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禹,最后一个问题,是谁给你的自信,让你觉得我不会真的杀你?”
“……郎君若、若是杀我……有些事便永远也不会……知道……”
宁博容就听到那男孩儿笑了起来,笑得她都有点寒毛直竖!
这绝壁是个变态啊!
“真可惜,你说的那些,我都已经知道了,现在的我不知道,二十年后的我,却通通都查得一清二楚呢,所以怀禹,你可以去死了。”
冷冰冰的话没有半点儿起伏,就好似刚才那没有温度的笑声一样。
“阿昭,杀了他!”
宁博容瞪大眼睛,看着三支弩直接刺进了那个青年的胸膛,而他发出一声刺耳的惨叫。
她猜,这个怀禹很可能是个……太监?
不能再看下去了,被发现了就糟糕了,这男孩儿不仅是个变态,还很可能是……重生的变态。
算了,都有她这个穿越的了,出现个把重生的也不用太奇怪。
正想跑呢,忽然那男孩儿猛然间转过身来,狠狠吓了宁博容一大跳!
卧槽,直接对视了啊!
……长得倒是……挺好看的……
宁博容转身就跑,有轻功加持,很快就不见踪影。
叫阿昭的高大男人追了两步又犹豫了一下回来了,他几乎要认为那是一只树林里的白色山妖了,小小的一只,跑起来快得惊人。
“算了,阿昭,我知道她是谁。”
沉默的男人看了一眼自己的小主人,依然安静不语。
他从不说话,这辈子也说不了话,从一生下来他就是哑巴,既然阿父让他跟着小郎君,那小郎君就是他的天。
他说什么,即是什么。
宁博容的心跳得飞快,尼玛一点武林高手的风范都没有啊!
等到回了屋子爬到床上去了,心脏还在“咚咚”地跳。
然后吧,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虽然知道隔得那么远,那男孩儿又肯定没练过内功什么的,眼力必然是比不上自己的,天色还没亮,多半是根本看不清自己的脸。
这么想想,宁博容就有些安心。
但是,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
待到早上起来,阿青给她梳洗,坐在妆台前看向铜镜的时候,宁博容才猛然间跳了起来。
“小娘子,怎么了?”阿青被她吓了一跳。
卧槽!宁博容简直想敲死蠢呆的自己。
她、的、蓝、眼、睛啊啊啊啊!
简直蠢死了!
这么明显的标志,要是对方再见到她,肯定会知道就是自己……
于是,等阿青给她换好了丧服,一路去了宁府,宁博容都觉得心塞得厉害。
她觉得好奇真的要害死她了。
四月的洛州还是春寒料峭的天气,宁盛昨夜里便去了宁府一直未归,崔氏早晨便给他炖了热汤带过去。
这道汤,也是出于宁博容的创意。
事实上中国人食用菌菇的历史相当久远,却大多用在中药药方里,例如茯苓、灵芝等等,这个年代,汤羹本就少见,银耳、黑木耳之类虽然已经有了,却很少有人去食用,蘑菇之类的食用菌菇也只有一些乡下人才会采摘来吃。
这道汤便是很简单的枸杞红枣银耳汤,材料在这个年代很常见,宁博容在无数的影视剧小说里看到过主角炖银耳汤喝,于是知道这个年代居然连银耳汤都没有,说实话当时还相当惊异。
如今银耳汤已经是宁家常见的汤食了。
马车缓行,从城郊到洛州城中的宁府也花了小半个时辰,比起崔家至少表面上主人亲迎的隆重,宁府对待崔氏和宁博裕、宁博容兄妹的轻慢之意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来。
只得一个下仆来接罢了。
崔氏一身素服,牵着宁博容下车,宁博裕神色端肃,俨然就是一副大人模样了。
