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像刘婉贞这样哭得叫人心塞不是吗?
比起慕容聿白天给她的第一印象,这时候的他看起来竟是意外得乖。
虽比起卢令仪和赵月疏,这位要圆滑周到多了,呃,毕竟有那样一位母亲,他若是情商太低,真心顶不住啊,情商高又长得这副模样,当真是个在京城混得不好都没天理的天之骄子。
吃完了夜宵又传完了话,慕容聿便要走了,刘婉贞却留他,“阿聿不若在这里住一晚再走。”
“不了,反正住得也不如何远,若是不回去,家中阿母怕是要担心。”
慕容聿正要走,哪知这时候却有一个男装婢女匆匆跑了进来,“公主,有急信!”
宁博容奇怪地看过去,一眼便认出这是刘婉贞身边常在外院走动的女官水音。
这厢慕容聿的脚还没跨得出去,那边刘婉贞一看信扫过几行就一下子惊叫出声。
“阿湛!”
宁博容猛然间朝她看去,却见刘婉贞眼中泪珠滚滚落下。
……莫名的,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阿嫂,发生了何事?”
刘婉贞不管合不合适,直接将那密信递给了宁博容。
宁博容只看过几眼,心中立刻一紧。
前线战事吃紧,刘湛亲自率军出征,却被己方一位中郎将背叛偷袭,乃至于北地荒漠之中失踪,生死未知。
……哪怕知道这位是个重生者,有着粗得不能再粗的金手指,宁博容却也一时不能确定,他到底是有事还是无事。
不说对刘湛有多少情意,在她的心中——那几年里几乎可以说是青梅竹马的刘湛,好歹完全够得上朋友的标准。
“我可怜的阿湛,”刘婉贞哭着,“那中郎将当真可恨!却说也是那杨侍郎的好友!偏存心害我阿湛。”
宁博容对其中有多少阴谋诡计并不感兴趣,她忧心的只是刘湛的安危。
实则北地前线离京城并不算十分遥远,若是快马加鞭,六七日上便可到边城,大梁的京城,本就不在腹地,反倒是偏于北线,反倒是洛城位于大梁地界的中央,乃为副都。
慕容聿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姨母不用担心,阿湛定会没事的。”
宁博容略惊异地朝慕容聿看去,因他这句话说得格外真心实意。
至少感觉上是如此。
“阿嫂,先不必如此忧心,待阿兄回来,与他说过再论吧。”宁博容轻轻道。
总之,等宁博闻回来,她要亲自与他谈一谈。
实在不行——她便任性一次!
明明穿越的该是个无忧无虑的山长之女,吃吃喝喝读读书写写字便也罢了,但宁博容总觉得自己正往……说不清楚的轨道上同正常的行进轨迹偏离得越来越远。
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难道说,刘湛那么一个重生男,蝴蝶翅膀竟是扇动得如此给力吗?
这夜,京城之中许多人都无法安眠。
宁博容的视线落向室内那顶帷帽,眼神明亮极了。
若是——她戴上这帷帽,或者是戴上面具,若是她不愿意,这世上绝无人能掀开。
完全可以不暴露身份的。
只是……总觉得她要是当真这么做了,这画风简直不忍直视,基本上就是朝着各种狗血天雷的方向发展,诡异到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而且,刘湛要是真因此出事,会不会太弱了?总觉得这家伙才不会这么蠢,指不定就是他自己挖好了坑等人家跳呢,要有人去救他根本就是多此一举。
去还是不去,这是一个问题。
即便是普通朋友,若是知道他有危险,你是救,还是不救?
