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笋又称茭笋,这个年代称之为菰,是一种相对常见的蔬菜。
所有的食材都没什么特别,唯一特别的或许就是宁博容让做的香菇酱,但是这年代的人已经很会做酱,香菇酱的做法也并不复杂,香味却十分浓郁,比豆类做的酱更要鲜美几分。
但这样一炒出来,却是他们从未尝过的方式,待得浇在面上,再滴两滴芝麻油,那就是无上美味。
“咦,阿容怎在此?”宁博容还没走,就碰见晃过来的宁盛。
宁博容不满道:“阿爹怎可天天来跟这些学子抢饭吃。”
宁盛清了清喉咙,“胡说,哪里是抢饭吃,不过是与他们一道用饭,听听他们学习中可有什么困难罢了!”
宁博容嗤笑,这话谁信!
宁盛却已经动了动鼻子,“什么东西,如此香?”
“自己去看吧,我去找阿母了!”宁博容嘲笑地瞥了自家老爹一眼,昂着头就走了。
……其实,她也很想吃的好不好!
但是崔氏再如何宠溺她,也不会允许她同一堆贫寒的年轻学子一块儿吃饭,她要吃,只得让吴厨娘单独做,说句实话,在这种“新式菜”上的手艺,吴厨娘还真不如阿何来得有灵气,哪怕食材用得比阿何这里更好,却往往少那么两分滋味,她是多年的老厨娘了,许多烹饪手段早已固定,不如阿何接受新事物来得快。
“什么东西,如此香!”几乎和宁盛说得一模一样,两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宁博容猛然间扭过头去,卧槽,她们怎么会在这里?
☆、博裕喜闻
宁博容回过头去,惊讶地看到了宁舜华、宁舜英姐妹,两个四岁的小姑娘长得一模一样不说,还随了宁博闻的长相,格外玉雪可爱,说句实话,宁博容对小孩子到底要宽容一些,哪怕不喜欢宁博闻和刘婉贞,对这两个懂事的小侄女却并没有什么恶感。
“你们怎来了?”她略有些惊异,因为刘婉贞虽然性格软,待两个女儿却跟眼珠子似的,不肯稍离片刻,宁博容特地往这对双胞胎身后看了看,宁博闻和刘婉贞并不在。
宁舜华乃是双子中的姐姐,于是笑道:“中秋要到了,阿爹阿娘命我们来给祖父祖母送节礼呢!”
宁博容:“……”让两个四岁的小丫头送节礼?
不过,要是宁博闻来了,怕是要让宁盛打出门去,要是刘婉贞来了,更是要气得崔氏心塞,还不如……让宁舜华、宁舜英姐妹来,虽然说她们年纪小了些,多带些仆从也便是了。
从前宁博闻远在京城,这节礼只能命家仆来送,如今离得近了,却不好再这般,照理,这中秋原是要一家团圆的,偏生如今宁博闻与宁盛的隔阂并未打破,宁盛心中仍然颇为恼恨宁博闻,是以宁博闻倒并没有提出此等要求。
派这对乖巧可爱的小孩子走动,倒是确实挺聪明的。
要说宁博容也疑惑过,这宁博闻瞧着也不像是那等全然冷血势利之人,那前几年里……怎么都不见他来给宁盛赔礼?若是表现出六七分的歉意,恐怕宁盛现在也不会如此气恨,崔氏身为母亲,更是容易心软才是。
所以说,宁博容对宁博闻这个人,真是各种想不通。
宁盛也听到了外间的声音,走出来看到这对姐妹花,也是一愣,说句实话,宁博闻的这两个女儿,宁盛只在她们还在襁褓中时见过一次。
“祖父。”姐妹俩乖乖行礼问安。
宁盛一时便有些尴尬,事实上他并没有多少和小孩子相处的经验,平生只养过三个孩子,宁博闻幼时便早熟,宁博裕虽不如宁博闻伶俐,却小时候就够老实少言的,宁博容更是个懂事到压根儿不像小孩子的妖孽,不似是这对双胞胎姐妹一般,连眼神都透着清澈天真,行为更是颇有几分小孩子的顽皮样儿,她们虽聪明,却真真是相当正常的小女娃。
宁博容翻了个白眼,自是看出了宁盛的不自在。
对于宁博闻前些年这般奇怪其中是不是还有什么隐情,宁博容也不是十分关注,但对宁舜华、宁舜英姐妹,倒是真挺有好感,见她们向着宁盛行过礼后头伸着往里面看,宁博容赶紧拉住她们,微笑道:“来,我带你们去见阿母。”
