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下子做这么多,必定费时又费神,因此温华虽然吃得满意,但还是做了个决定,“你做得很好。以后菜式减半,饽饽和花卷也不要超过两种,这样剩下的时间你还可以做做别的。”
玉竹听到新主子夸她,心里很是高兴,可是又听到后面的要求,便有些不知所措,“姑娘,可是有哪道菜不合口味?”
温华摇摇头,“你做的很不错,可是一早就这么十二道菜,太铺张了,我不喜欢。你今天天不亮就开始在厨房忙活了吧?其实不必这样,我也是下过厨的,知道其中的辛苦,不必这么多样式,每道菜的分量多些,这样就连你们自己的也准备出来了。余下的时间你还可以做些自己的事情,而不必整天围着厨房转。”
白禾白元槐
第二天便是开学日了,温华本以为这一天仍然会这样安安静静的度过。
只是当她吃过了早饭,出门打算散散步消消食的时候,却看到女书院大门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的人,她便改了主意,决定下午再去学堂看看,至于这会儿么——她想起早晨在那处平地附近的草丛里似乎曾经看到过两三株开得极艳丽的花草……
滴珠正跟着蕊珠学一种新的打络子的方法,见自家姑娘没有喊上自己就开门出去,便赶紧将丝绳放下,“蕊珠姐姐你先帮我拿着——”
等跑了出来,却又见温华返回来进了杂物间,急忙忙跟了上去,“姑娘要找什么?”
其他几个丫鬟也跟着凑了上来。
昨天收拾屋子的时候整理出来一些前屋主留下来的尚有些用处的东西,温华觉得即便丢掉,以后说不定自己也还要用,便让她们留下了。
扒拉了一会儿,找出来一把小铲子和一只半旧的青瓷花盆,见丫鬟们都围着她,摆摆手,“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滴珠跟我出去走走。”
众丫鬟服侍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见她这模样,知道没有自己什么事,便散开来各忙各的去了。
温华和滴珠找到早晨发现的那片空地,又寻摸到了自己看中的那几株野花,便用小铲子连着周围的土一起挖了移进花盆里,又观察了附近的地形,发现这里日照并不充足,便知道这花儿可能是喜阴的植物。一切都收拾好了,她惦记着之前元真给她找的书籍尚有没看完了,便领着滴珠回了院子。
看了半晌午的书,她揉了揉酸乏的眼睛,仰倒在床上小睡了一会儿,直到有人喊她吃午饭才缓缓张开了眼睛。
她胡乱吃了几口,觉得没甚么胃口,便让人给她泡了一杯花茶,饮下去只觉得满口生香,又嚼了两颗酸酸甜甜的腌渍杨梅,精神这才好些。昨天晚上睡在床上着实有些不适应,好不容易睡着了,只觉得一闭眼一睁眼天便亮了,仿佛没睡够似的。
这厢正抱着被子胡思乱想,院子里响起了说话声,仿佛是有人来了,她看看天色,这还不到去元真那儿的时候,会是谁呢?没等她多想,滴珠便进来了,见她醒了,上前道了声姑娘,“咱们东边儿的院子里搬来人了,这会儿派人送来了帖子和一盒点心。”说着把手里的一张素白的名帖双手奉到温华跟前。
温华接过名帖看了看,“白禾,白元槐……还说什么了没?”
滴珠答道,“奴婢告诉她们,姑娘正歇午觉呢,那两个丫头说她们主子那边也正在收拾行李,等收拾好了,晚间过来拜访咱们。”
“你没跟她们说晚上咱们有事?”
“奴婢跟她们说了,可她们说不妨事,反正两边儿离得近,不过是过来和新邻居见见面说说话。”
“唔,知道了——”她将名帖交给滴珠,“把这个放到我书房的那只乌木匣子里,再拿一张我的名帖,装一盒……咱们昨天带上来的新鲜果子还有么?”
“有倒是有,只是好的凑不齐一盒了。”
“那就装一盒果脯送过去。”
虽然温华不喜欢这样的应酬,可是既然做了邻居,以后难免不会打交道,对方既然先来示好,她也不能没心没肺当做不知道不是?
