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儿,泥偶背后的字,是谁写的?”二夫人看了面人,其实已经相信慎芮了。那泥偶的事,看来是别人故意陷害她。
“这——,奴婢不知道。二夫人应该问三姑娘吧?”菊儿的声带不自觉地发紧,说出的话声音极小,她只好尽力大声说话。
“泥偶既然是早上才从茅厕的地里挖出来的,菊儿姐姐又大早地拿来给二奶奶看,它身上怎么没有泥土灰尘什么的?”慎芮忽然问了一句。
“这——,奴婢怕气味难闻,用帕子把它擦干净了。”菊儿的心更加慌乱了。她没想到事情进行到这儿,会这么复杂。
“这么短的时间,又是用帕子擦,菊儿姐姐能擦得这么干净给吗?就像没有埋进土里一样。冰儿姐姐,你到南院找个类似的泥偶埋进花坛底下,再挖出来,让菊儿姐姐擦给我们看。”慎芮挑着眉毛,嘴角噙着一抹坏笑,慢条斯理地、有点恶劣地说出这些话,逗得弓楠闷笑。
二夫人和封氏也不是傻的,此时已经明白一切了。“冰儿,顺便把孙姨娘叫来。”封氏冷冷看着菊儿,心里的耐性已经消耗殆尽。
冰儿答应一声,躬身退下。
菊儿急得浑身冒汗,双臂几乎支撑不住自己的上半身。
“贱婢!还不说实话吗?”封氏柳眉竖起,脸上狠厉之色吓人。
“二奶奶——呜呜呜~”菊儿哭着不说话。
“泥偶的发丝、衣褶缝那么细密,你怎么可能把泥土擦得不剩丝毫?说,泥偶到底怎么回事?!”
菊儿只是哭。
“你的爹娘兄嫂,都是封家的体面奴才,现在还置办了产业房屋,比京城里的小官小吏的日子还过得好。虽说我是出嫁了的女儿,不过,出手处罚一下娘家的奴才,应该也是轻而易举的……”
“不!二奶奶千万不要!菊儿说,菊儿什么都说。这事是孙姨娘出的主意,泥偶背上的字也是她亲自写上去的。呜呜呜~”菊儿萎顿在地,有绝望有不甘,还有深切的恨。
孙姨娘见到冰儿来叫,心里就开始有些打鼓了,待见到慎芮高坐堂上,菊儿萎靡地跪在地上,彻底慌乱了。
“孙姨娘,菊儿说你唆使她诬陷三姑娘。你可有什么说法?”封氏冷冰冰的声音,在孙姨娘听来,犹如被蛇爬上了身。
“菊儿胡说!婢妾哪里会诬陷三姑娘?”孙姨娘说完,双眼立刻含泪,朝着上座的二夫人‘扑通’跪下,上前爬行两步,可怜兮兮地对二夫人说:“二夫人,您要为婢妾做主啊——”
“如果你真的无辜,我自然会为你做主的。”二夫人说到这儿,转向封氏,“她是三房的人,三爷和三奶奶都在府里,让他们也一起来吧。别过后说我们冤枉了孙姨娘。”
封氏点点头,让丫鬟们分头去请三爷和三奶奶。
孙姨娘忐忑不安地等着,跪着难受,站起来不敢,偷眼看看坐着的慎芮,心里恨得牙痒痒。
三爷弓桐和三奶奶到了后,封氏让菊儿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自己把慎芮的推敲补充完,又拿泥偶给他们两人看。
三奶奶惊叫一声,说道:“哎呀!这真是我们三房的悲哀呀,竟然进了这样一个狐媚子,搅得全家不安。二婶,二嫂,对不住了哈,都怪我没本事,管不了这个女人,给大家添了不少麻烦。”
“三奶奶!菊儿在污蔑我!”孙姨娘气得眼圈发红,哽咽了几声,可怜巴巴地看着三爷,拿帕子抹起眼泪来。
弓桐皱着眉头,对孙姨娘的做法深感不解,三姑娘是二哥的通房,能碍着孙姨娘什么事?“你上次就污蔑三姑娘偷你的簪子。这次又做出这种事来。三姑娘到底哪儿得罪你了?”弓桐低头问孙姨娘,不眨眼地盯着她。
“三爷!您怎么也冤枉婢妾?菊儿胡乱咬人,谁知是被谁指使的。那个泥偶肯定是三姑娘捏的。整个弓府大院,只有她才会捏泥偶。您怎么不问清楚,就认为是婢妾做的?把三姑娘或菊儿赶走,婢妾能有什么好处?”
