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偿我平生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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偿我平生不足- 第1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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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里一乱,我跟钱谦就被人放出来了。”梨梦笑嘻嘻地走到凌雅峥身边,“他死得好!有仇报仇,这样才痛快!原来小姐将邬音生一直留在身边,就是为了这样报仇!”
  “你误会了。”凌雅峥上下打量着梨梦,心道她不过是抓住时机,就对邬音生下手罢了;倘若邬音生不给她这时机,她也不会执着着,要报仇。“外面怎么样了?谁放你们出来的?钱谦呢?”问着话,就倒了暖壶中的茶水给梨梦。
  梨梦接了那温温的茶水,抿了一口,便放下,笑道:“外面正过节呢,老百姓谁都不知道宫里乱了。是五少爷带着人去放了我们出来,钱谦去关家护着他妹妹、外甥去了。”
  凌雅峥轻轻地点头,瞧着梨梦瘦削了许多,心疼地说道:“你一个女儿家去吃那牢饭,一定受了不少苦。”
  梨梦笑道:“若是今晚上,皇上败了,我一准有苦头吃。可早先,谁也拿不准,哪个敢对我动手?”忽地听见仓促的脚步声传来,忙警惕着向外看。
  “是谁?”凌雅峥问。
  “小的……少夫人,门外有人敲门,说少爷从地牢里逃了出来,要进府搜人。”齐清让扬声道。
  凌雅峥走出门外,瞧着方才被遮住的满月又露了出来,恰照得地上的薄雪银晃晃的,袖手道:“那就开门吧,反正挡是挡不住了。”
  “小小姐……”
  “早已不在府里了,若是他们要带着咱们进宫,也随了他们去。”凌雅峥好整以暇地说着,就带着梨梦随着齐清让向前院去,挥手叫人开门后,瞧见凌智吾带着人从屏门后走了出来,就戏谑道:“还当是谁,原来,是大哥。”
  “八妹妹,三儿可回来了?”凌智吾笑着。
  “回没回来,大哥带着人去搜一搜就知道了。”
  凌智吾瞧着凌雅峥是早有准备,眼光落在梨梦身上,笑道:“原来这还有一个逃狱的。”挥手叫人去搜,就抱着臂膀,对凌雅峥说:“八妹妹,你懂事一些,劝着三儿老实着吧。城门外,你小姑夫已经带着人将各处城门围堵住了;宫里,朝中的肱骨大臣,正齐齐跪下,恳请太上皇辅政呢。”
  “什么恳请,不过是要逼着皇上让步罢了。”梨梦冷笑着说。
  凌智吾蹙眉道:“你们小姑娘家家的,语气怎这样尖酸刻薄?况且,皇上给了你们什么好处,一个个怎么这么忠心?”
  梨梦站在凌雅峥身后笑道:“什么好处?自然是功名利禄了。大少爷也不瞧瞧,整个家里,除了你,还有哪个少爷跟着胡闹?也不知道皇上哪里对不住大少爷了。”
  “我们凌家立下了汗马功劳,没想到,皇上坐稳了龙椅,就忘恩负义,算盘着夺了我们凌家的权。这还不算对不住?老二、老四、老五不肯帮忙算什么?祖父、父亲可是站在我这边的。捆了她。”凌智吾不耐烦地说道。
  凌雅峥伸手挡在梨梦面前,笑道:“大哥,何必动气?大哥也想着等会子叫我帮忙吧?”
  凌智吾紧紧抿着唇,懊恼自己的算计被凌雅峥洞悉。
  凌雅峥就瞧着凌智吾笑,听见一个侍卫走到凌智吾耳边嘀咕时吐出七月两个字,登时庆幸起自己有先见之明,早早地叫人将七月抱出家门。
  “八妹妹,随着哥哥进一趟宫吧,料想,有八妹妹在,三儿定能及时回头,不至于错得太深。”凌智吾背着手,大义凌然地说。
  “还不知道谁错得没法回头呢。”梨梦嘀咕了一句。
  “行了,咱们跟着大舅爷走吧。”凌雅峥握着梨梦的手,又令齐清让去准备轿子,待轿子来了,就带着梨梦一同进去。
  “妹妹当真识相。”凌智吾轻笑一声,背着手慢慢跟着出门,到了门外,便翻身上马,见凌雅峥撩开帘子向外看,就道:“八妹妹,不知三儿将季吴的库银藏到哪去了?”