“还有一事……”
温华看看她,“有什么事就直接说,犹豫什么?”
滴珠道,“姑娘您歇息的时候秦管家带人送米粮菜蔬来了,他告诉奴婢说刚刚打听到这山上吃用的菜蔬都是从山下的农家买来,他去看了看,菜蔬新鲜又便宜,都是刚摘下来的,极新鲜,若是每日从城里往这边送,路途又远,还未必是新鲜的,不如也像其他人那样派人从山下农庄买了再送上来。秦管事怕姑娘觉得他是在偷懒取巧,便求着奴婢跟您好好说说……”
温华想了想,点点头,“成,只是我明日未必有时间见他,他明天若是来了你就告诉他,只要是新鲜可口的,价钱差的又不大,在哪里买都是一样的。我也不是那种一味要人表忠心的,他只要办好他本分内的事,别的随他去。”
不想再躺着,便起身梳洗换衣,一会儿要去见一见新邻居,晚上吃了饭还要去元真那里,照着这个架势,以后还不一定会有多少宴请——她没有想到会有这么频繁的社交,首饰也就罢了,带的衣裳却是不够的……琢磨了一会儿,她吩咐道,“明天秦管事过来,你告诉他让他带些春夏两季的衣料过来,我要做衣裳,再去找蕊珠问问,可还缺什么针线么,列出来一起交给秦管事让他去买办。”
滴珠一听她家姑娘要做衣裳,立即兴奋起来,原本她就觉得姑娘的衣裳实在是太少了,以前她可是听谷雨嫂子说过的,姑娘小时候最爱穿新衣裳,不要说什么逢年过节,便是平日里大大小小的宴请或者跟着家里长辈出门,穿戴的无不是新做好的衣裳,然而一件新衣裳也不过穿上四五次便丢在一旁,可是自打她来到姑娘身边儿伺候,才发现姑娘的衣裳相比从前真是少的可怜,一年四季每季的衣裳不过两三套而已,还是新旧夹杂的。前一阵儿姑娘突然间买了那么多的衣料,她以为这下可要忙一阵子了,可谁知那些布料却多给了三爷和家里的太太奶奶——她可不是说不该给,只是姑娘也该在自己身上多用些心思。虽说姑娘后来在她们的劝说之下才简单添了几身衣裳,也不过是勉强够穿罢了,如今见到姑娘想通了,叫她顿时又有了干劲儿。
“姑娘要做什么样式的?快换季了,咱们在这书院里消息闭塞,也不知道今年会时兴些什么样式……”滴珠说着说着便凝神思索起来,忽而又一拍手,“哎呀,我真是傻了,看看别家的姑娘们都穿什么样的不就知道了?”
温华看她这么认真的对待这事,倒觉得有趣,不过还是没忘记提醒她,“这书院里有富的有贵的,难免也有脾气不好的,你可小心些,要是冲撞了得罪了人我可救不了你!”
