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严庄重的永定门前,三万匈奴大军整装待发,乌泱泱的黑甲士兵们将整个永定门都挤得满满的,从城门望去,一眼看不到头。刘聪便在这大军最前列的黑骢马之上,一席银白色的铠甲在骄阳下泛着凌冽的寒光,银光闪闪的头盔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头盔顶一缕红缨随风飞舞。黑骢马鼻中轻叱,四下只闻马蹄轻踏而不闻人语之响。这庄重又肃杀的气氛亦感染了永定门两旁送行的百姓,所有送行的百姓都挤做一团,默默的看着那即将出征的大队人马,那里面有他们的亲人,儿子,父兄。。。。。。
华婉也随着人流身不由己的被推倒了送行的最前方,她神色复杂的看着大军最前方的银甲男人,厚重的铠甲穿在他的身上却不显臃肿,反倒只是凸显他完美的身材比例,在阳光的照射下,男人高昂头颅,一副睥睨天下的神情,银衣铠甲宝光流转,更衬得他如同天兵临世,浑身都散发出一种王者之气。
衣袖被轻轻一拉,华婉转过头,讶异的看到儿子竟站在自己的身边,刘粲肉嘟嘟的脸上却是一副很纠结的表情,他扯了扯华婉的衣袖:“隐娘,你抱抱我!”
“你怎么一个人跑出宫了?”华婉吃惊下忙俯身抱起了刘粲,今日因是刘聪带兵出征的日子,刘粲并未出宫学武,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刘粲鼓着一张小脸不悦道:“哪里是一个人呢?”他扭头朝后向华婉示意了一下,华婉果然看到一些保护刘粲的暗卫混迹在人群之中,她这才松了口气。
“他们都不告诉我,我却知道父汗今日出征,我是来给他送行的,隐娘站在这里也是给父汗送行的吗?”不过五岁的小孩已经长成了人精,华婉有时候觉得他的一些问题虽然状似无心却都十分让人难以回答。
她只好岔开话题,为刘粲整了整衣领这才道:“隐娘是来看热闹的!”
“这样呀?”刘粲眼珠骨碌碌一转,脸上露出了欣喜之色:“那就好,我就知道隐娘不似别的女人,一看到我父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可讨厌了。”说罢他又神秘兮兮的凑到华婉耳边道:“我最喜欢隐娘了,所以隐娘不可以喜欢除了粲儿之外的其他男人哦,你要等着粲儿长大,粲儿长大了就娶隐娘做王妃!”
华婉有些哭笑不得:“这些话粲儿都是从哪里学的?”
“自然是师傅说的,师傅还说,粲儿是天生的美男坯子,以后学成了武功做了魔教教主,便会有无数美女投怀送抱,可粲儿谁也不要,只要有隐娘陪着我就好了!”刘粲英俊的小脸上满是得色。
华婉额头青筋直跳,深悔当初答应了花彩蝶让她做儿子的师傅,这还真是近墨者黑呀!可是看到刘粲一脸依恋的模样望着自己,到了嘴边的正理也吞回了肚内,毕竟还是个小孩,以后慢慢纠正他的错误观念也还来得及。
“你不是来送你父汗的吗?”
“是呀!”刘粲抱着华婉的脖子转头看向永定门下的父汗,伸出肉肉的小手朝刘聪那边招了招。也不知是不是父子连心,远在百米之外马背上的男人这时也徐徐回转了头,银色的头盔后有两道温热的视线移了过来,绕过华婉现在平淡无奇的脸扫到了刘粲的脸上。
见被刘聪发现了,刘粲一吐舌头又扭回头将脑袋埋入了华婉的怀中。不知是否她的错觉,她竟觉得那个马背上的男人此刻嘴角一定是牵出了一丝笑意,只是明明隔了那么远,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铿的一声,长剑出鞘,身着银色铠甲的男子高举着剑锋,身后马儿的嘶鸣与将士们重重的呼吸,一切兴奋、激动的情绪都随着他一声令下而化为汹涌的洪流向远在万里之遥的大晋皇城袭去。男人洪亮的声音响彻整个永定门:“出发!”
