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鲁达已经许久没有静下心来,欣赏这皎洁的月光,晶莹的明星,飘动的流云,美丽的夜色了。
如此之夜,如此之月,正如大学士苏轼在水调歌头中所描绘的那样:“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昔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转朱阁,邸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时偏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人有悲欢离合,逃离家乡,别离父母已近两年的时光岁月,年迈的父母亲大人,你们在故乡可好,你们二老可要多多保重自己啊。
鲁达思想着,思想着离家出走后一切经过。
他想起了,那小溪边整齐的篱笆小院和弦儿祖孙两人,爱笑的弦儿,慈祥的金爷爷,你们流落何方,你们在那呀。
他想起了,那深山老林中,大松树下的茅庵,那须眉皆白的老和尚,虽然是远离红尘,遁入沙门,可是仍然壮心不已,情系天下。
他想起了,留在马老员外家的欧阳盈盈。
想起了欧阳盈盈,鲁达不仅伸手摸了摸贴胸挂着的那只香囊,他的眼前浮现出了盈盈那欲语还羞的面容,浮现出了盈盈那眼含期望的目光。仿佛在对他说:走千里行万里,勿相忘。
是的,勿相忘。
勿相忘,长相思。
长相思,勿相忘,千里万里难忘的是一种情愫。
长相思,勿相忘,千里万里牢记的是一种情怀。
鲁达还想起了自己那三位兄弟,兄弟们,你们在那里。
想着,想着鲁达有些疲倦的闭上眼,昏昏欲睡,他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睡,不要睡,荒山野岭不是可以安睡的地方,可是还是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睡梦中就听到提辖在他耳边大声喊道:“弟兄有埋伏。”鲁达被从睡梦中惊醒,猛然睁大眼睛,只见月光下几只黑影正在向他悄然围过来。他揉揉眼睛,仔细一看是六条硕大的野狼,一个个张着大嘴,嘴角流着馋涎,正在一步步逼近。
鲁达站起身来,背依石壁举起手中的大刀。看着鲁达已被惊醒,再看看鲁达手里那把寒光闪闪的大刀,那六条狼停了下来,蹲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盯着鲁达,鲁达手里举着大刀,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六条狼,人与狼对峙着。
人与狼在对峙,对峙之间比试的是耐心,对峙之间比试的是胆魄。
人与狼相互对峙了大约有半柱香的时间,对面树林里猛然传来了一阵带有狂怒的嚎叫,那六条狼听到它们带头大哥已经不耐烦的下达了冲锋的死令,不敢再耽搁,相互对视了一下后,嚎叫着扑了上来。
鲁达背靠石壁,望着扑上来的饿狼,闪电般劈出五刀,倾刻间劈死了扑到面前的五条饿狼。
当鲁达将大刀劈向第六条狼时,已经砍钝了的刀,虽然重重砍在那条狼的后背上,却被狼那坚硬脊骨紧紧夹住了,那狼凄惨的嚎叫着,夹着刀翻滚到山下。
就在这时候,树林里猛然卷起一般狂风,狂风中传来一阵凄厉的嚎叫声,那嚎叫声似狼非狼,声音中充满了一种令人深入骨髓的恐惧。
