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来异世的日子,宜竹一直都在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围的人和事,生怕被自己的家人看出了端倪。到目前为止,好在他们谁也没有怀疑,她的父亲忙着拍马逢迎,巴结上锋以及杨家得势的亲戚们,她的母亲整日处心积虑的想着占大伯和姑姑家的便宜,大哥则是整天不着家。而这个和她同室而居的姐姐每天关心的也只是衣裳打扮,根本不曾察觉到出妹妹的异样,这让她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失落。
当天晚上,父母大吵一架后又自动合好,哥哥生了一会儿闷气出来吃晚饭。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上,宜竹响亮悠长的晨钟中醒来时。姐姐宜兰已经起床,正对着斑驳的铜镜开始梳妆打扮。宜竹看着她有条不紊地戴上高高的假髻,接着涂抹胭粉,贴花钿,点唇,画眉。将那张白净的圆脸弄得面目全非。
宜兰见妹妹又在盯着自己发愣,不由得轻蹙眉头:“看什么看,看了你也不会,赶紧的快去梳洗,一会儿跟着娘去祖母家,一会儿你可记好了,我听说宜梅又添了一身好衣裳,你好好对祖母撒撒娇,把那衣裳给要过来。下个月,咱们去看蹴鞠时好穿上。”
姐妹俩正在说话,忽听得母亲一声惊喜的叫嚷起来:“我的天哪,宜竹,宜梅,你们快出来,天大的好事来了!”两人也好奇到底是什么好事。
她们出了房间来到花厅就见母亲平氏正眉开眼笑地捧着一只请贴翻来覆去地看:“我的竹儿,你真是好本事,竟然和郑家小姐搭上话了,郑家你知道是谁吗?那可是武安郡主的前夫家,哎哟,你这回可交了好运了。”宜竹一脸莫名,向姐姐投去了问询的目光。宜兰沉吟有倾,突然拊掌笑道:“我明白了,那日与球场与你打赌的黄衫女子应就是郑小姐郑静婉。我听说下月的女子蹴鞠赛就是她发起的。”宜竹这才恍悟,她的脸上露出轻松愉悦的笑容,这个朝代真不错呢,女子可以自由活动,服饰开放大胆,民风开化,时代精神昂扬自信。
母女三人眉飞色舞地议论着这场女子蹴鞠赛,突然,平氏又想到了现实问题,不禁又开始悲叹起来:“我可怜的竹儿,这次去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女孩子,一个个肯定打扮得花枝招展,可是你连一身体面的衣裳都没有。”
“不行,娘一定要为你弄来一身京中最时行的半臂襦裙,竹儿你虽然才十三岁,可是身条比你姐姐还招人,你穿上半臂襦裙准让那些男人的眼睛都直了。对了,你踢蹴鞠要露出鞋子,还得弄一双五彩绣金圆头鞋,还有要一套锦边翻领的胡服……”
平氏絮絮叨叨地说着,越说越觉得女儿缺的东西太多。
宜竹知道家中的状况,温饱有余,但还不足于让她奢侈。她懂事地接道:“娘,我觉得我身上穿的衣裳就挺好,刚做的。”
平氏扬手打断宜竹的话,扬眉说道:“你一定得有新衣裳,收拾一下,看你祖母去。”
