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楠去京城后,十天半个月就派人回个信,但都是一些日常小事,关乎案件的话一句都没有。这也不错,起码证明坏事还没有发生。
这天,慎芮和槐花带着胡婶、绿水等人给小弓祎在廊下洗澡的时候,慎芮忽然坏笑着问槐花:“重新做手脚无力、随人摆弄的婴儿,是种什么感觉啊?”
槐花的一张俏脸,霎时五颜六色,狠狠瞪了慎芮一眼,忽然撩起澡盆里的水就泼向她,然后扑上前抱住她,使劲挠她痒痒肉。慎芮哪里是会功夫的槐花对手?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不住地讨饶。胡婶几个人抱着光屁股的弓祎,哈哈笑着看热闹。
正笑闹成一团时,大年一脚踏进了院门,一瞧这种情形,又赶紧把脚缩了回去,招手唤院子里的一个小丫鬟过去。“快告诉奶奶,二爷带着贵客在会客厅等她。”
慎芮听了小丫鬟的汇报,皱皱眉头,“贵客?官府来的人?二爷怎么没提前告诉我一声?”还是,弓楠被那‘贵客’给控制起来了?想到这儿,慎芮理了理头发,抻抻弄皱的衣襟,郑重地看着槐花,“若有个万一,祺儿和祎儿,就拜托你了。”
“啊?”槐花吃了一惊,“那你赶紧跟我走呗。快快快,东西都不用收拾了。”说完,抱过光屁股的弓祎,牵住慎芮的手腕子,就往院子外边冲。
“槐花!”慎芮顿住不走,“我不能把弓楠一个人扔下面对困境。我要和他在一起。”
“你傻了不成?他什么事都没做,能受什么委屈?做事情的是你!赶紧跟我走。”槐花的力气大,拉着慎芮就往后门走。胡婶和绿水几个人反应过来后,脸色变得煞白。六神无主之下,有个小丫鬟嘤嘤哭起来。胡婶慌张地往会客厅跑,想看看是什么情况;绿水跟着跑了两步,忽然折转身子,跑进室内收拾了一些衣物和银两,胡乱打成包袱,挎到身上就朝后门追。
大年等在院子外不远处的甬石道上,准备给慎芮说说‘贵客’的情况,结果就看到慎芮跟着槐花往后门处走,胡婶慌张地朝自己跑……
“这什么情况?”大年一把拉住胡婶,惊讶地问她。
“二爷带来的贵客是什么人?来抓奶奶的?”胡婶的声调极其惊慌,嘴唇都在哆嗦。
“胡说什么?!”大年笑起来,“是付丞付大人。抓什么奶奶?我们奶奶又没犯事,凭什么被抓?吃了雄心豹子胆,敢诅咒奶奶!”说完,扔下胡婶,朝后门追过去。
慎芮和槐花被大年带着去会客厅的路上,槐花还在唠叨:“付丞这个人,我知道,替谨王办事的人。据说,皇上被太子的事气着了,躺床上不能动了,政事都交给了谨王处理。太子一案,牵涉甚广,付丞是办理这件事的钦差之一。他来,可不是好事。”
“王姑娘,奴才跟着二爷去京城,又看着二爷请付大人来家中,是清楚付大人没有恶意的。奶奶和王姑娘尽管放心好了。”(槐花跟着蕴华山庄的庄主姓王。)
“死小子不早说。”槐花从背后敲了大年的头一下,打得他一趔趄。升任二管事后,很久没被人这么粗鲁地对待过了,大年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
在会客厅里正和付丞谈笑的弓楠,一看到慎芮和槐花进来,高兴地站起来说道:“芮儿赶紧来拜见一下钦差付大人。付兄现任户部员外郎,皇上钦命办理太子一案的钦差。”一个正七品官员参与审理太子一案?真不愧是谨王心腹。
慎芮耷拉下眼皮,不冷不热地上前见了礼。槐花也像模像样地上前,正准备拱拱手,不想付丞一下紧张地站了起来,深深一拜说:“下官承受不起。”
槐花纳闷地摸摸鼻子,站到慎芮身后去了。
“付大人洪福齐天啊,一直都得皇上圣隆。”谄媚的语调,只眼睛里有一丝嘲讽。
慎芮这一句明着赞扬,实则嘲笑的话,把付丞逗笑了,“还不是靠你教的会计法。否则我一个芝麻绿豆的小官,哪里承接得了皇差?”