弓桐的眼神一下暗下来,毫不掩饰失望之情,“三奶奶一直说你惯会耍手段、装样子,我还一直不信。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一个心肠歹毒、满脑子阴谋的可憎妇人!罢了,你回你们孙家另嫁吧。”
“不——”孙姨娘凄厉地一叫,抱住三爷的腿,脸上的慌乱再掩饰不住,“三爷,婢妾尽心尽力伺候您和三奶奶,不敢有丝毫懈怠。您不能单凭一个疯狗的话,就断定是婢妾所为啊——”
“泥偶背后的字,明显是女人所写。弓府里会写字的女人,只有这几位。二婶和二嫂不可能,而且字体也不像她们所写。三姑娘的字,自成一体,不管她如何写,都与我们不一样。然后只剩下你了——”三爷说这话时,满脸悲痛,眼里含着鄙弃。
“这——”孙姨娘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她又狡辩,“字体什么的,也是可以模仿的。万一,菊儿是拿出去让别人写的呢。正楷字,很容易被模仿。”
“把孙姨娘关偏房里去,堵上嘴。”三爷再不看她,抬头吩咐三房里的丫鬟仆妇,“再把门外的丫鬟怜怜叫进来”。
孙姨娘一听叫自己的贴身丫鬟,顿时明白三爷想干什么,刚想大叫,就被堵上了嘴。
怜怜进来后,不安地跪下见了一圈的礼。
“你的主子说,污蔑三姑娘这件事都是你谋划的。虽说你的卖身契在孙姨娘的手里,但你意图谋害弓家的人,少不得将你送官了。你的父母家人在哪里?三爷开开恩,让人给他们送个信,让他们来见你最后一面。”弓桐不掩沉痛,说出的话却冷酷无比。
怜怜的脸‘唰’得雪白,“三爷,这件事跟奴婢无关啊——奴婢什么都没做。昨晚,菊儿拿的泥偶,姨娘写的字。奴婢的错,只是知情不报。还望三爷明察!”说完,她伏地大哭。
弓桐挥挥手让人带她下去。
“二哥,二嫂,三姑娘,我在这儿向你们告个罪。三房竟然出了这样的祸害,我实在是心痛。以后,我一定会擦亮眼,再不沾惹这些包藏祸心之人。”弓桐说完,向大家拱拱手,有些悲伤地离开了。
三奶奶再次向大家道歉后,难掩兴奋地压着孙姨娘,回自己的院子。
“好了,事情既然水落石出了,我就回去了。你们两口子以后别动不动就闹得地动山摇的,下人们会笑话你们的。”二夫人心想,幸亏自己的儿媳妇不像二奶奶,否则非休了不可。她走到门口时,想到封家的助力,又回头说了一句:“回娘家过年的事,说一说就行了。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面子还是要的。”
二夫人完全是以长辈的语气在说话。封氏如果还是执意要回娘家,那就彻彻底底是她自己的不是了。
封氏低低应了一声。弓楠则有些失望,他真心希望封氏回京城去,永远不回来才好呢。
产子
“眼看三儿要生产了,你是不是买个丫头来伺候一下?奶娘和稳婆也要准备着。”到目前为止,封氏都没有派人伺候慎芮,弓楠心里很是不满。
“我不是派了菊儿吗?三姑娘自己也是,连个丫头都镇不住,以后还能做什么?”封氏的语气还算轻柔,虽然话意一如既往地刻薄。
“哼,菊儿?对了,三弟那么喜欢孙姨娘,都把她休了。这个菊儿,你打算怎么处置?”