虽然被里面盖浇的香味吸引,俩姐妹还是乖乖牵着宁博容的手往山上去了。
要说因这对双胞胎和宁博容长得像,三个小孩子一大牵两小,皆是漂亮的女孩子,颇为引人注目。
因是刘婉贞的女儿,今上对刘婉贞又颇为偏爱,是以早早就给这对姐妹封了县主,一封号乐安,一封号乐平,是以宁舜华又称乐安县主,宁舜英为乐平县主。
但她们在宁博容面前,却一直乖巧听话,颇为投缘的模样,说来也不奇怪,这对姐妹从生下来起就少见外人,昔日在京城刘婉贞就不是个喜交际的,少有几个亲朋往来,还多是皇室子女,这些孩子不是端着个架子就是年少早熟,她们年纪又小,跟这些孩子多半玩不到一块儿去,到了云州,她们身份最高,即便有旁人家年幼的子女,在她们面前也是战战兢兢半点儿都没有鲜活气的。
唯有宁博容丝毫不把她们的地位当回事,好歹也是这对双生子的长辈呢,坦坦荡荡平平淡淡地相处,让这对姐妹反倒对她颇为亲近。
到得崔氏房里,崔氏正板着脸等宁博容来,因知道她一早又溜到书院里去,崔氏正待好好说一说她,却见宁博容牵着一对小丫头走了进来,崔氏便一下子站了起来。
如宁盛一般,崔氏也只在她们幼时见过一次罢了,宁博闻到云州之后,三番两次相邀,崔氏都没有去,自是没见过这对双生子,此时一见,立刻心都软了,以她的年纪,若是和宁博闻不曾闹翻,如今已是含饴弄孙之时,怎会不喜这舜华、舜英姐妹?
“阿母,我去弄些小吃食予舜华、舜英吃吧!”
崔氏搂着这双生子,笑道:“你自去吧!”
宁博容故作拈酸样儿道:“阿母有了舜华、舜英,立刻不要阿容了。”
崔氏笑骂了她两句,宁博容赶紧掀了帘子出去。
到了厨上,吴厨娘也在做宁家的朝食,却是极简单的米粥胡饼栗子糕。
宁博容看了看,“先做两碗蒸鸡蛋来。”
吴厨娘却不会做这等新式菜肴,宁博容便耐心地一一说与她听,幸好这蒸蛋她在现代便常做,一步步说得半点儿不差,吴厨娘只需照做便是了。
“阿青,你去倒一小碗牛乳来。”宁博容道。
唐时便有喝牛乳之说,例如宁家,便时常有从山下送来的新鲜牛乳,宁博容小时候便喝过,孙思邈便有言道:“牛乳,老人煮食有益。”是以,自以为已然“年老”……的宁盛和崔氏,便时常会煮些来喝,用以养生。
这蒸鸡蛋,除了鸡蛋和些许的作料外,加些牛乳,更是锦山添花,让蒸出来的蛋愈加鲜美嫩滑。
因有两个小孩子,宁博容就想着弄些小孩子爱吃的东西。
呃,对,她自己也只有七岁,但是,她大部分时候都会忘记自己也是个孩子来着。
有栗子糕了,两碗蒸鸡蛋,又叫吴厨娘下了两碗香喷喷的鸡丝面,更别出心裁地弄了一大碗果酱山药泥,再加上一盘子蜜豆莲藕,想了想让阿青多弄了些牛乳,用山下送来的新鲜柑橘调作橘子布丁,用精致的阔口小瓷瓶装了,“阿青,放到冰窖中去冷藏,到午后拿来给她们做甜点吃。”
“是。”
不管宁博容弄出怎样令人惊异的食物,阿青都不会太惊讶了,端起这一盘子四瓶布丁,转身往冰窖去了。
鸡蛋羹已经做好,放在一旁冷却,吴厨娘正在下面,宁博容让阿郑帮把手,将蒸好的山药细细捣成了泥,倒入一点点稀释的牛乳搅拌均匀,最后浇上夏日里便做好的杨梅酱,酸酸甜甜,十分可口。
至于蜜豆莲藕倒是现成的,因为宁博容喜欢吃,吴厨娘最近常坐,本来今早朝食便要加一碟子蜜豆莲藕的,如今正好,加入了糯米、红枣、莲子和赤豆的蜜藕即便是崔氏也时常会吃上两片的,小孩子一般都会喜欢此等香甜口味。
待得朝食上了桌,宁舜华与宁舜英欢呼一声,即刻忘了方才在书院里闻到的浓香滋味。
对于小孩子来说,如此新鲜好看的食物明显更讨她们的欢心,更别说尝到口中的滋味愈加香甜美味。
崔氏也有些惊讶,瞥了宁博容一眼,笑盈盈道:“在吃食上,你还真是别有天赋。”
宁博容嘿嘿一笑,“那是自然,人活在世上,若是连口腹之欲也无法满足,那还有什么意思。”
崔氏没好气道:“女孩子家家的,成天只知道吃!”
