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住得舒适些。”
平羽“唔”了一声,睁开眼睛,又呷了一口茶,“走,看看去。”
两人花了半个时辰才把各处看完,平羽看中了紧邻主院的一处小院子,周阳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在这几天里把那院子收拾的干干净净,恭候三爷大驾,平羽一笑,没有说什么,倒是温华嘱咐周阳小院子里一定不能有闲杂人等,否则若是影响了三爷读书必不饶他。
宋氏的愁烦
几个人回到柳庄,一进家门就发觉气氛不对,温华看向平羽,平羽也正好看过来,他朝她使了个眼色,温华便叫了滴珠回了后院。
她先去了梁氏的房间,梁氏不在屋里,只有瑶珠坐在炕沿上守着粥儿和饼儿,见她们进来了便立刻站起了身。
“嫂子呢?”
瑶珠垂首答道,“奶奶在太太房里……”
“哦,”温华转身就要走,又回过头来问道,“今天家里有什么事么?”
瑶珠摇摇头,又点点头,张口想说什么,又闭上了。
温华今天疲乏得紧,不耐烦跟人打哑谜,皱了皱眉,“到底怎么了?怎么又摇头又点头?”
瑶珠见她神色不对,连忙说道,“今天奴婢伺候太太的时候,听大爷说起他给严家姑娘寻了门亲事,太太把严家姑娘叫来问,严家姑娘就哭了,说愿意留在这里伺候太太和大爷,太太有些生气,就让严家姑娘回屋好好想想,不要耽误了青春,严家姑娘就说她如今的日子好好的,不敢再奢求什么……大爷也在一边劝她,后来她突然开口说明明是大爷把她带回来的,既然如此,就还需大爷把她送走,她别无所求,唯伴青灯古佛……”
温华一时间张口结舌,只觉得好气又好笑,这严梅娘想的也太简单了吧!以为能用威胁达到目的么?
且不说大哥对她没那方面的意思,这一家人上上下下都是犟脾气,哪里又是能屈服于威逼的?
“还有什么?”
瑶珠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后来太太说了几句,她就要拿剪子,被大爷夺过来了,这会儿人被关在西屋里了。”
早春的风还有些冷冽,温华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抬头仰望着头顶秃丫丫的枝条。
枝条上虽然尚未抽出嫩芽,却在暖阳的照拂下渐渐舒展开来,不再呈现满园萧条的冷寂,那浅蓝色的身影立在其中却显得略有些突兀,仿佛所有的生命和活力在她面前都安静下来——
邓知信从前院儿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光景,他微微一怔,暂时放下了满腹心事,“妹子回来了——”
温华吓了一跳,她弯起嘴角转过脸来,“大哥——”
见到这样的微笑,邓知信心里的阴霾好似也去了几分,他招呼温华跟他进屋,“刚才见着平羽,听他说报上名了?过几天要去城里住?”
温华乖巧的点点头,“书院离家里有些远,走小道又不方便……”
邓知信掀开帘子,温华朝他一笑,低头进了堂屋,接着她便听到西屋里传出一阵嘤嘤的哭声,邓知信的脚步顿了一下,随即抬脚进了东屋。
梁氏正陪在宋氏身边说话,梁氏见大伯进来,连忙站起身。
宋氏见到温华,道了一声“温华回来了”,又瞥了邓知信一眼,“你想好了?”
温华慢腾腾打开衣橱去取居家的衣裳,耳朵却支楞着听他们的对话。
邓知信说,“赶紧把她嫁出去吧,不能留在家里了。”
宋氏道,“如今这样……”
邓知信道,“原本就是看在她哥哥的份上,如今弄成这样……再拖着对她以后的名声也不好……”
温华转过身来,看见宋氏一脸的凝重,“你以为就这么容易么?”
