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内侍捧上太子亲手所书的绢布躬身递给贾后,贾后捻起那块绢布随后狠狠朝太子脸上摔去,白色的绢布砸在太子脸上,顺着飘落于地,两行黑色行书清楚明了,上面正是太子亲笔所书:陛下宜自了。不自了,吾当入了之。中宫又宜速自了。不了,吾当手了之!(皇上快自杀,你不自杀,我来杀,皇后更应快些自杀,你不自杀,我亲手杀!)
朝廷发往各地的邸报也常常会有太子的亲笔文书,因此众王一见之下,便知确实乃是太子亲笔所书,华婉起先只是听刘聪提起太子的这话,如今亲眼见到,却也不禁倒抽一口气。
“这样大逆的话,是否太子你亲笔所写,你说有人冤枉你,哼,那这两行字也是别人逼着你写的吗?”贾后气势汹汹的质问道。
太子一时无语,只是低垂着头,突然猛地跪着朝惠帝身前行了过去,随后又哭道:“父皇,儿臣昨日醉酒,廖威突然令儿臣抄写了这段话,儿臣已是醉眼朦胧,根本不知自己写的什么呀!”
“不知自己写的什么?哼,太子这话实在可笑,难道还有人握着你的手写吗?这字迹分明就是出自你手,你若无谋逆之心,怎会写的如此流畅又清楚?”贾后冷笑道。
几个藩王果然都不做声了,华婉见贾后如此咄咄逼人,已然撕破脸的架势,若是此刻不在诸王面前争个你死我活,那太子便要万劫不复。
“嫂嫂此话差异,有些人居心不良,有心算无心,太子素来秉性柔弱,这些阴谋诡计自然是防不胜防,我相信太子绝不会主动写下这些悖逆之语,分明是有人陷害!”华婉说罢一双眼睛便直直看向贾后身旁的金吾大将军廖威,森然道:“可若是有谁觉得太子好欺负,好陷害,本宫便第一个饶不了他!廖将军,本宫说的是也不是?”
廖威久经沙场的人,又如何会将华婉看在眼中,他眼带蔑视,瞅了一眼华婉:“公主殿下,太子分明犯下谋逆大罪,他这亲手所书的笔迹难道您认不住来?您一再为他开脱,莫非公主您和太子根本早就串通一气,准备一同谋逆弑君吗?”
“你!”想不到这廖威此刻竟这样不顾君臣礼仪,直接质问自己,华婉心中已是掀起了滔天怒火:“你好大胆子,竟敢如此恶意中伤本宫与太子,你设计陷害太子一事本宫还未找你算账,你倒先欺到本宫头上了!今日既然嫂嫂将众位藩王齐聚于此,正好大家一同评一评,是这奸臣居心叵测陷害太子,还是太子真的有不臣之心!”说罢眼光一一扫过几位坐在一旁的藩王,看到汉王刘渊之时,不觉一怔,刘渊那名仆人雨奴她是见过一次,她没想到那日车中相遇之人便是这从来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汉王,据说这刘渊乃是地道的匈奴人,先帝却曾用他领军荡平了匈奴大军,如今亲眼见到此人,华婉不觉心中微有不详之感。
啪啪啪三声轻响,竟是贾后于一旁拍起了巴掌:“公主牙尖嘴利,可是事实胜于雄辩,不论你如何说,太子手书的逆语是真,还有廖大人亲眼见证太子酒醉后写下这些大逆之语,你一而再再而三的为太子开脱,本宫才要怀疑你的居心!”言罢话锋猛然一转:“来人,将这大逆不道的忤逆子拿下!”
闻言殿外便冲进来数十廖威统领金吾卫,那数名士兵正在犹豫着是不是要按下太子,猛然间见自己顶头上司凌厉的目光,便纷纷朝太子气势汹汹的走去。
“谁敢?”华婉一把烈火剑当堂抽出,便横在了那些金吾卫的身前:“谁敢再往前走一步,便不要怪本宫的剑不长眼睛!”
“哈哈哈哈!”一声长笑响起,太子自地上拍了拍自己玄色长袍的下摆,随后站起身子一步一步逼近一旁贾后,他一脸阴霾,牙关紧咬道:“贱人,你就这么巴不得我死吗?”
