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接连一片砸瓷器的声音,宁博容皱起眉,几乎不用看,听声音她就知道是沈如欣,唔,看来得提醒一下舜华舜英她们,让这位沈大小姐走时别忘了赔瓷器钱。
再往前,却是最好的客房了。
那个李珂一定就住在这里。
“咦,怎么会……”
宁博容一下子站住了脚,那个身影——是她的大哥宁博闻。
深夜时,他来找李珂做什么?
视线看往院子里另外一栋屋子,刘湛应当就住在那里。
那么,宁博闻是来找李珂还是来找刘湛的?
轻盈地落在李珂住处的屋顶上,果然,宁博闻来找的是李珂。
“我不管你是为什么亲自走这一趟,你们已经搅了博裕的婚事,劝你们手不要伸的这么长,连阿容都不放过!”
咦?
……宁博闻居然敢对身为汉承侯的李珂这样说话?
李珂却仿佛并不生气,他叹了口气:“阿父也是为你好。”
等一下!阿父,哪个阿父?
尼玛她不会听到什么惊天秘闻吧?
不对啊!大哥的长相和阿爹足有六七分相像,虽然是比阿爹长得更出色好看几分,但要说他们没血缘关系,她才不信呢!
这里怎么会又冒出一个阿父来?
“为我好?”宁博闻的声音有些古怪,“让他离我远一点就是为我好了!”
李珂却沉默下来,好一会儿才道:“罢了罢了,我不插手这事也就是了,不过四郎确是爱慕容小娘子,此事却是千真万确,阿闻你放心,你的身世永远是个秘密。”
宁博容侧目看了一下这个院子里的防御,可是比刺史府还要严密上十倍不止,这位李侯带来的人身上都带着一股子煞气,绝对是上过战场的士兵无疑。
“秘密?既然是秘密那你们李家就给我滚得远远的!我这辈子都姓宁不姓李!”
宁博容:“……”卧槽!
“阿闻,你不要再怨恨阿父,他只是想补偿你——”
宁博闻却冷冷一笑,“算了吧,莫要当我是傻瓜,若真心为我好,何必在我考取功名之后就巴巴地跑过来告诉我当年的真相,原本我宁博闻父慈母爱,再幸福不过,被你们李家毁于一旦不说,竟还搅了我阿弟的婚事,现如今还想连我最小的妹妹也不放过。”
“这件事我可以解释,”李珂叹了口气道:“那苏家大娘并非良配。”
“何以见得?我相信我阿母的眼光。”
李珂淡淡道:“你自可以走得更高,宁博裕当然也可以娶更好的女子,那苏家大娘家世既低,又不是那等出色少女,怎配得上——”
“罢了,我也不想再听你的什么解释。”宁博闻直接打断了他,“只需记得,阿容的婚事我决不许你再插手。”
李珂应道:“听你的便是。”
“还有,明日你带着楚王赶紧离开云州,我不想再见到你。”
李珂略惊讶,“我以为那些年里你已经想清楚了。”
“是啊,若非太震惊,我怎会与我父母疏远,不管他们是我兄嫂还是我父母,都比你们这未曾哺育过我一天未曾教养过我一日的李家要好千倍万倍!”
宁博容震惊到嘴巴都合不拢了……
尼玛这是什么狗血天雷的剧情?
她的大哥……居然变成了她的小叔?!
不过,这样一来,她这位长兄身上很多不符合情理的事,忽然就得到了解释。
那几年明知道宁盛和崔氏为退婚之事和刘婉贞之事气得要命,宁博闻却保持着沉默,并未回来解释——那时候宁盛怎会答应了他和刘婉贞的婚事?这也是宁博容想不通的地方,看来,宁盛或许远比崔氏早知道其中暗藏的缘由。
自小宠溺自己的父母忽然变作兄嫂,也难怪宁博闻数年都无法接受。
他原就聪明非常,心思远比普通人要深远细腻,也不知道那几年是怎么过来的。
……刘婉贞,是他的表妹啊。
等一下,刘婉贞的性格问题,同是长公主,开国长公主刘绮是出了名的强势性格,而刘婉贞……
她觉得里面还有什么猫腻。
但这会儿宁博容的震惊程度已经彻底让她失语了。
……总觉得今晚各种画风不对是怎么回事?
