科甲正途的乔福对朝廷都没有丝毫敬畏之心,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
张恪让杜擎把地图拿了过来,大家围着地图,仔细观察。
辽东半岛比起整个辽西走廊还要广阔,物产也更多,田地也更肥沃。尤其是辽东半岛最南端的金州卫(旅大),更是一个天然不冻港,只要抢占了,就不用担心海冰的问题,可以和鞑子放手一搏。
除了盯着辽南之外,张恪把目光落到了更远的朝鲜。
按照道理,毛文龙和李贵他们应该准备的差不多了,把光海君赶下台,扶持一个傀儡上来。
到时候在朝鲜弄一条后勤线,朝鲜不够,就去日本买。总之不用经过大明,朝廷也就别想限制老子。
张恪痛定思痛,狠下一条心,一定要独立自主!
辽西,长生岛,皮岛,张恪把这些点连缀起来,既是完美的封锁线,也是独立王国的雏形,义州兵未来的战略也就成型了……
张恪酝酿着惊天大业,洪敷敎已经乘船到了天津,然后立刻骑马,前往京城报捷。
“老酋死了!”
“老酋在长生岛被大炮击毙!”
“朝廷的心腹大患,建奴老酋,后金国主死了!”
……
消息就像是惊雷,迅速炸开,虽然之前也听到一些风声,可是大家并不敢贸然相信,毕竟一国之主,岂会轻易死去。可是如今终于确定下来,压在胸中的一口气终于爆发出来。
无数的百姓奔走相告,敲锣打鼓,欢庆着胜利。
青年的士子学生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高谈阔论,说的全是直捣黄龙,重塑天威的段子。
就连茶馆戏园子西厢记一类的文戏全都被抛在一边,改演金戈铁马的三国戏,什么赵云截江,定军山,长坂坡。
更有人应景,开始演张少保平辽的段子,可是怎么看戏里的张少保都有点薛仁贵的架势,其实就是换个名字,把薛仁贵跨海征东的故事重新编了一遍,偏偏百姓们看得如痴如醉,状若癫狂。
就在洪敷敎入京的第五天,天启正式下旨意,册封张恪为定辽侯!
沸腾的热锅,又加了一把柴火,顿时京城到了沸腾的顶点,所有人都在讨论这个新鲜出炉的张侯爷。
可是唯独内阁的几位大学士,面对着张恪的奏疏,咬牙切齿,大眼瞪小眼……(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七章 平辽方略
天启做了三年皇帝,虽然外面落一个木匠天子的诨号,可是毕竟是九五之尊,威严日甚一日。
洪敷敎从辽东回来之后,立刻被宣到宫中。
“微臣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洪大人快平身吧!”天启急切地问道:“长生岛可有消息,老酋是不是死了?”
“启禀圣上,千真万确,老酋被炮灰击中,在撤退途中瘐毙军中。”洪敷敎响亮地说道。
“列祖列宗保佑啊!”
天启激动地眼圈通红,浑身颤抖,在地上一面走,一面攥拳头。
“死了,总算是死了!”天启咬着牙说道:“洪大人,岛上战斗一定很惨烈吧?”
就等这句话了!
洪敷敎叹口气,缓缓说道:“圣上,岂止是惨烈,张少保带去总兵于伟良和副总兵乔福两部,外加亲卫兵丁,炮兵和水兵,总计一万五千出头,待到微臣去的时候,只剩下一万一千出头,其中有两千余人还是刘兴祚的降军。”
“这么说张少保的部下竟然不到一万人了,折损三成还多?”天启吃惊地问道。
他光知道张恪打仗厉害,可是对于损失倒是没怎么在意,现在突然听说,也不由得大吃一惊。
“陛下,正所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更何况张少保面对着五倍敌军,克敌制胜,还击毙酋奴,看着风光无比,可是已经伤了元气。不光是别人,就连张恪他……”
“张少保怎么了?”天启焦急地问道。
“他受伤十余处,臣去的时候。还卧床不起——呜呜呜——”在官场混多了,洪老先生也迈入了演技派的行列,说哭就哭,一点不含糊。
“那,张少保现在呢?朕马上派几个御医过去,给他诊治。”
“臣代张恪多谢圣上美意,不过臣带去了上好的金疮药。张少保已经平安无事了。”
“这就好啊!”
天启点点头,随即又把眼睛瞪大了。
“洪大人,岛上很缺少药材吗?”
