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我已真真切切的贴在他的身畔,与他齐看夕阳西落,彩霞满天。
彩霞,我此时的脸颊一定是如彩霞一般明艳动人吧。
那个弯月淡淡的黄昏,飞舞的发丝撩人心绪,这个黄昏,那弯淡月与前番毫无二致,我终于能够依着书筠了。我的书筠,我终于能离你如此之近。
心绪乱飞,直至天色渐暗,我才依依不舍的同书筠携手走下天虞山,纵马回城。
书筠依旧将我送到门口后才离去,我依旧躲在门后,待他转身后看他的背影。站在当地,用手指痴痴的勾画他的轮廓,只想将这一切铭刻心间,伴我一世。
书筠说后天来家里提亲,我会等他。
等他高跨白马,意气风发,来迎娶他最爱的女子。等他华服高冠,与凤冠霞帔的我携手拜天,相约此生。等他揭下我头顶的红纱,高燃的红烛下,许下执手偕老的诺言……
直至书筠的身影全然消失在夜幕中,我才恋恋的进门。面对素馨玉簪的笑言笑语,我只是缄口不语,心中只想着一件事:书筠会来提亲,然后娶我,我们相依相扶,白头不离。
鸳帐花烛,锦室旖旎度春宵(1)
第二天我心里有些惴惴,书筠来提亲,父亲会答应么?想着昨日在天虞山相拥的情形,似乎依旧能感受到他暖暖的体温,那般温柔的眼神,令我沉醉。
素馨玉簪见我行动异样,便问我怎么了。我初时还因害羞而遮遮掩掩,到后来实在拗不过,只得告诉她们书筠答应会来提亲。
两个小妮子都有些意外,不过旋即释然,这也是意料中的事——我和梅书筠这么多日牵挂着对方,整日往醉仙楼跑,她们自然能看出我二人的心事。
“要是老爷答应了梅先生,不知道凌公子会有多么伤心……”玉簪低声嘟哝。
是呵,子卿!欣喜之余,我竟将他忘了。他若是知道我要嫁给书筠……我不敢再想,秀眉也随之微蹙。
“就算小姐不嫁给梅先生,凌老爷也会去陆家提亲,不会来娶我家小姐的。”素馨忙在一旁安慰我,语气却有些涩然。
梅书筠家居开封府,在此地只是暂居,很快要回开封府去的,到那时我要随他离去,素馨玉簪立志要跟着我。那么……素馨和冬青便要分开了!
想至此间,心中陡的一震。自昨夜至此时,我一直深陷在喜悦之中,却未想到这一层。
玉簪也似乎发现我的脸色有些不对劲,忙嘻嘻一笑道:“是梅先生才华横溢,小姐喜欢的是梅先生……”说至此处,语音低了些,“凌公子纵然伤心,也是没奈何的。”
“恩,小姐素来都希望将来的姑爷能够才华横溢,至少不输于小姐,看来这心愿能达成了。”素馨也在一旁笑着宽慰。
她姐妹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说了一阵,倒令我释怀了些。
情已如此,又能奈何?一切,也只能顺其自然罢了。
素馨说梅书筠前晌的时候就我家来了,不知道他和爹爹商议得怎样了。我心不在焉的看着书,心中忐忑,无聊四顾时,却见爹爹走了进来。
爹爹年轻时是个落第秀才,所以才会让我读书,而不提女工等事。虽然他后来跟着凌伯伯从商,却仍是喜欢读读文章,做些风雅之事。以梅书筠的才华和丰姿,想必爹爹不会不满意罢。
“萱儿,有人来提亲了。”爹爹支走素馨和玉簪后开门见山的道,“他叫梅书筠,是开封府的人,现在虽然官职不高,不过依他的才华,又是在京师为官前途无可限量。萱儿往常不也是喜欢有才华的人么,爹爹觉得这人不错,就来问问你的意思。”
心中暗暗高兴,听爹爹的话,显然是对梅书筠极为赏识。
“这位梅书筠我也见过……”我低头掩饰着自己满面的红霞,“他的才华……我自愧不如。”
“哦?萱儿见过他?”爹爹并没有因此而惊异,只是淡淡的问,眼中却堆着笑。
“爹爹不在家的时候,我曾和凌子卿去过醉仙楼,在那里见过他。后来我们也诗文相交过……女儿很是佩服他的才华。”我一副羞答答的样子,心想醉仙楼是江陵府出名的文人聚会之所,想来爹爹也不会生气。