“娘……”
宋氏摆摆手,“你去忙你的吧……这件事我来办——老二媳妇,你也回屋去吧。”
屋里只剩下宋氏和温华,温华手脚利索的换好了衣裳,见宋氏仍是满面肃容,便拿出今日进城买的一只银簪悄悄簪到宋氏的发髻上,宋氏觉察出来,伸手一摸,手心里是一只寿字纹嵌水晶的银簪,微微愣了一下。
温华偎在宋氏身边,“娘——这个好看不?我一看到就觉得适合你。”
宋氏轻轻嗯了一声,叹口气,“你今天跑了一天,累了吧,再歇一会儿就该吃饭了。”
温华见她面上淡淡的,知道这会儿不是劝导的时候,天色将晚,与其这会儿休息,不如吃了晚饭再好好歇着,她顺从的站起身,“那我去厨房看看,吃了饭再歇息吧。”
饭桌上一家人安安静静的吃着饭,和往常相比,独独缺了严梅娘——她说自己不饿,待在屋子里不肯出来。
温华对于这样情境觉得很是压抑,匆匆忙忙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碗筷。
“怎么吃这么少?再吃些。”宋氏说道。
温华就又扒了两口,取帕子擦擦嘴巴,“吃饱了。”
“去吧。”
她强忍着疲惫洗了澡,拿布巾绞干了头发,刚一沾床就睡着了。大约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她半梦半醒之间觉得有人在拍她,可怜她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只小声嘟囔了一句,“元元——老实睡觉——”
对方又推了推她,她不得已睁开眼睛,见是宋氏在推她,困意朦胧的问道,“娘?怎么了?”
宋氏紧了紧身上披着的棉袄,“起来陪我说说话……”
“哦……”温华拍拍脸颊,下床倒了杯半凉的茶水喝下,觉得清醒些了,钻回被窝把自己裹紧,“娘,什么事让您这么烦心?从昨天我一回来您就不高兴。”
宋氏许久都没有说话,直到温华忍不住又喊了她一声,才叹道,“你大哥怎么那么命苦?我怎么那么命苦!”
“你大哥念着跟她哥哥的情谊,把她接来咱家住,原本是一桩好事——怕耽误了她的青春,你大哥这些日子没少为她奔走,到处托人打听,想着给她找个好婆家,可没想到……她却要嫁你大哥!”
虽然事情跟自己之前所知道的相去不远,但温华还是稍稍惊了一下。
只听宋氏继续说道,“要是不让她进门,她就要出家做姑子去,我说了她两句,她就要寻死觅活,这怎么使得?娶的第一个不懂事,把家里折腾个溜够,这第二个无论如何都要慎重再慎重,我原先还想着再观察她一段日子,若真是个贤惠的,你大哥也愿意的话就娶进来,谁想如今竟成了这样!谁家敢娶这样动不动就拿自个儿性命去胁迫别人的儿媳妇?”
“我如今真是怕了,只盼着能尽早把她打发出去,再也不要见着。”
温华静静地听着,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娘,红儿和她的乳母还跟她睡一屋?”
宋氏垂首叹气,声音依然低沉,“我哪儿还敢把红儿放在她那儿,早让你二哥把东厢收拾出一间,让她们搬过去了。”
温华松了口气,开导道,“您别愁了,这事儿不管愁不愁不都得把它办了?……”
忙碌春日游
宋氏抹了抹眼睛,“怎么能不愁?这事儿若是闹大了,耽误了你大哥娶亲……我怎么对得起邓家的列祖列宗……”
温华不知该怎么劝下去,愣了一会儿,才试探着问道,“娘……您想给大哥找个什么样儿的新媳妇?不如早早的请人打听着?”
宋氏叹了口气,“谁知道你大哥喜欢什么样的?请媒人说了两三家,你大哥都不愿意……”
温华怔住了,她捏紧胸前的被子,深吸一口气,压抑住过快的心跳,“娘,您什么时候叫的媒人?我怎么都不知道?”
宋氏轻轻啐道,“小丫头家哪能让媒人随便见着?若是被她们拿出去胡说,你还要不要名声了?”
“哦……”温华对于媒婆们胡诌的功力还是深有体会的,当初那个白金枝——白家遣人来说媒的时候还不是把白金枝说的天上有地上无?想到这里,乍一听到消息时的紧张和不快顿时消没了大半。
然而她毕竟还有着自己的小心思,于是柔声道,“娘,大哥总是要娶妻的,这事儿急不得,不如慢慢选?”
