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让宁博闻留心一下可有合适的对象,并严厉警告他不许擅自左右宁博容的婚姻罢了。
要说决定——宁博闻是定不了的,除非宁盛和崔氏都不在了,宁博闻这个长兄才有权利为妹妹订下婚事。
很快就到了宁博裕成亲的这天,可惜整个过程都没多少宁博容能参与的,不过看看罢了。
她甚至是第一次见到古代的亲事,当看到新娘子的车架到了门口的时候,她却忍不住惊咦一声。
因为新娘子不是她想象中那种……大红喜服红盖头。
反倒是一身绿衣,这个宁博容不懂,身旁的刘婉贞却是妥妥地很清楚。
只听她柔声道:“因这于家妹妹的父亲是做过官的,才可穿这大袖连裳呢。”
今日的于晚一身深青色的大袖外袍,素纱的里衣,又有深青色的蔽膝、大小腰带以及鞋袜,这一身披挂瞧着就不轻,但是比起这,于晚头上那用金银杂宝花钗簪笄之类插满的博鬓更是显得繁重。
宁博裕有官身,原可穿公服来成亲,可崔氏为了喜气,特地给他准备了绛公服,红纱单衣,下白衬,黑靴子。
这女穿绿男穿红,倒是颇有几分红男绿女的意思。
而宁博容不知道,这历史上红男绿女的说法,正是源自于此。
这男女皆穿红的传统,恐怕还要往后推上个几百年才有。
是以,这新娘子自是更不可能有红盖头之类的东西,于晚只是手持一团扇,堪堪遮住面容罢了。
这婚仪也不在屋内,而是在事先准备好的青庐,待得撒帐过后,宁博裕与于晚一块儿坐帐,听着宁博裕红着脸吟诗的时候,宁博容险些给笑喷了。
这诗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念得宁博容都起鸡皮疙瘩了,这赞美你家老婆,也写得有点太肉麻了!
瞧瞧身边人,却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宁博容就知道自己又少见多怪了……
“阿嫂,这成亲,都要念诗的吗?”
“那是自然,二郎怕是在于家就念了不少诗才能迎回这于家妹妹呢。”
宁博容:“……”
电视剧又一次欺骗了她。
念过诗,于晚才将团扇拿开,而宁博容看着那张几乎看不出于晚原本秀丽姿容的妆,又一次被雷得不轻。
……若是新娘妆都是这般模样,她是不想嫁人了……
喝过合卺酒,用五色丝绵将两人的脚趾系在一起——没错,就是脚、趾!
再脱去宁博裕身上的外袍,开始给于晚摘头花梳头发,梳头合发之后,才算是礼成。
宁博容只是旁观看着,都觉得累得慌,而这一套折腾下来,洞房过后,第二天宁博裕和于晚还要来拜见宁盛和崔氏。
果然,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这结婚呐,都是个体力活儿。
不过宁博裕婚后第三日,宁博容便已经随着一列宁博闻举家的马车,慢慢地往这大梁的国都京城去了。
五月里一路见那春|意融融,一片桃红柳绿之中,马车渐渐北行。
☆、54·路遇流寇
古代出行实在不是什么幸福的事;哪怕地位再高;很多事都无法幸免;例如颠簸,这年代的路哪怕修得再好,与现代的水泥路还是有着相当大的区别的。
更别说……刚刚出发没多久就碰上梅雨季的到来,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宁博闻和刘婉贞的地位够高;一路上走走停停,基本上都没有住在据说环境比较可怕的驿站;而是大多都在一众官员或者大城市中最好的客栈中歇脚;却比当年宁博容一家赶往洛州的时候要好多了。
但这潮湿的天气仍然很糟心。
大梁的治安还算不错,但北地战事起之后;也微有些局部骚乱,宁博闻这一路走的都是官道,仍有两处据说有流寇滋扰,这一路上京去,却是带着上百兵士,恐怕寻常流寇也不敢来惹。