爹爹果然露出赞赏的神态,“看来萱儿对他也很满意?”我羞涩的低下头去,只拿衣带在指尖绕来绕去,轻轻点头。
“好,既然萱儿对他满意,我也就放心了。”爹爹很是高兴,“不过他不是本地人,我也不了解他的品行,等过几天才能决定能否将我的宝贝女儿嫁给他。”
我轻轻点头。
爹爹站起身来,“梅书筠还在大厅,我先过去陪客。”说着,掀须一笑,低声道:“要将你嫁到开封府去,爹爹还真是舍不得呢。”
晚上素馨回来说爹爹已将书筠留在了颜府中,希望能和他畅谈几日。两日之中,父亲闭门谢客,只和梅书筠相谈。白日里他二人或在书房,或在后园,或是出了颜府去别的地方。能看得出来,爹爹对书筠也很是喜欢,这也更叫我放心。
晚间用饭时,我便能与书筠见面,看得出书筠也很是满意,对爹爹更是敬爱有加。我想,或许是爹爹和书筠性格相投吧。
面对即将成为我的夫君的书筠,欣喜而外,我也多了几分羞涩。
爹爹终于答应了书筠,决定在十几日后四月十八时让我和书筠完婚,时间略微有些仓促。由于书筠家在开封府,且家中高堂已不在世,爹爹就决定让我们在颜府中成婚。
广发请帖之后,爹爹开始张罗起我和书筠的婚事来。而我和素馨玉簪也忙了起来,亲自操手我的嫁衣凤冠——我一定要成为最美的新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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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青慌慌张张的跑进门的时候,我正在和素馨一起欣赏着即将完工的凤冠。
“颜小姐,请你去看看我家公子吧,他这几天整日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喝酒,谁也不见……”冬青说得快要哭了,“你去劝劝他吧,老爷夫人都急坏了。”
我闻言大惊,忙带着素馨奔出院门,留下玉簪在身后大喊,“小姐,姐姐,你们要去哪里呀?”
凌府内家人侍女都聚在一起,大气也不敢出,姨娘早已哭红了眼,见我进门,忙赶了上来,哭道:“文萱,你可来了。卿儿这两天不吃不喝的,又不许我们进门,你好好劝劝他吧。”
另一边凌伯伯也是沉着脸,见我进门时,面色缓和了一些,却仍是十分焦急。我忙问凌伯伯和姨娘好,凌伯伯也叮嘱我,“文萱,你劝劝他吧……这孩子也太不像话了,唉……”
虽然平日里凌伯伯对凌子卿很是严格,但对这个独生的儿子也是万分疼爱的,此时凌子卿不吃不喝,只是沉溺酒中,他自然万分担忧。
我满口答应,忙朝凌子卿书房奔去,到了书房门前,拍门道:“子卿,我是文萱。”语气中尽是担心。
门“吱呀”一声开了,顿时有酒气扑鼻而来,门后闪出一张憔悴的脸来,“文萱,你终于来了……”
书房里弥漫着浓浓的酒气,书架上的书也被他摔得满地都是,零落的扔着许多酒坛子,撒了些斑驳的印记在书页上。
“文萱,他们都是在骗我是不是?”凌子卿急切的拉着我的衣袖,身形有些摇摇晃晃的,“你不会嫁给那个什么梅书筠是不是?”几日不见,他消瘦了许多,说话时吐出一股股酒气,眼神也很是迷蒙。
一时哑然。冬青来找我的时候我就已想到凌子卿如此情状是为此,此时面对着沉醉的他,我竟不知如何安慰。
“子卿,不管怎样,都不能作践自己的身子……”看着他这个样子,我说话时忍不住有些哽咽。
“不能娶你为妻,读书又有何用!”凌子卿很是激动,死死的拽着我的衣衫,生怕我溜走一般,“你还没有回答我……”他含糊不清的道。