宋氏却摇摇头,“虽说急不得,却也没时间慢慢选了,你看当初娶你二嫂的时候不也没拖多少日子?这缘分的事情实在是不好说。我如今也不要他娶什么有财有势的,但凡及得上你二嫂的一半我就知足了。”
温华笑了,眨眨眼睛,“要找个和我二嫂一样的可不容易,不过嘛……要是想寻个只及得上我二嫂一半的却不难,瞧瞧我——娘啊,难道我还及不上二嫂的一半么?您就比着您闺女去找就行啦!”
宋氏被她逗笑了,若有所思的嗯了一声,点点她的鼻头,“真是个厚脸皮的姑娘,以后非得给你找个厉害的婆家好好管管你——”
“不要呀——娘——”温华钻进宋氏的怀里,哼哼两声,“将来我就是嫁人,也要和娘一起过!”
宋氏乐了,“哪有女儿嫁出去,丈母娘跟着养老的?你快别气我了!睡觉,睡觉……”
母女两个又絮絮叨叨的聊了好一会儿,待到天色渐渐变浅时,温华才又睡下。
待到回笼觉醒,已是日上三竿了,温华坐起身打了个懒懒的哈欠,滴珠听见动静便掀帘子进来了,“姑娘醒了?今早颜六公子派人送来了一份请柬,请姑娘过目,”说着,她从袖口里摸出一张四寸宽六寸长的琥珀色请柬,温华接过来打开一看,颜恕邀请她于二月初三一同造访一位朋友。
一位朋友?
是她认识的么?
真奇怪,颜恕为什么要约她一起去呢?有什么原因么?
她琢磨了半日,最终还是决定先去看看再说——有颜恕在,出不了什么大事吧?
二月初一是平羽考试的日子,二月初三又要和颜恕出去,温华因为决定了那几天都住在永宁坊的宅子里,于是回到柳庄的第二天便开始磨着宋氏请假,说要跟着去照顾三哥,宋氏起初不同意,不过后来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改了主意,只是嘱咐她一定不能乱跑,要老老实实的待着。
温华得了大赦,高兴极了,也没有多想宋氏为什么会突然答应她的请求,倒是滴珠十分奇怪的问了两句,都被温华甩甩手几句话打发了。
接下来的两三天里她只顾忙着收拾自己和平羽的行李——明明只是出去办事,总共才五六天的工夫,温华这个常年憋在家里的人竟然产生了“小孩子出门去春游”的兴奋感。
她不停的把东西搬进箱子里又拿出来,想想又放进去——想到平羽要去面试,觉得应该替他多拿两套好衣裳,想到颜恕邀请自己同去拜访朋友,面对未知的情形,她又觉得有些惴惴不安。
温华把自己的衣裳一字摆开,看着这些衣裳,她觉得不管是哪一件都不太合适,回忆之前出门时看到的潮流衣饰,温华叫过滴珠商量了一番,找出两块上好的料子,按照自己的喜好结合当今的潮流裁了两身衣裳——平羽的那件为浅银灰色,前襟式样几与儒服相仿,阔约尺半的大袖改成了束口的箭袖,衣衫也更加贴身,不再肥肥大大,汗巾上未用反色刺绣,而是用的寓意吉祥的深色织锦做成三指宽的腰带,上面还缀了一块颇具异域风情的金带扣,不仅凸显其气质,更添了三分豪气,愈加英姿飒爽。
平羽坐在炕上读书,温华和滴珠两人就安安静静的坐在另一头缝纫,待缝好了试穿上身时才发现了一个问题——这件衣裳是如此的合身,以至于每次迈动脚步的时候造成衣摆皱起,温华呆愣愣的看了半天,在滴珠的提醒下决定将衣摆两侧的半开叉再向上提几分,反复试验过后终于找到了一个最佳方案——不做成大开叉,同时还能保证穿上之后产生最好的效果。
平羽的这件衣裳缝缝拆拆改改整整折腾了两天才做好,余下的时间不多了,温华将自己的那件衣裳裁好便交给滴珠去做,她自己则又把随身的行李收拾了两遍,淘汰了一些看上去有用实际上未必能用得上的东西,又添加了一些旅途必备品,比如,雨伞和水袋——过几天便又是惊蛰了,万一下起雨来被淋着,哪怕本人再有才华,在夫子面前湿淋淋的总归是不好看,再说人可以不吃饭,却不能不喝水,平羽虽然排到了第二十多个,天知道到时候会不会有什么别的事?万一需要在那里等上半天,不把水备足了,在这气候干燥的春天,在那阳光充足的山上……呃,还是多备些吧!