“父汗好神气,好棒!”小刘粲深为刘聪的气势折服,在华婉怀中兴奋的手舞足蹈,华婉心中却满不是滋味的闭上了眸子。她仿佛已经能看到无数浓稠的鲜血与哀鸿遍野的场景,这个男人为了成就他自己的野心终于还是走出了这一步,大晋的山河终将在他率领的铁骑下一一被踏碎。
战火再起!烽烟再燃!
随着呜呜鸣响的号角声,刘聪所率三万匈奴士兵一路摧古拉朽搬直取洛阳皇都,前后十二战,晋兵皆败,死三万余人。接着刘聪率主力一万余人与匈奴前军大将军王弥、石勒合兵攻破洛阳,杀西晋诸王公及百官以下三万人,更于大晋皇城俘获了晋惠帝司马衷。
这个消息传回之时汉国民众弹冠相庆,正在酒馆内酿酒的华婉手一抖便将木勺掉落在了酒瓮之中。
“皇上俘虏了惠帝?”她有些不可置信的向馆中酒客问道。
“可不是,现在那晋惠帝已经往平阳这边押送过来了。”一个年轻酒客兴奋的说道。
“那晋惠帝好歹也是一国之主,皇上抓了他怎么不杀了?不杀岂非给自己留有后患?须知西晋余孽亦有不少!”另一个酒客不解的问道。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皇上天纵英才,如何能将那晋惠帝放在眼中,谅他也翻不出浪来,还封了他一个会稽郡公呢!”前者道。
“皇上一向仁厚,这样对待败国之君也算是仁慈到家了!”那问话的酒客不禁点头称赞。
什么仁慈,分明就是做给外人看的表面文章,华婉心底冷笑一声,不过知道哥哥没死,她原本难过的情绪也稍稍平复了一些。虽然一直都对自己说,这些事情不管不问了,他们要怎么样就怎样吧,可是毕竟惠帝是亲人,任少阳是二师兄,她不可能不牵肠挂肚。
“那你们可知城破后东海王如何了?”她向那名貌似熟知内情的年轻人探问道。
“东海王?”那年轻人一愣,随后道:“洛阳破城后死了不少王公贵族,也许是被我匈奴大军杀了吧!除了大晋的皇帝,其他人根本没有留命的必要!其实我知道留那惠帝一命还有另一个深层次的原因。”那年轻人露出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不觉将酒馆内所有人的胃口都吊了起来。
其余人都在起哄:“快讲快讲!”
那年轻人待众人千呼万唤后终是摆足了面子,这才施施然道:“这可是我在军中的娘舅传来的确切消息。那司马衷向吾皇献上了自己的妹妹临炎公主,听说皇上爱那公主爱的什么似得,还力排众议要娶那公主为我汉国的皇后,如今那临炎公主已随皇上一同回京,相信永不了多久,大家就可以看到我汉国史上最盛大的婚礼了!”
“哗————!”那青年一席话激起千层浪,酒馆内不论是军士还是平民的八卦因子全都被激活了,人人一副热血沸腾的模样。
不少人开始七嘴八舌的探问那临炎公主的模样,性情以及轶事,那人如何知情,不过乱绉一通,倒也让众人听得津津有味。
华婉却半信半疑的皱了眉头,临炎是她的封号,而自己明明好端端的在匈奴的平阳皇都,哥哥又如何变出一个临炎公主献给刘聪?这真是一件让人费解的事情。难道这又是刘聪的一个诡计?难道他是想要用这个消息引自己现身?
“不得了不得了了!”正在皱眉思索间,一个女人咋咋呼呼的闯入了店中,不是花彩蝶又是谁?只见她满面大汗,一进门便大声冲华婉道:“你猜我这次随军入洛阳见到了什么人?”
花彩蝶嗓门大的可以,此时酒馆的所有人都将视线移到了她的身上,齐问:“看到了什么人?”
“去去去,今天关门,不做生意了!”花彩蝶一愣,忙伸手赶人。
“凭什么呀?我们来这里喝酒,碍着你什么了?”这些人并不清楚花彩蝶到底是何人,也不知她乃当今汉国太子的师傅。见这些人赖着不走,她索性抽出腰间软鞭一甩便抽散了一张桌子,历喝一声:“滚!”
所有人都飞快的起身滚远了。
关上大门花彩蝶神秘兮兮的转过身,便见华婉眼神凉凉,幽幽道:“一张桌子十两银!”
