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我还以为你怨恨你母亲呢。”
“怎么可能?我怨恨自己罢了。没有让母亲过上一天的舒心日子,乃是我的终身憾事。”
“噢。”慎芮明白了,弓杉母亲的‘恨、怨’其实早已种到他的心里去了,但对象是亲人,他无能为力。
离开弓府
弓祺满六个月的当天晚上,封氏强行把他的小床移到正屋里,放在自己的床旁边,然后让奶娘喂他奶,哄他睡觉。
弓楠冷眼看着,不加阻拦。他也想让弓祺摆脱对慎芮的依赖,好早点把慎芮带去茶场。
弓祺在正屋里哭得声嘶力竭。慎芮坐在西厢房的床上,闭着眼一言不发。弓楠踱过来踱过去,脚步越来越焦躁。封氏则不停嘴地骂慎芮。
弓祺哭到累极而睡,愣是一口奶没吃。奶娘急出一头大汗,最后无奈继续挤奶,以防止奶水回掉。
到了后半夜,弓祺忽然又哭闹起来。弓楠受不了了,直接冲进正屋,把弓祺抱到西厢房,让慎芮喂他。
慎芮刚一接触弓祺,就发觉他热得不正常。“坏了,祺儿发烧了。”慎芮慌张地解开弓祺的小衣裤,露出他的小身体,让弓楠把凉水和帕子端来。自己则继续给他喂奶。
“来人!来人!赶紧给我去叫大夫!”弓楠冲到院子里,大吼大叫。封氏等人吓得赶紧起床。待听到是弓祺发烧了,众人都跟着慌张起来。
封氏冲进西厢房的内室,一眼看到弓祺光溜溜的,顿时火冒三丈,一巴掌煽在慎芮的脸上,骂道:“贱人!你明知他发烧,竟然还晾着他!你想害死我儿子不成?!”
弓楠随后跟进来,看着慎芮脸上的巴掌印,气得指着封氏说不出话来。他脖子上的青筋暴露,眼睛赤红着,样子很骇人。封氏看了弓楠一眼,微微有些害怕,但心里更多的是气愤,便不管弓楠,指挥着奶娘上前给弓祺穿衣服。
“二奶奶,祺儿如果有个好歹,奴婢一定不会独活。小孩子发烧,不可等闲视之。如果烧得太过,会把他烧成傻子的。奴婢现在对他的处理是最正确的,请二奶奶相信奴婢!”慎芮抱着弓祺,让开奶娘递过来的衣服,‘噗通’跪在封氏面前,眼泪无声而流。
这是封氏,乃至全弓府的人,第一次看到慎芮流泪。
弓楠上前搀住慎芮,哽咽地说道:“三儿别怕,祺儿一定不会有事的。我听你的,你说怎样就怎样。不用管其他人。”
封氏气得直哆嗦,“一个贱婢,字都认不了两个,能懂什么?祺儿也是我的儿子,他的生死不能儿戏!”
“滚出去!”弓楠忽然回过头怒吼了一声。
“你——!好好好,我是外人,你们才是一家子!祺儿有个三长两短,我必要她的命!”封氏一把抓过奶娘手里的小衣服,转身往外走,跨过门槛时差点绊一脚,发狠地踹了几脚门槛才出去。
“三儿,这样能行吗?”弓楠心里极没底。但弓祺身上的温度降下一点后,安静地吃着奶,看起来好了不少。
慎芮摸摸弓祺的体温,感觉还是有些烫,又催弓楠端凉水来。凉水端来后,慎芮打湿帕子,开始擦拭弓祺的颈动脉处、腹股沟和腋窝。她心里也没底。又不是学医的,哪里知道行不行?不过,不让弓祺的体温太高,总是没错的。
大夫来到后,仔细给弓祺检查过,说道:“弓二爷放心,小公子体温不高,不会有大碍的。”
“他开始烧得很凶,后来用凉水给镇下去的。”
“啊?!”
大夫的惊讶把弓楠的心提了起来,“大夫,这样处理可有大碍?”