“千万别这样说。那芝麻绿豆的小官职,可不是我给你的。”不是谨王的小舅子吗?才正七品的官职,也不嫌丢人。
付丞哈哈大笑,“听慎大妹子说话啊,脑子得转好几个圈,才能明白真意。我的这个官职和差事,是皇上看中了我查账的能力,特许的。等办完皇差,官职自会易人。付家的事务繁杂,付某实在无力兼顾啊。”
“哦~,敢情是皇上请你帮忙的。”慎芮说完这句话,就不再言语,脸上的神情也冷了下来。一脸笑容的付丞,正想接着谦虚,看了慎芮的表情,忽然尴尬起来。
“芮儿,付兄要查耿家管理的金矿,路过咱们家。我三请四请,才把他请了来。你那些陶塑瓷器什么的,找几样拿得出手的,给付兄品鉴一下。”弓楠偷偷给慎芮打眼色,让她亲自去拿。
慎芮自然看得懂他的意思,也清楚付丞对弓柏涉案一事的影响,但被人这么敲诈,心里还是止不住地冒怒火,“付大人,当年我之所以把会计法教给你,是因为什么来着?”
付丞见她再次说话,心里又高兴起来,“呵呵~,敝人自然记得。”
“那好。你对天发的誓,就那样吞回了肚子里,午夜可曾吓醒过?”
付丞有些茫然。弓楠一惊,急忙说道:“芮儿!不得无礼!”
“二爷勿怕。付大人不是那种心胸狭隘的小人,对吧?我不过是问问当年的事。”
弓楠正要做做样子,说慎芮两句,付丞苦笑着对他摆摆手,转向慎芮说道:“你不必给我戴高帽子,说什么‘不是心胸狭隘之人’。尽管放心,我谨守当年誓约,断不会对你对弓家做不义之事。”
“嗬嗬~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好意思说‘谨守当年誓约’?当初,我在平域过得好好的,不就是你把我‘卖’给弓楠的吗?”不守誓言的小人!慎芮恨恨地瞪着付丞,想看到他尴尬的样子。
付丞没有尴尬,反而松了口气一样,“原来你在生这个气啊?我当时的誓言,是尽力保你一生平安,并尽最大力量,护弓家无虞。对吧?”
慎芮不大记得付丞的誓言内容了,只知道自己被他‘卖’给弓楠了。于是冷哼一声,就当付丞说得对。
“当时谨王注意到了你,声称要见见你,我阻止不了他,只能让弓贤弟把你接走。你也清楚,当初京城的形势太过复杂。你的才学定能让谨王把你收在羽下,弓柏却在太子麾下,若你们有什么冲突……唉!弓贤弟是你的丈夫,他保护你,既有能力也名正言顺。我认为,自己实现了‘保你一生平安’的诺言。”
“啊?!”慎芮夸张地惊叹一声,“把我扔回努力逃离的地方,竟然说是保护我?!有你这么敷衍人的吗?我记得,你承诺让我在平域有个平静的生活,不被人打扰的自在生活。”
“我的誓言里没有那一条。”付丞端起茶杯,嘴角的笑意掩都掩不住。
慎芮指着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芮儿,你——”弓楠有些受伤,脸色僵了起来。
“弓楠,不关你的事,你别乱想。我只是问问食言而肥的付大人,是怎么回事。”慎芮放柔声音,安慰了一下弓楠。
“我没有食言而肥。带你去京城,才是真的害了你。我观察弓贤弟对你是真的用心。你对他也放不下。所以,我才放心地让他带走你。”
“切~!这人是谁啊?就这么想当然地决定了我的人生?他以为他是谁啊?”慎芮转身看着槐花,尽力装出悲愤的样子,控诉付丞。
槐花拍拍慎芮的肩,满脸同情,“这种人,就是所谓的‘沙猪’是也。在天策,简直遍地都是。大男人主义,把女人当成不会思考的动物,任意摆布,还美其名曰,为你好。他连人家想要什么都不知道,还为人家好?太搞笑了。”
付丞和弓楠的脸色都有些难看。
“芮儿,在太子一案上,付兄对我们弓家有莫大的恩情。你看在为夫的面子上,就不要揪着以前的事不放了。”弓楠说这句话时,悲伤之情难掩,显然是被慎芮气着了。
“呃~~,那个,刚才乃是玩笑之语,付大人没生气吧?我和弓楠的确有情,彼此深爱,如果没有你的促成,现今还不知道是个什么结局呢。我们是应该好好感谢你。你又为弓柏和我脱案,那更是恩上加恩。想要陶塑是吧?我马上领你去挑,就算全部拿走,我也二话不说。”慎芮看到弓楠真的生气了,心里一下慌起来,张嘴就乱许诺言。结果,刚说完就后悔了。
付丞的眼睛亮得赛星星,“真的?可以全部拿走?”