仍然跪在地上的菊儿抖了一下。
“那二爷说怎么处置?二爷如果认为我不适合管理二房的内院,大可以换人。”还没说两句话,封氏又不自觉地呛起二爷来。
弓楠气得拉起慎芮的手就走。
“二爷,你平时不这样说话啊,怎么一见二奶奶,就用责备的口气说话?二奶奶对你又怎么温柔得起来?”慎芮挺着肚子,慢腾腾地走在弓楠身边,拖得他也走不快。
“我无法对她有好语气。我做不到。从奴才身上就能看到主子的影子。她的丫头歹毒,她又能好到哪里去?菊儿嫉妒你,她早就知道,却还是把菊儿放你身边,可见没安好心。我讨厌她,讨厌她身边所有的仆从。”弓楠用极厌恶地语气谈论封氏。慎芮终于明白,这两口子之间的鸿沟,恐怕不容易填平。不过,这和自己实在没有什么关系。
“二爷,如果这件事查不清楚,二爷相信是我做的吗?”
“怎么可能?”弓楠低头看着慎芮的眼睛,好笑地说道:“你不会做这么愚蠢又无用的事。如果真对封氏出手,必然是致命的,而且让人查不到任何证据。”
“什么?我有那么恶毒恐怖吗?二爷这么说,到底是夸我,还是提醒别人提防我?”
“呵呵呵~紧张什么?我虽然在家的时间不多,对你还是有些了解的。你心底善良,不会做那么恶毒的事。哪像某个歹毒的妇人,从头到脚都流着脓……”
慎芮撇嘴扭头,对弓楠念念不忘的事,很是无语。那个被水烫死的丫鬟是二夫人的大丫头,弓楠只见过她的面而已,谈不上有感情。没有证据证明是被封氏害死的。可在弓楠这里,就是认定了是封氏所为。
慎芮知道菊儿被卖给一个好赌爱喝的无赖后,就一直心情不佳。菊儿和孙姨娘虽然可恶,但得到这样一个结局,也着实让慎芮有种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伤感。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是多么憋闷地一件事。
弓楠见慎芮神思渺然的样子,心头有点慌,他从背后揽住慎芮,说道:“你从被菊儿她们污蔑后就一直不太高兴,为什么?事情不是完满解决了吗?”
慎芮回过头,仔细看看弓楠的眼睛,见他真的一点悲悯之色都没有,“孙姨娘和菊儿不过是想把我赶出弓家,又不是害我的命,不用这么严厉地惩罚她们吧?”
“你在说什么?你还不明白封氏想把你怎么样吗?一大早冰儿来叫你,我见你还在睡,心疼你晚上没有睡好,便自己跟着冰儿去了听荷院。当着我的面,封氏就喊打喊杀的。如果她们污蔑成功,就算封氏不要你的命,能嫁给菊儿的丈夫都是你祖宗显了灵!”弓楠说到这儿,紧紧抱住慎芮,头轻轻搁在她头上,轻声一叹:“你太善良了。菊儿和孙姨娘是想要你的命。如此恶毒之人,怎能再留在弓家。”
慎芮头皮一紧,终于知道害怕了,“我没碍着她们什么事啊?为什么要下这样的重手?二奶奶的脾气一向暴戾,如果不问青红皂白就把我发落了,我岂不是……这次侥幸躲过,下次呢?太恐怖了。”
“别怕。有二爷我呢。”
“呵~”慎芮苦笑。
她的意思,弓楠自然明白。他托起慎芮的脸蛋,说道:“你肚里的孩子如果是个儿子,封氏必会过继到她的名下。那这个孩子就是我的嫡长子,也是弓家的长房长孙,将来的弓家族长。所以,你再忍耐一段时间,等你生产完,养好身体,我就带你去茶场。那里,封氏是管不着的。”
弓楠早就想带慎芮走了。但大家都说慎芮怀的是儿子,又是顺远城里有名的老道算出来的,他不禁也有些相信。如果提前带走慎芮,他怕封氏一生气,不接受这个孩子,那这个孩子就得不到嫡子的身份。所以,他一直任凭慎芮在封氏身边被虐,就是想让这个孩子有个好的出身。不过,弓楠一直没有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慎芮的眼睛一亮,心想从茶场逃跑肯定更方便。只是,身上没有什么钱财是个大问题。至今为止,封氏不给月钱。弓楠怕引起封氏的嫉妒心,一直不敢给慎芮贵重的物件。所以,慎芮仍然是穷鬼一个。
不过,亲生的儿子给别的女人养,还是一个性情这么狠厉暴虐的女人,光想想就够难受的。
慎芮推开弓楠,走到床榻上半卧下,一边抚摸肚子,一边说道:“弓家的族长?二爷是长房长子,那您现在是族长吗?”
