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离央勾唇一笑。“楚将军还肯这样跟我说话,难道皇帝是让你来本王谈心的——”不知道皇帝的旨意里有没有让楚殇直接取他的命。
楚殇微微一叹,“君离央——你既肯来,亦是对我的信任,何必如此——”这一声叹便带着朋友的劝诫。
君离央知道楚殇的难处,却也不甚放在心上,抬眼茫茫天际,那眼眸便入了其中,再难看得懂。
楚殇低眉略思,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了君离央,君离央眼底一动,展开淡淡掠过,“楚兄不该这般信任我的——”
那封信是墨陵让人写给君离央的,拿遗诏来换她平安,只是除了被楚殇的人半路打劫来的那一封,还有一封终是送到了君离央手中。
楚殇看着不动声色的君离央,心中却真的难以确定他的心思,这也正是他所担心的,君离央若是真的干了那样的糊涂事,他也没有第二个选择。
楚殇盯着君离央的眼睛,不肯放过一丝表情,“不要做糊涂事——”
君离央抬眼看着楚殇,“我若说做,你会怎么办——”
楚殇眼底带着失望的决绝,“那楚某只有现在就冒犯了——”两军阵前,岂容此等事情发生,真是千钧一发之时。
君离央讥讽一笑。“好歌忠心的将军,只是你不好奇那遗诏中到底是何内容——”
君离央看见楚殇眼底一颤,看着他铿锵的眉宇间一丝犹疑。
君离央道,“楚殇,你是忠臣,你们楚家三代忠烈,都是战死沙场,只是我一直想知道你的忠心是对皇帝,还是对先帝——”
楚殇望过死死的盯着荒漠,这片土地。
对面是墨夷,身后是天国,上有青天,下有黄土——楚殇此刻也问了自己一个问题,他这一生到底忠于什么——良久回头对着君离央道,“楚殇忠于天朝的子民,忠于天下苍生——”谁能让这天下四海澄净,他便忠于谁——
君离央唇角凛起却又松了下去,意味深长的看了看他,“也许,一直都是我走火入魔了——”
天国的将军应该是这样的。
楚殇走到他近前,沉声道。“君离央,其实我知道,你一直都没有那份心思,若是有完全不必等到今日——”
☆、【大结局】(2)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希冀,很少说话的将军那时却说了很多,一直到最后他才说,“其实我知道你过的不快活,可你也不是能眼睁睁看着苍生受苦的人——”
他说的很对,他只是怨的太久了,他只是不快活太久了,他只是孤身一个人太久了,他只是没有她太久了,他的心死了一次又死了一次——
君离央突然有些颓废的蹲了下去,眉间倦怠,干脆抚膝坐在了黄沙里,这天下我都拱手相让了,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他什么都有了,为何偏偏来剥夺他这一点奢求呢,他要的不过是一个人而已,她不在身边,想到她受的苦,他恨不起别人来,那恨便都到了宁太妃和皇帝的身上,若非如此,她会受那般苦吗,他们两个会黄泉碧落不可相见吗——
楚殇伸手覆他的肩头,“不要糊涂了——”
君离央抬手覆上他的手,淡淡道。“若是可以把她换回来,我会换的,有你有他,即便这遗诏落入墨陵手中,你们也会让这天下安定的——”
楚殇眼眸一深,覆在他肩头的手一颤,难道真的要对他下手么——君离央等了半刻忽而笑起来,“皇帝的命令现在应该下手了吧——”
楚殇道,“皇上没让我对你下手。”
君离央低笑,楚殇却又加了一句,“他说若有变故,他亲自来见你——这是密诏——”楚殇突然将那密诏抖了开来。