入了内宁博裕去找宁盛,崔氏带着宁博容入内,这才见到宁盛的长嫂林氏,当年宁盛出生,他的长兄宁丰都已经娶妻生子,长子都两岁了,二兄宁润也已成家,是以林氏的年纪已经相当大了,反正就宁博容看来,几乎比崔氏的母亲章氏还要苍老些。
宁府到处都拉着白幔,内堂的布置却依然很是奢华,就是旁边的博古架上,就有不少好东西。
正如崔氏说的,这宁府里的幺蛾子必然不少,这一堂人站得满满当当,宁博容看着都有点儿眼晕,这才知道比起宁家,崔家是多么的人口简单啊!听着林氏介绍更是绕口,单单她自己所出就有三个儿子,当然,女儿都是已经出嫁了不在堂中,宁丰的妻妾生下的庶出子有五个,这八个儿子又早已经成家了,于是生下的嫡嫡庶庶少说也有三十来个儿女!幸好很多女孩子都已经出嫁了,再加上老二宁润家的,老三宁硕家的,老四宁实家的……
这个堂中站着的不过十之一二,宁盛的几个兄长都没来,单单是这些“晚辈们”的数量却也让宁博容觉得大开眼界。
不过,宁丰的曾孙都已经一岁半了,让年仅六岁就成了姑婆的宁博容整个人都不好了。
卧槽,这个宽敞到足有崔家正堂两倍大的堂中,偏偏这时候人人穿孝,男孩子女孩子全是清一色的衣服,反正让宁博容认……她是压根儿分不清谁是谁!
“来了便好,”林氏一笑满脸都是皱纹,一头银丝已经黑发都不见几根了,“阿母之前还总是念叨你们呢,只是住得远,来往却是不方便。”
这话说得极客气,安氏能念叨宁盛夫妻才叫奇怪了。
“祖母,这便是容姑姑吧?果真漂亮呢,怕是比十九娘还要长得好呢!”一个小姑娘脆生生地说。
宁博容抬起头来,看到坐在林氏身旁的一个女孩子,瞧着不过只有十一二,要说宁家人的长相都还不错,比崔家要高一个档次,只是宁盛遗传自母亲的那部分使得他的长相比宁丰等宁家人又要高一个档次,不过,单就看林氏身边的小姑娘,年纪不大,却已然有几分艳光逼人之态,十分漂亮。
林氏慈爱地说:“怎么,我家十娘可是嫉妒了?”
“才没有呢,祖母!”
宁博容挑挑眉,看着堂内立刻一派温馨,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听到身旁崔氏冷冷道:“我家阿容父为我大梁陛下钦点状元,正三品致仕的名士,书院一山之长,母为庆和世族崔氏嫡女,听闻宁氏十九娘父为大伯庶子,母为外室淫奔之女,却不知十娘拿我家阿容与十九娘相较乃是何意?”
堂中一瞬间鸦雀无声。
这时却有一公鸭嗓子低声道:“有甚了不起,也不过是胡姬之子……”
偏生此时堂中极为安静,这一句莫说是宁博容了,就是耳朵不好的林氏,恐怕也听得一清二楚。
“原来,这便是洛州宁氏所谓名门的教养,长幼尊卑亦是不分,”崔氏微微一笑,姿态优雅地行了一礼,“庆和崔氏女,领教了。”
要论家世,宁家这个真土豪伪世族哪里比得上数百年传承的庆和崔氏?
这一句,当真是讽刺意味十足。
宁博容这时却抬起头来,颇为“天真”地道:“阿娘,为何他们先是骂我,再骂阿爹?”甚至还故意抽了一下鼻子,以她这副楚楚可怜柔弱可爱的长相,这样一来若是再大个七八岁,估计得让男人们心都碎了,“阿娘,原来宁家这样讨厌我们吗……”
崔氏一把搂住了她,沉默不语。
却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是谁敢骂我父亲阿妹?倒是说给我宁博闻听一听!”
宁博容的眼睛一瞬间睁大了。
咦,宁博闻?
卧槽,从未露过面的传说中的……大哥?
☆、宁家长兄
宁博容从未见过宁博闻,宁博裕今年都快十五岁了,宁博闻身为长兄自然更大,而且,长到六岁,她甚至连她家大哥的只言片语都没听到过。
只知道爹妈据说差点儿被他气死。
宁博容以为那就是个中二少年叛逆离家的故事。
现在看来,却肯定不是。
因为,宁博闻再怎么看都和中二这个词——不搭边啊!