几乎就在这同一刹那间,一个硕大的黑影挟带令人发呕的腥风向鲁达扑来。
腥风箭簇般的打在鲁达脸上,他的脸色连一点都没变,还是铁塔般站在那里。
他眼前一片飞旋的腐草败叶,就像一张从半空中垂落的网,使得平常人连十尺外的大树都看不到。
他不是平常人。
这得益于老和尚师父对他的训练,不管眼前有什么,不管变化多么惊人,任何时候都能保持镇静。
在灾祸来临时,在生死决战中,镇静永远都是一种最有效的武器。
鲁达镇静了看到那是一条长着一张马面,披着一身长可及地的青毛,比一般毛驴还要长大怪兽。
看到就要到口的猎物,竟然如此镇静,那只已经翻跳到半空中的怪兽,猛然间落在地面停了下来,它感到有些不可思议的吃惊。因为从来没有人面对着它血盆大口,而如此镇静,所以它不得不强迫自己已经旋在半空的身体垂落下来,面对如此镇静的人它告诫自己必须万分的小心,小心,再小心。
怪兽纹丝不动四肢紧崩,瞪着幽蓝的眼睛,鬼火般盯着鲁达的一举一动。
鲁达不动如山的瞪着眼睛,紧握双拳怒目金钢般的盯着那怪兽的一举一动。
此时,人与怪兽之间比的是耐力,比的是胆量,比的是勇气。
此时,******内心都明白,谁先动,谁就被动。
彼此都是强者,这是强者与强者之间的互搏。
彼此都是对手,这是对手与对手之间的厮杀。
两者都在等待着,等待着最佳的时机,一击而杀。
两者之间必须要倒下一个。
对峙,对峙,还是对峙,双方怒目而视。
对峙的两者之间的双目里,都被血液充斥的通红,仿佛像火一般的要燃烧。
对峙,对峙,不是在对峙中暴发就是在对峙中死亡。
对峙,对峙,也不知道对峙了多久,黑暗的林中,已经渐渐透出白光,天亮了。
猛然,一束阳光透过林梢,照射向面朝东方的鲁达双眼,就在鲁达一眨眼之间,那怪兽一声嚎叫扑了上来,两只利爪搭在鲁达的肩上,如刀刃一般深入到肉里,血盆大口就要撕断鲁达的脖子,鲁达背靠石壁,挺直身体,伸出一双铁掌,搬住那怪兽的上下颚,双手用力一分,只听“卡嚓”一声,那怪兽的头就被鲁达上下撕成两片,怪兽惨痛的一声嚎叫,从鲁达头上跃过,撞在石壁上又落了下来,四肢登了几下咽了气。
鲁达虚脱的倒在地上,躺了一个多时辰,才恢复了体力。
鲁达站起身向四下望去,见山坡下倒着那只背夹大刀的饿狼,便走了过去,用力从狼尸上拨下大刀,以刀为杖,吃力的向山岭上爬行。
爬到山顶向下望去,只见那面的山脚下,零星的散落着几户人家,此时又累又饿的鲁达实在没有再走下山的力气了,他怀抱着大刀,坐在地上,顺着山坡滑了下去。
刚刚滑到山下,几条狗就狂吠着扑了上来,鲁达只好坐在地上挥动着手中的大刀,驱赶着它们。
听到狗的狂吠,从一户院子里走出一个三十多岁的壮年男子,喝退群狗,见坐在那儿的鲁达浑身是血,戒备的问道:“这位兄弟从那里来,怎么浑身是血呢。”
鲁达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身上血迹斑斑的溅满了狼血,便说道:“大哥,别怕,这是狼血。求求大哥快给我点吃的,饿死了。”
壮年男子急忙上前几步扶起鲁达道:“兄弟,进屋,进屋再说。”
壮年男子扶着鲁达进了屋,坐在炕上。然后对妻子嘱咐道:“赶快烧火做饭,这位兄弟饿坏了。”
鲁达坐在炕上,接过壮年男子递过了一碗水一饮而尽,这才长吁了一口气说道:“谢谢大哥。”
壮年男子又找出了一件衣服递给鲁达说道:“快将你身上的血衣换下来了,免得一身腥臭。”