  “方才大哥叫人去搜,也没搜出来吗?”凌雅峥反问,望见大街上,处处都是飘扬的纸屑,兴许是昨晚上闹元宵闹得太尽兴,人人都在补眠,空旷的大街上,就没闲人走动。
  凌智吾低低地一哼。人到宫门前,报上名号,待宫门开启,就带着凌雅峥的轿子进去,一路将轿子领到金銮殿前。
  “妹妹,下来吧。”凌智吾一脸不屑地撩起帘子。
  凌雅峥还握着梨梦的手,从轿子里走出来,向前一望,便望见晨曦中的金色大殿。
  “走吧。”凌智吾叫住打量大殿的凌雅峥,顺着大理石台阶向上走,见连鸿恩迎了出来,就轻轻地摇头,蹙眉道:“三儿没回延春侯府……七月也不在。”
  “关绍呢?”连鸿恩又问,见凌智吾摇头,就道:“带进去。”
  凌智吾微微蹙眉,不喜欢连鸿恩这颐指气使的语气,但生怕坏了眼前的事,便决心暂且忍耐下,于是漫不经心地对凌雅峥一拱手。
  凌雅峥识趣地带着梨梦迈步进去,只见宽阔的大殿内,跪满了人,靠着前面的,是京城中呼风唤雨的秦、柳、凌、莫、连等人家子弟,挨着后面的,则是身不由己,因妻儿都困在宫中,不得不随着那几家下跪的臣工。整个殿上只有她跟梨梦两个女子,料想,凌智吾等人是为了便宜要挟莫三。
  凌雅峥走到莫持修身后跪下,瞅了一眼空荡荡的龙椅,轻声问莫持修:“父亲,皇上呢?”
  “……出恭去了。”莫持修道。
  凌雅峥侧头去看凌智吾、连鸿恩,就瞧见凌智吾也疑惑地低声问连鸿恩“皇上呢?”
  “稍安勿躁。”连鸿恩说。
  凌雅峥瞧着,猜着马塞鸿定是从关绍家祖传的皇宫里逃出去了,瞥了一眼跪下的群臣,心道众人只当会逼得皇帝进入瓮中,谁知,皇帝还等着瓮中捉鳖呢。
  过了一盏茶功夫,又有人问“皇上呢?”
  “去瞧瞧。”连鸿恩对凌智吾一点头。
  凌智吾微微蹙着眉,望了凌咏年、凌尤成一眼,忙站起身来向后殿贡房走去,须臾回来,对着连鸿恩着急地道:“妹夫,皇上不见了。”
  “不见了?”连鸿恩一惊,他跟皇上约定了由着他反将雁州四家一军,怎地皇上会忽然不见了?
  跪着的臣工依稀听见这话,纷纷议论起来。
  凌雅峥听着金銮殿里嗡嗡的声响,暗暗窃笑。
  “……这事,可跟三儿在地牢里不见了有关?”莫持修转头望向凌雅峥,又跟莫思贤对了一下眼神,暗道他为了莫三,跟着凌、柳几家“恳请”太上皇出山辅政,难道莫三反而勾结了皇帝?
  “持修!”莫思贤嗔了一声,站起身来。
  凌雅峥见其他人纷纷站起,就也随着站起身来,见凌智吾、连鸿恩向她走来,立时躲到莫思贤背后。
  “八妹妹可知道,皇上哪去了?”凌智吾问道。
  “大哥这话问得有趣,妹妹怎会知道?”凌雅峥反问。
  凌智吾冷笑道:“你一定知道!”
  “智吾!”凌咏年嗔了一声,跟凌咏年站在一处,便望向连鸿恩等人。
  “祖父,八妹妹她……”
  “智吾,够了!”凌咏年瞪了凌智吾一眼,微微眯着眼,望向连鸿恩,忽地对莫思贤嘀咕了一句:“看来,有人跟咱们是一样的心思。”
  “什么心思?”凌智吾赶紧地问。
  凌雅峥笑道:“大哥,难怪你接连被二哥、四哥、五哥抢了嫂子。祖父、伯父今晚上的心思,你还不明白?”
  “什么心思?”凌智吾又问了一声。
  连鸿恩忽然冒出涔涔冷汗来,暗暗将手在衣襟上擦了一擦,喃喃道:“难道,祖父、岳父,对皇上忠心耿耿,有意装成反臣,诈我们几家?”眼睛向身后的白家、陈家落去,对着凌家人,不由地后退了一步。
  莫思贤捋着胡须,瞥了一眼从他人口中知道他心思的莫持修,轻笑着点了点头,“这江山,是我们雁州府人打下的,岂会平白无故,叫旁人捡了便宜?”
