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满园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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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李满园春-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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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他们而言,却显得格外珍贵。
  陆质微笑道,“今日的‘书’课,便是要你们用这纸来练字,需知写在纸上与黑板上并不全然相同,纸会晕染,你们不可落笔太重,却也不可太轻,是以这练字亦是必要,待得再过几日,便需你们亲自将前日里所学慢慢抄写下来……”
  胡中和激动地手都有些颤抖,他闻着纸张的香味,渐渐地平静下来,又抬起头以感激的目光看向讲台上的陆师。
  陆夫子虽年轻,但他们所有人都心甘情愿地尊他为师,不为其他,如果没有他,没有万里书院,没有宁山长,没有那心善的宁家娘子和小娘子,他们便无法坐在这里,无法读书习字,他或许得像父兄一样佝偻着劳作一辈子。
  是以,落笔之时,那墨迹晕染开的时候,他甚至有些心慌,就怕浪费了这纸。
  结果,他羞愧地看着第一个写得很丑的字迹,慢慢的,就定了下来,每次写字,他都极认真,且虔诚,若是有一个人比他更努力,胡中和都会觉得愧对现在自己所享有的一切。
  这宽敞明亮的教室,那暖和的住处,每天好吃的食物,还有这些夫子的倾囊相授。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日子,他感恩,当然要更加努力,否则,他连坐在这里都会感到羞愧。
  等到写第二张,他的心境已经全然稳定下来,比起平时在黑板上练字,写在纸上是有些不同,却也相差无几,他如陆师吩咐的那样,挺直了腰背,一字字地写下来。
  他写的是《孝经》,如今他们《孝经》与《论语》都已学完,胡中和将这两本书都可倒背如流,此时写起来格外顺畅。
  恐怕在万里书院最好的甲字班里,也没有这般特别的气氛,没有一个人说话,没有一个人偷闲,没有一个人走神,更没有一个人抬头,他们只是完全沉浸在书之道中,几乎是怀着崇敬的心情在纸上习字。
  宁盛便是这时走进了教室,宁博容趴在窗上带笑看。
  让宁盛感到惊异的是,他走进来,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
  这些孩子们一个个全身心地投入面前带着墨香的纸张上,卸下手腕上的沙袋之后,写起来顺畅极了。
  靠门的第一个桌子,坐着的便是相较其他人要稍稍瘦小一些的胡中和,宁盛一眼便看到了他的字。
  习字不过七八月,事实上,读书认字也不过七八月,宁盛看到他写的字,却是吓了一跳。
  任何事,日积月累之下,功效都是显著的,若是一开始就让他们在纸上习字,他们定会觉得浪费,而无法做到尽全力。
  可并不是,宁博容让他们在黑板上写,水迹足以让他们看清自己写出的字是个什么模样。
  然后,他们每个人的小黑板乃是双面刷漆的黑板,背面便是陆质用浅黄色颜料临的帖,字迹遇水不化,需用特殊方式去洗擦,他们可日日沾水犹如临帖一般写那陆质为他们写好的字,先是在其上临字,后是在反面学写,临的是唐时颜真卿的《自书告身》,楷体端庄朴厚,乃是十分适合初学者临帖的字体。
  是以此时,胡中和的字已然有棱有角,端正清秀,且力透纸背,不说多有灵气,却已然比万里书院中习字三四年的学子还要出色了。
  宁盛瞧向一双眼睛笑成弯月牙的宁博容,不禁摇了摇头笑了起来。
  又往前走,下一个却是那个叫的瘦小男孩儿,只是过了这大半年,他抽条儿一样长高了不少,身体也不再瘦弱,一张面容就愈加秀气起来。