君离央看了一眼,“收买人心对我不起作用的——”
楚殇皱眉道,“恕我多言,我觉得皇上应该觉得欠了你——”
君离央抬头呼一口气,那些东西,年少的他视如生命,如今不在乎了,没感觉了,可是这样说起手足之情,心底还是苦涩了一下。
他突然不想再说皇帝,低低叹了一声,“那封信上说的是保她平安。并没有说可以换她回来——你说的对,墨夷陵此人果然阴险——”
楚殇闻语心中落了一口气,君离央原来并没有打算交出遗诏,楚殇挨着君离央坐了下来,“只可惜现在还不知道太子和王妃的下落——”
你们只是关心太子的下落吧,谁去管婉之的下落,不过他也没心思计较那个,确实,他们两个失踪了似的,十八部落皆空,而蓟州军营里也并没有消息。君离央闭目想了想,突然睁眼,“古堡——”
楚殇其实也一直在思忖这个问题,沙漠之甍他知道的。
君离央想了良久,“楚殇,你去和墨陵正面作战,把他注意力引开——”
楚殇道,“不行,古书记载,那里尘沙浓雾,去过的人没有活着出来——”
君离央眼睛看向了邈远处,可以的,可以进的去,就必定出得来——
苍凉的古堡中,几只烛火影动,恍恍惚惚映着古老的纹络。
婉之抱着瑟缩的君墨,看着那堆她要求带来的衣衫,耀眼夺目的那件红色,心中盘算着沙漠之甍中的记载。
月圆之日,她记得还有五天,抬眼看过那二十个侍卫,墨陵终是不放心她的。
☆、【大结局】(3)
放纵不代表放心,他对她如今怕是带了一万个小心。
“娘——”
“墨儿醒了——娘在——”婉之看着漆黑眸子看着她的君墨,在光影中也憔悴的不成样子,因为中日不见阳光脸无血色,婉之柔声道,“墨儿,要吃东西么——”
君墨摇摇头,突然死死抱紧婉之,“娘——父皇是不是不要我了——”
还记得来的那日听见几个士兵窃窃私语,说皇帝是如何的凶狠,连自己的儿子都不管不顾,直接让楚殇大军直接俘虏了边陲驻军,攻城略地直逼荒漠——君墨记不得别的,总是记得那一句——
尤其是中日在黑暗中度过,他一点点害怕,婉之看他这副样子。知道意志快要被消磨殆尽了,将他紧紧的搂在怀中,“傻孩子别瞎想,今晚好像有月亮,娘带你上去看——”
君墨却哽咽道,“娘,三叔不要我,父皇也不要我——”
婉之心中微涩,他们两个,一个要江山,一个要美人,却是不来要你,想到此处越发的心疼君墨,低头亲他额头,“墨儿,娘要你,他们不管你,娘管你——”
君墨呜咽的低低哭起来,婉之将他抱起来,走到楼梯口,那守卫抬手便挡,婉之眉一挑,“你们大哥有说让孩子憋死么?去看个月亮难道人还能飞了——”
那士兵其实知道虽然看守,但也不能太得罪这位,为难间婉之已抱着君墨上去了,听她淡淡道,“不放心可以一起上来看月亮——”
古堡顶上风并不大,倒是周围有个风圈,里面雾像奇特,有幻境,然而从古堡顶上望上面,犹如坐在井底——一方乳白色的光晕里,明月半痕——
空气愈是迷濛,月华愈是皎洁,果然算得上是奇景,轻泠泠的洒落光影,婉之轻柔的哄着君墨,君墨毕竟是孩子,看到这个带泪的眸子便闪出好奇——
婉之见他安静下来,想着那沙漠之甍中的记载,仍是摇头,对于其中秘密百思不得其解,知道身后也许有眼睛,婉之放下君墨,从容的走到那边际,触手竟然是杀雾,一线之隔又是截然不同——
衣袖进了那雾中,便什么都看不清了,婉之身子一侧,将袖内那原本就撕好的红衣角,隐约中真的能看见,心中微喜,那夹层中记载的果然不错,那个夹层之前似乎并无人拆看过,墨陵那样放心的让她研究,肯定也是没有发现的,那里还记载,月圆之日,立于堡顶可将实景尽收眼底——