  凌咏年也捋着胡须,站到莫思贤跟前。
  “祖父,这……”凌智吾一怔之后,忽然福至灵台,明白莫思贤、凌咏年这两只老狐狸要设法将连家、陈家等赶出朝堂,虽连家是他妹夫家、陈家是他岳父家,却忍不住跟着欣喜起来。
  “不巧得很。”连鸿恩脸色苍白着,笑道:“我们连家对皇上也是忠心耿耿,如今连家人,正赶来救驾呢。”
  凌咏年、莫思贤登时怔住,朝堂上被逼着同跪的朝臣沸腾起来。
  “你也救驾,我也救驾,那反贼是谁?”凌雅峥侧头望向凌咏年、莫思贤两个,又向连鸿恩瞥去。
  “是呀,反贼究竟是谁?”连鸿恩无奈地问。
  “……既然没有反贼,没人逼宫,那我等,就回去吧。”一直站在角落里的白树严出声道。
  “姐夫,回不去了。”凌雅峥笑道。
  “为什么回不去?”连鸿恩赶紧地问。
  “没有反贼,各家擅自调动兵马进京,将天子的脸面置于何地?况且,皇上既然不在宫里,诸位猜一猜,皇上在哪?”凌雅峥轻笑一声。
  “……皇上,包围了皇宫?”凌智吾忙向殿内望去,忽地察觉到凌韶吾、凌敏吾、凌妙吾、莫雪斋、柳本贤不知何时都不见了,不由地啐道:“邪门了!怎么一个个,都平白地消失了?皇后呢?”
  “皇后也不见了。”
  “太上皇呢?”凌智吾赶紧地又问。
  “……也不见了。”
  凌智吾额头冒出大滴大滴的冷汗,忙问凌咏年:“祖父,皇上究竟打的是什么算盘?”
  凌咏年闭着眼,叹了一声,因凌敏吾、凌妙吾、凌韶吾不在,轻轻地吁出一口气,对莫思贤叹道:“瞧着孩子们比咱们这些老骨头有眼界。”
  “……”莫思贤说不出对莫雪斋、莫谦斋称赞的话,只觉家门不幸,出了两个逆子,竟不顾自家家业,当真做起忠臣来了。
  “两位祖父。”凌雅峥轻轻地扯了扯莫思贤、凌咏年的袖子,因被凌咏年、莫思贤挡住,且旁人不敢大咧咧地看来,就也没想起避嫌二字。
  众人齐齐地向大殿高高的朱门望去,就见本该在雁州的柳承恩站在门口,手一挥,两队身姿窈窕的宫人捧着白瓷、青釉酒壶、酒杯进来。
  “柳兄……”凌咏年忙呼唤了一声。
  柳承恩板着脸道:“诸位同僚,那无中生有的坊间传闻流传已久,皇上本无意,但奈何诸位一再相逼,如今皇上赐下这美酒,诸位应当明白,皇上的意思吧?”
  “柳兄……”莫思贤心道又叫这老东西抢了先,上前两步,要细问柳承恩究竟。
  柳承恩铁面无私地道:“不必多说了,诸位各自揣度吧。宫内一日不传出消息,宫门一日不开。”手一拱,先自饮了一杯。
  凌咏年心里唾骂着柳承恩,望向莫思贤,对莫思贤轻轻地摇头。
  莫思贤见那酒杯送来,便背过身去,不肯叫这杯酒释兵权的事成了真。
  凌雅峥瞧着,猜着凌咏年、莫思贤不肯放手家里养了足有几十年的兵马,接了一杯,塞在凌咏年手中,劝道:“祖父,喝了吧。乱世已过,岂容得天子之外的人,豢养下大批人马?”
  “你女儿家,莫管此事。”凌咏年背过身去,不肯瞧凌雅峥手上的清酒。
  “祖父,咱们家可有三个哥哥跟着皇上呢,万一……就算留下了几十万兵马,又能便宜了谁?”凌雅峥又劝道。
  “祖父别听她花言巧语!”凌智吾斜睨向凌雅峥,苦苦地劝道:“祖父,皇上不敢怎么着。左右宫里吃喝不少,就在宫里拖延上两日又如何?等各处乱了,皇上就服软了。”
  “拖延上两日,祖父们好不容易打下的山河,又要易手了。”凌雅峥道。
  “柳兄……”凌咏年蹙眉望向柳承恩,“柳兄肯将自己一手操练出的人马拱手于人?”