宜竹心里哀嚎,又来了!她记得刚穿来那一天,自己就稀里糊涂的被平氏拽去看望祖母。宜竹十分惶恐,心想虽然搞不清状况,但与人为善总没错。她对祖母是满脸带笑,对她的叨唠是洗耳恭听。她见到堂姐宜梅就委婉地夸了她的衣裳好看,结果祖母当即就命令堂姐把衣裳让给她,宜竹一脸无措,连忙谢绝。谁知,她越谢绝,祖母愈觉得她懂事,决心愈坚定。最后宜梅的衣裳就到了自己身上。宜兰一看妹妹这招有效,于是再接再厉,把堂妹宜菊头上的钗子和簪子夸了一遍,最后那些东西也到了她手里。
宜竹觉得愧对堂姐堂妹,后来在路上偶遇。她前去道歉。宜梅十分温婉和气,连说不要紧,一件衣裳算不得什么。
堂妹宜菊心直口快,一语道破真相:“行了,我姐早有准备,她那天特意穿了自己不喜欢的衣裳。看在姐妹一场的份上,我求你以后别再夸我了。你夸什么,我丢什么。”
宜竹无言以对,她活到这么大,从来不曾这么狼狈过。
原来穿越最可怕的不是遇到极品,而是穿成极品中的一员。前者虽然招人生气但好歹占理。后者不但别人嫌连自己都开始自我嫌弃。
平氏一声响亮有力的招呼把宜竹从沉思中召回现实:“快,宜兰宜竹你们换身旧衣裳去见你祖母,把请贴也带上,念给你祖母听。下次亲戚串门时好让她有得显摆。”
☆、第三章再次交锋(修)
母女三人穿戴整齐,一起朝西市北边的大伯家走去。西市是最热闹的地方,这里店铺林立,聚集着全国各地的官商、民商,甚至还有胡商。
在坊市的开阔地带,热闹非凡的百戏已经开始了。驯兽、斗鸡、蹴鞠、摔跤、走绳、爬杆等是应有尽有。观者云集而至,惊叹声、吆喝声、叫好声,声声入耳。宜竹看得是眼花缭乱。
她们穿过三条街道,再往北一拐,就到了大伯所在的槐树坊。巷口矗立着一株参天古槐,树下有老人在谈天说地,一群小儿在奔跑玩耍。
突然,一个圆滚滚的身影向宜竹飞扑过来,险些把她撞倒。
“二姐,嘻嘻,你又来了。”宜竹趔趄了几下才站稳脚步,无奈地冲这个调皮的弟弟笑:“阿弟,你怎么又长胖了。”这个孩子正是她的小弟杨镇飞,他是家中最小的孩子,今年七岁,生得福圆玉润,性格调皮可爱。宜竹的祖母非常喜欢他,就带在身边养着。他每隔几天回一次自己家。
杨镇飞嘟着红润的嘴,眯着小眼,用清亮悦耳的童音嚷道:“胖就胖了呗,反正吃的不是咱家的,这肉都是白长的。”
杨宜竹:“……”她母亲和奶奶平常都给这孩子灌输的是什么啊。
杨镇飞接着又扑到大姐和娘亲怀里撒娇。平氏拉着他问长问短,又悄声嘱咐了许多话,中心意思可概括为一句话:“多吃多拿多要。”
他们四人边说边走,等到了大伯家才听说大伯母带着宜梅宜菊去串亲了。
宜竹的祖母赵氏今年五十来岁,她面庞红润福态,腰板硬郎,说起话来中气十足,一双眼睛不花不浊,显得精明而又凌厉。
“我的好竹儿,快到奶奶身边来。”在众孙女中,赵氏最喜欢宜竹,据平氏猜测,这可能是因为宜竹长得跟她最像的缘故。
宜竹笑着对祖母简略叙说了这些日子所发生的事。平氏瞥了二女儿一眼,显然是嫌弃她说得不够入味。她和宜兰对视一眼,母女俩绘声绘色的,像唱双簧似的,把一丁点事情渲染得比天还大。
“……娘啊,他们这些人都看不起咱家,连带着看不起竹儿和镇伊。可恶的镇远,可恶的杨明义,都是一群势力小人。等将来咱们发达了,看我怎么对付他们!”