“不管我嫁给谁,你都是我最亲近的人,你这个样子,莫说你的爹娘,我看着有多心疼……”我帮他整理着凌乱的发丝和衣衫,说话时有些不知所措,“婚姻之事,勉强不来的。”
“从小到大,我这般精心的呵护着你,多么想一直陪着你……可而今,你却要嫁给一个相识才一月的人……我的心,难道你不明白么?”凌子卿泪眼朦胧。我从未见他落泪过,这个小小的男子汉一直在保护着我,陪我玩耍逗我开心,此时却是……
见我低头不回答,他蓦地伸手将我缚在胸前,“我不要你嫁给梅书筠,不要你离开我……
心被柔柔的触动了一下,眼泪夺眶而出,“子卿,不要这样……”我从他怀中挣脱出来,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刚才我进来的时候姨娘哭得眼睛红肿,就连平时喜怒不形于色的凌伯伯都是两眼通红,他们两人又多心疼你,你不是不知道……”
凌子卿一怔,眼神渐渐变得清明,却还是死死的拽着我的衣衫不放手,我继续说了下去,“你若是再这样任性的作践自己,两位老人家该有多心疼?姨娘怀胎十月……”说至此处,我已哽咽不止,难以成声,想起我已经亡故的娘亲,更是心痛。
“莫哭……”凌子卿慌乱的帮我拭去泪珠,眼中满是心疼,低声道:“从小到大,我什么事都是依着你的……我答应你,不这样了好么?”说至“答应”二字,声音更低。
我略微放心,这才开门拿了些饭菜给他,同素馨一起将书房稍稍整理了一下,素馨便出去了,留下我陪着凌子卿用些饭菜。
“好后悔那天带你去醉仙楼……”凌子卿醉醺醺的说着,伸手抚上我的脸颊,眼神朦胧,似乎是闪着泪花,神情很是凄楚,“真的好后悔,如果我没有带你去醉仙楼……”
喉头被堵得难受,我最亲近的子卿,这个单纯清俊的少年竟为我的婚事而喝得烂醉如泥。从来都是欢声笑语的他,竟在此时抚着我的脸泫然欲泣。
饭后素馨铺开书房里的床铺,看着凌子卿睡着,才放下心来。想必他已经几天没有休息过了,头沾到枕头一小会儿后立马入睡,却是牢牢的抓着我的手不放开。
直到他沉沉睡去,我才小心翼翼的抽出手来,在素馨的服饰下洗过脸,平复心绪之后才走出门来。
忽然觉得自己很残忍,深深的在凌子卿的心上割了一刀,却仍是心安理得的寻找着自己的幸福。放任凌子卿的伤口不断流血,不知何时才能愈合。而自己却不知该如何平复他的伤口,我所做的事情,看去竟是如此笨拙。
书房外姨娘和凌伯伯都是满脸的焦急,见我出门,忙问子卿怎样了,我回说他已睡了,想必不会再闹下去。二老闻言,这才放心。
姨娘紧紧的握着我的手,欲言又止,过了一时才叮嘱道:“文萱,过几天你也该出嫁了,那位梅公子不是本地人,姨娘也就不能时常来看你了,以后可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点头答应,忍住快要溢出眼眶的泪花,忙向二老告辞,转身奔出凌府。出了大门后忍不住哭出声来,刚才姨娘的一番叮嘱,更像是一个母亲对孩子的拳拳关爱,而那些话语,更像是临别时的殷殷叮咛。
十几年来我都是在爹爹身边长大,被姨娘和凌伯伯关心,被凌子卿宠溺,而婚后,我就得离开这个地方了……
离别,我第一次意识到这是多么可怕的字眼。
为了我和书筠的婚事,爹爹几乎邀遍了他的好友,凌伯伯也将他的一些友人邀请过来——在他心里,或许也是把我当成女儿的吧。
书筠做客他乡,只邀请了他的几位朋友,他的家人只有一位——温伯。这位姓温的老人已是年过五旬,头发也有些花白,看起来很是敦厚,待人也很和蔼。书筠尊称他为“温伯”,我也同书筠一样称呼这位老人。
书筠的祖父曾经在京为官,他爹爹虽有满腹才华,终究未能为官,书筠秉承父志,自小发奋苦读,他又有着极高的天赋,年少时也曾有神童之名。