“你还有心思关心这破桌子!”花彩蝶怪叫一声:“你知不知道我这次在洛阳到底看到了谁?”
“有话就说,有屁快放!”面对花彩蝶,华婉一向没有好脸色。
“我看到了。。。。。。”花彩蝶一脸正色严肃:“另一个华婉!”
“什么?”华婉错愕的看向她,却见花彩蝶十分肯定的缓缓朝她点头:“那个冒牌货是司马衷找来给刘聪的,现在两人恩爱的不知如何是好,那女人已经随大军回平阳了,刘聪已定回京后立时迎娶那冒牌货,入主东宫呀!”花彩蝶一脸气愤模样:“那女人一看便是用了我魔教的改容丸秘药,只是不知她这次到底是想如何兴风作浪,兴许会对你男人不利,怎么。。。。。。”见华婉一脸木然,她不解的问道:“有人冒充你,你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我应该是什么反应?”华婉白了她一眼。
“你!”花彩蝶一愣:“你就不怕那女人暗害你男人,害的粲儿没了爹?”
华婉懒得再理她,只是冷笑一声转身进入了酒窖。其实她心中有一句话一直没有说,她认识的刘聪精的鬼一样,又怎么会被这样的小伎俩骗到呢?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呜,刘大官人会被骗到吗????
☆、第 74 章 晋江首发
然而华婉终究高估了刘聪,似乎这次他所有的心眼在遇到这个假华婉的时候已全部失效了。
他们两人还没有回平阳之时就已有不少小道消息传回;华婉偏偏开的是个酒馆;各种消息交汇之所。纵然如何再不想听,关于刘聪和那假华婉之间恩恩爱爱的点滴琐事都已让她耳朵起茧。匈奴民风开放;便算是茶余饭后聊到了皇帝的私生活也没有任何人去管。
百姓们对这未来的国母十分好奇;因此不但有帝后恩爱的种种画面详述,还有皇帝床地之间的无尽猜想;似乎人人都化身为千里眼顺风耳,将帝后的闺房乐事都亲身见证了一番。譬如;皇上喜欢什么样的姿势呀;未来的皇后呻/吟时的销魂之声是如何催人动情呀;种种不一而足;而那冒牌华婉早已被传成了水蛇妖精般的人物;一天到晚都是缠着皇上欢爱,连大军回程的速度都被二人这无尽的情/事给拖慢了。
那些人绘声绘色的在酒馆中描述着如同亲眼所见的帝后缠绵情景,华婉心中不觉又闷又郁,还有种莫名的心烦意乱。
莫非刘聪,真的没有看出那是个冒牌货?
算了,这些都不关自己的事情不是吗?他爱取谁是他的自由,自己瞎了眼娶个冒牌货也是他活该!
她一面压抑着让自己不要去想刘聪,一面又因那些一次次传入耳中的画面而生闷气,这些日子过的颇为不顺心。
光兴四年春暖花开时,正是一年一度桃花最艳的时节,桃花朵朵,将北苑皇宫外的城墙装点的一片粉糯温馨。
那冒牌华婉和刘聪抵达皇城的那日,两人在万众瞩目之下共乘一骑踏入永定门,永定门两侧百姓三呼万岁,长长的牛角号呜呜响彻天空,四十九发礼炮呼啸齐鸣。黑镶龙纹的汉国旗帜由一百八十人的匈奴礼仪兵士高举着开道,街道两侧肃穆,百姓们欢欣鼓舞,迎接他们得胜归来的君王。
身披银色铠甲的刘聪一手执辔,一手轻轻勾着身前女子的腰际眸含宠溺,一脸春风得意笑的如同五月桃花。他怀内的女子亦是配合的娇羞着低下头,只是眉眼含情不时与之对望,万人迎接的凯旋仪式仿佛都没有影响到这两人你侬我侬的眉目传情。
那冒牌货抬头望向两旁迎接的仪仗低低说了些什么,惹得她身后的刘聪一阵长笑,他那表情是如此愉悦而快乐,让华婉一看就十分生气!
而那个冒牌货从外貌上看竟然真的和她一模一样?