鲁达接过来,换下了自己身上那件已经被撕烂的衣衫,扔到门外。
这时饭也做好了,鲁达狼吞虎咽一连吃了四大碗野兔肉,才放下饭碗道:“谢谢大哥,大嫂。”
壮年男子见鲁达已缓过劲来便问道:“你是怎么过来的。”
于是鲁达就将昨晚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直把壮年男子两口子和她们的父母听了目瞪口呆。好久,壮年男子才说道:“好险,好险,兄弟也就是你这样的身手,才能捡条命下得山来。你可不知道,你杀的那只怪兽有多么厉害。”
鲁达道:“大哥,那只怪兽是什么东西,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说过有此怪兽呢。”
第一十章节 结识兀布()
壮年男子说道:“那怪兽叫马面狼,是公野马与母狼交配而生,百年也难得遇上,这种东西既象马一样善于奔跑,又有狼的凶残,且力大无穷,可撕虎裂熊,山中的走兽就连老虎与狗熊见到它都逃之夭夭。”
鲁达憨憨的笑道:“它再厉害也见阎王去了。”
鲁达与壮年男子互通了姓名。
壮年男子,是本地西夏人,叫兀布儿,是当地一名猎户。
兀布儿对鲁达说道:“兄弟,你真了不起,为当地除了一大祸害。那畜牲已经吃了七八个人,被它吃的牲口更是不计其数。我们附近的猎户领受洲府长官的责令,进山围捕了几次都无功而返,因此没少受长官的责骂与鞭笞。这回还真得好好谢谢你呢。”
鲁达道:“不谢,不谢,我也是为了自卫才撕杀了那怪兽的。”
兀布儿说道:“那怎么行,你做了这么一件大好事,怎么也得让大家认识,认识吧。”
兀布儿到院子里打了个响亮的呼哨。过了大约一柱香的功夫,院子里来了十几个猎户。
兀布儿请鲁达站到院子中间说道:“告诉众位一个好消息,祸害我们的那个畜生已经被这位兄弟杀死了。”
众猎户不敢相信,交头接耳,七嘴八舌的道:“这是真的吗?”
“不可能吧?”
“我们这么多人尚且对付不了那只怪兽,他一个人轻而易举的就把那怪兽杀了。”
兀布儿见大家不相信自己的话,十分生气的道:“是不是真的,大家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人多胆大,再说又是大白天,于是众猎户纷纷拿着弓箭,标枪,猎叉,牵着猎狗,簇拥着鲁达,一起向山里走去。
众人小心翼翼的来到昨晚鲁达歇身的那块巨石下,一个个惊诧的张大了嘴,果然看到五只断头残首的饿狼,那只硕大的马面狼也一动不动倒在地上,野草被压倒了一大片,上下颚被撕裂开来,仅仅有一掌宽的皮肉相连着。再看山坡下还倒着一只脊背皮开肉绽的狼尸。
大家一拥而上,七手八脚砍树了砍树,结绳的绳,做了几付抬担,抬着七条狼的尸体爬山下岭又来到了兀布儿家院子。
猎户们在院子里搭了几张台子,将那六只狼开膛破肚,剥皮割肉。
婆姨们则在架锅烧火,孩子们兴高采烈的在院子里又跑又跳,仿佛过年般的热闹。
只有那只马面狼被抬进了屋子。
鲁达指着马面狼不解的问兀布儿道:“兀布儿大哥,怎么不把这个大家伙一块剥皮煮肉呢。”
兀布儿说道:“这个家伙是给兄弟你留的。”
鲁达道:“给我留的?我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大的家伙。”
兀布儿哈哈大笑道:“兄弟,留给你不是用来吃的。”
鲁达说道:“不吃肉留着它干什么?”
兀布儿说道:“兄弟,你不知道这家伙身上的毛可宝贵着呢。”
鲁达道:“怎么个宝贵?”