宁博容并未同刘婉贞同坐一辆马车,反倒是同宁舜华、宁舜英姐妹在一起,这辆马车够大,除了她们三人,还有宁博容的贴身婢女阿青,宁舜华的婢女留影,宁舜英的婢女佩画。
六人中只阿青最大一些,宁博容不过一娇弱少女模样,宁氏姐妹更是女童,留影和佩画也不过十二三岁,是以六个人坐着也不会显得拥挤。
外面淅淅沥沥地下着雨,虽然不大,这种天气无疑令人十分厌烦。
实则车外的景色还算不错,这段路在青山绿水间,虽无人烟却有绿草茵茵碧树成林,又有桃花在山林间若隐若现,如果天气不错,恐怕是趟不算糟糕的行程。
宁氏姐妹也有些怏怏的,连五子棋都玩不下去了,三个人对坐着打瞌睡。
忽然宁博容一下子睁开了眼睛,连背都挺直了,车中除了她,连阿青都已经半睡半醒。
雨滴落在马车顶上,仍然发出沉闷的声响,宁博容皱起眉来。
果然,马车一下子停住,因为惯性,宁舜华和宁舜英一下子就被这一下给弄醒了。
“怎么了?”宁舜英揉着眼睛问,一脸睡意朦胧的娇憨。
宁舜英直接挑开了车帘,这一看却是吓了一跳,“这是——”
宁博容看过去,护卫着他们的显然是宁博闻带着的士兵,大梁并不是如同唐初一般用府兵制,而是募兵制,这募兵有好处,自然也有坏处,募来的士兵不曾经过战场的,事实上真的不算多少本事,毕竟不是职业军人,战斗力参差不齐,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宁博闻这次上路,带的兵看似强壮有力,实则有一半都是新兵,没办法,他这是调任,赴京之后就不会再回来的,不可能将云州最好的兵都拉走。
但仅仅就这么看去,挑的都是身强体壮很有几分样子的士兵,一路上才能这么太平,毕竟一百个装备齐全的正规兵,哪里是寻常流寇敢挑衅的,即便是银样镴枪头,只站着,也足够唬人了。
可这几个月,大梁确实不够太平,去年的收成不够好,在以农耕为主的古代,这就是相当致命的,再加上北地传来的败仗消息,这流寇的数量就比往年多了许多。
宁博闻一行走得不太巧,路过这黄泥山,恰是有一群已成规模的流寇占山为王,还未被朝廷给剿了。
这年头的山大王实在是没什么好期待的,不过一彪形汉子,带着几百个衣衫褴褛的男人拿着乱七八糟的武器而已,可是发展到这个规模,已经可以算是大股流寇了,到现在都没被剿灭,本身就十分不正常。
这群流寇足足有将近三百人,这边的士兵虽装备齐全,却只有百人罢了。
若是以往那群护送宁博闻和刘婉贞上京的精兵,这些个流寇比乌合之众还要弱得多,成不了啥气候,偏偏今日里……这士兵中,精兵的数量太少了。
宁博容已经发现了这个问题,心中一时犹豫。
这是一群亡命之徒,自然称不上多厉害,但是,他们这副要搏命的架势,却是太容易强过这群被雨打得有些焉儿的新兵了。
宁博容在思考现在的情形能给她多少犹豫的时间,她并不想造成损失之后还是不得不出手。
不远处宁博闻似乎在同这些流寇交涉,也有喊话声传来,流寇中略有骚动,明显宁博闻的口才那是相当不错的,但是,还不足以让这群流寇退去。
看架势就知道,只凭这百个士兵,是挡不住这些亡命之徒的。
“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流寇……”宁博容皱着眉,总觉得这里头有点儿什么问题不大对劲。
但真要说,又说不出来。
时间已经容不得她犹豫了——
“将那个帷帽给我吧。”宁博容道。
阿青到底不敢劝她,“……小娘子,不若戴幕篱吧。”
幕篱与帷帽,都是女子出行需要用到的东西,大梁民风开放,实际上就这样上街也不算是惊世骇俗,可是大户人家的女子,到底还是不怎么抛头露面的,再怎么说,此时不是武后当政时期了,大梁上头坐的皇帝毕竟还是男性。
是以,便有帽檐垂下轻纱能遮挡全身的幕篱和只遮住头脸的帷帽。
“罢了,还是帷帽吧。”那幕篱……伸展不开啊!