“二叔借口说我年幼,自己做了代族长,等我年满三十岁,再移交族中事务。不过遇到祭祀、讨论族中大事等情况,还是以我为主的。”
慎芮对这个世界的宗族制度不是很了解。她眨眨眼,又看看自己的肚子,左右权衡着,自己逃跑之时,要不要带走这个孩子。
直到正月二十八,封氏也没有买来伺候的丫头。就近找了个稳婆,没让进府,只让她在家随时候着传唤。
弓楠不愿意与封氏争吵,让南院的粗使丫头桃儿伺候慎芮,还客气地请求滕嫂子、蔡嫂子帮着照顾。南院里的人本来就喜欢慎芮,现又是二爷出面说话,哪里会不尽心?
弓楠惦念着慎芮的肚子,没赶着回茶场,每天上午去巡视一下就近的商铺,下午就早早地回南院,陪着慎芮说笑。
“大哥的姨娘又给大哥添了个小子。这下,大哥都有四个儿子了。你也要给我争下气,一定要生个儿子。”弓楠摸着慎芮的肚子,摸着摸着就移到了胸部,“怎么越来越大?肚子大,胸也会大吗?”
慎芮打掉他的手,斜着眼睛瞪他,“一定要生儿子?那你自己生啊。胸部长大是为了给生出的婴儿喂奶。这是老天爷的意思。”
“有这么跟爷说话的吗?”弓楠点点慎芮的脑袋,露着大白牙笑,“哪天爷得拿点威风出来,免得被你骑头上去。”
“威风?就是背上插着旗幡,带着面具,身着宽袍,哇呀呀直叫的那种威风吗?”慎芮说的是社戏里的祭师形象。弓楠被她逗得哈哈大笑。慎芮看他笑得那么欢畅,自己也跟着笑。正笑着呢,她忽然感觉有股水从腿间流下。
“啊~”慎芮惊叫一声,无措地看向弓楠,一时没反应过来,“啊~出问题了~流血了(其实是羊水破了)~孩子要出来了~啊——”
弓楠被慎芮的惊叫吓得一哆嗦,脸色都变了,然后慌张万分地跟着叫起来:“蔡嫂子——滕嫂子——”
院子里正跟着两个小小姐转圈圈的蔡嫂、滕嫂赶紧跑进屋,待瞧清楚情况,互相好笑地对看一眼,扶着慎芮躺到床上,让弓楠赶紧派人去叫稳婆。
弓楠大冬天竟然出了一头的汗。他虽然是个早就当爹的人,却是第一次经历生产现场。一连下达几个命令后,他的心里还是有些慌,见没人可以使唤了,自己亲自去找二夫人,想让有经验的二婶来坐镇。此时,对封氏的恨意更上一层楼。他早就打过招呼,让她把稳婆请进府里等着,但她既不买伺候的丫头,也不找奶娘,连找稳婆也不当回事。自己肯定是上辈子做了无数的恶事,老天才派了一个这样可恶的女人来折磨自己。
弓楠把二夫人请到南院里后,听到慎芮开始喊叫,那头上的汗就滚珠似的往下流。一会跑到西厢房窗下大声安慰慎芮,一会又不停地问蔡嫂子情况。二夫人开始还笑话他,过了一会就受不了了,把他拉到自己身边坐下,说道:“你安静一会吧,生孩子都是这样,不过第二胎就好生了。稳婆不是进去了吗?这个刘稳婆是刚给你大嫂接过生的,福气大,手法好,保管给你接一个大胖小子下地。”
说到这儿,二夫人看看弓楠的脸色,“二奶奶还不知道?这么大的动静。你该派人知会她一声啊。”
弓楠带着无奈又痛楚的眼神看了二夫人一眼。二夫人心里一滞,安慰似的拍拍弓楠的手。
晚饭时分,冰儿还是来了一趟,听说慎芮还没生出来,陪着笑向二夫人和弓楠告了罪,又回去了。她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继续等着,会惹得二爷和二奶奶两边不高兴。
“这个,天气不早了,二婶就回去吧。侄儿让您见笑了。”弓楠见丫鬟端上来的饭菜,二夫人只是象征性地吃了一点,知道再留她下去,不太礼貌。
“没事。我再等等,反正现在回去也睡不着。”二夫人不是不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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