应该这么说,初见宁博闻,怎么都会很……惊艳!
宁博容本来以为就自己是挑着宁盛和崔氏的优点长的,结果宁博闻居然也是,而且,要说在宁家她和谁长得最像,并不是宁盛也不是崔氏,而是宁博闻,虽然宁博容现在年纪尚小,但她自己都发现了,她的长相与宁博闻足有七八分像。
宁博闻也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小妹,而这一看,顿时有些惊奇,显然,他也发现了。
同样是蓝眼睛的宁博闻,甚至比宁盛更像是混血儿,而且皮肤白皙,面容俊美,气质又相当出众,在这个年代,宁博容尚是第一次看到如此“美貌”的男人,绝对是风靡万千少女的节奏。
果然,宁博闻一进来,厅上不少女孩子都悄悄红了脸。
但是吧,宁博闻算是她们的堂叔,也就看看而已。
这年头男女大防尚且还没那么严,宁博闻又是正正经经的宁家人,进内堂也没什么不合适的,问题是,宁盛根本没叫他来。
“阿娘。”宁博闻恭恭敬敬地道。
崔氏却面容冷漠,“谁让你来的?”
堂上林氏忍不住道:“你家大郎亦是阿母之孙,怎可不来?”
“我家大郎?”崔氏冷笑道,“我夫君言道早已没了这个儿子!这么说,你宁家是只愿阿母有这这孙子,却是不要我夫君这个儿子了?”
林氏一噎。
宁博闻身着素白的衣袍,更是衬得面容如玉黑发似墨,崔氏如此,他不声不响,掀起衣摆便在众人面前正堂中央跪了下来。
“儿自知不孝。”
崔氏的脸色顿时更加难看起来,咬牙道:“……果然是我生的好儿子,这种时候还如此算计……”
宁博容看看崔氏,又看看跪下来几乎与她一般高的大哥。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起来吧。”崔氏终于道。
宁博闻又给她磕了个头,才站了起来。
“大嫂,不知可有清净的房间容我和他单独说一说话。”
林氏赶紧道:“那自然是有的。”态度却比初时要殷勤许多。
崔氏讽刺地笑了笑,眼神漫不经心地飘过坐在林氏身旁脸色煞白的十娘,和之前插嘴这时候眼中却带着恐惧的宁家小郎君。
权势啊,有时候就是这么有用。
“阿娘。”宁博容拉住崔氏的衣摆。
崔氏摸了摸她的头,见林氏准备的房间乃是里外套间,便将阿青唤了来,让她陪着宁博容呆在里间,她这才同宁博闻说话。
宁博容很乖地半躺在里榻上,耳朵却竖了起来。
谢天谢地,她总算真正发现了练武的好处!
“……果然好心计,知道我不能在宁家人面前为难你是吗?你可以不要脸面,我和你阿父却还要的!”
“阿娘,宁家这些人平白糟心罢了,我却从未将他们放在眼中,这次来,也只是想见见阿父和你,还有二郎和阿容罢了。”
“宁博闻!你自过你的日子,当年你父几乎是恳求你时,怎不见你如此有孝心?现在何必惺惺作态!”
“阿母,父亲不理解我便也罢了,阿母怎会不知?”
那厢的崔氏却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她才道:“是啊,我知道你,为了滔天的权势,不管是你父还是我,甚至是你的弟弟,妹妹,全部都可以牺牲,大郎,自你出生,你阿父为你倾注了多少心力,我更是视你为珍宝,便是阿裕出生,所得宠爱亦是远不如你,结果,你怎会变成如此——”
“阿娘,我没有。”
“你怎没有?那年明知我怀着阿容,你执意要退亲,那个女人竟然跑到云州来,虽是无心,却害得我早产,你阿妹生下来细弱地好似猴儿一般,差点儿就没了命去,自此体弱多病,便是她自小喝的苦药受的针刺,都是寻常小孩儿无法承受之难……”崔氏说着,已然哽咽,“你阿父亲自上门退亲,被削了脸面便也罢了,只当是我俩前世欠你的孽障,可你——”
“阿娘,是我的错,便是贞娘这些年,也心中多有歉疚,是我辜负了阿父阿母,是我大不孝,是我们夫妻对不住阿妹……”
认错的声音倒是很诚恳,宁博容却有些愕然,原来自己这辈子早产,是拜这个大哥所赐?