兀布儿说道:“听老人们说,它身上的毛虽然柔软,但却坚硬如钢铁,宝刀宝剑都难以砍断,而且还不怕火烧。”
鲁达道:“真有这事,我不信。”
兀布儿说道:“我也不信,不过现在我们就可以一试的。”
说罢,就从马面狼的身上揪下了几根青毛,放到菜板上,举起菜刀用力砍下,结果是青毛深陷木案之中,却没有切断。接着又拿火折子烧烤,仍是依然如故。
刀砍,火烧却依然如故,果然是个宝贵之物。
兀布儿将自己的婆姨从院子里喊了进来告诉她说道:“从现在起,你什么也不用干,就在屋里把马面狼的毛都薅下来,然后纺成线,按着鲁兄弟的身材织一件背心出来。”
鲁达说道:“大哥,我又不上战场,用不着这个的。”
兀布儿说道:“兄弟,虽说你说自己是普通的百姓,但我总感觉到你不是平凡之辈,穿上这马面狼毛织的背心,一定会又用的。再说,这只怪兽是你杀的,所以就更应该归你所有的。”
鲁达说道:“那就麻烦你家的大嫂了。”
兀布儿伸手拍了拍鲁达的肩道:“兄弟,你就别客气了,走我们到外面喝酒去。”
太阳下山了,月亮又悄悄的升起,院子里几张临时用木板搭成的桌子上,放着一盆盆热气腾腾,刚出锅的狼肉,一只只大碗里倒满了当地的土烧老酒。
附近的男女老少都来了,三四十人挤满了一院子。
长期受压抑的人们今晚要在这月下欢聚。
大家见鲁达从屋里走了出来,纷纷拥上前来,向这位大英雄敬酒。
大家尽情的开怀,大家开怀的畅饮。
这些朴实的山民们好久没有这样的开怀畅饮了。
酒喝干,再斟满。今夜不醉不休。
醉了,才是英雄,醉了,方称好汉。
——不须有名,酒须醉。
众人大口吃着狼肉,大碗喝着酒,
喊着,叫着,说着,笑着,唱着,跳着
这就是生活,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让酒碗空对月。
喝吧,这是欢乐的酒。
喝吧,这是庆功的酒。
这场酒,一直喝到东方日出。
鲁达醉了,他感到自从逃离家乡后,从来没有过如此般的温暖。
鲁达醉了,他感到平凡的生活是如此的甘醇,如此的美好。
鲁达醉了,不是酒醉,而是心醉,心醉了。
凌晨,阳光初露。
刀锋在旭日下闪着光,鲁达手中的大刀经过兀布儿找来铁匠,重新的锻炼与磨砺,较之以前更加锋利。
经过野狼岭一役,鲁达视这把大刀如生命。
这把大刀给拯救了他的生命,他视这刀如生命。
万物皆有灵,刀也如此。
刀在鲁达的手中舞动起一条如绸缎般的白练,把鲁达紧紧包裹在其中,只见刀的光影,没有人的踪迹。
人与刀形成一体,刀与人结成一脉。
住式,收刀。
鲜艳的朝阳映照着鲁达的眼睛里也在闪着光。
那是青春的光芒,那是力量的光彩。
在这初升的阳光下,他如一尊天神般傲立。
鲁达在兀布儿家住了五天。每天都要在旭日东升之际,操演大刀。
鲁达心里相信,
拔刀并不都是杀戮。
旭日又如期升起,温暖的炊烟在晨风中袅袅的飘荡。
鲁达与兀布儿两站在院子里。
两人都在默默的看远处的山,都没有说话。
他们这是在话别,没有说话的话别。
今天鲁达就要离开这里,虽然两个只有暂短五天的相识,
将要分别彼此的心中都有一种依依不舍。
不必言明,却依依不舍。
布兀儿望山,鲁达也在望山。
望山,望了许久。山还是那座山。
望山,又望许久,兀布儿才转过身来看着鲁达:
“有两件事,一定告诉你。”
“大哥,你说。”
“永洲府那个黑蛮将军不仅仅是个军人,他以前是名刀客,一个有名的刀客。”
兀布儿叹息道:“所以你千万不要和他交手,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千万千万不要和他交手,这一点你一定要记住。”
鲁达只问:“第二件事呢?”
兀岂布儿又沉默了很久才开口。
“你是个浪子。目前来说你是个浪子。”兀布儿说:“有的浪子多金,有的浪子多情,有的浪子爱笑,有的浪子爱哭,不过所有的浪子都有一点相同。”
“那一点?”
“空虚”兀布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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