如此神展开的剧情,怎会发生在她这种田风的生活中啊……
偏在这时,她看到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在接近这个院子。
不好,他们的目标是刘湛,火光一起,宁博容的嘴角一抽,她一点儿都不想再做一次刘湛的守护小天使什么的……
这真是个无比糟心的夜晚……
☆、48·信与不信
虽是这般想着;宁博容却一时没动;她发现一个古怪的情形。
以这些闯入者的水准而言;确实是挺“职业”的;非常娴熟;而是看样子是要点火;但是,现在这个院子的防御状况非同一般;若只是刺史府级别的防御状况,恐怕这些人是要得手的,可现在刘湛和李珂住在同一个院子里。
李珂带来的护卫——全部都是真正见过血的士兵,身上的煞气惊人不说,警觉性也很惊人。
可是他们却放了那几个明显不怀好意的刺客进来,然后飞快地动了起来。
宁博容盘腿坐在屋顶角落的阴影里;彻底放下心来,托着腮看着下方的一场好戏。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批刺客恐怕又是京城里来的,那么李珂是想做什么呢?明显是要确保刘湛的安全的,但同时,又不想救人救得太轻松——
恐怕是想让刘湛欠他一个人情了。
但是刘湛并不是那么好算计的。
宁博容慢慢勾起唇角,瞧着一个身影灵活地从后窗翻了出去,唔,不是刘湛是谁?
在万里书院几年内,刘湛几乎从不缺席任何一课,武技、体能、御射、劳动,若说几年前他的身体还算是羸弱,如今这副瞧着仍然不够壮实的身板儿,事实上内里却已经大不一样。
他似乎也同宁博容一样,是怎么都吃不胖的典型,那么爱吃甜食和点心,偏偏瞧着仍然清瘦,放出来不仅那京中欲对他不利的小看了他,便是李珂,也是小看了他。
宁博容歪着头笑了笑,轻轻从后墙跳了出去,刘湛果然站在墙角边,也不知在想什么。
“喂。”她开口道。
刘湛回头,看向那个一身黑的俏丽身影,并没有太惊讶,反倒笑道:“我可以说我们是心有灵犀吗?”
……心有灵犀你妹!
因宴上刘湛喝了些酒,此时脸上微红,使得他俊美的玉白面容透出几分健康的颜色,一双眼睛愈加黑亮有神,而淡淡微笑的时候,就显得格外温柔。
“你怎么会知道?”
刘湛诚实道:“我不知道。”
宁博容看向他:“……那你站在这里等谁?”
“没有想等谁,”刘湛说得很诚恳,“看,今晚的月色很美啊,我觉得既然出来了,他们定然以为我在房内睡得很熟,既如此,我却不用着急。”
……敢情是她自作多情。
“不过阿容,这样我们都能相遇,也是有缘分呢。”
宁博容无语地看着刘湛睁眼说瞎话,这样子,他翻窗翻墙出来,她也翻窗翻墙出来,还叫有缘分?
不过,从幼时他们第一次于大清早在山上碰见开始,似乎此等缘分一直不大正常。
“那个李珂,应当是想保你的。”
“是,”刘湛回答得很干脆,“我明白他的意图,可惜啊,他就不是什么好人,我自然不会让他得逞。”
宁博容“嗯”了一声,“你心中有数就好。”
“放心吧。”刘湛肯定地说。
宁博容见他这样有把握,又知道他有着重生这样的大杀器,便也不再担心什么,只陪着他在空寂的街道上走了片刻,“那我先回去了。”
刘湛却忽然道:“你知道流萤的事吗?”