实则问题的答案不需要考虑,自然是要救的。
虽然宁博容并不肯定刘湛是否需要,她只求无愧于心。
而且,她也实在有些渴望独自一人彻彻底底享有自由,不需要多少时间,只要一会会儿就好,她勤耕不辍,练了那么多年的武,若是一辈子都要让她困在这大家闺秀的笼子里,却是让她闷得快要难过死了。
宁博容,实则也渴望过更广阔的天地,但她又知道自己过不了那等风餐露宿的艰苦生活,她只是……想要有那么一次,释放一下自己罢了。
也许,想去救刘湛的心只有那么一半罢了,更多的却是将这当做借口,宁博容的心中想得通透,却愈加有些心虚。
……若是崔氏知道了,怕是会疯掉的,这可怎么办呀……
偏第二日水静来报,宁博容来知道那位帝王的来意。
“卧槽,这下完全不想去救他了怎么办!”
宁博容表示太坑爹了,这要是被发现了……后果太“美”她不敢想了……
管他去死!
她愤愤然想着,却仍然在宁博闻回来之后,去了他的书房。
到底——是不能任由他去死的。
☆、59·旒城客舍
这个世界毕竟不是江湖的世界;基本上是不会有独身上路的女子的;倒是有些乡野村妇迫于生计;或者一些卖唱的歌女卖花儿的小姑娘偶尔可见,余者;是根本不会有的。
宁博容一身男装;所幸年纪尚小,根本看不大出是女儿还是少年,只是身形太过纤细;只得稍稍多填些衣物,至少将那盈盈一握的纤腰显出些许厚度来。
一头乌发只是普普通通地束着;低调的青色长衫外套着一件斗篷;几乎将头脸都遮住了,又戴一斗笠;却也不大惹人注目,虽瞧着年纪不大,还是个少年模样,却骑得一手好马,独自上路,也有人注意过他,这少年打扮的年轻人腰侧却有一乌刀,瞧着不大好惹,许多人便也歇了心思。
宁博容并未练过什么武侠里易容的法门,那间放满武侠秘籍的书房里,倒是有那一两门可以转换身形样貌,却也不是一两日可练成的,此时再临时抱佛脚显然来不及,她就索性这般出了门,只用了内柜里的一盒子乌核,神奇的是,含在舌下便能改变人的发声,如她天生娇软的女儿音,却化作低沉许多的微哑少年音,至少不会引人注目。
因斗篷遮住了她的眉眼,只露出尖削的下巴,她身形又瘦小,坐在小食馆里也并无多少人在意。
“给我来一碗汤饼。”她道,随后丢出几枚铜钱来。
在大梁,金银并非通用的货币,铜钱才是,而她一身轻便,瞧着也不似是带了多少铜钱的模样,几个无赖模样的人瞧了瞧她便无趣地转过头去。
实则宁博容有那个空间书房,虽只是一屋子的武侠秘籍,却也可以当做储物间来用,放不了多少大件的东西,堆那数百上千贯铜钱却是没问题的,但她的身上,永远都只放一贯钱。
一碗清汤寡水的面端上了桌子,没错,这汤饼便是面条,她是习惯叫面条的,但在外面,说面条人家才不懂是什么东西,得叫汤饼才行,而这碗面甚至连影视剧里最知名的阳春面都远远不及,宁博容只吃了两口,便想要哀叹。
她果真是过不了这样的日子的,这么些年养尊处优,早把她的舌头养刁了,而自出生起就有婢女跟着服侍,如今独自一人,竟是各种不习惯。
邻桌两个汉子正吃得呼噜噜,好像香得很,事实上,宁博容面前这碗面条,不过就是加了酱油汤的宽面条,偏这面条半点儿都不劲道不说,硬硬的难以下咽,又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味道。
总之,宁博容是极其艰难地一根根吃着。
谁知她这副秀气的模样,怕是引起了那两个无赖的注意了。
宁博容早就知道,这年代可没什么江湖人,更不存在大侠什么的,唯一沾点边儿的游侠儿,却不是什么好的形容词,例如这两个市井无赖,大概就是那等游侠儿,一脸的不善。
她不露声色,到底那比她的脸还要大上好大一圈的碗里仍是剩下了一半的面,宁博容就起身离开了。
那两个游侠儿果真跟了来。