彼时温伯还是书筠家的一位普通下人,后来书筠的父母相继去世,家中仆人也四散而去。温伯却是感念旧恩,一直陪着才十四岁的书筠,操持家中事务,却也并不僭越,仍是忠心的侍候着这位少主人。
而今温伯已成了梅府的管家,独自一人辛苦掌管家中的一切事务。在书筠心中,或许温伯已不止是一位管家,更是有些像慈父一样关心他、盼他成才。
大婚之日转眼来到,颜府中张灯结彩,很是热闹,亲朋好友齐聚一堂,喧闹得很。下人们来来去去的接待客人、准备酒席,虽然忙碌,面上也尽是笑容。
我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已精心打扮过的面容,有些恍惚。平日里我喜欢穿些素淡的衣衫,看起来也很是清雅。大婚之日,自然不能淡淡的打扮,而此时浓妆艳服的我,竟然是我从未见过的艳丽。
一袭大红的嫁衣,发髻上也点缀了诸多首饰,虽然数量繁多,却是恰到好处。发髻之间几朵小小的淡红的花错落有致,更衬得我芙面生晕,艳丽妩媚。我从来不知道,一向做清雅打扮的我,在喜服的映衬下竟会如此娇艳动人。
素馨小心翼翼的捧来凤冠,凤冠上点缀了许多浑圆的珍珠,一颗颗均是一般大小,笼罩着一圈淡淡的光晕,另有珍稀美玉点缀其间,制作工艺也极是精巧。父亲对我极为宠爱,我的凤冠也是制作的华美之至。
虽然平日里玉簪跟着我见过珍宝无数,此时看着凤冠也是张着口一时无法合拢,良久方才结结巴巴的道:“小姐……这样华美的凤冠,不知花了老爷多少钱……”
锦室旖旎度春宵(2)
素馨便接过凤冠颤巍巍的佩戴给我,看着镜中的我低声惊叹,“小姐天生丽质,此时被这凤冠一衬,娇媚艳丽不让神仙妃子。”
“恐怕是神仙妃子都没有小姐这么好看呢……”玉簪也是低声惊叹。
“真的很好看么……”我细细看着镜中自己的容颜,指尖滑过如凝脂般的肌肤,云鬓堆叠、蛾眉如烟、星眸璀璨、脸颊微酡、樱唇含丹、香腮若雪……一遍遍打量自己,欣喜万端。大红的衣饰衬着我嫩白的面颊,仿若朝霞映雪。
平日里我不喜欢华丽的装束,此时却流连在这大红的凤冠霞帔里,欣赏着自己的容颜,不可自拔。心中只是一遍遍的想:大婚之夜为书筠送上这样艳丽的我,他该有多惊喜……
书筠说清雅素装的我像是海棠一般,皎洁动人,因我时常读书的缘故,更有脱俗的气质,清丽婉转。而此时身着喜服的我,美艳之处不让牡丹,甚至牡丹,也要为我而失色,便连绚丽多姿的彩霞,怕也会黯淡吧……
我一定是最美的新娘……我的书筠呢,风姿卓越的他今天一定最是夺人眼目的,我暗暗想。
爹爹在忙着接待宾客时,还不忘来看我一眼,看着坐在镜前的我,爹爹只是颔首而笑,“我的女儿,果然是江陵府最为美艳的人物!”
“不止是江陵府,便是在整个天下,也没几个人能和小姐媲美的!”玉簪跟着夸赞,满面喜气。爹爹也只不断颔首,连说“很是很是”。
一切准备停当,我端坐椅上,只等拜堂之礼,心中渐渐有些紧张。院中宾客喧哗,笑语不断,今天的梅府高朋满座,只为见证我和书筠的成婚大礼。
被素馨扶着走入喜堂时,隔着红纱就已看到一身华服的书筠,面含浅笑的他更是气宇非凡,神采夺目。他的出现,引来亲友的一阵叫好之声,我想,所有人都已为他的风采所折服了吧。我的书筠,从来都是远超他人之上的。
书筠的身后是一脸慈祥的温伯,虽已年迈,此时却也是精神焕发,大抵是为了书筠的婚事儿高兴吧。
我与书筠对视一眼,各自点头。我们用别人无法读懂的方式再做一次承诺,而这一切无须言语,心意自能相通,李义山所言“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大抵就是如此吧。
一段红绸,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