  他正写字,便是宁盛走到了他的身边,他也不曾发现。
  他们临的都是一样的帖,但是,每个人的字都会有自己的风格,哪怕初时临帖临的是一样,回头写出来的字,却并不会相同。
  例如胡中和的字便是棱角分明,每一个字都方方正正端庄极了,字却要瘦长一些,比胡中和的更要稍稍柔和,力道却并不差,一个个写下去秀美中不乏风骨,可见也是花了大力气去练的。
  宁博容知道,一个人练毛笔字,如果一天练半个小时,练上个七八年,字就肯定不会太糟糕,这些孩子们只练了七八个月,可是,他们每天要练四五个小时,花的功夫与心血根本不可比较,他们的练字,就是真真正正全身心地投入,练到手腕都能肿起来——
  哪里能一样呵。
  所以宁盛现在十分震惊,宁博容却一点都不惊讶。
  慢慢的,这些孩子们就好似是洗净了泥污,渐渐的透出令人惊艳的风华来。
  这是他们应得的。
  是他们每一天每一刻从未有过懈怠的努力——
  应得的。
  他们已经变得和七八个月前完全不一样,发现这一点的,却只有宁博容、陆质他们寥寥几个人,连他们自己甚至都不曾察觉。
  宁博容得意地笑着,闻着风里隐隐飘来的花香,心旷神怡。


☆、41·考试赌约

  若非亲眼看到;便是宁博容同他说了,估计宁盛都不大敢相信的,不到一年的时间,就能将这些全然不识字的贫寒子们教到这个程度;单单是这一手字,便已经相当不简单。
  他们在认认真真地练字;宁盛并未打扰他们,转头退了出来。
  “阿爹;怎么样?”
  宁盛叹了口气,“果真了不起。”
  宁博容笑了起来,“书院里到夏季里要考一次试的吧?”
  “是。”
  “不若出一样的试卷,让他们同入学两年的书院学子们比上一比。”
  宁盛哑然失笑;“我家阿容当真好大的野心。”
  “那是自然。”
  宁盛摇摇头;“做一件善事,居然做到这个地步。”
  宁博容抿了抿唇,“阿爹,我早就想与你说了,这些贫寒子虽本身确实刻苦努力,但是,你也知道,这并非仅仅是刻苦就可以做到的。”
  宁盛默默点了点头,感叹道:“平日里书院也不是没有格外刻苦努力的孩子。”
  万里书院毕竟也有十数年光景了,宁盛见过的孩子相当不少。
  “所以阿爹,我想说的是,不如让他们比一比,若是我这二十三个孩子个个考得都比书院中入学两年的孩子好,就让我们万里书院所有的学子都用这样的方式来上课,学更多的东西,而不是只为了科举单单读那些书。”
  宁盛的脸色这才严肃起来,皱着眉思考其可行性。
  宁博容笑道,“连住处与食物也跟着改了。”
  说句实话,万里书院其他学子们虽然吃的东西更高级,但是论美味程度和营养程度,宁博容可以肯定比不上那些贫寒子吃的。
  宁盛微笑道:“阿容,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呢。”
  “什么意思?”
  “我们万里书院中入学两年的学子,并非都是跟着书院启蒙的,其中有云州罗家的五郎,自小跟着家中祖父启蒙读书,又有王司工家中三郎,天生聪颖非常,怕是再读上两三年,就可去考明经科了……你想要赢,能赢过大部分的学子还有可能,要赢过所有绝非易事。”
  宁博容不服气道:“那不如赌一赌吧,条件苛刻也无妨,就要所有人都赢过那些学了两年的学子才算数。”
  宁盛蹙眉,“好!有这样的条件,我也好找卢兄张兄他们谈一谈,若是这些贫寒子当真学了一年就比得上我书院中所有入学两年的学生,那全部照你的来也是无妨!”
  身为万里书院的山长,宁盛自然也希望万里书院越来越好。
  宁博容笑起来,“那阿爹,我们就说定了!距离考试还有三个多月,等着瞧!”
  宁盛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你呀!对这些孩子这样有信心?”
  “当然!”宁博容骄傲道:“不仅仅是对他们有信心,对我自己也有信心。”
  宁盛顿时笑了起来,笑得十分欢畅,“好,我家阿容果真不比寻常女子!”
  与宁盛定下这个赌约,宁博容的心情与今日里灿烂的阳光差不多,别着手又回去找了陆质。
  “什么,你同世伯定下这般的赌约?”陆质大吃一惊。
  宁博容点点头,笑道:“怎么你没信心吗?”
