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祯帝开怀,哈哈笑道:“也是与四郎有缘。”但声音顿了一顿,“若说这缜密程度、办事效率,我朝堂上的官员尚且不如后宫女子,却是糟糕。”
“圣上,我瞧这计划书写得颇为特别,不讲文辞,只求简洁明了,总纲之下,各分类之下再有分类,只是条目清晰,再多也不显得繁杂,这用格子将条目框起来一条条瞧着竟是如此简单,只需稍稍认识一些字,便可识得一二三,果真好用,且这应急预案却是新鲜。”作为左相,范吹海点出问题自然一阵见血。
……这年代的古人,自然不知道这表格神器乃是何物。
宁博容在万里书院进行教育改革的时候,就用过各种总结表格了,包括课程表都惯用表格,但是以时代大环境而言,却并无这等文书形式。
也难怪历祯帝与范吹海瞧着古怪新鲜。
可在她看来,不管新奇还是不新奇——
好用就是硬道理,不管是在那教育改革中,还是在这……宫廷管理中,于她都没什么区别。
管他白猫黑猫,抓得到老鼠,自然就是好猫!
嗯,说起来,要不要找只猫来养养?
☆、69·倾国美人
坐在什么位置;就要担什么样的责任,宁博容如今事实上已经站在了女子所能拥有权力的巅峰了,只是,上头还压着一个历祯帝,刘湛或许能够接受她略出格的行为,历祯帝却不一定。
所幸宁博容现在也不着急,她连这太子妃的工作也是刚刚上手罢了。
明明是嫁了人的;但宁博容反倒有种小清新刚刚开始谈恋爱的感觉,刘湛每日里也是忙到飞起,但不管如何忙,每次都会回东宫与宁博容一道吃饭,呃;虽然说宁博容觉得这位……大抵还是因为菜色的关系吧?
因为宁博容知道刘湛喜欢吃甜食,这次特地是带了一本食谱进了宫的,于是就照着酸甜口味的南方菜做,掌食女官碧玺只当宁博容在南方长大爱吃这等菜色,却不知道实则是他们家太子爱吃。
宁博容一直坚信一点,感情都是培养出来的,如今她和刘湛,就处于十分顺利培养感情的阶段,连在一张床上睡觉都渐渐变得习惯起来。
“因是第一次办宫廷宴,大抵的那些我都不改变,只是这点心和酒水项上,稍作一些调整。”宁博容道,然后看着刘湛频频朝着那道糖醋排骨进攻,桌上的松子桂鱼,同样是刘湛钟爱的菜色。
刘湛听她说,笑道:“你决定就好,阿父在这等事上,原就不大介意,你酿的那几坛酒,他却是极喜欢。”
那是当然,这年头,似她那般给酒提纯的法子还未出现,自不是煮酒能比的,宫中也就那御供的葡萄酒能胜她一筹,但历祯帝却不爱葡萄酒那等甜味儿,宁博容酿的那几坛竹叶青自是成了他的心头好。
竹叶青此等酒并非宁博容所创,早在南北朝就已经出现,唐时便是贡酒,可惜这年代的竹叶青,与宁博容记忆中的压根儿不是一回事,或者说……根本不能比。
宁博容虽不好酒,但许久之前好歹是尝过竹叶青的味道,因为家中也有长辈爱这种酒,倒是和她讲过些许,例如她做的这竹叶青,加栀子、砂仁、公丁香、白菊花、广木香,自然更是少不了竹叶,最主要的是,以汾酒作为基酒,汾酒的历史比竹叶青更加悠久,也是贡酒之一,但这年代的汾酒……不是白酒,而是黄酒,因酒的蒸馏之术,才是刚刚发展起来。
原宁博容偏居云州之时,从未见过蒸馏酒的器具,到了京城,反倒见了那钢制烧锅,北方却是已经有了蒸馏酒的雏形,却偏生是拜……炼丹的发展所赐,幸好大梁数代帝王,皆是对此等炼丹长生术没什么兴趣,否则,这还真是历史上让帝王误入歧途的主要方式之一。
有了这模具,不仅仅用火迫法,再加过蒸馏提纯过后,那白酒的度数就相当可观了,比黄酒要烧人得多,通过此等汾酒做成的竹叶青,口感有汾酒的绵香,却又不会太烈,正讨了历祯帝的欢心。
“那不如我先做那几道点心,给阿父尝一尝?”