“祖母祖母,容姑姑做的这叫什么,真好吃。”宁舜英抓着崔氏的衣摆道。
宁博容便指着一道道说予她们听,“若是喜欢,回头我将食谱写予你带回去便是了,但好吃的东西也不可日日吃、时时吃,回头来便厌烦了,偶尔让厨娘做上一回便也是了。”
宁舜华乖乖道:“姑姑说的是。”却将属于自己的一碗鸡蛋羹吃得干净,又去吃那鸡蛋面,心中暗自想着得让家中厨娘也时常做来吃才好。
小孩子贪吃一些本也是常理。
因这顿朝食吃得饱,宁博容便想着让她们消积食,如今秋意正浓,日前学子们劳动课摘的一篮子山楂还未用,个个又圆又红,这东西乃是酸果,旁日里也无人爱吃,只得放着,今日来了两个小孩子,宁博容便动了心思。
说到山楂,有个只要是小孩子就无法拒绝的美食这年代还没出现。
那就是冰糖葫芦。
有山楂与糖,便能做冰糖葫芦,这种到宋朝才会出现的小吃如今从未见过。
朝食后这对双生子陪着崔氏稍稍到竹林里走动一会儿消食说话,宁博容便又钻入了厨房。
冰糖葫芦做起来不麻烦,也很快,但难就难在熬糖的火候,火候不到容易发粘,吃时会沾牙;而火候太大,不仅颜色重且吃起来发苦,即便是宁博容说得十分详细清楚,吴厨娘还是熬废了两小锅糖到第三次才像样子。
毕竟是经验丰富的老厨娘了,吴厨娘一旦掌握了方法,这火候便再无问题,阿青阿郑将山楂全部洗净了串在竹签子上,贴着熬好的热糖泛起的泡沫上轻轻转动,裹上薄薄一层便好,再放在水板上冷却一会儿,这晶莹剔透的冰糖葫芦就成了。
做好之后,方才拿到崔氏房里,崔氏并这双生姐妹花便回来了,一见宁博容也在,崔氏脸上带着欢喜的笑容,直接道:“阿容,你二兄不日便要回来哩!”
宁舜华、宁舜英的眼睛盯着那一串串的冰糖葫芦,眼睛都不会眨了,却听崔氏仍在喜滋滋道:“阿裕选官补了个实差,乃是隔壁潞州理化县的县丞 !”
宁博容微微惊讶,宁博裕虽科举及第,实则名次并不如宁博闻这般出类拔萃,选官虽有把握,却因年纪资历所限,大多只能领个九品的小官,且补到实差的可能性极小。
如今,却是正八品县丞,上便是七品县令了。
看来,这其中定然是有宁博闻的原因了。
不过,二哥即将回家对于宁博容来说也是个好消息!
自她到这个世界以后,唯一认同的兄长,便是这个自小宠溺自己比宁盛更有甚之的二哥。
于是,她欢喜道:“阿母,真是个好消息!阿兄刚好能回来和我们一块儿过中秋呢!”
崔氏亦是一脸喜色。
唯有宁博闻,仿佛被摒弃在这个家庭之外。
让宁博容说,那也是他自找的!