洪敷敎急忙说道:“岂止是药材。一个多月的大战,海冰封岛,什么都消耗光了,别说药物。士兵们只能吃马肉维持。臣。臣,要是晚去几天,只怕这些为国立功的将士就要饿死了!”
洪敷敎说着哭拜在地上,泪水落在面前的金砖上。
大殿霎时间变得安静异常,天启楞柯柯地坐着,一语不发。
在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个年轻的身影,顶着伤病。吃着僵硬的马肉,浴血搏杀。最终击毙老酋。渐渐地,身影变得模糊起来,很快又变成了一大片。
岂止一人,壮士千万!
想到这里,天启突然脸上发红,竟然有些羞惭。
江山是他朱家的江山,有一群人在前方卖命,身为天子竟然猜忌他们,竟然坐视手下的官吏拖延军饷,险些酿成大祸!
天启沉默半晌,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去把魏大伴叫过来!”
……
天启对张恪心声愧疚,立刻让老魏派遣东厂调查清楚,究竟是谁扣押了将士的军饷,严加惩处。
除此之外,天启毅然决定要重赏张恪,在御前会议上,天启甚至喊出了意兴封王的话,这下子可吓坏了所有人,常遇春徐达那样的开国功臣生前都没封过王爷,那是能轻易授予的。
其实王爵也是天启一时嘴快,他只好退了一步,建议封国公。
内阁的几位大学士面面相觑,还是没法同意。
道理很简单,老奴虽然死了,可是建奴还在,日后光复辽沈,又该如何封赏,现在封了国公,日后不还是要封王吗?
次辅朱国祚提议封伯爵,可是魏广微不同意,当初李成梁就封了平辽伯,论起功劳,张恪比李成梁大多了,更何况毙杀老酋,岂是一个伯爵可以表彰的。
经过一番的争吵,最后确定了定辽侯。
本来是皆大欢喜的事情,可是偏偏出了点麻烦。
礼部认为封赏侯爵是天大的事情,一切都要按照礼数,召张恪进京,叩谢皇恩,圣上赐予丹书金册,一应手续。
借着封爵仪式,召集各国使臣观礼,显示天朝上国的威仪。
内阁对这个提议非常感兴趣,几位大学士并不是想折腾什么,他们只是想借机把张恪调进京城,到了京城,就等于是猛虎入了牢笼,要怎么处理,就看他们的心思了!
当然,他们还不想做秦桧,但是张恪势力越来越大,必须敲打一下,趁着他进京,把手下的各个将领分化拉拢,重新把军权拿回来。
少年得志,封侯拜相。
古往今来,这都是最荣耀的事情,就不信张恪不上当!
内阁信心十足,可是张恪偏偏就给了他们一个软钉子。
就在洪敷敎回京半个月之后,张恪送来了奏折,其中详细写了下一步的作战方略。
张恪仔细分析,野猪皮虽然被打死,可是他的几个儿子奸雄更胜其父,若是稳定了局势,建奴的威胁只会更大,因此必须抓住战机,利用老奴死后的混乱,打击建奴,扩充实力,尤其是展开反攻光复的第一步。
以长生岛为基地,攻取复州和金州,进而北上拿下盖州,取得辽东半岛的控制权,到时候和辽西走廊遥相呼应,收拢逃难的辽东汉民,共同牵制建奴。
随后张恪详细分析了双方的优势,老酋新丧,建奴群龙无首,虽有十万大军,可是无有丝毫用处。
而且复州,金州,盖州等地临近海洋,明军可是海陆并重,凭着火器的优势,足以战胜建奴。
再有辽东汉民起义,星火还在,只要天朝王师驾临,百姓必定箪食壶浆,迎接王师。
有此种种优势,不立刻出兵,简直对不起老天爷的恩赐。
天与不取,反受其咎!
张恪在奏折最后说道:“臣虽残病之躯,然则不惜一死,尽忠大明,上报效皇恩,下解救黎民,愿在长生岛督师北伐,不光复故土,绝不会师!倘若微臣不幸殒命沙场,其余诸将当戮力同心,共谋光复大业,不复辽东全境,耻为辽东儿郎!微臣之心,可鉴日月。恳请吾皇,体查微臣拳拳之心,臣不胜感激涕零。”
进了京城,就等于是陷到了泥潭里,别想再抽身了。张恪岂会上当。
为了迫使朝廷屈从,张恪动员大量的人手,洪敷敎,包括姐夫邓文通,他们一起散播言论,影响舆论,抬高士子们的热情。
比如说“老奴死了,建奴就是一盘散沙,应该乘胜追击。”
“辽东百姓哀嚎哭求,翘首以盼,王师驾临。”
“建奴残暴不仁,奴酋每日生啖儿童三个,同胞骨肉沦于地狱之中,终日嚎啕哭泣。”
……
种种言论汇集起来,无非两句话,“大明该出兵!”“建奴不难对付!”
