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的秤而已,需要打扮得像主人一样吗?
“哎呦,这就是姐儿吧?瞧这腰身,一看就是个能生养的,头胎准生儿子!”
媒婆的话让慎芮打了个趔趄,立刻明白了对方的身份,心头微微有些不悦,说道:“这位婶子是媒人吧?不管对方是什么人,我都不嫁。”媒人的话反映了对方的要求,他们只是想要个儿子,不是正儿八经想娶媳妇。
媒婆还没有说话,田氏先扬声骂道:“不知羞耻的丫头,婚事是你能谈论的吗?赶紧去洗漱!”
媒婆的笑脸拉了下来,知道这个乡下丫头不是个老实的。
慎芮洗完手脸,凑到田氏面前,摇晃着她的胳膊,撒着娇说道:“娘亲,女儿还没有让你过上好日子呢,不想嫁人~~”
田氏的脸色有瞬间的尴尬,她一时不能接受女儿以这种全新的态度对她。但随后她就粗鲁地推了慎芮一把,嫌恶地瞪了她一眼。
媒婆脸上堆上笑,拍拍慎芮的胳膊,说:“田姑娘,你已经让你娘过上好日子啦!一百两的卖身银,你娘吃啥吃不着?”
“卖身银?!”慎芮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对啊,”媒婆抽出卖身契,让慎芮看结尾处的那个红手印,“你娘按了手印,这契约就生效了。你已经是弓家的人了。”
慎芮的脸色白了一下,不相信地伸出手,想拿过卖身契来看一下。媒婆急忙把纸张塞回荷包里,怕慎芮把卖身契撕喽。
田余告诉慎芮,她既要做十亩地里的农活,还要偷摸人家的庄稼把田氏和她儿子、鸡鸭猪们喂饱。因为一个人的力量太有限,田翠儿种地收不了多少庄稼。即便如此,田氏还是不满意,经常对田翠儿打骂。这次跳山坡,真的跟田余没多大关系。以前,田翠儿偷东西被捉到过很多次,从没起过跳山坡的念头。这次不知怎么回事,让田余遇到了,差点被田氏讹了一百吊钱。
慎芮想,可能田翠儿不想再被亲娘压榨。原来,天下真的有不爱自己儿女的父母。
“我被卖去干什么?”不是去生儿子吗?怎么还涉及卖身的问题?
“去做皇商弓家二公子的通房。生了儿子就能抬成妾。”媒婆瞪大眼睛,夸张地强调‘妾’这个字,好像在说天大的好事。
“呵!真够高贵的。”
“做了弓家姨娘后,别忘了你的娘家。谁生了你,可得心里有数。”田氏拉着个脸,用惯常的教训语气‘嘱咐’卖掉的女儿。
慎芮心里怒到极点,脸上却笑着点点头,说道:“娘亲说得极是。寒来暑往的,养了娘亲和哥哥十年。末了,又给你们挣了一百两银子。这份情,我容易忘,娘亲必是不容易忘的。因为你们少了一个奴仆,处处需要自己干活,肯定不习惯。我虽然是去为奴为婢,被人作践,但有了娘亲经常打骂我铸造的底子,日子肯定能熬得住。娘亲,你日子不好过的话,一定要告诉我呦,让我也高兴高兴。”
田氏一张脸气成了猪肝色,伸手就向慎芮的脸煽来。有了中午的前车之鉴,慎芮说完那句话后,就知道田氏会动手,一见田氏抬手,她快速地扬起胳膊就朝田氏的手臂砍了下去。
“啊!”田氏痛叫一声。
饶是走东家窜西家半辈子的媒婆,也没有见过母女间有这阵仗。她赶紧上前拦住又想打人的田氏,一把抓过慎芮,扭头喊不知何时出现在院门口的一个年轻媳妇子。年轻媳妇快步走到慎芮身边,架起慎芮就往院外拉。
媳妇子的力气极大。慎芮感觉自己的胳膊被勒得生疼,挣了两下没挣开,笑嘻嘻地对媳妇子说:“这位姐姐不用紧张。我身无分文,难道还会逃跑做乞丐去?万一遇到歹人,把我卖到窑子里,不是更加生不如死?姐姐说,我即便不愿意,又能怎么着?”