华婉站在人群中吃惊的看着那从永定门缓缓驶向皇城的二人,黑骢马四蹄轻踏,不多时那二人便在无数侍卫和仪仗的簇拥下驶入了皇宫大门,徒留一脸震惊之色的华婉在原地,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等她回过神时,第一时间便转身回了酒馆的阁楼,一把掀开床上的被子揪起了迷迷糊糊还在睡梦中的花彩蝶急问:“你们魔教的改容丸竟可以将人改的一模一样吗?”
花彩蝶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这才不慌不忙的瞟了华婉一眼:“怎么,看到真人这才着急了?你家的男人这下可要给人勾跑了呢!”
“她到底会是什么人?”华婉蹙眉:“我担心她会对粲儿不利!”
“只是担心你儿子吗?”花彩蝶瞅了瞅华婉的神色,一副心知肚明的模样勾唇一笑:“还是你担心自己的男人被那个冒牌货给勾的魂也掉了?听说皇上回京的这一路上可是和那冒牌货享尽了鱼水欢,她床上功夫应该也不赖嘛!”
随后花彩蝶又正色道:“改容丸改变的容貌都是随机的,所以那个女人我第一眼看时以为她是用了我魔教的改容丸,后来仔细一想便会发现这里面的蹊跷,哪有能改的如同你之前一模一样呢?就算是一模一样,那声音和举止又如何能一模一样?若非我知道真正的华婉是你,我只怕也会被那冒牌货骗到,何况是心心念念你的刘聪?”
“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女人到底是谁?”华婉眉头紧锁一脸不解。
“那个女人能将你模仿的惟妙惟肖定然是熟悉你的人,或者曾经是你身边的人,再者她的脸能与你一模一样,我知道苗疆有一种神秘的易容改脸之术,将这改脸术加上我魔教的改容丸同时使用,倒是有可能将人变化的一模一样。这女子使用如此险招,只怕这换脸易容成你的计划也是密谋已久!”花彩蝶一番分析已是让华婉听得脸色一沉。
紧接着她又补充道:“想出这法子的人一定熟知你和刘聪的关系,且对刘聪恨之入骨,这女人绝不可能安心在后宫做她的皇后,必定是有所图谋。”
两个女人对望一眼,华婉想到刚才花彩蝶说那女子应该是熟识自己的人,心底一阵电光火石,自己性子本就冷淡,但身边熟悉她又完全知悉她和刘聪事情的人也不少。那个假冒自己的女人究竟会是谁呢?再加上冒牌货是惠帝所献,这样看来却有可能是针对刘聪的阴谋!
这个想法一浮上脑海便挥之不去,华婉眸中的光芒泠泠,两条柳眉已拧成了一个疙瘩,心中开始隐隐不安。
刘聪的行动力是神速的,才回并州不到一日,便已颁下圣旨昭告天下,即将迎娶大晋临炎公主司华婉为后。大婚之日便定在春光明媚的六月初,气候宜人。
这场帝后大婚可谓盛况空前,汉国正是国力最盛时,刘聪一连打了十二场胜仗,更是说不尽的春风得意。
北苑皇廷从里到外都洋溢着一片欢乐气氛,好像突然一下整个并州都忙碌了起来,每日街道上都是来往的兵丁,一车一车拖着从大晋皇宫搜罗的各类珠宝古玩送入皇廷库房。街道两侧纵然花开繁茂,仍旧提前被披挂了无数彩绸红灯笼,只恐这花团锦簇不够繁华。
宫中无论侍卫宫女还是王公大臣,人人皆是一副喜悦心情,毕竟私底下大家心里都清楚,他们的皇帝为了等候这位久违的皇后可是苦等多年,如今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所以皆是真心替刘聪欢喜。
只是在这人人欢欣鼓舞的氛围中,却有一人一直都在心烦。华婉也说不出这种心烦胸闷到底是为了什么,就是一想到那冒牌货是打着自己的名义嫁给刘聪,便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这日夜半时分华婉正心不在焉的打烊,正合上最后一块木板,眼前却猛然斜斜插入了一只手按在了门板最后的一点空隙之上:“等一等!”一个略显沙哑的男声在门外响起,纵然他的声音已经有些嘶哑,她却豁然心跳漏了一拍,是他!
朱红的门板从内移开,露出隐娘那平淡无奇的麻子脸。门外的刘聪翘唇一笑,他的容颜依旧没变,还是那般清俊妖冶,只是岁月将他整个人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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