“呵呵,小公子遇到他的贵人了。这样处理,极妙。所谓,热者寒之,寒者热之也。此人深得此言的精妙。一般人遇到小孩子发烧,都是捂着发汗,认为这样才能好得快,或者怕小孩子被冻后雪上加霜。其实,小孩子多湿热体质,不易多捂。且高烧对小孩子的伤害很大,必须及时降下来。”
弓楠大大松了一口气。大夫在来的时候,听了弓祺的症状,估摸着情况带了一些药材,此时正好用上。所以,弓祺很快就尝到了他人生旅途中的第一苦。
弓楠一边送大夫出院子,一边吩咐霜儿,“把大夫的话转给你们二奶奶听听,也让她知道知道对错。”
霜儿不好答话,大夫倒呵呵笑起来。
弓祺这一病,更加不接受奶娘了,连霜儿和嬷嬷也不让抱,只紧贴在慎芮的身上不下来。封氏发狠强行抱过来,弓祺便哭得像死了爹娘。
慎芮站住封氏旁边,心里又恨又怒,却又无计可施。封素萍抱着弓祺,在院子里转圈圈,指着树叶、廊柱雕花等,转移他的注意力。但弓祺看着慎芮,一味大哭。
“到底不是亲生的啊,害得他生病不算,听到他哭得这么伤心也不当回事。”弓楠一回听荷院就听到弓祺大哭,心里满满地都是怒气。他几步跨到封氏面前,就想把弓祺抢过来。
封氏柳眉一立,怒火暴涨,提起怀里的弓祺就往慎芮扔去。慎芮大惊,慌张中抬脚前冲,一脚踩住裙子,‘咚’一声摔到在地。她顾不得疼,双手举着继续去托孩子。弓楠的动作到底利索些,离得又近,早一把捞住了弓祺,瞪着封氏冷笑。
孩子刚一脱手,封氏就后悔了,脸色吓得煞白。
“在我眼皮子底下,就这样对待我的孩子,那我不在的时候呢?没想到你心肠歹毒至此!”弓楠眼里没有恨,只有蔑视、冷淡。
封氏回过神来,略有些心虚。这几年在弓家,没人敢管,她的脾气便愈加暴躁易怒。她在娘家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大家闺秀的规矩学得不少,性子虽倔犟,也不至于随便对人发火动手。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了。她是很喜欢弓祺的,如果弓楠没有接住他……这后果她不敢想象。想到这儿,她没看弓楠,也没回话,转身回正屋了。
“三儿,回屋收拾东西,我带你们母子去茶场,马上走。”
慎芮高兴地跳起来,迅速地跑进西厢房,动作麻利地关上门,钻进床底,挖出装钱的茶壶,又三下五除二收拾完所有的行李。好几个包袱,背着两个,抱着一个,挎着两个,连招呼都来不及跟众人打(其实是再没心情应付听荷院里的人),就蹒跚着往院门外走,生怕弓楠反悔似的。
弓楠觉得好笑,同时又感到很心酸、心痛。他抱着弓祺跟在后边,让自己的小厮大年接慎芮手里的包袱。
“我不准你带走祺儿!”封氏撩开门帘站在屋门下,脸上又显出厉色来。
“不带走?留下让你害?”弓楠的声音没有起伏,说完这句话,就继续往外走,心里打定主意,再不回这个院子。
封氏被他这么一堵,不知道怎么接话。金嬷嬷急得出了一身汗,偷偷用手戳封氏,让她说软话。如果封氏早听她的劝,温婉待弓楠,夫妻俩的关系也不至于冰点到这个地步。
这次,封氏再次没有低头,眼睁睁地看着弓楠把慎芮母子带离了弓府。
“二奶奶啊,您糊涂了不成?小公子如果不是从小养在您的身边,他将来怎么跟您亲近啊?”金嬷嬷恨铁不成钢,急切中带上了哭音。
封氏倔犟地一昂头,“我是他的嫡母。敢对我不敬,就是不孝!”