媳妇子一听有理,便放松了力道,斜着眼睛上下打量慎芮,“田姑娘是个灵透的。”
慎芮咧嘴苦笑一声,暗道,我只是比较惜命。
媒婆在身后听完慎芮的一席话,心里也大松一口气。只要自己把人平安送进弓府,拿到酬金就行。反正这个通房是弓二奶奶自己选的,以后能不能降伏得住,那就是她自己的事了,跟自己可没半点关系。
进弓府
一路上,慎芮都掀着车窗帘子打量外边。媒婆和那个年轻媳妇以为她是没出过远门,被外边的景色吸引,便没有多管她。
官道两旁是大片大片的农田,农田里几乎都是快要成熟的麦子,没有能够藏匿人身的庄稼。直到顺远城里,慎芮都没找到逃跑的机会。
顺远城处在水陆交通的枢纽上,热闹非凡。走到一处人员特别拥挤的街道上时,慎芮干脆把头伸出车门,半边身子探出去,‘高兴’地东张西望。年轻媳妇抓住慎芮的肩膀喊道:“田姑娘,以后逛街的机会有的是,现在还是坐回车内吧。”
慎芮缩回身子,瞪大眼睛问:“一个通房丫头,能随便出来逛街吗?”
媳妇子噎了一下,拿眼看了看媒婆,见媒婆没有什么表示,便松了手,任凭慎芮坐到车夫旁边。
这条街离码头近,运货的板车很多,马车行驶的速度极慢。两边的店铺卖什么的都有,不过装饰都不豪华,定位在中下层人士身上。运货的脚夫此起彼伏喊叫着‘让——让——’;店家热烈地夸奖着货品;买家大声地讨价还价……整个街道喧闹冲天。
在车夫认真地与一辆装满货物的板车错车的当口,慎芮忽然跳下马车,闪进人群中,朝一个小巷子跑去。车夫惊叫一声,喝住马匹,跳下马车就去追。
媒婆和媳妇子吓了一跳,撩开门帘就明白发生了何事,顿时气得一阵大骂。媳妇子也赶紧跳下马车追赶了过去。
慎芮不辨方向地在人群里乱钻。她对地形完全不熟,只一味寻找能藏匿自己的地方。别看电视里有菜筐子啊,烂竹席什么的,一遮就能把人藏起来;还有那好心的街坊,看到弱女子被追,往往会帮一下……可惜到了现实中,这些就没有那么容易实现喽~。
慎芮慌乱中,跑到一个死胡同里,再也无处可去。年迈的车夫气喘吁吁地堵在慎芮身后。年轻媳妇子竟然脸不红、气不喘,很轻松地走上前,一把扭住慎芮的手腕,笑着说道:“田姑娘不仅通透,还是个狡诈的。到了弓家,一定会过得有声有色。”
慎芮好不容易把气喘匀了,说道:“姐姐是练家子不成?你跑这么远的路竟然不累?”
“呵呵,还行吧。我娘除了登记小孩子出生的时辰,给官家富户说媒,还管理女犯人、处置官奴等,这些都是力气活。所以,我就练出来了。”
慎芮哀嚎一声,乖乖地跟着回到车上。她看到媒婆愤怒地瞪着自己,便说:“我实在憋不住了。俗话说,屎尿不等人。我也是没奈何。”
媳妇子‘扑哧’一声笑出来,用手指头点了点慎芮的头。
媒婆没想到慎芮说出这么粗鲁的一句话,一张老脸抖了抖,冷哼道:“田姑娘不是要逃跑就好。像弓家这样的大户人家,别说通房丫头了,就是普通的粗活丫头,不知有多少穷人家的姐儿抢破头皮去干呢。”
“我可不嫌弃做粗活丫头。什么粗活,我都愿意干。”
媒婆的眼睛睁大了一些,自认为明白了慎芮的意思,笑得更冷了,“原来田姑娘是个心气高的。那也得有那个命才行。”
慎芮可不在乎身份地位,她只在乎是不是跟人共用一个男人。她知道跟媒婆说不清楚,说清楚了也白搭,便不再言语。
闹了这一出,年轻媳妇子再不肯放开慎芮的手腕,一直到了弓家侧门口,两人的手都是紧紧连在一起的。
开门的小厮显然知道媒婆带来的是什么人。他看到一身衣服又旧又脏,头发粘腻腻、脸黑皮粗的慎芮,吃了一惊,不相信地望向媒婆。那么俊朗的二公子,竟要配个这样邋遢的通房么?