  陆质没好气道:“你要让我怎么有信心,即便是我,也听说书院里入学两年的学子中有好几个资质相当出众,且不说那些自小就有人给启蒙的,便是那王家三郎和刘家八郎,都是读书的好苗子,怕是明经科上上第是没有问题的,而这些孩子……不过才刚学不到一年。”
  宁博容认真道:“到时候试卷将由卢夫子和张夫子来,你也是经过科举的,可明白科举的试卷是什么模样?”
  “那自然是知道的。”
  “这些学子入学两年,真正说得上是考试的只有去年那一次可是?”
  “不错。”
  “那就行了啊。”宁博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陆质皱起眉来,他当然不笨,但每每面对宁博容的时候,偶尔就会有一种脑子跟不上的感觉。
  “从明日起,开始我跟你说的,考试由旬考变作五日一考,考试内容也开始改变。”
  陆质的眼睛亮了起来,“你是说——”
  “没错,按照三个多月后的那场考试模式来。”
  陆质有些担忧道:“考试这样密集,压力这样大,这些孩子承受得住吗?”
  宁博容轻轻道:“你要相信他们。”
  现代她曾经经历过最黑暗的高考季,不要说五天一考了,基本上天天都在考试都有的,而且,这些贫家子的心理承受能力不是现代那些衣食无忧的孩子可比的,与其让他们自己没有方向地努力刻苦,不如指引着他们往前。
  他们给自己压了很重的担子,这是宁博容观察过得出的结论,现在她只是想将这担子接过来,让陆质他们给他们更多的课业更大的压力,这样,或许对这些孩子更好,不到达一个心理的承受值,他们会不安会愧疚,怎么也要多念一会儿书,倒不如直接让陆质他们加重砝码。
  “不过,放松也是需要的,劳动课、体能课不能废,射箭、练武依然要练,每月一次的蹴鞠比赛也照常进行。”宁博容笑道,“来吧,让我们看看他们能做到什么程度。”
  人的潜力是无限的,尤其当他们卯足了劲想要做一件事的时候,会爆发出连自己都难以想象的能量。
  这二十三位贫寒子们现在就是如此。
  刘湛回到万里书院,仍旧与这些学子们一块儿上课,然后渐渐的,连他都感觉到压力了,这样高强度的学习,以他上辈子早就熟稔的课业程度,都觉得好似胸中一根弦都绷紧了。
  用完哺食,同其他学子一块儿上完武课,刘湛惊讶地感觉到胸腹之间有一股似有若无的暖流,让他周身的疲惫都消除了不少。
  他缺了一段时间的课,但以往是同其他学子一块儿上课的,显然在练武方面,他的天赋并不如何,等他毫不犹豫地叫住了刚要回住处的胡中和,问道:“胡兄,不知你可知道那种……练完武之后胸腹间暖洋洋的那种感觉……”
  胡中和笑道:“啊,这个啊!我早问过阿黔师傅哩,听说这叫内劲,有助于我们强身健体,练久了身体不感觉累,也好多念一个时辰的书。”
  刘湛愕然道:“大家都已经有这种感觉了吗?”