滴珠满心琢磨着给她家姑娘做衣裳这件事,胡乱点了点头,温华看她心不在焉的,使劲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又把自己的话重复了一便,见她呆愣愣的似乎是听到了,便转身坐在镜奁前细细的描起眉来。
这两年她的头发逐渐变得乌黑浓密,又软又细滑,这让她很是满意,可偏偏一双眉毛生得稀疏,到底衬不上那一头如云似墨的秀发。以前她没有将心思放在这些事情上,每天只要打扮的干净整齐就好了,可是进京以后她才发现这里的女子不管年龄大小都注重穿衣打扮,一双漂亮的眉毛的确能为自己增色不少,她对着镜子照了半个来月,看着自己那两条越发不争气的“小细条”越看越觉得丑,便让人买来了最好的墨黛,但凡出门之前便要仔细的描画一番,直至自己满意为止——其实她更喜欢深灰色的眉笔,可惜能够买到的墨黛不是深黑色的便是墨绿色的,尤其是那墨绿色的,画上以后怎么看怎么别扭,于是深黑色便成了没有选择的选择,好在她每次用得都极为谨慎,从来都是“淡扫蛾眉”,让人看不出是描过眉的,映衬的她一双眼睛更为明亮。
细细的描画直到自己满意为止,她犹豫了一下,打开一只小瓷盒,看着里面的胭脂膏子,终于还是用指甲挑出了一点,放在手心和莲花膏一起揉匀了,轻轻拍在两颊上,顿时气色便显得红润了许多,虽然这盒胭脂的颜色偏淡,直接拍在脸上也是可以的,加上今年流行艳色的胭脂,许多大胆的女子甚至直接在脸颊上用胭脂画出浓丽的图案,可她到底不喜欢把自己的脸弄得红彤彤的犹如猴屁股一般。
白禾,白元槐,说实话,这姓名让她隐约想起在晋州认识的那人,然而在她脑海里也只是一闪而过,随后便撂在一旁,可是一个时辰后真正见到白禾本人的时候,却几乎没让她目瞪口呆。
“……白期知——”
那少女高高瘦瘦的,一身粉紫色的衣衫益发衬得她身形窈窕,她迈步上前熟稔的拉住了温华的手,熟门熟路的进了屋子,四处打量了一番,笑得狡诈,“对呀,我就是白期知的姐姐,这位妹妹认识我家兄弟?”说完还俏皮的朝她眨了眨眼睛。
这厮……她摆明了是在装傻呢,温华嘴角抽了抽,看着她热情的过分的笑容,半天才问了一句,“……好玩么?”
白禾轻轻笑了两声,面露得色,“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没想到咱们竟做了邻居,我家兄弟知道了一定也会说难得呢。”
温华懒得追问她所说的什么兄弟,找了张舒服的椅子坐下,“我还以为会无缘对面不相识呢。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哎呀,你可真是冷淡——”她摇摇手指,笑道,“不要误会,我来这里读书的日子可不短了,早四五年前我就是这里的学生了。”
看她这模样,温华强忍住抽她的愿望,“恩”了一声,便不说话了。
直面新难题
温华与白润——如今的白禾聊了一会儿,讲了讲在晋州分别后各自的遭遇。
原来白禾在温华他们离开晋州后没有多久就回了京城,原因是她那个自小卧病在床的双胞胎弟弟病情有了极大的好转,而且她的父母也担心她在老家待得久了,哪天不小心暴露了真正的身份不好收场——当然对晋州老家的人不是这样说的,只说是访得了一位有名的大夫,据说对白润这样的病症很有手段,趁着那人在京,让白润赶紧抓住机会回去请人家给他瞧瞧,若是能够借此机会根除顽症岂不皆大欢喜?
白家的老太爷和老太太虽然不舍,到底顾虑到孙子的身体健康,便安排人护送她回来了。
“你还有个弟弟?”
白禾笑道,“那是自然,若不是为他,我也范不着女扮男装,要知道,做了十多年的女子,要扮成男子可不是一件容易事,得瞒过多少人的眼睛啊——不过,你是什么时候看出我是女子的?”
温华没有回答她的话,只说道,“要是我三哥看到你这个模样肯定会吃惊的,他如今正在隔壁山上的鸿泉书院读书呢……”见白禾垂下了眼睛神色有些不自然,她笑了笑,换了个话题,“对了,你走之前,朝英和朝益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朝益在县学读书,也拜了先生,是一位姓夏的老夫子,听说学问是极好的。朝英么,我跟他不是特别熟,只听说他家张罗着准备给他定亲呢,如今怎么样却是不知道的。”
“这样啊……”离开了晋州这段时间,有时候闲下来,她还真是挺想念以前的那些老邻居呢。
“我说,你哥哥能进鸿泉书院倒是不错,可是这女书院却是不好进的,没想到能遇见你呢。”
听到白禾的问题,温华感到有些尴尬,但她反应极快,说道,“这也是通过别人介绍才进来的,否则我还真不知道这世上竟然还有女子读书的书院呢。白禾姐姐你来这里多久了?这里平时上些什么课程呢?”