媒婆暗自翻了个白眼,心想二奶奶提供的八字,方圆百里,只找到了这一位。
去内院的路上,遇到的仆人丫鬟们都对慎芮指指点点的。慎芮昂首挺胸地走着,混不在意。媒婆暗自嘀咕一句:“商人之家就是少规矩。”
在听荷院里等着弓二奶奶接见时,媒婆小声叮嘱慎芮:“田姑娘既然是个聪明人,就应该知道在弓家怎么做。万不可把以前的偷盗恶习带进来。深宅大院里的人可不如你村子里的邻居们厚道。”
慎芮大感惊讶,没想到自己认为眼里只认钱的媒婆,竟比‘娘亲’田氏还靠谱。她郑重地向媒婆弯了弯腰,“谢谢大婶教诲。”
媒婆还想说什么,通报的丫鬟一打门帘,站在门边,说道:“谭妈妈请吧。”
媒婆对丫鬟点头笑笑,进了屋子。
丫鬟把媒婆的媳妇引到偏厅喝茶吃点心,最后才走到慎芮面前,说道:“这位姑娘,跟我去梳洗一下,换身衣服吧。你现在这个样子,实在不适合见二奶奶。”
慎芮自然无意见,笑着道了声谢。丫鬟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转身就带路往厢房里走。
“不知这位姐姐如何称呼?”
丫鬟回身瞥了一眼慎芮,冷淡地回答:“菊儿。”
“菊儿姐姐长得真好看。”
菊儿没做声,腰板却挺直了不少,头也高高昂了起来。慎芮暗笑。
慎芮舒服地泡澡时,媒婆向弓二奶奶封素萍报告了田翠儿的情况,“这卖身契上只有她娘的手印,田姑娘不是很愿意。”
“不愿意?”封素萍的声音猛地拔高,眉毛竖了起来。
“田姑娘好像对入奴籍有些意见。”
“嗬!一个乡下丫头,还在乎这个?看来心气挺高啊——”封氏拉长音,冷笑。心想心气高最好,赶出去的时候都不用另找借口了。
媒婆也跟着笑笑,把卖身契放到封氏面前。封氏让丫鬟霜儿把卖身契收起来,说道:“她娘即已按了手印,她按不按也无所谓了。”
“旁人评价如何?”
媒婆迟疑了一下,想到慎芮刚才的郑重道谢,说道:“都说她肯吃苦,勤劳,不爱说话。不过,我瞅她一路,应是个聪明伶俐的。”
“嗯。通房丫头不需要聪明,老实就行了。”
媒婆转了转眼珠子,没往下答话。心想,这个通房肯定不是个老实的。
慎芮清洗好,穿上菊儿拿给她的一身旧衣服,来到正房外等待接见。等了很久,守门的丫鬟即不通报,也不说进去,树立在门旁像个柱子。
“这位姐姐如何称呼?”慎芮小声笑着问守门丫鬟。
这是个小个子细眼睛,长相很温柔的丫头。她抬头看看慎芮,不好意思地咧嘴笑笑,没有答话。慎芮也冲她笑笑,明白是屋子里的二奶奶要晾自己了,便安心站在门外等。
既已入了弓府,慎芮就不敢再随便逃跑了。除非有充分的把握,否则让弓家人有了防备,以后就难以成功了。而且,身无分文确实是个大难题。
过了一会,天边的火烧云淡了下去,天色开始暗下来,丫鬟们挨个把廊下的灯笼点亮。菊儿从大厨房提了食盒,进了正屋伺候封氏吃饭。
之后,丫鬟婆子们到偏厅吃饭时,慎芮不知道自己该继续站着等传唤,还是跟着一起去吃。慎芮很饿,可是没人喊她去吃饭。她正想厚着脸皮去偏厅拿个馒头填填肚子,屋内忽然传出一声轻唤:“田姑娘,二奶奶让你进来。”
慎芮暗骂一声,挑了帘子进了正屋。
封氏在灯光下很美,瓷白的皮肤,嫣红的小嘴,乌发高髻,精美的百合金簪闪闪发光,只凤眼间暗含凌厉,修剪精致的柳叶眉聚拢在一起,显出了主人的刻薄。
封氏冷眼看着‘田翠儿’挑帘进来。见她中等个头,一身半旧的丫鬟衣衫略显肥大,但穿在她身上竟不显难看,反衬出一股洒脱的英气。黑黑的圆脸蛋上,长着一对浓黑的一字粗眉,加上厚厚的嘴唇,本是个憨厚老实的长相,但封氏对上‘田翠儿’的杏仁眼时,恍惚看到了一闪而过的诙谐,再想看明白点时,‘田翠儿’已经低眉顺眼地半蹲行礼了。
封氏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小口品茶,没有喊慎芮起身的意思。慎芮可不想就这么蹲下去,她嘴里说着“二奶奶长得真好看,比画里的仙女都好看”,一边就站了起来,并作势往封氏的身边凑。
封氏‘砰’一声放下茶杯,嫌恶地皱皱眉头,一指慎芮说:“你就站那儿。”
慎芮乖乖地站着不动了,只拿眼偷偷地觑封氏,脸上一股渴慕之色。封氏顿时感觉浑身难受。
“谭妈妈说,你不想入弓府做通房?”