“你,你,反了,反了!”贾后没想到太子突然这样说话,不觉整个人一愣,一愣后更是大怒,她久居上位,他从名义上只是她的儿子,竟敢如此称呼她?
贾后正气得浑身发抖,一只手指向太子,长长的指甲尖一点鲜红:“各位王爷们,你们都看到没,这个忤逆子现下如此猖獗,分明就是有造反之心!”
华婉也没想到太子竟突然会有此举,不光她没有想到,在场所有众王都讶异的看向太子,这又是唱的哪出?
太子遹眼睛由左自右扫视了一下大殿四方坐席上的藩王们,很好,八大皇室宗亲藩王来了六个,便连一向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汉王刘渊也坐在当下,这简直好的不能再好,他狠狠的盯了一眼身旁的贾南风,你不仁便不要怪我不义!想到此处,太子原本阴沉的面容竟突然泛起一个奇异的微笑。
在他身旁的贾后和华婉都看到了太子这样的笑容,华婉只觉得奇怪,贾后却觉得心惊,自华婉几人进入这御安殿后,几大藩王都眼不错的盯着大殿中这几人的一举一动,四下里安静的连根针也能听闻的见,便只有汉王刘渊一人,不动声色的起身不着痕迹的朝殿门处靠去。
“几位叔王既然都在这里,那么,你们便一起去死吧!”太子说完此语,突然快步朝大门处冲去,头也不回的将手中早就暗藏多时的一只玉杯砰的一声朝地上重重砸去。
殿内众人都还未反应过来,那汉王刘渊已是一个大步踏出了大门,紧接着太子正要迈过门槛,突然大殿之门砰的由外向内猛然一阖,将太子亦关在了殿内。
太子遹这下才真的是心惊了,身后的华婉喝道:“遹儿,你到底是在做什么?”她话音刚落,便已然亲眼看到不可思议的一幕。
一条火龙突然自御天殿的藻井窜出,紧接着大殿四周纷纷起了滚滚浓烟,殿内众人皆大吃一惊,这才明白,原来太子那个酒杯便是暗号,这是要烧死这大殿内的所有人呀!
“救命,救命呀!”楚王司马玮最先惊恐的大叫出声,然而他的叫声很快便被殿外的喊杀之声所淹没,原来御天殿的大门被在外的刘卞带领一众不明真相的东宫精锐强行守住,更有他心腹之人已是在往殿外四周泼满烈油,正举着火把一一点燃所有御天殿暗藏的引爆之处。
砰砰砰!数声巨大的爆炸之声响彻整个皇城,御天殿一瞬间已是烧成了一片火海,浓浓的黑烟直冲云霄。
大殿之外,无数各色铠甲的兵士们更是杀成了一团,金吾卫的首领廖威被一同封入了御天殿中,此刻殿外便由禁军统领林豹指挥了手上禁军和金吾卫这两只人马,他们人数众多自然想要冲进大殿救人,然东宫一只人马却在刘卞的带领之下死死守住了大门。
杀!杀!杀!
烈焰滔天,一片喊杀之声,漫天的浓烟之下,一簇簇鲜血飞溅,无数铠甲士兵前仆后继,却怎么也挑不开刘卞带的那一对兵马。
“父亲,您快先走,二弟刚才传话过来,已带着禁羽暗卫朝宫中赶来!”刘卞一边指挥者东宫众人抵挡前仆后继的禁军和金吾卫,一边护着刘渊向外杀出一条血路,想要让他先行离开。刘渊一直紧绷的面上终于勾起一丝笑意,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已是陷入一片火海的大殿,对于大儿子这临时决断十分满意:“卞儿,此地不可强留太久,你自己也要多注意安全,越早脱身越好。”随后他拍了拍儿子的肩头,便在一众死士的护卫之下悄然退出了战场,朝着皇宫一处预留的暗门急急赶去。
宫中这么大的动静,有心人不可能放过这样的机会,这最后的战场他原本也没有想要留给自己两个儿子,没有来的穆玄和任少阳此刻只怕已是惊动了,只是他们能不能过得了聪儿那一关,便要看他们的造化了。
攻其不备,出其不意,穆玄还在做他的皇帝梦,他刘渊却只凭着一把便火烧了这大晋最有权势的天潢贵胄,这风卷残云后的残局,便留给穆玄他慢慢收拾吧!想到这里,老者不禁捻须一笑,最后抬眼看了一下那越来越烈的火势,这才施施然从皇宫的暗门走出,登上了预先等候在那处的马车。
谁也想不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太子耗尽心思用奇火木修复了被天雷劈坏的御天殿,却没想竟是为自己修了一座坟墓,而原本最信任的心腹爱将,最关键的时候反水,竟将他也关在了里面,太子被那四下里猛然串出的浓烟呛到,不觉惊恐欲狂:“刘卞,我是太子,放我出去!”他惊骇欲绝的扑在红色大门之上狂喊,谁料那门上亦瞬间卷出滚滚烈焰,火苗串出,烧的太子干嚎一声,随后缩回了自己的手。
一回头,四下众王和所有被关在大殿内的兵士内侍们面上全是惊恐之色,撕心裂肺的吼叫和歇斯底里,即将被烧死的恐惧让他们全都疯了,都疯了!