“算了吧!她会心有歉疚?身为大梁唯一的长公主,她刘婉贞会有那么一瞬觉得对不起我家阿容吗?是,这几年阿容生日,她送来无数的珍宝珠翠,可这又如何?这些钱财可换得回她健康的身体?宁博闻,你扪心自问,便是没有阿容之事,三年前的公州案,你父亲自上京与你说道,你却如何?戚大人乃是清贫好官,你却眼睁睁看着他冤屈而死!尚有泸县三策,外虏战和论……宁博闻呐宁博闻,何以我与夫君寄予厚望的儿子,会变成这般只贪权谋的奸臣!”
这回,是宁博闻的沉默。
“阿母,戚闵非是我不救,而是救不得,公州案他确有责任,若不是他过于严苛,何以致公州之乱……陛下让他死,至于——”
“罢了吧!于你而言,什么都比不上如今这滔天的权势富贵!”
宁博容:“……”母亲,你这句话吼得太响了,就算是没有内功,谁都能听得到了好么……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走了出去,轻轻叫:“阿母……”
崔氏回头看到怯生生的宁博容,脸色立刻缓和下来,“来,阿容,阿母带你去灵堂祭拜祖母。”
宁博闻方才还面无表情,见到宁博容来,却也露出温和的笑,柔声道:“阿容,不要怕,我是大哥。”
崔氏脸色一凝,真是气得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早就知道,宁博闻的脸皮厚到根本就谁都拿他没办法好吗?
如果不是因为云州远离京城,以这厮的死皮赖脸,恐怕她和宁盛根本没办法将他隔离在宁家之外那么久。
偏偏如今阿裕要留京备考,崔氏看着宁博闻就头疼得厉害。
于是,板着脸的崔氏带着宁博容到了前堂,宁博容从未见过安氏,自然对她没什么观感的好坏,她只是觉得,似乎这整个宁家,都没有人真正为她的离去而伤心。
“节哀顺变。”熟悉的声音响起时,宁博容猛然间回过头去。
然后就看到了那张几乎可以成为她噩梦的脸。应该说,如果她上辈子不是学医的,单单看到那样处死一个人的场景,恐怕都足以让她噩梦一场。虽然说,到最后做的工作与她的专业其实并不怎么对口……
宁博容很讨厌闯祸,更对早晨自己因为听到小孩声音而生出的一时好奇深恶痛绝。
可做过的事,她却不会反复后悔,只想着怎样去解决。
“那是谁?”她悄悄问崔氏。
崔氏拉着她的手,“天家四郎,楚王。”
宁博容:“……”擦,不闯祸就不闯,随便好奇一下就碰到什么皇帝的儿子,这是什么狗屎运?
但是,她只是看到这位楚王殿下干掉一个阉人,貌似也不是很大问题?她站得那么远,只要稍有点常识都知道是根本“听不清”他们说话的……
她的大伯宁丰一直陪在楚王身边,安氏过世,原本是绝对不可能有诸如楚王这个层级的人来吊唁的,但是,安氏出身不同,她原是世家大族之女,甚至说起来亦是当今天子外家远亲,所以时年八岁的楚王前来吊唁并不难理解。
宁氏已渐渐没落,是以宁丰方对八岁的楚王如此着紧。
但宁博容仍然找了个机会从崔氏身旁溜走,看来那位楚王也是有话对她说,将宁丰支开了。
“这个小娘子,我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宁博容:“……”难道她要叫这位小郎君吗?
感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