此时的宫廷,还不似是后世一般,父皇什么的叫得十二分恭敬,刘湛等皇子,大多时候叫历祯帝还是直接叫阿父的,宁博容自也随他。
“也好,不过阿父不大吃点心啊好像。”刘湛抓了抓下巴说。
宁博容嘴角动了动,很想说,该不会是……那些点心不够甜吧?
经过试验,他们刘家人,有不爱吃甜食的吗?
因为是要到御宴上用的,宁博容自是对这点心很是花了心思的,不仅仅口味要佳,外形更要好看,单单是模具,就让做了一堆。
话说,这权力的滋味果真是有魔力的,例如她以前要做什么,虽也是吩咐下去,要做好却仍是要时刻操心,找什么工匠,做得如何,皆是不能保证,如今沈飞太子妃,她一句话下去,这几十数百人就立刻动了起来,等东西送到她跟前,端的是完美无缺。
四色果脯,黑色醉枣、朱红嘉庆子、盈绿青梅、明黄糖杏,四色点心,玫瑰饼、八珍糕、雪花酥、水明角。
这四色点心不仅名字好听,这模样也是风雅,玫瑰饼用鲜花模,不同于现在那些做点心的模具,宁博容让做的那一个个小巧玲珑,就似是半开的玫瑰花,这饼制成,加了玫瑰花汁,色泽明丽,异香扑鼻,用的方子却是宁博容早在云州做过又改良了的,甜而不腻,入口生香。
至于八珍糕原是茯苓、扁豆、莲子、山药、党参等八珍,用麦芽、藕粉替代党参、白术之后,气味却好闻许多,由八珍和着糯米面、白糖研磨成细粉,以模具制成水晶糕模样,上撒一层薄薄的糖霜,莹白如雪不说,只一尝,这做得恰到好处,入口即化。
雪花酥实则是用顶酥饼的做法,生面加糖以油和面做内层,内里形成许多层之后,层层相叠,内馅儿却是特别的咸中带甜,这饼焦香可口不说,难得的是内里色泽金黄,层层如雪花般薄,吃来更是非酥脆非常,一咬即碎。
最后那水明角说穿了其实是变相的蒸饺,但薄皮乃是白面豆粉所制,内馅儿偏是浓甜糖果,蒸熟之后,乃是一味极特别的甜味点心。宁博容所制的这水明角一个个犹如月牙,外皮透着清新薄绿,隐约可见内里浅黄糖馅儿,瞧着犹如晶玉一般,极其美观。
待得点心摆上了历祯帝的桌子,他都有点儿惊叹,只见面前四个同他巴掌差不多大的小碟,碟样儿新式,一双如碧荷叶,椭圆形,边儿微卷,一双如牡丹瓣,比另一双略长,似一瓣饱满花瓣,一头略高,底如弯勺。
那碧荷碟上放浅红玫瑰饼、明黄雪花酥,花瓣碟上放水晶八珍糕、月牙水明角,即便是不吃,瞧着都赏心悦目。
“这阿容,倒当真是心灵手巧。”历祯帝失笑。
点心送来的时候,不仅他在,左相范吹海,包括两位尚书、九寺卿中的三位都在,宁博闻作为鸿胪寺卿,自然也在,此时不是正式上朝时,是以这点心也就这般送了进来。
宁博容原也没做多少,甚至没打算这会儿送去,但那刘湛不知道是打着炫耀的主意还是怎样,硬是要此时送,送就送吧,只好送了七份去。
看历祯帝心情不错,这点心做得又小,不至于食之不雅,吃起来倒是方便,众人也便不讲究,都用了些。
宁博闻不大爱吃甜食,只略尝了尝,宁博容的手艺他是知道的,曾在家中就是鼓捣这些的一把好手,想不到进了宫……还是这样?
她倒似乎过得不错。
因宁博容特地注意了,送给历祯帝的那一份就特别甜一些,果真让这位龙心大悦,几乎将这四味点心都吃了。
而这也让她确定了……他们刘家,就没有不爱吃甜食的!