此地离边城已经不十分远了,越是往北,越是略荒凉,此处名旒城,乃是北地较大的一座城市,而北方一向民风要比南方凶悍一些,越是离边城近,这些“游侠儿”也就越多。
这是宁博容深有感触的一件事。
单这两人,身材都比她要高上一个头不止,且一人脚步灵活,怀中显然藏着匕首,一人腰侧别着一条长鞭,虽不见刀剑,却端的是杀气腾腾。
宁博容默不作声,带着这两条尾巴就出了城去,专挑偏僻的地方走,那两人丝毫没有疑心,一路跟了上来。
确实,似是宁博容这等细胳膊细腿的小身材,哪怕带着柄乌刀,对于他们而言也不算什么,他们见这小郎君方才吃汤饼那秀气模样,便知道这绝对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子,是以决意要赌一赌,即便是身上没几枚铜钱,那柄乌刀瞧着也是好货,能卖上几贯钱。
宁博容停下脚步,那两个游侠儿立刻笑嘻嘻地从树后转了出来。
“这位小郎君,我们兄弟近日手头上缺些钱花,不知可否借上那么几贯?”两人中相对瘦小的那位笑道。
宁博容也笑了起来,轻轻道:“来得正好,我正有事情要问你们。”
旒城离边城已经不远了,不过七八十里路罢了,一些边城的消息,自也能传到这里来,且因边城皆是官兵把守,此处反倒消息更流通,宁博容正愁找不到人来问。
这两个游侠儿一看就是混迹市井的惯犯,不问他们问谁!
她这般镇定,倒是让这两个游侠儿一愣,因他们想象中这时候宁博容应该怕得瑟瑟发抖才是,却不该是这副淡定自若从容得很的模样。
“我有些问题想问你们,却是不知道你们谁的消息灵通一些?”
那两人中略高大的汉子狞笑一声,“不若你先将一条胳膊留下来,我再告诉你我们的消息灵不灵通!”
瞧着扑过来的高大汉子,宁博容叹了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真是扫兴。”
那汉子定睛看去,却是哪里还看得到宁博容的身影?
摘花飞叶皆可伤人,这要真用起来,却是相当吓人的,宁博容手上只抓了一把绿叶,如今已是六月初,那树梢上的叶正是绿得浓郁,宁博容一把叶片飞出,那大汉却是立刻惨叫一声滚倒在地,另一个瘦小汉子定睛看去,却是狠狠吓了一跳。
因那汉子身上的麻布衣衫皆被割出一道道的痕迹,鲜血渗出,伤得虽不重,却是通身上下到处破了油皮,这疼痛自是不必说。
让他们受到惊吓的原因只是因为伤那汉子的,却是一把碧油油的树叶。
从未听过拿树叶就能伤得了人的,那瘦子甚至捏起一片树叶,又软又轻,却是如何都伤不得人的模样。
宁博容平静地看过来,“这回可以说了吗?”她可没打算伤人伤得太重的,这两个家伙显然不是什么好人,却是地头蛇,她并不想招惹太多的麻烦,毕竟她是为救人而来,又不是为铲奸除恶替天行道。
那瘦子扶起高大汉子,一双眼睛骨碌碌地乱转,“不知小郎君想问什么?”到底比之前要老实多了。
“关于边城的消息,越多越好。”
“呃,这等军机之事,我们怎会知——嗷!”
这会惨叫的是瘦子,那高大汉子浑身的肉都抖了一抖。
宁博容耍得一手好鞭子,此等销骨鞭法使开,配上她的内劲,绝对比分筋错骨手杀伤力还要大,伤痕却是愈加浅了,几年前她一鞭落下还有红痕,如今,只要她刻意控制,便是连丁点儿痕迹都很难寻到了,偏偏是痛入骨髓!
“这样呢,想起来什么没有?”她的声音愈发柔和了。
那高大汉子看着自家兄弟在地上打滚,这回发起抖来的人却变成了他。
只是一鞭子而已,怎会如此可怕?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这兄弟的能耐,当年他被人一脚踢断了两根骨头,都不曾这般惨叫过,却是不知这瞧着不如何的鞭子抽下来,竟是这般恐怖?