☆、预备秋宴
冰糖葫芦不管什么时期对于小孩子来说都是大杀器,宁舜华、宁舜英姐妹开开心心地吃着,即便是崔氏因宁博裕要回来了一通乱七八糟的安排顾不上她们了也丝毫不介意。
再加上宁博容让阿青端来冰好的橘子布丁,更是让她们彻底喜欢上了到容姑姑家来。
小孩子总是比较容易收买的。
“回头还要请苏家来一趟,只是小宴,却也要请几个人作陪,等你二兄一回来,便可以将婚事彻底定下来……”崔氏喜滋滋地道。
因为出了宁博闻那档子事,宁博裕的婚事虽然崔氏心中早有腹稿,但在他不曾考取功名之前,却并未彻底定下来,以免再出什么幺蛾子。
事实证明,宁博裕这等老实人,长这么大连乐坊都不曾进过,听到某些荤笑话都得板起脸来,莫说是勾搭上谁家小姐了,就是让他路上撞见个把颜色好的普通女子,他都是目不斜视的。
人与人还是不一样的,宁博裕或许这辈子都无法像宁博闻一般圆滑世故,他无法走到多么高的位置获得多大的成就,却也绝对是令父母省心的好孩子。
整个宁家都迅速动起来,因为收到的信上说宁博裕三两天里就要归家了,等任令下来才需去上任,崔氏又是联络苏家又是开始吩咐仆从准备聘礼,很快天色渐渐暗下来,留着宁舜华、宁舜英姐妹吃了哺食,便立刻送她们回去。
只走时她们道日后还会常来看祖父祖母,崔氏倒是很欢迎。
再如何气恨宁博闻夫妻,却也不会将这笔账记到孩子身上。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宁博容既要上课还要帮着崔氏准备各种宁博裕订婚事宜,要说宁博裕今年十八岁,这在大梁已经不算早的了,但也不至于太晚,例如陆质这家伙二十多岁还未成亲,也不至于让当下世人觉得如何,还是会有人考虑要不要与他结亲的,因好歹陆质有功名在身,哪怕今年选官未果,却不代表将来他也选不了官。
总之,这种繁忙的日子里,宁博容坚持了乐艺课好好上,女红课混混日子,礼仪最近崔氏是不大有时间了,刚好可以拖过去,还要看陆质送过来的众夫子备课笔记,简直是忙得飞起。
之所以认真学乐艺课,是因为……她在随身空间武功秘籍书房里,看到那么两本例如《琴心诛》《天音十三杀》等等好几本……乐器类的特殊内功心法还有琴谱之类,感觉很神奇,只是琴谱看不懂,如今从头学起,渐渐才摸到些门道。
至于备课,宁博容上辈子就常备课,将这些夫子们的备课笔记收来,另找一张纸将修改建议细细写了,再交给陆质,这年头的文人都是有勤奋的底子的,所以,宁博容改过四五次之后,他们的备课很快就像样子了。
不管做什么事,有计划和没计划完全是两回事。
这年头的老师,上课的时候那是讲到哪里是哪里,或许今天讲个《论语》没事儿岔到孔子某学生的某某轶事讲出兴头了讲他个一个时辰也是有可能的。
没有详细的计划和教学进度规定,往往薄薄一本书,都要讲个一年半载。
而做备课,事实上宁博容想要的只是让这几个夫子清楚地知道自己要讲什么,将要讲的东西提前做好计划,至于真正科举要学的东西,现在的宁博容或许还不如陆质来得清楚,她也读书,但是读书的目的到底和这些学子是不同的。
如此忙碌的日子渐渐流失,到八月十五那日,宁博裕总算是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
“哎,对,再做一个糯米鸡|吧!”宁博容看着手上的单子,因宁博裕要回来,宁家准备要做一大桌的菜,是以把阿何也叫来帮忙,这些日子给那些贫寒学子做菜,阿何累积了大量做新式菜的经验,再加上吴厨娘的老道,这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宴席,放到哪里都不会丢份儿。
宁博容提着裙子刚走出去,就看到换过衣衫的宁博裕正往这边来,他一身朴素的青袍,和当初在家的时候一样,通身上下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或许长得不如宁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