只是这样的惊恐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众人便一个个被浓烟给呛的晕了过去,饶是华婉这样的高手,亦不过坚持了数息,也昏厥在地上,太子绝望的看向场中唯一还算清醒的贾后,她此刻捂着嘴蹲在地上强烈的咳嗽,却还坚持着没有晕倒,只是一双眼睛怨毒的看向太子,如果她此刻有余力能站起身杀人,太子觉得她一定会扑上来咬自己两口。
“你这个白痴!”贾后看到太子也看向了自己,竟不顾那浓烟开口怒骂了一句,太子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随后又像猛然想到什么一般,又露出一丝绝处逢生的惊喜之色。
作者有话要说:不该发生都提早发生了,这么快就对决了,大家觉得主角们会这样就挂掉吗?如果挂掉了,小金还写个毛线呀,在等天兵天将的到来!
☆、第三十章 螳螂捕蝉
便在宫中肘腋生变的前一刻,一队数万人的精锐步军静悄悄的伫立在护城河外的一处小村落之中;人人屏息凝神;一副蓄势待发之势。
跟随王爷,建功立业;或者死!
飞狐派的林远山也带着所有的派中弟子齐聚于此;他们这帮人中,集合了江湖中大大小小依附于穆玄的门派和汝南地区最精锐的兵士;虽然身份混杂,却是早于此处默默集结了大半月之久;互相的配合默契兵阵演练都已烂熟于胸。
轰轰轰;仿佛地震一般;远处皇城中突然传来一阵紧似一阵的轰鸣之声;一骥黑马自城中飞驰而来;马上的人一跃而下单膝跪在了队伍之前:“启禀王爷,京效所有的暗羽禁卫同时撤空,现已被刘聪带着一同向宫中扑去。”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汝南步军指挥史,和华婉有过一面之缘的钱毕。
最前方的白色军马之上,一身戎装的男子缓缓抽出腰悬的佩剑,刀锋磨过刀鞘的冰冷嘶鸣之声擦过身后众人的耳朵,仿佛是吹响了冲锋的号角,人人心中都涌动着激动和兴奋之情。
“弟兄们,建功立业之机已至,随孤守住皇城四门,不要放走一个人!”穆玄高举着君子剑一声发自肺腑的高吼,身后众人全都高举兵刃,齐声高呼:“喏!”