“……只是、只是听说那行军总管,也就是、就是什么皇子的,被铁中郎将给陷害,在荒漠中失踪啦,如今变成乱作一团,几位老将军方才将乱局按了下去,又有人提议这仗还要继续打,只众人又顾忌楚王安危……”
“还有呢?”
“还有、还有没有行军总管的调令,附近几座城的援军不肯出,至今只派出三队人去营救那个皇子,没听说有什么新消息……”
他几乎是苦思冥想,才说出这么点儿东西,平日里他们这些游侠儿,谁没事整天去打听战事消息啊!
宁博容听到最后几句,却是冷笑一声。
说来,他们也是按规矩办事,但是,恐怕所有人都错估了刘湛在帝王心中的分量。
毕竟除了少数几个人,其余人可是并不知道刘湛对于历祯帝而言意味着什么,将宝压在刘湛身上的几乎没有。
只是一个皇子,平日里前些年像是透明人一般的皇子,怎么都看不出皇帝有多重视他,他们这些边城将士常年为大梁出生入死,又是按规矩办事,说句实话,天高皇帝远,还真是不太害怕。
“这几城中,军令却是掌在谁的手中?”宁博容淡淡问。
那汉子一怔,赶紧道:“我只知道我们旒城是在池将军手中,余者却是不知了……”
宁博容皱起眉,瞥了他们一眼,“罢了,你们赶紧滚吧,若是让我知道你们将今日之言泄露了半个字,嘿嘿!”她轻轻一掌拍向身旁那棵足有上百年造化的古树,先时还未有什么变化,不过短短一两息便轰然倒下不说,她掌按住的那一截,竟是将那粗壮的树身震得粉粹,木屑飞起,衬着那对兄弟吓得煞白的脸,宁博容却已经转身离开。
她的脚步瞧着并不快,但是从这城郊到旒城之中,比起来时足足快了一刻有余。
到了城中,找到最大的一家客舍,要了一间上房,此处的客舍并不同于寻常概念中的客栈,每间旅舍都有床、塌、梳床之类,甚至配有小厨房可以自己做饭吃,当然,此等客舍也有专门供人吃饭的地方,或者可到外面的小食馆子里买回来吃。
……最神奇的是,这是一处温汤客舍。
没错,天然的温泉旅店哦!
旒城两面有山,山上却有天然的温泉水,这家客舍便是引了温泉水下来,做了这温汤客舍,这最好的七八间屋子里,都自有隔断的温汤沐浴之处,当然,此等客舍,价格还是相当昂贵的,住上一天就要一贯钱,能住得起的大约非富即贵。
宁博容仔仔细细地将门窗都扣好,才脱去衣服浸入水中,然后才开始思考今日得来的消息。
出门在外,她又是独自一人,基本上宁博容是时时刻刻注意着四周的声音。
此处不管怎么说,也是客舍之地,这年头都是普通的木质房子居多,不要指望有多少隔音效果。
所以,等她温泉泡了一半,忽然一道耳熟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的时候,惊得她一下子站了起来。
“……今晚好好歇上一晚,明日我便去找池将军……不管如何……也要先救阿湛!”
如果她没听错,这是那位慕容聿的声音。
这事儿,怎么往愈发狗血诡异的方向跑去了?
慕容聿怎会在今晚出现在旒城?!
除非这位同她一样,一路快马加鞭,直接往这里赶来。
……没道理啊!
☆、60·朋友之义
不怪宁博容惊讶;那慕容聿是什么人?博望侯和福慧长公主之子;不比刘婉贞大抵是被完全刻上了刘湛一派的烙印,那博望侯是京中出了名的几不沾,福慧长公主更是……不问世事的性格;慕容聿是刘湛的表兄没错,但在那皇家,即便是亲生的兄弟,也不可能这般上心。
宁博容很清楚,这日夜兼程赶过来;其中辛苦不为外人道;即便是她都累得很;更何况慕容聿这等贵公子。
既上了心;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