宁博容打开马车门,轻轻一跃便站在了前方一架马车顶上,简直不要太显眼。
……她其实并不想将事情搞大的好么!但是看着人在她面前流血牺牲,她似乎又做不到,尤其是这些全然没必要的牺牲。
不远处,宁博闻就这样骑在马上,冷冷看着这些明显被煽动过的流寇。
宁博容叹了口气,忽然出声:“你们这些人好大的胆子,可知这马车中坐着何人?不管你们原是哪里的灾民,若是寻常被剿,却是只死你一人,若是动了这皇亲国戚,不仅仅你们自己要赔命,你们的父母亲人、妻儿友朋,通通都要受到株连!”
她的声音明明听着不算很响,却不知为何人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你们可知何为株连九族?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不要当你自己没有家人亲朋便毫无顾忌,若你一人犯了此等逆反之罪,便是家乡都要血流成河!就是此时杀了一人两人,到时可挡得住朝廷十万大军?”
这些流寇中开始有了骚动,或许是因为这清脆的女声虽然不算太尖厉,却实在太尖锐,这些人大多原本是农民,不要说律法了,连字也是不识得的,要和他们讲大义,那是对牛弹琴,但要和他们说杀人,那还真是谁都听得懂。
更别说这十万大军……纯属宁博容胡诌的,不仅仅是这十万大军是胡诌,株连九族也是胡诌,这大梁律法沿袭唐律,莫说是九族,就是三族都不株连,死罪只及本人,顶多连带儿子倒霉,这种诛九族的事儿,也就明清有。
可是这些流寇并不懂。
“不要听这小丫头片子胡说——”那为首的彪形汉子厉声道,却话只说了一半就戛然而止。
因为一条漆黑的鞭子如蛇一般卷住了他的脖子。
这人一身横肉,却是长得极高大,又有一脸凌乱的胡子,颇有几分悍匪样儿,宁博容小小的一个人,身姿又纤瘦,竟是还没他的一半大,但是这鞭子一出手,他立刻就哑声了,不是他想——而是太恐惧。
没有人比他更能感受到那种莫名的压迫感,仿佛面前这个少女强大到不可战胜。
宁博容只是一鞭子抽过去,这个看似强大的亡命之徒立刻“嗷”地一声,惨叫划破了此时的静寂。
……
……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这一幕,而这也成了压垮那些流寇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立刻有人扔下手中的刀棍锄头就这样转身逃了。
宁博容松了口气,这样的事情她当然可以不出来,任由这些年轻的士兵去抵挡,而这场面太大,这年代又没有扩音喇叭,即便是宁博闻的口才再好,这样的混乱之中,恐怕也派不上多少用场。
擒贼先擒王,事实上对于流寇来说作用也有限,因为……他们原本就对这老大没有多少归属心,这年头的流寇事实上思想还是很单纯的,他们纯粹就是为了抢钱、抢吃的,或者就是杀人、发泄。
农民原质朴,胆子也有限,看,这不是作用很明显嘛!
见宁博闻在她的身旁站定,宁博容略有些心虚,讪讪道:“……我只是抽了他一鞭子而已,哪知道他这么不经打……”
痛到现在还在地上打滚?