这只潜藏已久的兵马终于开动了铁蹄,马蹄踏过处扬起滚滚黄烟,此刻皇城东南西北四门空悬,只余一群兵力可以忽略不计的城门守卫,看到这样乌泱泱一大群人马突然出现在城门处,俱都心胆俱裂,大军过处,那些守卫便轻易被割了脖子,一入内城,穆玄所带兵马便兵分四路,一路由他亲自带领镇守朱雀门,一路由任少阳带领镇守青龙门,一路由钱毕带领镇守白虎门,一路由林远山带领的江湖中人镇守的玄武门。
皇城内的此时街道两旁已是杳无人烟,所有的商贩全都跑的干干净净,刚刚有无数铁甲黑卫自四条官道整齐杀入宫中,如今这样一群兵马又如同天兵神将一般守住了四门,山雨欲来风满楼,空气中都似泛着浓浓的杀伐之气,这个时候,家家户户门扉紧闭,皇城内的百姓满是惊惧难安。
隐隐的喊杀声自皇城内传出,哭声,嘶吼声,滚滚浓烟直冲云霄,烈焰滔天染红了半个天际,身下的白马兴奋的踢踏着铁蹄,穆玄嘴角勾出一丝冷笑,随后自怀中掏出今晨一早收到的飞鸽传信,上面只有一行细碎的黑色小字:刘聪,刘渊继子。
用力一捏,那一张细小的纸条已是在手中因内力而被碾成了粉末,穆玄摊开自己的手掌,碎成了渣滓的粉末便纷纷扬扬随风飞去。
静谧的如同死寂的皇城四门,只有偶尔的细碎的马儿响鼻,万人大军整齐划一仿佛一人,无声无息,静静的等待着最后的修罗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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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前就觉得,黑色十分适合你。绝望的,悲伤的,黑色。你为什么要进宫,为什么要做我父皇的女人,为什么总是用那种嘲讽的眼神看待一切事物?包括我?我就那么可笑么?”
冰凉的暗黑甬道内,隐隐有水滴一滴滴落下的声音。这样的皇宫暗道,不知道这座年代久远的宫殿下面埋藏了多少。而现在,太子遹的手上,正紧紧攥着一缕黑色的头发,头发下面是一副苍白毫无血色的面孔。
太子凝视着手中的那个人很久,放开了她的发缓缓蹲□子,摸索着点亮了手中的火折,一点明黄的光打破黑暗的沉默。
因为突然失去扶着的那只手,贾后的身体如同棉花一样软软的倒在地上。
嘤咛一声,贾后因突然起来的冰凉感觉醒转来。“这是哪里?”她用力睁开眼睛,脸上满是烟熏后的煤灰,浑身似乎没有一丝力气,刚才那熊熊的火焰似乎就如同一场梦一般,如此的不真实。
“是你?”看到身边的太子遹,贾后并没有多少惊讶,地上的积水很多,半边身子都已经湿了,原本缠金的大红后袍上满是泥泞。贾后嫣然一笑,仿佛此刻身处的不是阴暗潮湿的泥泞甬道,而是金光灿烂的金銮宝殿。
一只白玉般的手伸到了太子遹的面前“还不拉我起来。”
遹也笑了,他有着如惠帝一般明亮的黑色眼眸,但那双眼睛背后却隐隐藏着冰冷的刀锋与阴狠。他伸手用力一拉,女人柔软的身子便重回自己的怀抱,只是这一次,她不再抗拒,只是软软的趴在自己的胸口,如一只温顺的小动物。
手中的火折点亮了甬道两旁的油灯,瞬间,原本黑暗的空间变得明亮起来。
遹低下头就可以触碰到她的唇,那每个夜晚独自在寝宫思念与幻想的红唇,如今,正乖乖的,静静的在那里等待着他的宠幸。
识时务者为俊杰,贾后,不对,那个曾经的小女孩,那个曾经用眼中冰冷的剑划破自己内心壁垒的小女孩,如今彻底的蜕变了。
贾南风已经不在了。
现在,在这皇宫中,唯一剩下的,只是一具凭着生存本能而活着的美丽躯壳,她知道什么时候该强硬,什么时候该示弱,什么时候又该隐藏实力,什么时候该突然一击。
遹的嘴角勾起一丝苦笑,自已,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那个在皇宫中不得不放弃的自己,那个现在不得不成为的自己。那个有时候面对镜子都不敢相信的自己。谁都也忘了,包括他自己,只有二十岁的人生,已经经历了太多的风雨,而他与此刻怀内女人的暗中争斗也早已不是一朝一夕。
但为什么,直到最后一刻,他对她还是不忍?不忍她死在烈火中,不忍心中那唯一的对手,那原本应该开在无边绿野中的罂粟就此凋谢,哪怕那样的罂粟永远也只能开在心中遥不可及的地方。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已经活了很多年,根本就不像一个二十岁的青年人,他的心已经很老很老,老到竟然对一个比自己年长八岁的女人动心。
“你怎么了?怎么这样看着我?”贾后眼光迷蒙,双手微微用力搂紧太子。
“你就不问问外面的情况么?”太子看着她,原本温柔的神色渐渐变得冷漠起来。
“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不是么?”贾后将头一偏靠在他的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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