抱着君墨玩儿了半天,君墨竟然睡了,多少天没睡个好觉了,这孩子总也不能适应古堡环境,婉之准备抱他下来,却在转身刹那足下触到阻碍,俯身仔细一看确是一把古老陈旧的琵琶,轻轻一触,却又铮铮之音——
当楚殇的大军向西北移动,直逼蓟州时,墨陵也把主力向前调动,丝毫无退缩之意,眼见兵戈相向,两军即将开战。
楚殇其实并未随大军中,他料到凭墨夷陵的心思现在不可能直接开战,太子的作用还没起,他不可能甘心开战,如此汹涌之势不过是转了他的心思,关键之际还是应该先把太子救回的——
☆、【大结局】(4)
可是古堡在一个极度神秘的地方,他们围绕那幻境处方圆十里内总也找不到入口,几百个士兵都进去失踪,君离央和楚殇用尽了心思,最后让粗绳勒在腰间,等无了声音,扯回来,进去后什么都看不见——楚殇亲自进去一次,每隔一处便便插一根木棒——
明明感觉在白蒙蒙黄乌乌的沙雾中在向前走,可是总能摸到自己沿路插的东西。
甚至试着向相反的方向走,依然如此。
如此三天,楚殇心里都有些心急。却依然镇静如初,大战在即,无论发生什么,将军在士兵面前都要镇定的,再不行,他也只有去那边参战,但是他却想不明白君离央为何会这样镇静。
楚殇将水送给君离央,“会有办法的——”
君离央喝了水,点点头。
楚殇其实也发现了君离央的身体不好,脸色越发的苍白,黄沙之中甚至是极其憔悴的,只是定尘不惊,果然是离王,叹息过后却眼眸深邃,“君离央,你不能打别的主意——”
君离央抬眼看了看那朦胧混沌的一片,淡淡道,“会有办法的——”若是没有办法了,我也没有选择——
楚殇看他这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此时此刻,却怎么也不想选择皇帝最后的命令。他拍着君离央的肩,“嗯,会有办法的——”
君离央心里有自己的想法没说话,楚殇把心思移到古堡上,楚殇道,“唯有目标有牵引,方有可能入内——”
君离央眉眼动了动,“她聪明的,也许会给我们暗示——”
思及此处,君离央突然把卫增召唤而来,让他把滇南军队调过来,嘱咐了一番,楚殇其实也想到了,若是关键时刻,墨夷陵得了消息,出现的不合时宜,他们确实也应该做足够的准备,只是出征大军是不能留下的,那样更容易引起怀疑——
凛凛长风肆意,古堡周围更是混沌一片,这日天气实在是糟糕透顶,已经又三日过去了,楚殇深深的看着那片禁地。
墨夷陵的一支先锋军队遭袭,破败不堪,因为很墨夷陵突然把主力放在对付墨夷稚身上,这个消息本来应该是令人高兴的,但是楚殇和君离央却知道。墨夷陵该是快回来了。
君离央亦负手望着那里,“最后一天了——”
楚殇道,“我已经派了一支精锐队伍跟踪墨夷陵——”
君离央缓缓看了楚殇一眼,等看到墨夷陵进入古堡,怕是也就晚了吧——
楚殇坚定道,“今日,务必进堡。”
可是天公不作美,黄沙漫天,直到残阳似血,映得整个大地都昏沉沉的泛着红光,仿佛氲透了般,整个大漠都处于红黄交替般,君离央道,“墨夷陵岂非等闲之辈,入了这荒漠,再精明的人也比不过他,其中玄机他是最懂的——”
“王爷,将军,今夜似是有大风沙,还是先退出却吧——”
卫增担忧道,“情况好些我们再回来——”
君离央眉目一沉。深深的看向楚殇,“两军阵前,将不可失,你去吧——”
☆、【大结局】(5)
楚殇正自沉思,却有士兵送信来,墨陵居然调转马头放弃那边,带兵偷袭后面步军营,“看来是时候正面交锋了——”墨陵回头对君离央道,“他今日应该不会来古堡了——”见君离央微微一动的神色,立刻明了,那人心机深厚,也难保就不是声东击西,出其不意他在行。