文人历来都是容易忽悠的情怀党,梦想着兼济天下的士子们知道建奴如此可恶,百姓如此可怜,又恰逢大胜,士气高涨。他们聚集在一起,写万言书,上奏朝廷,请求尽快出兵解救辽东黎庶。
他们一动,那些言官也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有给事中上奏,甚至说要给张恪开府建牙的权力,直接任免官吏,选贤举能,一鼓作气,荡平辽东。
而就在此时,另外一份奏折也送到了天启的面前,上奏的人同样分量极重,那就是内阁大学士,帝师孙承宗。
孙老师出关两个多月,四处调查走访,体查民情,军情。
经过一番酝酿,终于拿出了他的大作。
在奏折里面孙承宗极力主张反攻建奴,不过他的方向和张恪不一样,孙老师建议在大凌河和三岔河之间修筑城堡五十座,烽火台,墩堡若干。构筑防线两百里,囤积精兵十五万,择机攻取辽沈,毕其功于一役。
孙老师的奏折完美体现了三个大字,大格局!大规模!也包括大消耗!
如此工程,没有千万白银是别想做出来……(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八章 海盗头子
如日中天的张侯爷和督师大学士孙老师一前一后,提出了自己的平辽方略,一石激起千层浪,顿时如何平辽成了朝廷最热闹的一个话题。
不光是朝堂议论纷纷,在野的士人更是指点江山,就连普通老百姓都毫不例外,说不上三句话,保准提到如何平辽,不说这个,就仿佛没有见识一般。
相对朝野的热情,内阁,司礼监作为大明的决策中枢,却是沉默不语,一点动静都没有。
三位大学士照常办公,处理公事,唯独对张恪和孙老师的奏折留中不发。
欢庆野猪皮被干掉,顺着民心士气暴涨的时候,推行平辽方针,光复失地,正是应有之意。就好比一个乐章正演奏到**,突然停止。
攒足了力气,打在空气上,这是要闪腰伤肾的!
洪敷敎足足等了一个来月,还是没有消息,他实在是受不了了,正好趁着休沐,他找到了魏广微的家,来拜会这位大学士,谈谈口风。
听说洪敷敎前来,魏广微是亲自出迎,客气的不得了。
魏广微的府邸在外面看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只能算是上等人家,可是进去之后不得了,雕梁画栋,巧夺天工,金银玉器,晃瞎了眼睛。
坐下之后,十六七岁的侍女如同穿花蝴蝶,捧着香茶,飘到了眼前。
洪敷敎拿起了茶杯,轻轻啜了一口,香气扑鼻,回味悠长,一点苦涩都没有。“不愧是大学士啊,真会享受!”
心中有事,喝了一口,就放在了一边,两手按在大腿上。一副我有话说的模样。
魏广微嘿嘿一笑:“洪大人,老夫知道你的来意,你说之前,我也告诉你一点消息。”
“请阁老赐教!”
“刚刚内阁讨论过了,要调整一番人事,新设长生岛总兵,交由原山海关总兵于伟良,再有副总兵状元公乔福长生岛一战立功不小,高升山东总兵。登莱水师参将明文远加封登莱总兵,主管水师。降将刘兴祚实授参将之职。防守山海关。蓟镇总兵贺世贤不再防守西平堡,调回蓟镇!”
魏广微前面的所说还都在洪敷敎的预料之中,毙杀老奴何等天功,除了张恪封了定辽侯之外,其他部下也肯定加官进爵,一点也不意外。
可是最后听到贺世贤被调回,洪敷敎就杀了。
贺世贤可是公认的悍将,挡在了最前线,劳苦功高。威名赫赫,怎么会毫无征兆,就把他调到了蓟镇。
要知道自从夺取了草原大片土地,重建大宁都司之后。蓟镇就成了大后方。把名将放在后面看热闹,这是什么道理?
难不成朝廷要限制张恪的势力,先是贺世贤,然后又会是谁……
魏广微察言观色。见洪敷敎脸色不善,急忙说道:“洪大人,调贺总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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