赵氏的脾气也挺火爆,当下把桌子拍得砰砰直响,三个女人你一言我一句的把杨明义一家的老底又重揭了一遍,骂个酣畅淋漓。
平氏骂着骂着不着痕迹的转换话头,接着开始旁敲侧击:“不过好在镇伊和竹儿都挺争气,镇伊本来打马球是打赢了的,这孩子多有出息呀,他才练了几个月而已,若是他能有一匹马,球技肯定比他们谁都好。还有竹儿,郑家小姐邀她去踢蹴鞠,你知道的,竹儿这孩子长得跟你老年轻时一模一样,这要是好好一打扮,露露脸,那些提亲的还不踏破门槛。”
赵氏立即转怒为喜,笑着附和道:“对对,竹儿这次去一定好好打扮打扮。镇伊的马也得有……”宜竹知道奶奶回头肯定又要搜刮大伯和姑妈他们家。她刚要开口阻拦,谁知平氏像是读懂了她的心思似的,一记记警告的眼刀嗖嗖地向她飞来。
宜竹无视母亲的警告,艰难地见缝插针:“奶奶,我看算了吧,大伯姑妈他们也挺不容易的——”可是无论她说什么,母亲和姐姐都有办法把话重拐回去。几个回合下来,宜竹只得偃旗息鼓,默然无声。
半个时辰后,心满意足的平氏和宜兰带着低头不语的宜竹凯旋而归。
第二天,杨镇伊给宜竹带回来了一只用熟皮缝制的蹴鞠,让她在家练习。这倒没什么问题,宜竹当初在国外读书时曾是足球队和排球队的队员。现代足球和古代蹴鞠两者大致是相通的,不过蹴鞠的球体要轻得多,跟皮球差不了多少。她向哥哥请教了蹴鞠的规则。杨镇伊对玩耍这一行是门门精,他认真地跟宜竹了上了一堂生动有趣的古代体育课。
这里的男子蹴鞠和女子蹴鞠有些不同,男子蹴鞠是在赛场上追逐射门、比拼能力,而女子蹴鞠却注重球技表演,以把球踢高、踢出花样为能事,追求的是观赏性。古人称女子蹴鞠为“白打”。不过,他接着又补充说,郑家小姐郑静婉性格开朗豪爽,她办的这次蹴鞠赛肯定跟别的不一样。宜竹在家专心练习,令她意外的是邻里有几个女孩子似乎也对蹴鞠很感兴趣,她们或是四人或是两人结队随时随地的在巷口练习。
很快就到了比赛这日。比赛地点设在长安城南部的郑家别庄。郑静婉派了马车将其他九名蹴鞠队员接过去。
平氏和宜兰忙前忙后地帮着给宜竹梳妆打扮,宜竹今日上着袖口窄小的翻领绿色短袍,下着白色波斯裤。足着深绿色小蛮靴。她本来想戴一顶浑脱帽,省得运动时头发飞扬碍事,最后却硬被平氏给拿了下来,理由是带了帽子别人就看不到头饰了。
宜竹只得屈服,平氏一边帮她整理衣裳一边细细叮咛:“要有家家世好人也不错的男人对你有意,一定要想法把他绑住。还有啊,你要记得男人都不喜欢聪明的女孩子,你要会装傻。……想当初我就是这样把你爹弄到手的。”
今天正好轮到父亲杨明成沐休,他虽然帮不上忙,但也一直跟着妻女乱转,一张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他这会听到妻子的话,难得犀利的点评一句:“孩子他娘,你这话可不对,你当初哪用得着装傻,你本来就不聪明嘛。”
“你给我一边呆着去!”平氏今日情好,仅仅只骂了他一句就完事了。
宜竹告别家人登上了郑家的马车,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郑家。
郑家别庄遍植牡丹,一丛丛恣意怒放的牡丹像天边的彩云落霞一般绚丽多彩。宜竹正看得投入,郑静婉带着两个婢女跑过来了。
“走吧,咱们先去试练一番,我堂哥正好在家,让他帮忙看看。先说好哦,咱们可是要跟男子一样的踢法。”
宜竹笑道:“正好,我最喜欢这种踢法。那种‘白打’太像踢毽子了。”郑静婉听罢,不由得多看了一眼宜竹,她那黑亮的眸中闪过一丝亮光,用力地拍了一下宜竹的肩膀笑道:“走,让我先看看你的本事再说。”
蹴鞠队分成红绿两队,共六个人。其中一个是郑静婉的妹妹郑静韵,其他的杨宜竹一个也不认识。球门跟现代自然不同,它用结实的粗鱼网络成,挂在两根竹竿之间,离地面高达数丈。
郑静婉一声令下。众女孩们便开始逐着蹴鞠飞跑起来。她们身着红绿两色胡服,奔跑在春日碧绿的草地上,彩色裙带随风飘扬,球体似珠,人颜如玉,显得十分赏心悦目。怪不得古人曾作诗曰:“香风吹下两婵娟。汗沾粉面花含露,尘拂蛾眉柳带烟。翠袖低垂笼玉笋,红裙曳起露金莲。几回踢去娇无语,恨煞长安美少年。”难怪女子蹴鞠后来沦为观赏性运动,不说别的,单是看那成群的少女们在草地上追逐奔跑,也是一种享受。