“啊?哦,呵呵,以前听邻居们说,大户人家的通房每天都被主母欺凌,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所以,我害怕。不过,现在不怕了。能看到神仙姐姐一样的二奶奶,过什么样的日子,我都愿意。嘿嘿嘿~~”
封氏看着一脸傻笑,眼含狂热的慎芮,打了一个大冷颤,然后恼恨顿生,抓起茶杯就朝慎芮扔了过去。慎芮下意识地以手抱头,茶杯砸在她胳膊上,然后又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以后给我老实点!再说这些不着调的话,看我不打死你!”
慎芮委屈地撇撇嘴,缩着头,陷着肩膀,说道:“知道了。以后再不敢说二奶奶好看。”
封氏冷哼一声。慎芮现在的架势和态度终于符合了封氏对通房丫头的要求。
“在你之前,二爷就有两个通房。都是我的陪嫁丫头。可她们心太大,生了个丫头片子就撺掇着二爷抬她们做姨娘。如果生了儿子,估计就得爬我头上去了。你说,这样的通房还能留吗?”
慎芮大吸一口气,“爬二奶/奶/头上?!”说完,眼睛盯着封氏的细脖颈就不错眼珠了。
封氏气得一拍桌子,“你盯哪儿看呢?真是愚蛮至极!以后给我规矩些,否则一样远远地卖掉!”
“卖掉?是卖去洗衣服扫地吗?这个我在行。”慎芮高兴得眼睛都亮了。
旁边的丫鬟忍不桩扑哧’笑出了声。
封氏也有点无语了。这样一个愚蠢的村姑,弓楠怎么会要?搞不好还要落个埋怨。想到这儿,封氏已经拿不准自己做得对不对了。可是,弓楠自己能生孩子,就没有过继别人儿子的道理。这儿子是肯定得生的。
封氏一甩手中的帕子,凉幽幽地说道:“通常来说,被主家收用过又赶出去的丫头,不会再有人买去做仆妇。牙婆为了多卖几个钱,多是卖到窑子里去。你这个模样,若卖去窑子,恐怕只能做那最下等的/妓/子。”
“啊~~,那我以后好好地听二奶奶的话,半点也不敢违拗。”
“那最好。你既然是第三个通房,以后就称‘三姑娘’吧。”慎芮的嘴角直抖,自己这个‘三’真是实至名归。
封氏说完,挥挥手让慎芮下去。这位通房看起来傻不愣登,说出来的话却又透着狡诈。这场见面,与封氏的预想相差太远,一时心烦意乱,无名火在肚子里乱窜。
大丫鬟生活
慎芮走到偏厅想看看还有没有吃的,结果桌子上干干净净的。饿了一天了,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看到什么都想啃两口。
守门的小个子丫鬟闪身进来,递给慎芮两个馒头,笑眯眯地说道:“我给你留了两个馒头,你今晚就将就一下吧。”
“谢谢姐姐!”慎芮拿过馒头就狼吞虎咽起来。
丫鬟‘咯咯’笑两声,给慎芮倒了一杯茶。
“姐姐叫什么名字?真是太谢谢你了。”
“我叫冰儿。三姑娘不用那么客气。”
慎芮听到‘三姑娘’的称呼噎了一下,吃馒头的速度便慢了下来。
冰儿没有多停留,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