“流萤?”宁博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提起这个,“似乎是陆家阿兄的婢女?”
“不错,但在陆家阿兄心里,她可不仅仅是婢女。”
宁博容秒懂,蹙起眉道:“怪不得他一直不肯成亲。”
“麻烦就麻烦在,此等婢女妓乐不仅不可为妻,甚至连妾也是不行的。”
宁博容愕然,“妾也不行?”
刘湛无奈地看着她,他总算是发现,宁博容固然聪明,但似乎在很多事上有着十分独特的思维,说穿了,就是对于许多常事,不告诉她似乎她就认为自己知道,从来不去了解。
“你是否认为男人若喜欢上妻子以外的女人,都可为妾?”
宁博容尴尬一笑,她还真这么认为,那电视剧小说里不都是这么说的吗,多少丫鬟希望爬上男主人的床,成了妾就是主子了什么的……
原来——不行的吗?
“贱籍是不可为妾的,婢女不行,妓乐也是不行,当然,不少人后院之中都有这般的女子,若是女主人一个不高兴,打杀了也不算什么大事。”刘湛无奈道,他还真想不到,自己会在这种情况下给宁博容说这种……几乎可以算得上尴尬的事儿,“所以,男人即便是不纳妾,也可以有美婢和妓乐的,不过你家太例外了,宁山长为人清正,自是不曾沾花惹草,又有你家阿兄,若不是我姑姑身份地位太高,贵为我朝长公主,怕是旁人送的美婢妓乐都可以塞一个院子了。”
虽只是玩物,却也没多少人会明晃晃地来让长公主堵心,因为刘婉贞几乎是将自己痴恋宁博闻这件事表现得淋漓尽致了,谁也不会上赶着来找不痛快。
宁博容:“……”
卧槽,她是真不知道啊。
因为她身边的都太简单了,这样一说,她才想起之前卢家有个小姑娘,却比另外同是庶女的还要低上一头的感觉,从未提及过自己的母亲,大抵,这就是婢生子了,婢生子的地位,是要比庶子还要低啊。
“阿容,你知道现在是谁一直想要害我吗?”
“是谁?”
刘湛笑了起来,“杨昭仪,她原是我父皇还是太子时伺候我父皇的婢女,借着一次立功的机会放了良,才成了妾,她的堂兄又考取了功名,一路爬上来,如今便是那声名赫赫的杨相。”
宁博容瞪大眼睛,卧槽,这活脱脱另一个卫子夫啊!
……只不过,这位没做到皇后。
“我的母亲出身并不高,却好歹是正正经经读书人家的女儿,早早便死在了那宫廷之中,”刘湛的口吻淡淡,“实则我已经不大记得她了,但是,因为自小没有母亲庇护,我却是见得多了,那些女人的手段、纷争、倾轧。”
宁博容:“……”怎么感觉有点儿可怜。
“我那位阿父贵为天子,于女色上却并无多少节制,他固然是个明君,但后宫却反而扯了他的后腿,杨昭仪和俞贵人之争,已经牵扯到朝堂之上,他却还未察觉,”刘湛叹了口气,“是以我从很早前就想得很清楚,若我有那么一天,只立一后,绝不二心!”
这话说得如此斩钉截铁,让宁博容都不知道做什么反应好。
……跟我说这个干嘛?
此为她的第一反应。
然后,看着刘湛认真的表情,她又开始想……这不会是别具一格的——表白吧?
似乎不是她的错觉……
“皇家无小事,皇家无私事,”宁博容想了想也认真地回答,“很多事并非帝王自己能决定的吧?”
刘湛却失笑,“哪里有那么复杂,若是朝堂上有人想用后宫来牵制帝王,这帝王也做得太糟糕,不见那唐时,李治尚且能立武后,唐明皇能娶杨贵妃,又有哪个臣子真正敢说些什么?”
武则天先当李世民的妃妾再成李治的皇后,杨贵妃更是……李隆基的儿媳妇来着,似乎身为皇帝,离谱起来那是相当离谱啊!