郑静婉的堂哥郑靖北此时正站在高处注视着场上的比赛,他的身旁还杵着一位不速之客,秦靖野。
秦靖野仍是一那副老样子,绷着脸一言不发的看着场上的少女们,她们已经全情投入了这场新颖而热烈的赛事中,一个个身姿矫健,情绪激奋,脸色因为奔跑而变得莹润动人。六人中球技最好的当数郑静婉和杨宜竹。两人体力充沛,姿态娴熟优美,一次又一次准确无误地踢球入网。杨宜竹的身影从远到近,从快到慢,渐渐地在秦靖野的眸中缓缓定格。他只得勉强承认,她踢得还不错。
不过这个结论下得太早,他的心中刚转过这个念头,那只蹴鞠就像长了眼睛一样,以势不可挡的姿势向他飞来。上次杨镇伊打飞的马球还有白马帮他挡着,这次……他只能自己承受。
蹴鞠重重地砸在了秦靖野的胸膛上,他向后退了几步,又稳稳站住。
众人怔了片刻,然后一拥而上,来看秦靖野伤得如何。秦靖野的脸上闪过一丝狼狈。他那如寒星一样的双眸扫过人群,最后停在了那个始作俑者的女孩身上。宜竹连忙向他表示歉意。
秦靖野对她的道歉不置可否,语带双关地说道:“杨姑娘,你这个法子已经过时了。”杨宜竹先是一愣,她坦然看向周围的人,意外的发现除了郑静婉和郑靖北以外,其他人脸上都带着微妙的笑意。她再一细想,猛然明白秦靖野的言外之意:杨妃就是用这种方法结识当今皇上的。这一做法后来从宫中流传到民间,在那一段时日内,无数的长安少年们被蹴鞠砸到。想必秦靖野并不是第一次被砸到。
杨宜竹胸中的小火苗,蹭蹭地往上冒。他是什么意思?她将来即便要钓金龟婿也要钓个跟他相反的。
杨宜竹决定给这个人一点打击:“秦公子你误会了,我不知道你要来,所以那球不是冲你来的。”别自作多情了。
众人:“……”
接着众人的目光刷地一下看向秦靖野身边的另一位男子——郑靖北。郑靖北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极为复杂的神情,受宠若惊、欣喜、骄傲、自得……还有无法言说的歉意。
他摸摸鼻子,看看秦靖野再看看杨宜竹,明朗一笑:“杨姑娘,多谢你的厚意,我跟他走在一起时,还从没有人拿蹴鞠砸过我。”
杨宜竹回之一笑,不动声色地接道:“也许,那些人跟我一样,砸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窝还没进入状态,怎么写都不满意。(⊙﹏⊙) 先放上一章,下午要出门。端午过后开始日更。祝美少女们节日快乐。
☆、第四章他的偏见她的傲慢
场上众人面面相觑了片刻,脸上都带着隐约的笑容。特别是郑靖北的眼中似乎还带有一丝幸灾乐祸。
杨宜竹向前一步,朝秦靖野福了一福,客气地道:“我性直言糙,请公子莫怪。”秦靖野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便很快转过目光,生怕自己多看一眼,杨宜竹就会粘上他似的。杨宜竹的心头涌上一股怒气,自作多情也是种病。她虽然不会治病,可也愿意用话刺刺这个人,她略略一想,突然转脸朝郑靖北甜甜地一笑道:“郑公子,用蹴鞠砸你实在没别的意思,希望你不要误会。”
郑靖北连忙接道:“不会不会。”
杨宜竹顿了一下,用饱含深意地口吻说道:“我也觉得你不会,因为你从来都不是一个自作多情的人。”
郑靖北:“……”他岂会听不出杨宜竹的弦外之音。他干笑一声,用同情怜悯的目光看了一眼自家的堂哥。秦靖野仍是面无表情。
郑静婉生怕他们再争执下去,破坏了祥和的气氛,便笑着拉起杨宜竹的手道:“咱们去踢蹴鞠吧。”杨宜竹笑着答应了。一群少女嬉笑着重回赛场。
方才是热身赛,这一次却是认真的对垒。杨宜竹踢得十分专注和投入,渐渐地便把场外的事情给抛到脑后去了。
郑靖北看得高兴,时不时拍手叫好。看到精彩处,他还眉飞色舞地点评道:“杨姑娘用的劲道真好,完全不像第一次踢蹴鞠。怪不得人们都说杨家女儿都是天生的尤物。宫里那位娘娘,不但通晓韵律还擅长歌舞,杨相的几个女儿也都是才色无双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