  “差不多都有。”胡中和认真道:“楚兄你缺了些课,上几节课师傅仔细讲过内劲之事呢。”
  事实上冬去春来之后,这些贫寒学子大多已经有了内劲之感。
  ……所以说,刘湛哪怕重生,却也没强到任何天赋都出众的地步,他的头脑或许是这些学子们拍马都及不上的,更别说刘湛还多了一辈子的阅历,但练武的筋骨资质这种事,却是天生的,他重生多少次都没什么用处。
  刘湛蹙着眉往回走,看着渐渐黑下来的天色,却并未回住处去,而是去找了左重。
  “内劲?”左重愕然道,然后摇摇头,“从未听过,可要叫阿立他们来问问。”
  刘湛叹了口气,“罢了吧,或许只能强身健体而已。”
  说是这般说,实则他已经隐约有了猜测,在那个雪夜,他是见过宁博容出手的,那样的本事……便是他现在的这些个班底,跟着左师来到云州的阿立他们几个也是做不到的。
  所以,刘湛总觉得,这种本事,与他体内这股似有如无的暖流有关系。
  因为他知道,阿黔他们几个武技师父的某些功法,本就来自宁博容从那些古籍中找到的法门。
  “古有五禽戏,习之能有百岁之龄,”左重忽然道,“今有此等内劲法门,却也算不得多奇怪。”
  刘湛点头道:“说的是,能强身健体总是好事。”
  左重笑道:“是呢,也盼着四郎的身体能更好一些,不过也是奇事,到这云州万里书院之后,四郎还未生过病。”
  除了去年冬夜那次受伤,他连个头疼发热也不曾有过。
  “不仅仅是我,”他轻轻道,“这些个贫寒子人人如此。”
  每日读书、习字、练武、劳动,明明比娇养着要疲惫许多,但他确实身体一天比一天好起来。
  刘湛站起身来,“我也要回去早些休息了,若是再不花些心思,怕是要被这些孩子们比下去呢。”
  左重失笑,只当他在开玩笑,因为左重很清楚刘湛于读书上是个怎样的奇才。
  但是左重不知道,刘湛并非开玩笑。
  那些孩子们或许不是个个都聪明,但是他们任何一个都是拼了命在读书。
  在陆质他们那等教学方式之下,进步之快简直可用奇迹来形容。
  恐怕没有人会比天天同他们一块儿学习的刘湛更加清楚,这种教育之下会得出怎样恐怖的结果。
  是以,这世上要说对这些贫寒子最有信心的,恐怕还不是宁博容,而是天天与他们一道吃一道住一道学习的刘湛。
  **
  眨眼暖春渐渐离开,花红柳绿的初夏将整个翠华山妆点得犹如世外桃源,绿树茵茵,芳草菲菲,溪流潺潺,山上的果儿也开始慢慢成熟。
  宁博容脱下略厚的春装,换上了薄薄的杏黄色齐胸襦裙,外套一件短短的束腰半臂,襦裙别无花俏,只材质特殊,极轻极软,走动起来轻盈若飞,翩然灵巧,半臂乃是白底绣花,纹绣一枝鲜艳的海棠花,花色极鲜艳,裹边却用的素淡的浅黄,前胸系带也是一色的淡淡的黄,仍是阿青巧手编的如意结,下坠一枚小指甲大小的月牙坠儿,添了一两分可爱。
  因不出门,她只在发上插了两支玉雕花钗,瞧着清爽宜人。
  随着考试日期的渐渐临近,连陆质都是憋足了劲,宁博容却仍然悠闲自得。
  “都摘了来?”
  “是,可是小娘子,这些果子尚酸着呢,现在只刚入夏,恐怕要过了七月才好。”阿青疑惑道。
  “没关系,这酸酸的气味,拿来做酱或者做酿酒却是刚好呢。”宁博容微微笑道。
  青杏单单远远闻着,都有一股让人口水分泌的酸味,宁博容决定先拿一些做杏酱,再酿一坛子青杏酒,回头给宁盛和左重喝。
  又要到一年夏,她正盘算着要做多少水果罐头之类,还要榨汁,到了天气热可以做沙冰吃……唔,虽然现在还有点早。
  初夏的天气在山里事实上还是十分舒服的,宁博容看着剩下的一小碟青杏,一拍手道:“算啦,马上要上琴课了,做一碟子蜜炼杏肉给左师送去。”
  吴厨娘经过锤炼,连熬糖的技术都进步太多,甚至做出了最基础的冰糖,原只为了让糖葫芦更好吃一些,但是真正的冰糖出现,对于宁博容来说,只意味着更多好吃的东西,比如这蜜炼杏肉,便要用到冰糖,新鲜的青杏酸得掉牙,与冰糖结合,再放在窖中冰上一冰,那就是一道爽口的美味。
  “那蒸锅可曾做出来?”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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