宁博容居然一时找不出理由来反驳。
“帝王若是要靠后宫来平衡朝堂,那便是最糟糕的情形了,”刘湛平静道,“我阿父虽如今看来有些糊涂,但若当真雷霆一怒,不论是杨昭仪还是俞贵人,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帝王便是帝王。
宁博容轻轻道:“嗯,有这样的心是好的。”
反正……她也不大相信。
刘湛叹了口气,“罢了罢了,阿容,你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不要轻易答应旁人的提亲。”
宁博容:“……”喂喂喂,你太越矩了啊!
“至少需要对方亲口对你说,以后不纳妾,不蓄婢,不养妓乐,你再答应可好?”
宁博容这回却答应地很快,“那是自然。”
刘湛微微笑了起来,“所以,若是有人能让你相信这种承诺,不如信一信我的。”
宁博容:“……”
这夜月色是真不错,又正属秋高气爽的时节,夜风习习,已然微有了些凉意,两人不知不觉,竟是并肩走出了相当不短的距离。
宁博容停住脚步,“我该回去了。”
“嗯,我也该回去了。”刘湛笑得意味深长,“今夜里可是有一场好戏呢。”
宁博容耸耸肩,“可惜我是看不成了。”大抵也没什么好看,她对这种阴谋算计勾心斗角向来是没什么兴趣的。
“阿容。”
“嗯?”
“若是几年后,你仍然未能找到那个能给你承诺的人,便考虑一下我吧。”
宁博容脚步微顿,到底还是没能答应他。
“一路顺风。”
“好。”
回去之后,便看到火光映红了整个东院,宁博容悄无声息地回到宁氏姐妹住的南院,爬回床上的时候,宁舜英睡得正香,半点儿都没察觉。
宁博容却睡不着了,翻来覆去几乎是睁眼到了天亮。
并非完全因为刘湛的承诺亦或是表白,她这才深深感觉到——
这个年代的女人不易做。
她穿越到这样一个家庭里,没有宅斗的基础,开开心心快快乐乐地长大,比较熟悉的女人无非是崔氏和刘婉贞,偏这两人,都可称得上极幸福,同样和什么妾啊婢啊妓啊完全扯不上关系。
可事实上宁博容也见过别家的夫人们,那些光鲜亮丽雍容华贵的大家夫人身边不带着庶女的那是极少数。
而现在刘湛告诉她,妾已经算是好的了,下面还有地位更低的呢。
大梁蓄婢成风,事实上她知道的,而养妓也不是什么新鲜事,赠婢视为风雅,送妓也是寻常。
若是刘湛不说破,宁博容是打心眼儿里不愿捅开这层窗户纸的。
在古代嫁人,能找到一个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大抵比中彩票概率还要低。
这么一想,宁博容就觉得格外忧伤。
偏这个年代的女人,都已习以为常。
这便是入乡随不了俗的悲哀。
第二天,宁博容便随着崔氏回到了万里书院,回到了这方依旧干净明媚的小天地。
仿佛只有在这里,她才能够真正感到轻松愉悦。
宁盛却是亲自来迎她们,见着宁博容了便道:“阿容,今年我万里书院又是一场大胜!”
“科举已然出了成绩吗?”宁博容心中一动。
宁盛点头道:“不错,今年我万里书院,竟是险险能与国子监比肩了!”他的口吻里满是激动之意。
宁博容却依旧平静,“是吗?阿爹,不用着急,真正从初时就用这种方法学习的乃是那二十三位贫家子,而他们,却要两年后才会去科举,踏踏实实念上七年书,这几年,会一年比一年好的,国子监又算得上什么。”
宁盛哈哈大笑道:“说得好!国子监又算得上什么!”
他们万里书院,注定会成为天下第一书院!
一家人正开开心心往回走,就见到阿桃匆匆忙忙走来,“娘子,是庆和来的帖子。”
崔氏随手接过,一下子就蹙起眉来。
“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