“那不一样。您的后半辈子,靠的是小公子啊。”
“错!全弓家靠的都是封家的施舍。他爹都不能拿我怎么样,他还能翻出我的手掌心?就让田翠儿再养他一段时间也好,等他断了奶,我再接回来。将来,他看到封家对他的帮助,他自然就会贴紧我了。”
金嬷嬷一想,也是。“那,让霜儿带着嬷嬷和丫鬟跟着去吧?等小公子一断奶,马上接回来。”
封氏‘嗯’了一声。金嬷嬷赶紧指挥着霜儿等人收拾东西。但等这些人赶到弓府门口,弓楠早带着慎芮母子走了。她们又急急忙忙地坐车去追。
“天——是这么蓝,草——是这么绿,世界——是这么地有趣……”慎芮兴奋地撩开车窗帘子,又笑又叫。
“什么怪样子?也不怕祺儿笑话你。”弓楠哭笑不得地看着慎芮发疯。弓祺在他怀里又蹦又跳,高兴地‘啊啊’乱叫。
两母子像刚从监狱里出来的囚徒。
弓楠心疼得眼里发潮。他悄悄扭开头,把涌上心口的一阵涩意压下去。
“去茶场很远,我平时得走五六天呢。祺儿的病情刚好利索,我们走慢点。你想买什么,或者去什么地方游玩,就提出来。爷让你玩个痛快。”
“哇~你真好!你真棒——!”慎芮抱住弓楠的头,狂亲几口,又抵在弓祺额头上玩对眼。弓祺高兴得大叫一声,一口咬在慎芮的鼻子上。
“活该!没见过这么疯的。”
“竟然敢幸灾乐祸?!”慎芮顶着鼻子上的两颗小牙印,恶狠狠地张大嘴巴,冲着弓楠的鼻子就啃过来。
弓楠抱着弓祺不方便躲避,又怕慎芮不知轻重压着儿子,愣是被疯丫头得手,鼻子上、脸颊上,连嘴巴上都留下了牙印子。
慎芮看着无奈的弓楠,哈哈大笑。弓祺也咯咯咯地笑。
浓情蜜意
到了宁安城后,弓楠不是先去自家的茶行休息,竟然是先到成衣铺子、珠宝斋等地方去买了一堆的贵重玩意给慎芮。
“现在没人盯着你了,还想要什么尽管提。”弓楠见慎芮两眼放光的样子,心里特甜蜜。
“这镯子如果去当,能当多少钱?”慎芮举起一对上等的白玉镯子,对着阳光左瞧右看,心里喜欢得不得了。
“你说什么?”弓楠绕到慎芮面前,挡住阳光,拉下她的胳膊,严肃地盯着她的眼睛,“为什么要当掉?”
“随口说说而已。”慎芮被他严肃的表情吓了一跳,心中警钟顿起。
“看你飘忽的眼神,我就知道,你肯定在打歪主意。是不是还想着离开我的事?”
“唔~那个~”
“我告诉你,你是我的女人,是弓家人,永远都是!我知道封氏那个女人欺负你很凶。以前是没办法。以后不会了,我保证。”只是为了给祺儿一个嫡子身份,才让你委屈到如今的。
弓楠脸上的急切和担忧,让慎芮心里一热,眼睛有些发潮。她低下头没说话。
弓楠小心翼翼地托起慎芮的脸,一眼不眨地盯着她看,“我特别喜欢你。你能感觉到吗?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虽然不能给你正妻的名分,但我可以让你一世安好。不要东想西想,好不好?”
慎芮眼眸含泪,又喜又苦。祺儿如果没有父亲在身边,或者没有亲生母亲在身边,对他一生来说,都是种缺憾。而且,自己已爱上弓楠。这种想爱又不愿爱的内心挣扎,早已让她苦不堪言。如果真的可以不用再面对封氏,自己一家三口快乐地生活在外边,那么,也许真的——可以?
弓楠见慎芮被打动,便又加一句,“想想祺儿。他是你身上掉下的肉,你忍心撇下他不管?”
慎芮推开弓楠的手,擦掉眼泪,闷闷地说道:“问一下镯子能不能当而已,你就这么多话。谁告诉你,我要走的?我走得了吗?卖身契还在你妻子手里呢。”
“呵呵呵~”弓楠终于舒心地笑起来,“你的卖身契,我马上让大年去找二婶,想办法从封氏手里要来,当着你的面撕掉。留在封氏手里,我也不放心。不过,你的卖身契即便没有了,你的户籍仍是在弓家的,你可别起什么别的心思。”
“我能起什么别的心思?”慎芮斜着眼睛瞪了一眼弓楠。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不老实。我看你的眉眼就能看出来。”
“嘿——,敢情你还有看相的本事呢。”
弓楠抱住慎芮,哈哈大笑。他感觉自己的人生终于圆满了。
当晚,慎芮在儿子睡着后,心里仍然难抑激情,决定给辛苦查账的自家男人,送点关心、关怀啥的。“想吃宵夜不?我亲手给你做。”
弓楠停下打算盘的手,指指茶杯。慎芮上前给他倒了一杯白开水,“晚上喝茶影响睡眠。喝白开水才合适。”
“你连茶叶的品种都搞不清楚,还知道喝茶影响睡眠?”