既定下了这,宴上的酒仍是用了果酒,以免有官员酒量浅喝醉了失态,点心和果脯定下后,宴席主食仍是按照往日的规矩旧例来,茶水却是用的冲泡红茶,性温,也不必那么讲究。
帝王大寿,这便是今日里大梁的头等大事,北地战事趋于平稳,在夏秋季节,北方放牧民族不至于缺衣少食,却是最为安定的一段时间,于是,这大梁上下,皆是一派太平盛世的景象,历祯帝这年五十大寿,自然需得办得隆重热闹。
宁博容这天早上天不亮就爬了起来,又一次穿上那沉重正式的翟衣,梳发、上妆,戴冠。
刘湛自然也要早起,他的习惯是早起之后到外头练一练拳,这还是从万里书院起就养成的习惯,正因为如此,他这辈子的身体比上辈子好得太多了,且如今宁博容又教他新的法门,虽刘湛对武学实则并不是很有天赋,却也一天天愈加身轻如燕起来。
“你这掌法,仍是有些不对。”宁博容穿戴好了索性坐在外院里看阿青送过来的文书,一边对刘湛道。
刘湛停了架势,“哪里不对?”
“打得太急了些,配合那心法,原该快中有慢才是。”宁博容又看向手中文书,只是随口道。
刘湛点点头,又练了起来。
于练武一道,宁博容知道就算是给刘湛顶级武学,他这辈子拍马也别想赶得上自己,资质是天生的,刘湛虽然不笨,但是这方面没天赋就是没天赋好吗?
……再加上,他的身份也注定了没那么多时间花在练武上,若是当真混江湖的,拿上一本绝世武学,哪怕资质不佳,这勤能补拙,还是可能成大器的,但刘湛那是什么人,一朝太子,让他在这方面去勤,怎么可能。
刘湛练过武,宁博容这边看好文书写过批注,令水静交代下去,这一大清早,晚上大宴的准备工作就已经开始动起来了。
再然后,两人一块儿用过朝食之后,就迅速穿着这正式的礼服往宫中去了,从东宫去太和宫,一路两人坐撵,这跟着的宫婢宦官就多达上百人,浩浩荡荡到了之后,就是一天的正式待客行程。
那边唱:“……东理王送白玉杨枝树一株、上好南珠十斛……”
这边又道:“……明州游刺史贺,勾彩缕金沉水鼎一座、万年珀书镇一方……”
……
无数的珍宝流水一般进入这里,许多宁博容听都没听过的名目频频在耳边响起。
刘湛留在前面,宁博容需要在后殿接待女眷,这殿内充斥着各种脂粉香气,弄得她直想打喷嚏。
她对这京里的权贵女子实则十分陌生,往日里全然没有往来,这一眼看去能认得出来的也就只有刘婉贞,也幸好一些普通官员的家眷,都自有女官接待了,否则宁博容恐怕还要焦头烂额。
这边正与刘婉贞一道同福慧长公主说话,旁边站着范吹海之妻吕氏,却听水静在宁博容耳边轻轻道:“黎王妃到了。”
黎王妃李氏,乃是汉承侯的长女,昔日开国长公主的血脉,说来也算是皇亲国戚,却只嫁了诸位皇子之中最为平庸的黎王。
若论几位皇子妃,地位最高的无疑就是黎王妃李氏,可惜,上头还有个出身不如她的太子妃压着。
宁博容嫁到宫中也有两个多月,却只见过赵王妃一人,颖王被黜,颖王妃便进了佛堂,整日几乎从不踏出那小佛堂也便罢了,赵王妃出身不算高,性情温柔敦厚,稍显懦弱,因那赵王生性暴戾,赵王妃就愈加显得没脾气,但宁博容嫁进来之后,只有她来见过宁博容几次。
这位黎王妃,却是一次不曾来拜见过。
黎王已经在宫外建府,按礼黎王妃也该进宫拜见太子妃,偏这位一直推说身体欠佳,直拖了两个多月。
虽然宁博容也不是太在意,但这本身就说明了一种态度。
这位,恐怕是不怎么喜欢自己。
“那张家小娘子也到了,正与黎王妃一道。”
宁博容挑起眉来,哦,这两人怎会凑到一块儿去?也是,这黎王妃是汉承侯之女,张家小娘子是禄渊侯之女,她们俩才应该“惺惺相惜”来着。
正想着,这两女已经进了门来,不少女眷都是吸了口气。
那张如卿平日里虽跟着贵太妃住,却从来深居简出,也无多少帖子敢送到宫内,竟是养在深闺无人知,她往日几乎从不参加京城的各种闺秀聚会,连见过她的女眷都少。
此时出现,乃是首次在这等场合露出真容。
也不怪众人如此惊讶,即便是宁博容,也是瞪大了眼睛好么!