事实上连伤痕都只是一道红印子,瞧着并不太严重来着。
但是众人包括一众士兵和跟着宁博闻一块儿上京的几位门客,都以一种异常匪夷所思的目光朝着帷帽戴得好好的宁博容看来。
宁博容自己都觉得现在任何解释都十分苍白无力。
她的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完了,这回嫁不出去了……
在现代女汉子就女汉子吧,以她这样高质量的长相,要嫁出去那是全没有问题的,但古代是个什么地方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什么,名声压倒一切,在没见面之前,男女的评价全靠名声,又不是可以自由恋爱的年代。
于是,她这彪悍的一鞭子若是传出去,这……
不过,宁博容之前就考虑过要不要用其他方法,以她的本事便是这雨水弹出都足以伤到那个还在地上滚的流寇头子,但是,这才是真惊世骇俗,还不如老老实实抽一鞭子,众人见她这鞭子甩得漂亮,反倒不大超乎常理。
“什么时候学的鞭子?”
宁博容清了清喉咙,“那个,能不能不要告诉阿父阿母?我自己偷偷学的,其实之前阿黔练的那个本事,也是我找来给他的呢,是在阿父的藏书阁中有一本古籍里有。”
“以后可别随意甩着鞭子了。”宁博闻颇有一种你让我说你什么好的无奈。
宁博容赶紧点头,“那是自然。”
她也有点委屈,谁愿意没事儿顶个悍女的头衔啊!
这种情况下,你要让她怎么办嘛!装柔弱装大家闺秀眼睁睁看着这些士兵被砍死还是说等等等等到发现其实没有其他好办法,只能靠着牺牲来换取什么结果吗?
宁博容自问不是圣母,但是她也做不到这般冷血,她的车上还坐着两个真正弱小的孩子,她喜欢宁舜英也喜欢宁舜华,若是她们受到一丁半点儿的伤害惊吓,于她而言都会不好受,若是最后仍是要出手,还不如一开始就这样干脆,若是这些流寇见了血,怕就反而不是那么好吓走的了。
亡命之徒的亡命之心一旦激起,就会变得无法控制而且十分可怕。
宁博闻叹了口气,将宁博容的帷帽扶正,“好了,去吧。”
宁博容乖乖上了马车,这纤丽娇柔的姿态,仿佛刚刚那凶悍的一鞭子与她毫无关系。
马车上宁氏姐妹两双亮晶晶的眼睛齐刷刷地看过来,让宁博容吓了一跳,“干什么?”
“姑姑,好厉害!”
“那一鞭子实在是太、太——”仿佛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宁舜英一下子卡了壳。
这回可是热闹,两人拉着宁博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马车已经又开始动了,那些流寇不曾走远,自是不能在此地久留,而那流寇头子已经被抓了起来,宁博闻在亲自问话。
这里头没有猫腻,别说宁博闻不信了,连宁博容也不信呀!
待得马车渐渐往前,不远处的山林里有三人三马,却是停了片刻。
“……这,可要如实汇报给范相?”
“自是要如实汇报的。”
“可是这——说出去谁信啊?”
他们是被范吹海派到云州调查宁博容的人,宁博容随着宁博闻上京,他们自然也就跟着了,方才看到那样的景象,他们在此地干着急,却是已经打定主意,一旦出事,他们拼着性命,也得先将那个叫宁博容的小姑娘救下来,旁人不知,他们却清楚这小姑娘已经入了帝王的眼,至于公主和两位县主,定然是士兵的重点保护目标,怕是轮不到他们去。
哪里知道……
“不愧是皇上看中的人呐。”为首的那位门客感叹道。
他身旁两人都是点头,“果然不凡。”
“单凭那两段唬住流寇的话,就足见不简单。”
事实如此,只是要嫁给楚王的话,鞭子耍得这样漂亮……
若是日后成了皇后母仪天下,这——
会不会太凶悍了点?
☆、55·京城一日
宁博容也不曾发现他们这列车队后面还有几个人跟着;若是她也骑马,或许会发现,但她是坐马车的,武功实在没神到能发现百米外的跟踪者的地步。
但她一直在注意宁博闻。
宁博闻骑马,这并不算大的雨恐怕早已经打湿了他的衣服;但他却并未回到马车中去;而是和两个门客就这样骑着马缓缓前行。
有些话,就这样飘散在雨幕中;隐隐约约,听不清楚。
可这却是帮了宁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