“亲耐地~我知道的多着呢。别以为偶只会生孩子。”
弓楠有点听不懂,但隐约又能猜到一点,“亲耐地?什么意思?‘偶’是‘我’的意思?”
慎芮仰头一笑,很豪气地一脚踏上弓楠的座椅,一手拍拍他的肩膀,邪笑着道:“不错,听话会听重点。潜力股啊。‘亲耐地~’,是俺跟你撒娇呢~。嗯~,亲亲的爱人~,嗯~”以这种流氓姿势,以这种猥亵语气,说出这番调戏的话,确实不大能让人看出她在撒娇。但弓楠竟然脸红了。他低下头,肩膀直抖。
“喂!你在干嘛?小媳妇一样。”慎芮实在觉得好笑,两手抱住弓楠的头使劲往上搬。
弓楠被迫抬起头,一张脸通红,眼神闪烁着,羞涩与欣喜都是那么明显。慎芮的心一下被他的表情击中,满满的幸福瞬间涌遍全身,心尖都在颤栗。
“你在查什么帐啊~?白天那么辛苦地赶路,晚上还是早点休息吧~”慎芮的舌头浸了蜜,说出的话嗲到不行。
两人的眼神接触一下,又迅速弹开,然后一个看屋梁,一个看门外,最后一起扑哧笑出来。弓楠一把抱过慎芮,把脸偎进她的脖子里,翻开面前的账本,说道:“宁安茶行的帐册。既然路过,就顺便查看一下。”
慎芮翻了几页,见是流水帐,又查看其他的几本,都是一样的。“你查账就是翻翻流水帐?”
弓楠听慎芮口里的语气,好像对查账很懂似的,感觉很好笑,便故意逗她:“查账不是翻流水帐,还能干什么?还有,啥叫流水帐?”
“啊~,我随口说说的。偶尔听二夫人说什么流水帐、总帐的。有次刚好碰见二夫人查账,要核对实物、银钱、对牌呀什么的。你难道不是这样查账?”慎芮能看到二夫人查账才怪。就连二奶奶封氏也看不到。不过,弓楠没注意慎芮撒谎,只是惊异于她的聪敏。
“你看二夫人查次帐就能学到这么多?奇才啊!”弓楠脸上现出一股浓烈的兴趣来,“来来来,帮爷看看账本,看你能看出啥问题来不?”
“拉倒吧,我才不看账本呢。我最讨厌看数字了。”慎芮赶紧起身往外走。她在做会计时,就是因为天赋不在于此,偏又想做到最好,压力与焦躁下,导致身体罢了工。所以,再生的这辈子不想再碰账本。
“别走啊。你是个天生的帐房,知不知道?”弓楠一把揽住慎芮的腰,按进自己的怀里,“我好好教教你,以后就可以帮着我查账了。”
“我还是给你去做宵夜吧?面或粥,随便挑一样,太麻烦的不做。”
“我不吃宵夜。我就想让你帮我查账。”
“哎呀~坐了一天的马车,多累呀。咱们还是歇息去吧。再说了,流水帐有什么好看的。你得和二夫人一样,与实物、银钱核对才行。”
“好好好,歇息去。半年查账时,就得像你说的那样查了。每月查账不需要那么折腾,茶行、茶场的帐,我心里都有数,它们不会有问题的。”
“那不就得了。”慎芮在弓楠胸口划着圈圈,抛了个媚眼,“月上中天,夜深人静,正是夫妻深谈时~~”
弓楠闷笑,张嘴含住她的嘴唇,辗转深吮,渐渐两人迷离开去……
第二天傍晚,弓楠带着慎芮、大年和新买来的丫鬟绿水,一起去逛宁安城里的双拱桥。实际上是个夜市。临江摆开一溜的小吃摊子,还有便宜的妇女饰品、儿童玩具等等。每个摊子上高挂一盏灯笼。远望过去,一溜的灯笼倒映在江水里,与天上的月光、星光交相辉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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