慎芮恨不得把舌头吞到肚子里去,“啊,是啊。”
弓楠也醒了过来,皱皱眉头,暗暗瞪了慎芮几眼。
槐花探头到慎芮眼前,不相信地说道:“那些精美的陶塑全给他?乖乖,那些可全是好东西啊。我虽然没有艺术细胞,但看着那些陶塑,心里就特喜欢,特高兴,觉得人生特美好,恨不得时时盯着看,睡觉都想抱着睡……”
“你能不能闭嘴?改天也给你做几个。”慎芮粗鲁地打断槐花,心里悔得肠子都青了,“付大人救了我们一家子的命,几个陶塑算什么。”
“对啊!你这么一说,我也想通了,可得好好地谢谢付大人。”槐花一拍巴掌,忽然蹿到付丞面前,一把抓起他的手,双手握住,使劲道起谢来。
付丞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脸红得能滴血。弓楠愣在那里,尴尬得不知该做何反应。还是慎芮机灵,一个箭步跑到付丞面前,扯下槐花的手,拉回自己的座位旁,“傻子!天策朝道谢不需要握手!”
“废话!当我二十二年白活了?你想啊,他帮了你,不就是帮了我吗?我没有陶塑可以谢他啊,就拿自己长满茧子的小肉手谢呗~”
“去去去——有你这么谢的吗?恩情再大点,你还以身相许了不成?”
慎芮一出口,付丞忽然空前尴尬起来,眼睛到处瞄,找不到一个放眼神的地方。弓楠闷笑两声,给付丞续了点茶水。
槐花嘿嘿笑起来,“其实我不反对付大人带着泼天的财富跟我走。”
“哼!别忘了,他肯定会拖着成群的妻妾,拉着成队的儿女。”慎芮邪笑一声,冷冷地抛出这句话,成功地让槐花回归严肃,老老实实站到了她身后。
付丞无奈地按按额头,苦笑数声后,说道:“王姑娘是吧?我在安裕公主府见过你。那时,你在公主府做护院。年前,沐南国女主派了使臣来天策,让朝廷务必帮助寻找你的下落,朝廷已经答应了。现在,沐南国的使者可以在我朝侍卫的帮助下,自由地在我朝国土内寻找你。你是沐南国女主唯一的继承人,如果在我天策有个意外,沐南国和天策都承担不了那个后果。万望王姑娘以大局为重!”
槐花终于明白他不让自己行礼的缘由了。她搂搂慎芮的肩膀,小声说了一声:“保重。”然后,撒丫子跑了。
她的速度很快,眨眼就出了会客厅的门,绕过影壁,消失不见了。
屋子里剩下的人均大吃一惊。付丞反应过来后,一连声地大喊:“来人,报官,快报官!速去通报府衙——”
慎芮听到付丞这么喊,疾步冲到他面前,一下把手帕塞进他嘴里,低吼:“你给我闭嘴!我好好的亲姐妹,就这样被你吓跑了!咸吃萝卜淡操心!找人是侍卫的职责,关你什么事?!她连银钱都没带!气死我了!”