  “峥儿说得对,时势不一样了。”柳承恩叹道,“你还当如今,是当初由着咱们诸侯一样,逞勇斗狠、横行无忌的时候?你还想,这天下再乱上几十年?”
  莫思贤想问马塞鸿许下柳承恩什么,但嘴张开了,又问不出话来,踌躇着问:“三儿呢?他的罪名呢?不能叫我们莫家,赔了夫人又折兵。”
  柳承恩道:“各家的罪名里,除了衍孝府姑老爷、并凌家智吾的有确凿证据,其他的,不过是捕风捉影,皇上说了,既往不咎。”
  “三儿从天牢里逃出,昧下季吴的库银,这些罪名,可比我的确凿!”凌智吾急红了眼。
  凌尤成听说马塞鸿对诸事既往不咎,却要拿捏凌智吾,忙道:“老将军,如此决断,未免有些不公!尤成膝下只有这一子,若是定下智吾的罪,尤成这半生戎马攒下的家业,要交付给谁?”
  柳承恩道:“尤坚膝下有两子,妙吾也是个通透的贤才,只需叫尤坚将妙吾过继到你房中,便可两全其美——也并非皇上有意为难你,实在是智吾的锋芒太过于外露,你悄悄各家的子弟,有谁像他那样热心?”
  凌尤成几乎呕出一口鲜血来,眼角扫向身边的凌尤坚。
  凌尤坚似乎对柳承恩所说十分赞成,瞥向轻浮莽撞的凌智吾,立时拿起酒杯,饮尽一杯。
  “父亲……”凌智吾忙扯住凌尤成臂膀,疑心自己上了当,明明凌妙吾、白树芳,甚至凌敏吾、元晚秋都是一副唯恐皇上收了凌家兵权的惶恐模样,偏一家子里只他跟陈氏两个遭殃……忽地醍醐灌顶,醒悟到白树芳、元晚秋,乃至马佩文三个女人合起伙来,将他跟陈氏算计了。
  凌尤成蹙眉望向凌咏年,凌咏年斟酌再三,只觉此时不放手,只怕一家老少的性命也留不住,于是接过凌雅峥手上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莫思贤一怔,只得也喝下一杯。
  连鸿恩踉跄两步,见凌咏年、莫思贤都已经低了头,便识时务地接了酒杯。
  “笔墨伺候着,待各家的人退下,将帅印交上来,过上几日,诸位便可回家,与一家老少共叙天伦。”柳承恩满意地瞧着逼宫不成反成了瓮中鳖的众人,幸灾乐祸着,便叫人送上文房四宝。
  凌雅峥瞧着凌咏年、莫思贤提笔时瞬间苍老,轻叹一声,就走到柳承恩身边,“祖父,我在这多有不便,且回家去了。”
  “去吧。”柳承恩说道。
  凌雅峥整了一下裙裾,跨过朱红的门槛,回头望了一眼还失神的梨梦,“你不走?”
  “当然要走。”梨梦忙说,紧跟上凌雅峥,忙问:“交给兵权,各家的日子就先前有什么不同?”
  “先前,是皇上看着各家的脸色行事,以后,就是各家揣度着皇上的意思行事。”凌雅峥下了台阶,忽然回头向金銮殿望去,只见殿庑上的琉璃在阳光下散发出五彩的光、朱红的柱子上五爪金龙张牙舞爪地奋力腾飞,虽天子不在,但静穆的殿宇,叫所到之人无不屏气敛息。“梨梦,若你有机会坐上那宝座,你肯下来吗?”
  “当然不肯。”梨梦肯定地说。
  “可有人愿意下来,再对着那宝座上的人三跪九叩。”凌雅峥粲然一笑,亟不可待地迈步走向宫门外等候的人。
  虽并未昭告天下,但正月十六后,忽然街头巷尾少了一群褒贬天子、不遵上令的膏粱纨绔,芝麻小官、市井小民,凭着两分常年混迹在天下脚下生出的能耐,察觉出,如今的公侯伯爵们,虽门第还在、圣宠依旧,但已经今非昔比了。
  三月里,下了一场桃花雪,待雪花停了,京城中,颇有闲情的人,便携儿带女、呼朋引伴,向城外桃花林赏看那被冰凌雪片裹住的娇嫩桃花。
  富贵人家,兴许家里栽培了两三棵桃树的,便在桃树之下,摆下美酒佳肴,风雅地赋诗吟诵。
  这富贵最最富贵的人家,莫过于皇家。
  御花园桃林中的亭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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