但不管是不是计谋,看君离央的神色便知晓他不可能离开这里一步,而他亦不可能不回去,三军阵前,将不可不在,这些天已算是违逆冒险。
不再多话,互道珍重而去——
古堡内,十指轻触琵琶弦,铮铮之音微出,婉之低唤着君墨的名字,君墨才缓缓的睁开眼,精神萎靡,“娘,什么时候才能出去——”无力道,“娘,我们是不是快死了——”君墨往她怀中靠靠,“娘不要弹了。抱着墨儿——”
婉之收了尾音,将他搂在怀中,晦涩光影里惨白的容颜上一点酸涩,抬眼对不远处侍卫道,“你们大哥什么时候来——”
那人低头不语。
婉之紧紧抱了抱君墨,似是低声呢喃,“他怪我了,我后悔了,那日我不该对他弹那首曲子的——”
那人愣了,因为之前这个女子一直很淡定,难道是心里压抑太久了,也是,这个地方确实不是人呆的地方。
而且夫人其实待他们还不错,看着孤儿寡母的瑟缩在那里,心里就生出了一种怜悯,“夫人别急,老大应该不久就会来接你的——”
却又听她失神道,“这么久了,他还是不肯原谅我——我要见他,我要与他当面说清楚——”
那人不禁叹气,想起那日因为最后一首曲子,墨陵脸色阴沉而去,自然。待我拱手河山讨你欢,婉之就是故意触到他的柔软处,因为他现在对她只是开端的朦胧,只是无端的不舍,正是相信温柔乡是英雄冢却又不甘放弃得时候,不管是不是王者自身的征服之气还是真的有那么几丝几缕的感情,不是海枯石烂非你不可,就为了江山美人一起要的霸气与傲气,也偏要来试,那句恰好是他犹疑的柔软。
待我拱手河山讨你欢,这算是对他的嘲讽。既然准备把他们关进古堡,那就给她逃出的机会,他最好因着那句侮辱忙于战事,而更久不来——
那人却见婉之小心翼翼的自言自语,“因为那首歌吗?他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要告诉他——”
那人皱着眉头看着婉之失常的自言自语,但听得她话中有丝怜悯,犹疑间却见她已经抱着君墨踏着古老的阶梯一掠而过。
君墨也见她失常,有些害怕,“娘,你怎么了——”
那人追了上去,却见婉之已经将阶梯口那里的石门关上了,外面竟然有机关,婉之对外面已然有些发慌的人道,“我只是想要对他道歉,在这古堡顶也许——他也许听得见——”
君墨见她如此异样凄冷,害怕的哭出声来,外面的人听的犹豫,又听婉之道,“我只是想弹首曲子,这里我们呆不下去了,你们若是来吵,我也许会跳下去,到时候老大来了,你就跟他说我其实跟他道过歉了——”
☆、【大结局】(6)
那人听的懵了,但想那上面什么都看不见,这夫人异常,顶多也就是看看月亮——
婉之对着哽咽的君墨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低首对他轻轻耳语,君墨但见她眸光依然灵动透澈如初,心里便踏实下来。
婉之仰首但见天心月圆,周围不甚朦胧,子时将至,只是不知楚殇是不是去打仗了,天朝的军队可还在——听那守卫口气,墨陵虽今夜不来。但是也不可如此招摇,招了别人来,婉之起身到那暗角里早就准备好的红衣拿出,转身便穿在了身上——
夜风中,尘沙落落,光影错落中一双眼如墨似雪,静静的笼着远方的古堡,明明是白色团团的浓雾,偏偏仿佛看透了那里,仿佛看见了她的眼——
他就这样不合眼,就这样昼夜不息,他不相信,缘来缘去缘如水,爱来爱去一场空——
他一个人孤身立于这大漠,与上苍做最后的抗争,为的还是那素颜回眸,流芳已过数载,仰首,我命由我不由天,即便上苍