“我么——八岁就在这里读书了,一直读到了回晋州那年,对这儿倒是比家里还熟悉,书院每年上课的时间约有八个月,腊月、正月、六月、七月最冷和最热的四个月是假日,通常学生们都会回家。我家里……我听说今年书院请了几位极好的先生,因此特地跟家里说好了再学一年,反正离及笄还有一段时间呢,大可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学些东西……”
她嘟囔到这里,突然就住了口,咬了咬唇角,掩饰般的拿起温华镜奁上支起的那面镜子,“哎——这镜子真不错,在哪里弄到的?”
温华正在细细琢磨她的话,听到她这句风马牛不相及的问话,反应倒也快,“是在一家东市的老店买的,我三哥带我去的,那家店不错呢。你……定亲了?”
白禾低头细细的摩挲着镜子背面的图案,“下回有时间带我一起去瞧瞧?”
虽然她的态度已经说明了问题,可是见她不愿意提起这话题,温华便没有追问——这毕竟是人家的私事,她们之间的关联是平羽,然而除了平羽以外,两人并没有多么深厚的交情,对方有所保留也是意料之中的。
既是如此,温华建议道,“我家的丫鬟正在准备晚饭,在我这里吃吧,你看如何?”
白禾只稍稍犹豫了一下,随即笑道,“有何不可?我从家里带来了些难得的稀奇玩意儿,今儿就和你分享了吧!”
实没想到白禾拿来的竟然是葡萄酒!
这可是很久都没有尝过的美味了!
葡萄美酒夜光杯,虽然没有夜光杯,白禾却从一只木盒里小心地取出了两只翠色的半透明酒盅和一把同样款式的酒壶,酒盅同李子差不多大小,酒壶比拳头略大一些,呈南瓜形状,上面还浮着瓜扭瓜藤和几片叶子,“看看这个,”她将酒壶交给服侍的丫鬟让她去取酒,又自己动手将酒盅擦了两遍。
深红的酒液倒了八分满,更显得杯子的颜色青翠欲滴,“这杯子配这酒,好看么?”
温华点点头,看看杯子,又看看她,“好看,这琉璃杯子哪儿来的?为什么不用水晶的呢?想必会更好看。”
白禾摇了摇手指,一口饮下小半杯,白皙的面颊渐渐染了颜色,“做这么大的杯子和酒壶,要找到一丝杂质都没有的水晶可不容易,还不如用这琉璃呢,瞧——颜色多好看!”
既然能够将琉璃做成这么漂亮的酒杯,想必做成别的形状也是可以的,她歪歪脑袋,自言自语道,“不知道这个哪里有卖的……白禾姐姐,你知道么?”
白禾扑哧一笑,“这个是得的赏赐,并不是买的。不过这东西不是官造的,想来必然有卖的地方,只是具体哪里有卖的我就不知道了。”
不是官造的就好,至少自己用了这东西不算逾制,温华举杯轻轻地晃了晃,“这酒不错。”
“还好,只是酸甜酸甜的,隐隐还有些涩味儿,我还怕你喝不惯呢,咱们平常的酒都没有这个味道的,倒也新奇。”
吃完饭,两人又聊了会儿,白禾将需要注意的事情大略的跟她说了一通,又嘱咐了一些忌讳的事情,比如绝对不可穿黑衣。
“谁会穿黑衣呢?不过——为什么不能穿?”
“咱们书院里的学生中可是有几位来头不小的郡主呢,黑色是人家大礼服的主色,你穿了可是要被治罪的。”
“咦?那平日里见了岂不是还要……”她想说岂不是还要叩头行礼?
白禾知道她的意思,摇摇头,“鸿泉书院的规矩,学生们之间平日里只需执平辈礼,决不允许妄自尊大,便是那姑姑和侄女、阿姨和甥女同在书院读书的,有不敢不行家礼的,在人前也只需行半礼即可,何况郡主们在入学之前就已经和她们签了契书,虽然都知道她们的身份,但是在人前却只有同窗之谊,因此无需行跪拜大礼。若是要一一行礼,只怕等拜完了这一天也就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