那汉承侯之女李氏原也是少见的美女,气质又佳,偏站在那张如卿身边,硬生生被衬得黯然失色。
因那张家小娘子,竟是倾国色。
有言道: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
这张氏虽只是十五六的少女,却当真是那——倾国的美人。
宁博容原以为这辈子的皮相已经好到可以打九十五分以上,而这位张如卿,却是足足可以打到一百往上爆灯的级别。
……那刘湛什么都同她说了,怎么就没说过这位是长成这样子的?
能抗拒这种脸蛋的,绝壁不是男人啊擦!
☆、70·忍辱负重
要说长相;宁博容本是自信的;要说有女子不在乎容貌,那绝对是骗人;宁博容觉得自己这辈子生成这样,已经是接近祸水的级别;那面前的张如卿;那就是妥妥的绝世美女。
以至于她一走进来;不仅仅是整个室内仿佛亮了一亮;几乎可以说是光彩照人;而且直接让现场见惯了场面的贵妇闺秀们倒吸一口凉气。
宁博容坐在首座,这厅里再无人比她的身份更高;一身厚重翟衣端庄雍容,她原生得娇弱,乃是我见犹怜之态,如今在这衣服与通身气质映衬之下,光华内敛,尤其那书卷气质,竟是让她愈加温文尔雅,令那清丽容貌愈加锦上添花。
她自己或许不觉,众人暗暗拿她与这张如卿比较,虽乍一看去,这张如卿美得极惊艳,且有十二分的侵略性,即便是女子看了,都有些目眩,但太子妃原也是个大美人,偏美得柔和,犹如春风化雨,毫无侵略性可言,通身上下皆是一个雅字,看久了,也未必比这张如卿差到哪里去。
尤其这张如卿一出现,众人反倒看太子妃愈加顺眼起来。
因为张如卿这样的女子,男人几乎无法抵御她那张脸,仿佛就是生来让其他女人嫉妒的。
今日历祯帝大寿,那禄渊侯被夺了兵权,但底蕴还在,爵位也未被削去,自是要来祝寿的,张如卿作为他的女儿,出现在这里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我前些日子身体不大舒爽,未曾来拜见太子妃,原是我的不是。”只见那黎王妃李氏深深拜了下去,似是满怀歉意道。
宁博容抿唇一笑,好啊,她高兴演,她就陪她演,于是,也情深意切道:“阿嫂近日身体可好些了?”
偏生不让她起来。
黎王妃作为汉承侯的长女,自小几乎是千娇万宠地长大,结果一纸皇令打得阿父措手不及,只得嫁给平庸的黎王为妻,且这黎王虽身体无恙,腿上却有那么点儿小毛病,让他绝了继承皇位的可能,要说她心中没有怨气,那绝对是说谎的,颖王被黜、赵王被圈禁之后,原是该轮到排行第三的黎王,偏他因为这么点儿毛病,让那老四捡了便宜,随后嫁进来的太子妃宁氏,更是处处不如自己,怎能让这李莞服气!
可在地位上,她若是来见这宁氏,却是必须要行礼,谁让人家是太子妃。
“多谢太子妃关心,已经没有大碍了。”李莞柔声道。
宁博容这才带着笑上前两步,扶起她来,然后看向她身旁的张如卿,“这位就是张家妹妹吧。”
张如卿行礼的姿势比李莞更加完美无缺,“永州张氏见过太子妃。”
一旁李莞勾起唇角,想起那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