她数点好箱子里的物件,列了一张颇为详尽的清单,心满意足的去找平羽,把清单举到他面前——“如何?这些东西够齐全吧?你看看还需要什么添置的么?”
平羽含笑接过那张单子,反复看了两遍,最后有些古怪的看着她,温华连忙问道,“是少了什么吗?”
“你……你的衣裳,我是说——你的女装在哪里?”平羽眨眨眼睛,弹了弹手里轻薄的纸张,开口问道——
短暂的甜蜜
“为什么要带女装?别人都以为我是男的!”温华奇怪的看着他。
平羽一下子噎住了,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当然要带!你带不带——”
在他视线的压力下,温华只好投降,“带、带、带——我把新做的那两身都带上,行不行?”
不就是多带几件衣裳么?干嘛瞪眼睛啊……
温华咕哝着回屋找衣裳,见宋氏正卧在炕上午睡,便放轻了手脚,悄悄地取了衣裳就出来了。
瑶珠安安静静的坐在西屋门前做绣活,温华朝她招招手,瑶珠立即扭头透过棉帘的缝隙朝严梅娘看了两眼,轻手轻脚的来到温华面前。
她福身道,“姑娘有什么吩咐?”
自从严梅娘和邓家闹过以后,就天天待在屋里不露面,温华瞥了西屋一眼,“这两天……还老实吧?”
瑶珠又朝温华这边靠了靠,“自从上回被骂了以后,就一天到晚都窝在屋里,极少露面……便是吃饭也是在屋里自己一个人吃,这会儿正在里面歇午觉呢。”
温华垂下双目,无意识的捏着自己的手指,过了好一会儿,才对瑶珠说道,“看好了,别再出什么幺蛾子。”
她把衣裳放到箱子里——这箱子被她和滴珠搬到了平羽的房间,里面堆满了用得着和也许用不着的东西——至少在温华看来,那两套女装是根本用不着的。
从平羽的房间出来,她没有回到东屋,而是去了后院——她需要一个人安静的想一想,如今这样的局面如何打破。
后院的那株大树已经冒出了新芽,滴珠帮她把树下的石凳清理干净,又铺上了一块坐垫。
温华说道,“我要安静的待一会儿,你不要出声。”
滴珠点点头,静静地站在了不远处。
温华手里挑了一根残枝,弯腰在地上划拉着,手里一边儿动着,心里反复想着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思索了半天,她沮丧的发现事情似乎要朝着她愿望的相反方向发展了……
以宋氏的精明,想必她已经看出来自己的意思了吧?那她如今这般沉默不语,到底是什么意思呢?难道真的要从外面给大哥娶亲么?除了年纪小,她到底哪里不符合宋氏的要求呢?女红、家事哪一样她都尽力去做,为什么……
温华有些苦恼地用小树枝抽打着地上的图画,没一会儿,原本在地上画出来的复杂关系图就被她抽打的面目全非了,她轻轻哼了一声,用脚将之踩平,丢掉小树枝,托着下巴发起呆来。
一个人不知待了多久,她忽然听到滴珠轻咳了一声,抬起头瞥了她一眼,见她朝着月亮门的方向福身,“大爷安好!”
温华身形一滞,转过脸去看向身后,果然是邓知信站在门口,她笑着迎了上去,“大哥!”
邓知信点点头,“天还有些冷,别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