弓楠一下站起身,急切中只想着把慎芮拉到自己身边来,结果撞在桌子角,痛得捂住肚子,又坐了回去。慎芮心疼地赶过去,伸手帮着他揉肚子。
付丞哭笑不得地把手帕拿下来,对冲进来的随从挥挥手,让他们退出去,“慎芮!你讲点理好不好?沐南国女主年事已高,急等王姑娘回去接手王位。沐南国与天策世代睦邻友好,不能因为保护沐南国少主不利,就把关系搞僵吧?王姑娘的身份太敏感,已经不适合这么随性的生活。说句不好听的话,她现在特别容易遭心怀不轨的人盯上。”
慎芮挑了挑眉毛,不相信地转转眼珠,“认识她的人不多吧?知道她身世的人更少吧?”
“现在知道她身世的人是不多,但认识她的人可不少。京城里的达官贵人,多数都认识她;黑白道混江湖的,也大都知道她的名头。”
“这么夸张?难道她的武功很厉害?没看出来啊。”慎芮想了想槐花的生活习惯,发现她练功并不勤快。
“她武功如何,我就不知道了。她出名,是因为,”付丞停顿了一下,“是因为她的行事作风。”
他说完后,弓楠闷笑了两声。慎芮伸手掐了弓楠一把,“不准笑!她是你的小姨子,自家人竟然嘲笑自家人?!”
“哦!原来慎大妹子是沐南国人。我说呢……”付丞的未尽之意,谁都听明白了。
“你别管我是哪的人。现在,她就这么跑出去了,真遇到你说的情况怎么办?”慎芮埋怨付丞不会做事。明明知道槐花躲着沐南国的人,不把她先稳住,反而直言相告,把她吓走。
“芮儿别急,我派人去找她。”弓楠把大年喊进来,让他带人去追槐花。
“慎大妹子不必急。如果是你这么跑出去,的确让人担心。王姑娘嘛,就不用了。她认识的江湖朋友众多;野外生活经验丰富;本身又会功夫。而且,能在京城搞得风生水起的人,哪里会是简单的人物。”(应该说是‘鸡飞狗跳’,付丞感觉那个词不太雅观,换成了‘风生水起’。)
他这么一说,慎芮也想起槐花刚来时的样子了:她一件行李都没带,身上也没多少银两。和槐花相处的这段日子能看出她是个顶聪明的人,待人真诚热心,不是那种傻大姐似的。那么,她这么逃走,必定心里有底。这么一想,慎芮也就放了心。
付弓合作
付丞站在放置陶瓷的屋子中央,叉腰站着,手指到哪,他的随从就到哪把陶瓷用绸布厚厚包裹起来,放到院子里的箱子里。慎芮抱着双臂,冷眼瞧着他。弓楠不时地看看慎芮,怕她发飙。
付丞穿着一身淡青色的云锦衣袍,衣边上滚绣着祥云纹,头上戴着普通的青色丝质束发。按说,比较低调。但在慎芮眼里,觉得特别碍眼,心想以后再不能给弓楠准备这色的衣服了。
“付兄,既然是都要带走,就让下人们准备就是了。你何苦在这陪着?还是去品一下我家的新茶吧?”弓楠看到陶瓷一件件的减少,心里痛得不行。眼不见心不烦,躲开总行吧?
“你家的新茶,市面上都能买得到。慎大妹子的陶塑瓷器可是不卖的。我能多看一眼是一眼。”付丞摆摆手,眼睛笑得快看不见了。
弓楠的脸皮抖了一下,拳头在袖子低下握了握,低下头走到廊檐下站着。
付丞笑眯眯地看看屋门外的弓楠,忽然咧嘴偷笑起来。
“你偷笑什么?”一脸不愉的慎芮斜着眼睛瞪他。
“哦~,敝人能不笑吗?睡着也能笑醒啊。嗬嗬嗬~”付丞笑得肩膀直抖。
慎芮鄙视地哼了两声,“东西再好,不过是个物件。而且我还活着,大可再做。一个天下首富,眼皮子浅到这种地步,真有你的!”
付丞不以为意,得意地晃晃身子。屋外的弓楠却身子一震。对啊,陶塑是美,价值是高,但还不至于让付丞的眼皮子那么浅。帮了人,却不让人心怀感激,这是真君子的做法啊。一般人哪里做得到?原来自己一直错看他了。
弓楠长出一口气,抬头看看天,无声而笑。
付丞等屋中的陶瓷搬完,亲自搜查了一遍,确保没有漏掉一件,才心满意足地对咬牙切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